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里飞出来的才不是金丝雀，是鹰。
我在片场饰演恶毒女配的时候，经纪人告诉我，将我送出大山的校长妈妈去世了。
手机里铺天盖地的宣传报道，阳光女子中学校长洛闻樱女士与学生家长有染，收受贿赂300万元，今早因病已在医院离世。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里一闪而过的脸，那是阳光女子中学的赞助商凌盛集团董事长凌志云。
想到前天接到校长妈妈的最后一通电话。
“小未啊，别再打钱过来了，你在那个圈子里也不容易，多照顾自己一点。”
她的语气已经十分虚弱，可我在嘈杂的片场，没有留意到。
我拿起剧本，上面白字黑字写着投资方凌盛集团。
我知道，有些事情需要用命来偿。
1
我的神思一时之间有些飘远，这场扇女主耳光的戏，我是怎么都发挥不好。
顾盈盈不知是怎么搭上的凌盛集团这条线，本来这部剧的女主应该是我的。
导演和制片人来找我时一脸忐忑，说好的事情变卦无论在哪个圈层都是大忌。
可我不准备为难他们，剧本里的女二角色虽然不讨喜，但自有一番魅力所在，人物经历也更贴合我本人一些，我便没有拒绝。
媒体们惯会捕风捉影，我答应参演恶毒女二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热搜上挂的都是“姜未 恶毒女配” “顾盈盈 女主”等字眼。
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深知这些人拜高踩低的嘴脸，并未往心里去。
可今日，骤然听到洛妈妈病逝的噩耗，再看着顾盈盈佯装楚楚可怜却满是轻蔑嘲讽的眼，我这个巴掌是怎么都打不好了。
眼看着，顾盈盈白皙的脸蛋越来越红，右半边脸越来越肿，终于不再装尊敬，与我撕破脸。
“姜姐，我敬你是娱乐圈的大前辈，您看我现在的样子，”她指了指，红肿的半边脸，“不合适吧！”
我看着她，带着歉意地笑笑。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状态不佳，连累妹妹了。”
顾盈盈见我致歉诚恳，脸色好了些，但依旧不依不饶。
她这个人啊，别人稍稍给了她一个台阶，她就会得寸进尺，再往上蹦一阶。
“你啊，从小就不是个安分的，看起来乖巧得很，实际上呢，可记仇了。”
我的耳边传来洛妈妈温柔的话语，带着些宠溺和嗔怪，让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姜未，你今天对角色把握不好，这场戏你和盈盈换一次角色，找下感觉。”
导演开了口，我侧头瞥他，他给我了一个向后看的眼神。
我早就看到了，就是因为看到了，才打算今天“状态不佳。”
凌盛集团的董事长凌志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顾盈盈一脸吃惊状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得意，我都能猜到她下一句要说些什么。
“导演，这么做…”
不合适吧。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可以的，导演，盈盈我们换个位置吧。”
我打断了她的话，和她调换了位置。
废话那么多，不要影响我的计划。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得整个剧组都鸦雀无声。
我知道顾盈盈对我有意见，可我没想到意见这么大。
这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精神都不好了。
我的嘴角也被打破了，流出了血。
好好好，就怕你不下狠手。
顾盈盈这一巴掌，打得凌志云变了脸色，剧组也慌张了起来。
我忍着疼痛牵起嘴角，谁的背后还没个靠山呢。
我背后的人顾盈盈不知道，但凌志云不可能不知道。
远处的摄像头偷偷隐去，这就是我复仇的开端。
2
热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爆炸，凌志云是打算弄死我的。
我用拇指蹭了蹭新做的美甲，叹息着摇了摇头，只可惜手段还是那么下三滥。
“姜未 殴打顾盈盈”
“顾盈盈红肿的脸”
“姜未 恶毒女配”
“姜未 滚出娱乐圈”
这些词条在微博上浩浩荡荡挂了一天，评论区网友们的讨论也十分精彩。
“老女人，嫉妒我家盈盈姐的美貌也就算了，还借着演戏的由头打我姐，什么恶毒女人，活该演恶毒女配！”
“她早就黑料满天飞了好嘛，已经好几次被拍到跟政界的大人物有关系了，这年头做小三都不避人了！”
“纯路人，感觉姜未演技很好，而且顾盈盈演戏也没有用替身，亲自上阵，人家正主都没说什么，你们就不要骂得这么难听。”
“就是，我家未姐这叫认真，谁稀得打你们家姐那张整容过度的脸。”
我看着网上的骂战摇了摇头，并没有打算澄清，这个武器威力还不够。
“小未，只有你自己够强大，你才能保护你身边的人，受了冤枉不要急于辩解，收集证据给他致命一击。”
我坐在大巴上，远处的群山越来越近，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了。
十年没有回过家，我的双手紧握成拳，有些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
