我妈和嫂子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
我爸和我哥对外说她们生了病。
但我知道,他们是想换尸皮。
据说用公鸡血泡过的刀剥皮,死人就不会找上门来。
可是,我妈和我嫂子的皮还是来了。
1
凌晨两点,身体猛的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被大哥踹醒,接着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死人,你还能睡得着吗?”
“你嫂子和你妈都要不行了!”
他用力把我托到床下,让我用鸡血泡两把趁手的刀,给他和我爸送过去。
嫂子和妈还昏迷不醒,每天只靠一口气吊着命,就快完了。
她俩病得蹊跷,可要说有病,却又毫无病症,只是那样躺着,如果不凑近探鼻息,她们几乎和活人睡着了没有区别。
只是我爸和我哥对外宣称她们得了不治之症,撑不过今晚。
而我知道,他们打算在天亮之前换尸皮。
2
泡刀只能用公鸡血。
老一辈的人说过,用蘸了公鸡血的刀杀人,死人找不上门来。
我杀了两只鸡,挤了半盆血,然后把两把刀泡进去。
我爸和大哥怕误了时辰似的,过来催了两趟。
“死宽子,”我大哥气得脸充血,红的发紫,他憋不住冲我大吼“你他娘的是给自己刨坟堆呢,这么慢!”
我爹赶紧拦着他,扇了他一巴掌“你再喊这么大声,小心我把你皮也剥喽!”
我爹弓着他那大虾一样的脊背凑到我跟前,先是用恶毒的眼神剜了我一眼,然后伸手从鲜红腥臭的血盆里捞出那两把刀,一把递给我大哥,一把自己握着,往回走。
血水顺着他们的刀尖滴落在地,连成了两条线。
我爸回头见我没跟上,又恶狠狠地低吼“端着鸡血跟上。”
我大气不敢出,生怕那刀直接先抹在我的脖子上。
我慌忙端着鸡血盆跟着他们到主屋,发现我妈和我嫂子都被搬到了这里。
而且,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我赶紧别过眼,却被我爸一脚踹在地上“狗眼给我睁开!”
我跪在地上,睁开眼睛,不敢往那两副躯体上看,只紧紧盯着身前的那盆鸡血。
一汪血水中映出了一个惨淡的却又精致漂亮的倒影。
以前,我妈和我大嫂经常夸我长得好,说我长大以后一定能寻个漂亮媳妇。
他们也长得好,可是他们却快死了。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以自己的脸蛋为傲过。
因为我知道,再漂亮的脸蛋也有看腻的一天,有的时候,甚至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爸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个道士,在一旁嗡嗡嗡地念着咒。
忽然,道士的声音骤然升高,他抬起手中的蒲扇,倒转,以扇柄那端蘸了鸡血,飞快地点在大嫂和我妈的额头上。
接着又是一声怒呵“法阵,起!”
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四周阴风顿起,门口的老狗狂吠不断。
因为害怕,我浑身剧烈颤抖,豆大的汗珠从鼻尖滑落在地。
“宽子,”我爸叫我“鸡血端过来,我蘸蘸。”
我强忍着恐惧,连滚带爬地把盆端过去。
“宽子!”我哥也朝我喊。
我哥的速度明显比我爸的快。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一半遍布狰狞的红,另一半如鬼魅般淹没在黑暗中。
嫂子的皮肉明显比我妈的更细嫩紧致。
曾经也正是这副紧致的皮囊,嫂子才得到我哥的青睐。
如今他却只觉得烦躁。
“妈的,这娘们真难剃。”
我端着鸡血盆在我爸和我哥之间来回奔走,门外的狗叫声一刻也没有停。
突然,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周遭的血腥气一瞬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慌忙扶住墙才堪堪站住。
“宽子。”
谁的声音?
“宽子啊……妈疼。”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僵硬地转过身看向正在被我爸剥皮的躯体。
我妈凄惨的声音还在耳边飘荡。
她一遍一遍地叫着我的名字,一遍一遍地说她疼。
可是……那副躯体已经没气了啊。
恐惧疯狂地撕扯着我的理智,剧烈地颤抖使我手中的血盆险些掉地。
忽然,耳边又传来另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粗哑厚重,是那个道士!
“孩子,做好眼前的事,不要回答任何声音。”
“生才视为人,死则为鬼。”
“记住,不要回答任何声音。”
慌乱中,这个声音仿佛是救命稻草,我没有多想,答到“好。”
凌晨三点半,地上的两幅尸体就只有膝盖以下还连着皮,其他部位早已成了血肉模糊的烂肉。
盆里的鸡血不多了,我赶紧又去杀了一只鸡,端了一小盆鸡血回来。
可是,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哥用没蘸鸡血的刀把剩下的皮都剥了下来。
做法的道士没有阻止,我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那天之后,我爸和我哥消失了两天
第三天晚上,他们各自带了一个新女人回来了。
或者说,是披着新皮的女人。
她们好像没有灵魂的玩偶,不说话,没有任何表情,随便我爸和我哥摆弄。
家门口的老黑狗远远地朝那两个女人狂吠,神色凶狠。
我爸笑容满面,说“这是黑狗迎新人,吉利着呢!”
