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我之思绪如柳絮纷飞。

有诗云“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我之思念宛如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可是，每一个夜晚,月光都逐渐减弱。

来生，我愿青衣布衫南山剜菜，也不再入帝王之家食玉食着锦衣。

当年，我未婚夫君出征不久，皇帝大婚，新娘是我。

1

大将军杨宇轩扫北得胜，乾朝从皇宫到民间，无不欢欣，雍皇帝诏告天下：

加封杨卿为护国公，世袭罔替，食双俸、赐万金……卿还朝之日，朕亲率百官离皇城出迎。

万民称颂。

是日，雍皇帝出迎三十里，亲自为将军解甲，至皇城执手相迎：“杨卿，随朕来！”拉他坐到自己身侧入席！

龙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杨慎言三年前送子万里赴戎机，1000多个日夜，如今看儿子得胜凯旋，已是老泪双流，只怕御前失仪，强自挺着未痛哭失声。

雍皇帝也是红了眼圈：“杨卿之功，天地可表，朕心永记，今世不负！”

大将军杨宇轩俯地顿首：“食君䘵，忠君事，臣之本分，不敢贪天之功，皇上谬赞矣！”

两厢乐起，歌伎起舞翩翩。

一曲奏罢，雍皇帝又曰：“杨卿之功，青史留名，无需冗言，朕有意亲自与卿把盏，然有悖君臣纲常……爱妃，你替朕为杨卿斟酒！”

内宫设宴待外臣，已是乾朝开国以来第一次，妃子为臣下倒酒，更是开了乾朝之先河。

从纬帐后出来，莲步轻移，小太监早把托盘高高举过头顶，我执壶将玉液倾入水晶杯，捧至大将军面前嘤嘤而语：“杨大将军请！”

听到我的声音，俯身在地的杨宇轩虎躯一震，举手的同时勉力抬头。

四目相对，我痴，他傻。

虽是凯旋，然三年征战，二十万将士回来不足五成，大将军杨宇轩失了左臂，右腿也跛了，曾经英俊的少年郎，脸上一条刀疤斜贯而过，无比狰狞。

大将军张着手迟迟不接我纤纤玉手中的杯子。

“杨卿，朕之大婚你虽不在，但爱妃你应该认识的啊？”雍皇帝抚掌大笑。

“皇上，请恕臣失仪之罪……”杨宇轩忙捧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俯下身：“三年未见，臣恍惚了！”

“无妨，当年我们一起读书，三年未见，物是人非也，朕不怪你，来，再饮三杯，爱妃，为杨卿满上！”

我看到，大将军的身体一直在抖，手中的杯子几欲脱出。

众目昭昭，我面如止水，而内心又何尝不是翻起惊涛骇浪。

2

家父柳梦龙是大乾康雍两朝宰相，与礼部尚书杨慎言同朝为官，两人私交甚笃，孩提时，我、杨宇轩、九儿一起入塾，一起背书、一起习字、一起挨先生板子。玩陶朱公，我和杨宇轩分别是九儿的椿萱，众多学伴中，我们从不带其他人玩。

及笙之年，杨家托媒到我家提亲，我父应允，丫鬟环儿悄悄告诉我：小姐，坊间都说你和杨公子是天作之合。

对镜自赏，就算卸去锦缎衣裳头面珠翠，我的容貌仍是倾国倾城。想起杨相公，不由我凤目含情，蛾眉带笑。他曾填词夸我美貌：红唇轻启，燕语莺声，肌肤柔嫩如脂，风吹即化，玉臂轻挥，仪态万方，令人醺醺然也。

