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寺庙,一双大手勒住我的脖子捂住了我的口鼻,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文学故事家 2024-04-11 21:37:29

夜好冷,身上的薄衫被秋雨打湿,我们偎依着躲在荒郊野外的草垛边瑟瑟发抖,不时有野狗嘶吼传来,手中的木棒可以吓退恶犬,却无法解我们身上的饥寒。

冷雨凄风,那一刻,残月寒星都成了奢望。

这一年,我13岁。

皇帝驾崩的很猝然。

接连几日,家主杨老爷都是心事重重,忽把全家内外人等召集一处训命:“所有使唤丫头、厨娘、花工……发还身契,每人赠钱10吊,有亲的投亲,有友的靠友,无亲无友的各安天命。”

纵使我小,也知道泰山将崩于前,杨家恐遭大变。

我本姓赵,九岁上,滥赌的阿爹卖田地卖耕牛,再无可卖之时,孩子就成了商品。弟弟长得白嫩可人,又兼延续香火之重任,自是不舍得出手,我打小长得憨大黑粗,吃得又多,就成了爹的累赘和筹码。

卖了我,一举两得。

阿娘本不舍得,家里揭不开锅,她不得不回我阿公那里求施求舍,阿公家虽有薄田,却养着我两个舅舅家七八口人。

舅妈脸色难看,阿公也是难作。

当阿娘求得两斤红苕回来,我早被爹爹送上了一个独轮车带走了,爹爹给阿娘说我是被拍花子的拐走的。

卖我得来的两贯铜钱很快被他输在赌坊。

从此,赵家没了阿苗这个女儿。

最初,我被卖到一户姓贾的人家,他家主母让我担水、劈柴、浆洗、推磨……她不但会用篾条打人,还嫌我吃的多。后来又以两贯铜钱作价将我转卖到姓苟的人家,苟家倒不让干什么重活,却是要我给他得了肺痨的儿子冲喜,眼见得他家瘦成一把骨头,大口吐血水的儿子快不行了,夜里起夜,我无意中偷听到这对毒夫毒妇竟然密谋要勒死我给他家的短命鬼赔葬,吓得我连夜翻墙而逃,没头没脑跑了整整一夜又加半个白天,粒米未沾、滴水未进。

杨家大公子杨施恩出门会文,发现了晕倒在他家门前的我。

两碗热汤下肚,我又活了过来,我给主母讲了我的遭遇,老人堕下泪:“你还小,先陪着明珠玩,等你稍大些再让你干活。”

衣食寒暖有了着落,我感念家主,自告奋勇先给大公子当伴读丫头,却总是毛手毛脚,不是打翻了烛台就是碰翻了墨。后又给二少爷杨逢春当跟班,正经事没学多少,下河摸鱼捉虾、上树掏鸟窝、混武馆舞刀弄棒却是极熟稔的。

二少爷开心,我也瞎乐呵。

只是家主叹息:玉就是玉,石头再精心打磨终归是石头,就由着二少爷去了。

四年过去,如今杨家大厦将倾,凡人都能识了。一干人很快领了银钱走了个干干净净,我心里却比杨家还要悲凉:我往哪里去?回家么?手里这十贯钱保不住,连我自己恐怕也得被再卖给不知道是那个的赵钱孙李。

连日阴雨,黄叶在秋风中凋零,平添了冷冽肃杀。

一队军马围了杨府。

带刀的宣读了圣旨:犯官杨梦龙追奉前朝,对现帝素有不敬,着抄没家产,14岁以上家小送大理寺待勘!

兵士上来绑了家主、主母和两位公子,大门被贴了封条并有兵丁把守。

不走也不行了,只是跟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尾巴,杨家的女儿明珠。

明珠才七岁,杨家老爷和主母倒是愿意带她到大牢,说全家死也可死到一起,只是带兵的阿公差点把她踢开。

我被兵丁撵出杨家,明珠瘪着嘴唇紧紧牵着我的衣角。我没有去处,她更没有去处,我不管她,她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世间。

在杨家这几年里,我不但没有衣食寒暖之忧,还比在家里白胖了。有时候陪明珠玩耍,困极了和她并排睡在主母床边的榻上,主母也从不责罚。

杨家予我有恩,我断不能舍小姐于不顾。

几日间,我仿佛长大了几岁,我买了些许煎饼,又向卖饼的叔伯讨了口茶水、借他们家锅底灰涂抹了面颊,和明珠扮做两个男伢一路乞讨离了京城。

我告诉明珠:姐姐叫阿苗,你是姐姐的亲妹妹,叫阿宝,咱们两个都姓赵。

夜好冷,身上的薄衫被秋雨打湿,我们偎缩着躲在野外的草垛边瑟瑟发抖,不时有野狗嘶吼,恐惧一度压住了身上的饥寒。

冷雨凄风,连残月寒星都成了奢望。

我想哭,可我得忍着,我忍住了,才能让阿宝不哭。

她缩在我怀里睡着,我才敢抹把眼泪。

离城80里寻了一处破窑,虽小,却比露宿荒野要好些,想着应该不会再有官差叨扰,就暂且在这里安下身。我留阿宝在窑里,每日拖着打狗棍挨门讨要残羹冷炙,一场薄雪下来,身寒腹饥,日子越发艰难。