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将我的手舒展开，我转过头看着他笑了。
下了大巴以后，还有一段要徒步行走的山路，已经有学校的老师等在了路口。
“未未姐，这里！”
有女生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过来，那是学校的小胡老师。
“未未姐，你们可算到了，李主任都要急死了。”
说着话音一顿，看到了我身边高大的男子。
用手拽了拽我，一脸八卦地看着我。
“未未姐，这是谁呀，好帅呀。”
我淡淡地笑了，眼神并不躲避。
“来吧，赞助方的儿子，介绍下自己。”
身后的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十分郑重地开了口。
“小胡老师你好，我是凌默。”
小胡听完愣在了那里，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热情，浮上一丝冷硬地神色。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
“小胡老师，你要相信我。”
兴许是我的神色太过坚定，小胡老师脸上的犹疑也淡了些许。
我很久没有爬过这些山路，最近应该是刚刚下过雨，坑坑洼洼的并不好走。
连凌默这样的健身人士也走的气喘吁吁，并不容易。
“怎么样，这样的路，凌大公子没走过吧。”
我揶揄道。
他抬起头，在黑夜里眼睛如星辰闪耀。
“没走过，但是很庆幸能和你重走一遍你过去走过的路。”
我收起脸上的调笑，明白他话里有话，一语双关。
半小时的山路，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女子学校。
李老师在门口打着手电筒等着我们。
看着那个熟悉单薄的身影，我一时没忍住扑了过去。
“李老师！”
我趴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痛哭，小胡也走了过来抱着我们一起流下了眼泪。
我隐藏多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3
洛妈妈对我们这群山区里的女孩子意义不一样，我们的父母觉得管我们吃喝都是在赔钱，都是在消耗，而洛妈妈不仅关心照顾我们，还教导我们有理想。
我们没走出过大山，没看见过外面的样子，她就给我们讲外面的世界，告诉我们，只要努力，我们也可以走出大山，实现自己的抱负，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的学校在半山腰上，大巴只负责把我们送到山脚，而后再走半小时的山路。
整个学校只有一个水龙头，厕所是旱厕，没有宿舍，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把课桌拼在一起，睡在上面。
那时候不懂什么条件艰苦，只知道能上学能读书，就是最幸福的事。
我、李老师、小胡坐在办公室里，聊着那些关于洛妈妈的记忆。
凌默在一旁听得很认真，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们诉说的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生活。
“小未啊，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你爹要让你辍学去打工，供你弟弟上学，当时是我和洛老师去劝的。”
我淡淡地笑了下，想起了洛妈妈把我抱在怀里，而我爹在一旁气急败坏的样子。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天我爹在一旁骂骂咧咧，说要是继续上学就不供我吃穿……”
我的眼睛湿润了起来。
洛妈妈抱住我，将我的头埋在她的胸口，用手捂住我的耳朵。
我依然听得见，可是我爹唾骂的声音变得小了，洛妈妈身上的肥皂味很好闻。
“没事，我们供你吃供你穿。”
“你以后别想踏进这个家门。”
“没事，你就和我们一起住。”
滚烫的眼泪不停的滚落，把脸颊都灼得热热的，可是心里却像有了主心骨一样，越来越雀跃。
“还有我，我依然记得我父母都没了那年，洛老师将我带进学校，我深夜里痛哭的时候，她和李老师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围在我身边，对我说，没事嘛，还有我们嘛。”
小胡也在旁边落了泪，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天，可是那个成为我们精神支柱的人离我们远去了。
白炽灯的亮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深深的怀念。
李老师将我们安排在学校宿舍里，明天早上再带我们见新校长。
我和凌默被安排在只有一张上下床的房间里，小胡贴心的将自己的水壶灌满水拿给我们洗漱。
“未未，来洗洗脸，你哭的太久了，眼睛和脸都该难受了。”
凌默在水盆里倒满水，让我过去洗。
我听话从床上起身，洗了把脸。
见我平静了一些，他才开口。
“这些事，我从来没听你讲过。”
“我说你也不会理解的，你到了这个地方才会知道，真的有人连最基本的生活都要努力争取的。”
凌默将我背对着他的身体扳了过来，他的手劲很大，捏的我的肩膀有些痛。
