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三个月,身为妻子的白幼薇毫无察觉。
她在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带着初恋宋谈住进我们的婚房。
宋谈没准备睡袍,白幼薇便将我的睡袍给他。
宋谈睡眠不好,白幼薇就在我们的婚床上轻轻拍着宋谈的背入睡。
似乎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夫妻。
直到有一天。
宋谈的胃病犯了。
白幼薇急得不行,翻遍家里每个角落,没找到药箱。
她这才记起给我打电话。
【张嘉年,家里的医药箱放哪了?】
【还有,你想跟我闹到什么时候?我不过出去给朋友过了个生日,你至于三个月不归家吗?】
【过不下去就离婚,冷暴力算什么男人。】
可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却是我姐。
【离婚那天张嘉年可能去不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1
我的死状可以用惨烈形容。
那天,白幼薇正在给宋谈过生日。
我被关在汽车后备箱,好不容易挣脱绳子,摸到屏幕摔碎的手机,给白幼薇打去电话。
接通后,那端却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薇薇,你陪我过生日,嘉年哥不会生气吧?】
【别提他,今天专心陪你过生日。】
那一刻忽然绝望了。
在被绑架前,我与白幼薇爆发了结婚后的第三十二次争吵。
吵架理由很简单。
白幼薇认为我对她不信任,认为即使是婚后也有陪朋友过生日的权利。
可她口中的“朋友”,是她的初恋宋谈。
白幼薇说我敏感多疑,无理取闹,和我在一起的婚后生活枯燥无味。
最后,她不顾我的阻拦,起身去找宋谈。
白幼薇走后,我出门被打晕带到这里。
后备箱门在此刻打开。
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在我的脸颊。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听到电话里白幼薇说。
【张嘉年过得比谁都滋润,现在指不定在哪快活呢。」
2
人们说,死后的魂魄,会困在生前最放不下的人身边。
我的魂魄飘到白幼薇身边。
三个月间,我看着宋谈穿我的睡衣,用我的东西,和白幼薇睡一张床。
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幼薇,每天早起给宋谈做爱心早餐,甚至亲手给宋谈洗内裤。
三个月,九十多天的日夜里,我的妻子和她的初恋腻歪在一起。
除了最后一步,几乎该做的都做了。
我的魂魄在他们俩身边飘来飘去,每一刻都无比恶心。
此刻,听到我姐张嘉月的话后,白幼薇皱起眉头。
【你在说什么鬼话呢?我有急事找张嘉年,赶紧让他接电话!】
我姐顿了一瞬,艰难说出。
【张嘉年——你的丈夫,已经死了,听不懂人话吗?】
【靠你妈。】
白幼薇气不打一处来,爆了句粗口。
【你们一家人都有病吧,耍我玩有意思吗?故意骗我让我愧疚?把戏太拙劣了。】
【告诉张嘉年,他再不回来,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死外边最好。】
白幼薇愤恨地挂断电话,似乎仍觉不解气,她又将挂在房间内的结婚照摔碎。
宋谈急忙拦住白幼薇,表示自己的胃病是小问题,不要因为他伤了夫妻和气。
白幼薇更加生气了。
宋谈都能如此体贴,而张嘉年作为丈夫,竟然赌气整整三个月不归家,甚至连个电话都不打。
白幼薇叹了口气,面带委屈扑进宋谈的怀里。
【当年要不是父母阻拦,我就选择你了。】
【宋谈,你比张嘉年好一万倍。】
即使已经变成一抹魂魄,可不存在的心脏还是会痛。
白幼薇忘了,她当年穷困潦倒,宋谈以出国留学为由躲着不见,是我打五份兼职给予她创业的资金支持,陪她走过那段最低谷的时期。
但白幼薇并没有心存感激,反而把这一切当成父母逼婚,婚姻围城。
结婚头两年,天热了我舍不得买瓶冰水解渴,但会为她买几百一支的昂贵雪糕。
天冷了,我舍不得添钱买副手套,但却会为她买最保暖贴身的羽绒服。
朋友们都笑我,为了一个女人不值。
我没有说话。
那时的我只是单纯相信,即使是一块冰块,也会有被捂热的那天。
可是我错了。
结婚几年,她始终对我淡淡的。
说不上不好,但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一层无形的障壁。
直到她的初恋宋谈回国那天,我恍然。
原来白幼薇也是会爱人的。
她遇到喜欢的人,会笑得眉眼弯弯,爱意从眼睛流淌。
宋谈的出现,让我对白幼薇的所有好,都成了笑话。
也是从那天起,白幼薇开始频繁不回家。
起初她还会用工作应酬来搪塞,后面直接连装都不装了。
【张嘉年,我发现你最近总是疑神疑鬼。】
【就算宋谈是我的初恋,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你非要这么闹,是想把所有人都逼疯吗?】
【张嘉年,你简直不可理喻。】
偌大的公司内,白幼薇没有给我一丝脸面。
是啊,她已经在我的帮助下,成为本市最年轻的女总裁了。
在高台坐久了,又怎会想起一开始陪她籍籍无名的那个人?