不自夸地说，本小姐不仅容貌出众，精通诗词歌赋，能歌善舞，还擅丹青识音律，我的技艺和才华，令无数世家子弟倾心。

家父曾言，先帝曾有意将我指婚给五皇子，我父先谢了天恩，又辞告：小女已与杨家有媒妁之约！先帝抚掌而叹：令爱未入皇家，是皇家之不幸也！却也未就拂逆而降罪杨柳两家。

与杨君私下相会，我将此事讲与他听，他也颔首。

我们都以为，以我父与他父的官位，我和他之间断不会再有横生枝节，生出马文才之辈。

但我们都错了。

康帝40年，驾崩，大丧之年，以我们两家的家世断不能动嫁娶，雍朝二年，北国来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杨公子临危受命，在我们将要大婚的前日任大将军，远赴边关。

谁料想，这一去，就是三年。

我本愿做那块盼君归的望夫石。

可就在杨公子出征的第二日，刚刚守孝满一年的雍皇帝派大太监到我家，宣我入宫奉君，册封为容妃。

我不知道天下人如何看待，又都是什么心境，只有随我入宫的环儿清楚，踏进皇城那一刻，乾朝宰相之女柳如烟的心已经死了。

君命难违，抗旨即为欺君，欺君祸及满门，可诛九族。

3

康帝子嗣不隆，九儿是康朝最小的皇子，其上有五个兄长、三个姐姐，身后有一个十公主婉莹。

皇城里，龙椅只有一把，觊觎这个位置的却不止一人。

最是无义帝王家，为了那个宝座，兄弟相残、骨肉相伤的事情历朝历代并不鲜见，拳拳到肉、口口见血都是小儿科，如此境况下，年纪最小的皇子九儿就比较吃亏。

皇帝日理万机，母妃不能时时随身，姐姐还好一些，哥哥看他宛若虎环狼伺。

在学塾，一些臣子家的少爷羔子早就随着他们的老子排队站位，他们中间甚至有人敢在自己依附的皇子身后向九儿使绊子。

只有我和杨宇轩带九儿玩，我们带他玩陶朱公，我和杨宇轩是他的椿萱，谁敢欺负他，四岁开始扔石锁、耍刀枪的杨宇轩就站在他前面帮他挡枪出头。

几个皇子虽互相掐咬，却不敢动我们两个重臣之后。

九儿曾诺，异日他若为王，对我二人“不相忘，不相负。”

我和宇轩权做一笑，以他的情况，怎可能成为人主。

明里暗里，哥哥们各显神通，也各怀鬼胎。随着康帝岁月渐高，皇子们争斗也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康帝38年，帝携众皇子秋猎围捕，急于人先的大皇子死死追一只山猪，身下的千里马把随身护卫撇的看不到踪影，追至一处矮崖，马失前蹄，大皇子从马背上飞起，坠落时脑袋撞到一块巨石之上，没等太医赶到就一命呜呼。后有秘传，说大皇子是被人谋算，康帝虽未大兴牢狱，却将二皇子被贬为庶人。

康帝38年，户部主事周翦被同僚举报贪墨，家父说案子背后勾连着皇子倾轧。

案子还没有查清，周翦暴毙于天牢大狱，康帝龙颜大怒，三皇子分管户部，亦无法洗去身上存疑，远离了权力中心。

四皇子管兵部，北国犯境，天时、地利、人和之局，平叛的王师却落得个首战败绩，折损将士两万余人，失地300里，一力主战的四皇子因此而失宠，不知道是气运不逮还是应了天命。

五皇子身子骨素来羸弱，难当大任。

唯独一直“少不更事”且寂寂无名的九儿悄悄活成了太子，最终登了大宝。

九儿成了雍皇帝，却强征前线为他的江山征战的主帅之妻入宫，这就是他当年说的“不相负，不相忘？”

入宫前日，母亲说：“儿啊，命该如此，该忘的就忘了吧！”

哥哥说：“侍奉皇上是全天下所有女人的梦想，贤妹要珍惜，这是我们杨家之幸！”

唯有老父一夜白首，比康帝晏驾竭心多日不眠不休还要憔悴，老人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夜都没有出来。

4

当年，我未婚夫君出征不久，皇帝大婚，新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