3
妈和嫂子在世时,我爸和我哥就经常往家里领其他女人。
他们像是永远吃不饱的野兽一样,夜夜沉沦缠绵。
有别的女人来家里时,妈和嫂子只能在肮脏的柴房里的烂草堆上胡乱凑合过夜。
她们愤怒,她们绝望,可是卑劣低下的地位只能让她们敢怒不敢言。
现在,她们死了,原本属于她们的仅有的那点位置也被占领了。
“去,去你三奶家要二斤猪油来。”我爸说。
我不知道他们又要干什么,只是我爸要求我就必须得去,否则只会挨打。
我爸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三奶,三奶也很疼爱我,所以小的时候我爸一准备打我,我就躲到她家里。
虽然我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但是过了那个劲再回家时,我爸打我就会稍微轻一点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爸这么怕三奶,三奶只说她家里有请来的神仙,作恶多端的死鬼不敢进门。
半真半假。
我爸打我有很多理由。
比如我做的菜不和他的口味,他会打我。
比如他觉得我说话声音太大,也会打我。
但是他打我又不会下死手,不会直接把我弄死,还给我留一口气。
三奶远远地看见我就迎了上来,摸摸我的头紧张地问“你爸又打你了吗?”
“他没打我,”我安慰三奶“他让我来拿二斤猪油。”
三奶听了我的话先是满眼惊恐,然后又变得狠厉。我从来没见过温和的三奶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那两个狗东西还真是夹不住身前那二两货。
“你妈和你嫂子这还没过头七呢,就憋不住给套上新皮了。
“尸身没过头七就被这样糟践,怕是免不了要变成厉鬼来索命。”
三奶又抬起她粗糙温暖的手抚了抚我的脸颊,然后转身进屋给我端来了一大碗猪油。
“宽子你记住,这几天晚上把你屋里的门窗锁好,睡觉时无论谁叫你跟你说什么都不要睁开眼看。”
我把猪油分成两份,准备送给我爸和我哥。
而当我路过主屋时,看见他们又把女人搬过来了。
两个女人目光呆滞,赤身裸体并排躺在地上。
她们的皮肤看起来似乎比刚来时粗糙了很多。
我爸和我哥看见猪油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救命宝贝一样。
他们挖起一块猪油在手掌上搓开,然后往女人身上按揉,过了片刻,抹上猪油的皮肤就变得光滑细嫩了。
原来,他们是用猪油滋润尸皮。
他们一寸一寸的给尸皮涂抹猪油,可无论尸皮多么洁白无瑕,都无法掩盖住躯体散发出来的尸臭。
那股恶臭充斥着整个主屋,他们也浑然不觉。
4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被一阵尖叫声惊醒。
声音是从我哥的屋里传出来的。
他裤子都没提好,满脸惊恐地指着床里边的那个女人,语无伦次。
“脚印……有鬼……鬼脚把那个女人踩死了!”
我看向里头的那个女人,只见她眼球突出,面如死灰,胸口和肚子上有两个深深凹陷下去的脚印,整个身体都被踩变了形。
我又害怕又恶心,蹲在地上呕了两口出来。
我爸闻声敢来,我哥赶紧抱住我爸的腿,求他救命。
“爸……她们来了……她来找我了。
“咱不该这么快就换新皮的,她们还没过头七,没过头七就换皮,她们会来索命!”
我哥惊吓过度,几乎晕厥,死死地抓着我爸的腿,哭喊着。
“没用的东西,滚开!”
我爸不信邪,踹开我哥,一把薅起那副躯体,狠狠掼在地上,又跺了几脚。
“死娘们,老子就剥你皮了怎么着,老子就剥了怎么着!
“你来找老子来,看老子不玩儿死你个骚货!”
我爸破口大骂,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又跺了几脚地上的尸体。
尸皮和肉体还没有完全融合,我爸跺完的地方皮肉错位,血肉模糊,已经成了一摊烂泥。
这时,谢二娘来了。
谢二娘是村里有名的神婆,她看见我家院子里这般惨状,连连摇头。
“他妈和嫂子都没过头七,你们也敢!
“看样子,那婆媳俩已成了气候,化成了厉鬼,你们家的活人非得死绝不可。
“不过,如果你们愿意听我一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谢二娘发话,饶是我爸都要忌惮三分,他顿时脸色大变,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