家主自是没有消息,倒是朝里的事情时有耳闻:皇帝哥哥崩,做弟弟的不但僭越,代侄子坐了朝庭,还将先帝一干重臣索拿,就连亲侄子也不肯放过,差爪牙鹰犬四处索捕,民生辛苦根本无人过问。

附近闫家是方圆十数里内的大户,这日嫁女,我跟着讨喜,不但得了一碗杂合菜、两个饽饽,还得了两枚大钱。

杂合菜里有豆腐、猪血,还有片子猪肉,这样的时候、这样的饭菜我能一口气吃三碗,可我不能,因为还有一个小小的阿宝饿着肚子等着我。

叩谢了主家,我发了疯般往“家”跑,脚布散开,跘了个跟头,面皮擦破,却终是未丢了手里瓦罐。

“家”里却来了不速之客。

一个看起来与阿宝相仿,面白唇红的男伢躺在我用茅草铺就的榻上,闭着眼昏昏然,身上还是夏天的衣衫,缩在我们的破被里打着哆嗦。这样的饥寒交迫,自杨家出事以来,我和阿宝也经过。

阿宝说:这个哥哥是我出门拾柴捡回来的。

你倒是给姐姐捡回来一个宝啊!

罐中饭食尚温,香气氤氲,躺着的伢儿忽地张开了眼:“饿!”

虽不舍,但我还是把菜给阿宝盛出一半,另一半带罐子给男伢,他竟是起不来,我㨄着他的后背坐起,他埋头罐间,就像老家乡里农户埋头抢食的小猪。

阿宝吃了几口,把豁了口的碗递给我:“姐姐,我饱了,你吃。”

我从怀里摸出饽饽,半只递与阿宝,半只递与那个男伢:“慢点吃,别噎着。”

正舔罐沿的男伢眼里闪出光,双手接过去捧着撕咬,不及细嚼伸着脖子强咽。

又给两个小人儿倒热水缓了,一时都有了精神。

我问男伢:“你也是被抄了家的破落户?”

他低头不语,我斥他:“有什么好哭的?谁还不是曾经的小姐!”

他依然倔犟:“我与你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无非你家阿公官大官小罢了。

他说他叫龙钰,朝廷更替,龙老爷殁了,家被抄了,家里一位管事受老爷嘱托带他逃了出来,两个人在一起时还好,身上有银钱,衣食寒暖均有管事照拂,可两天前为躲追索的官家,丙个人走散了,他一个人四顾无着,连冻带饿倒在我们的窑外,亏得阿宝发现了他,硬是扯着把他弄了进来。

我叹一息:“你要是没去处,就先随着我们吧。”

阿宝牵他的手:“看,我说我阿姐不会不管你的,我阿姐是世上最心善的人。”

吃完饭,外面西北风大作,眼见着又是一场好雪要下,一席干草上,一床破被挤了我们三个,我把两个小人儿搂在怀里,阿宝在我怀里笑,学着我俚语:“挤一挤暖和。”

翌日,偎手偎脚出门来看,地上落雪已是半尺许。

我更不敢让龙钰走了。

闫家老爷对我有一饭之恩,我再次求上他家:我姊妹三个流落到此,实在无依无靠,虽年纪尚小,但粗使活计还是能干些,求老爷照拂,只求赏一弟一妹一个温饱。

老爷子、老太太子嗣不隆,身后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就出嫁,小女儿也刚出阁。

阿婆瞅我身上破衣烂衫,脚上草鞋前露趾后露跟,在溯风里露着小儿嘴一样的血口子,口里直念:“可怜见的,这是多时没有过人的日子了?”

先唤厨娘:“给她做碗菜粥,要稠一些。”

又唤使唤丫头:“你的旧鞋子取两双来,改日再给你做新的。”

老太公开言:“你这年岁,能干什么?家里有口养鱼的水塘,你们一并过去帮着侍弄吧,总归不会让你们冻着饿着。”

我当即跪下给两个老人磕了头。

闫家的鱼塘足有十多亩大,世事多艰,也没有什么好的饵料,我带龙钰、阿宝上山挖菜剁碎喂鱼。平日里自己生火做些简单饭食,夜里就宿在旁边的泥房。

总是好过寒窑万分。

安顿下来,请人写了封信、又买了衣食用品托人送进了大理寺监舍,纵然不知道主母一家是否收到,总也心安不少。

新帝的余威终归是漫延到了这里,新来的县令到任,找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竟然把闫家的田产全都收了。使唤人被遣散,老两口也被赶出家门。

唯留下这口搬不走的塘。

家道中落,又被冠上罪名,最是测得人情冷暖。

娘家有难,大女儿门也没有回一个,老两口投奔小女儿,刚出阁的小女儿,打发丫头送了十贯铜钱出来:“这个时候家里不方便则个……”

我带着阿宝和龙钰接了村头破庙里哀哀而泣的两个老人,龙钰捉鱼、阿宝熬汤,在我们的泥屋里安顿了。

我把藏了许久的那十贯钱拿出来,在黄河渡口开了间粥棚,顺带售卖小菜、糟鱼,日子倒也过得去。

阿宝跟我久了,只要有我在,她就无忧无虑,龙钰却是娇贵,身体极为孱弱,不是头疼就是脑热,九岁半上竟然打起摆子,一会儿捂着被子叫“阿姐,我冷啊!”一会儿又脱了衣裳大叫:“阿姐,快来凉水,热死我了!”

我请了郎中,可都不管用。

人,眼见着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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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一个老男人、前记者的自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