“未未，我们曾经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但是现在我们相遇了，我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些，好吗？”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微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在怕，我怕他会觉得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会无法理解我，如果我的计划进行下去的话，也怕他会恨我。
我轻轻的抱住了他，他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一会儿又慢慢放松下来。
不用多说，我们有这样的默契，能够达成共识。
4
清晨，我被经纪人的电话叫醒。
因为热搜事件我得以跟剧组请了三天的假，也说服了经纪人放我出门，只是山里的信号不好，昨天一天没能联系上我，她有些着急。
文姐跟我说了很多情况，我的事件依然在发酵，她想不通我哪里得罪了凌盛集团，这样往死里搞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学校食堂和凌默一起吃早餐，我看了凌默一眼，确认我自己不会被搞死。
“放心吧，文姐，难道你不信我吗？每一次我都化险为夷。”
吃过早饭，我让凌默自己去参观，我和李老师去了新任校长的办公室。
李老师同我使了一个眼色，便离开了。
我早就对这位校长做了背调，一位男校长来了一所女子中学，成为了洛妈妈的接班人，恐怕实力和背景都无法小觑。
可推开门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吃惊。
灰白色的头发，黝黑的皮肤，抬起头的时候深陷的眼窝，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为了学校鞠躬尽瘁的校长。
怎么说呢，很符合他的身份。
我做演员久了，我知道越是演出来的东西越像是真的，可它并不是真的。
我赶在他之前先伸出了手，彼此交握的时候，我的眉头一皱，但很快舒展开来。
“是姜未吧。洛校长以前经常提起你，李老师今天和我说你来的时候我都吃了一惊，原来影后姜未真的是从我们学校走出去的。”
我礼貌的笑笑，将手抽了出来。
“蒋校长，我是姜未，因为个人和所属公司的一些原因，我没有公布过我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还请您不要介意。”
蒋校长示意我坐下来，很亲切的和我说着话。
“怎么会呢，我听李老师说你每年都匿名给我们学校捐款，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
“这几年，学校的条件也变好了，外面的交通也便利了……”
我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环顾着四周，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蒋校长几乎是在洛妈妈住院的第二天就接任的，如果不是早有预谋，不可能衔接得这么顺利。
“姜未？”
蒋校长出声音打断了我的神思。
“不好意思，蒋校长，我来了以后还没有参观过学校，您说学校变了个样子，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当然可以，跟我来吧。”
我和蒋校长一起走在学校里，他在前面同我讲解着学校的变化之处，我在后面有些着急。
没有破绽，怎么会没有，难道是我猜错了，蒋校长根本就没有后台？
到了学生们课间的时间，我心不在焉，不知不觉碰到了个女学生。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我连忙过去扶她，她抬头看了我一眼，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蓦然瞪大眼睛，看见了我想看到的东西。
“没事的，校长好，我去上厕所了。”
然后又礼貌的对我点点头。
“姜未，你别在意，学生们有时候就是冒冒失失的。”
“没关系的，蒋校长。”
同蒋校长告别后，我来到女厕所旁，果然看到了那个女学生。
“我认识你。”
她开门见山的说。
“你是姜未，是那个明星，你是不是来救我们的？”
“只有这里没有监控，别的地方都被那个老头子安了摄像头。”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准备确认下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你怎么认识我？”
她偷偷凑过来在我耳边说。
“我去过镇子里，在一家饭店的电视里看见过你。”
“那你怎么知道，学校里安了摄像头？”
那女生没有说话，似乎难以启齿。
我拉住她的袖子，往上一推，手臂上都是紫痕。
“这是怎么弄的？”
“我想出去，他们不让我出去。”
我回想了下她说过的话。
瞪大了眸子，一股恶心感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说，只有这里没有摄像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