宋谈和白幼薇既有年少情谊,又会花言巧语哄她开心。
张嘉年和宋谈相比,根本不是对手。
3
白幼薇最终还是为了宋谈,深夜驱车十几公里买药。
宋谈接过胃药时,忽然眼眶红了。
白幼薇慌了,急忙询问。
我看着眼前一幕,眼神暗淡。
宋谈在白幼薇心中始终占了个圆圈,他的每次皱眉,都会引起白幼薇的一场海啸。
而我,无足轻重,甚至死了都不会引起白幼薇的注意。
宋谈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没事,只是忽然想起我在外留学那几年,胃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不像张嘉年,身边有你这么一位贤惠的妻子。】
白幼薇眸色一暗,露出心疼的表情。
「那些年你受苦了。」
幸亏现在变成了一抹魂灵,不然我怕自己忍不住喊出来。
宋谈口中的【整夜睡不着觉】,其实根本不是因为胃疼。
白幼薇频繁去找宋谈的那段时间,我曾派人调查过宋谈。
他在国外交过好几任女朋友,并且染上了赌博。
宋谈回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挂科太多,毕业无望,父母断了生活费补给。
而宋谈接近白幼薇,无非是看她现在混的不错,有利用价值罢了。
我曾经跟白幼薇说过这些事情。
但白幼薇并不相信。
相反,她一口咬定,是我在诬陷宋谈。
【张嘉年,我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因为嫉妒宋谈,真是什么鬼话都敢说。】
【我和宋谈认识了这么多年,他的为人我最清楚。当年他出国留学,不过是被父母逼迫罢了。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一定会留下来陪我的。】
我怔怔地看着白幼薇,问出了那个横亘在我心头无数次的问题。
【如果宋谈留下来陪你,那你就会选择和他结婚,对吗?】
白幼薇微微一愣。
没有说话。
但我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说来也好笑,白幼薇能对曾经抛弃她的宋谈无比信任,却不愿意相信陪她度过那段艰难岁月的我。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
4
夜里,宋谈精心为白幼薇做了一桌子的饭菜。
白幼薇感动地眼泪都快出来了。
和宋谈同居的这段时间,一直是白幼薇亲自下厨,事无巨细。
宋谈偶然做一次饭,就轻易获得了白幼薇的感动。
可她忘了,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是我负责白幼薇的饮食。
她嘴叼喜欢吃酸的,我就驱车几十公里买她最爱的酸杏。
她有慢性肠胃炎,我就每天早起为她煮热乎乎的白粥喝。
白幼薇去上班,她的办公桌旁,永远有我做的温热便当。
五年,一千八百零二十五天,每一天,每一顿饭,我都细心为她准备好。
春去秋来,从未改变。
现在。
白幼薇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宋谈为她盛了一碗粥。
入口的瞬间,白幼薇脸色微变。
【宋谈……你这粥里放了海鲜吗。】
宋谈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他以为白幼薇发现了他的用心。
【这个季节正是海鲜肥美的时候,我特地差人从国外运回来的,这点鳌虾就要一千多块钱呢!】
宋谈特地将价钱强调地格外重,眼睛盯着白幼薇,渴望得到表扬。
可一向对他宠爱的白幼薇,却默默放下海鲜粥,没有接话。
宋谈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冷笑。
白幼薇海鲜过敏。
所以即使我喜欢吃海鲜,也从来不在家里面做任何与海鲜相关的东西。
记得有一次,白幼薇误食了带有海鲜的制品,浑身起了好多红疙瘩。
深夜,我载着白幼薇,没命地驱车赶往医院。
夜露清寒,只穿了一件单薄衬衫的我,将车上唯一一件外套披在了白幼薇身上。
那是我少有看到白幼薇露出温情表情的时刻。
她躺在我的怀里,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温热的脸颊靠在我的胸前。
输液的时候,白幼薇忽然握住我的手。
那一刻,我甚至以为她回心转意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也许我们真的可以像寻常夫妻一般,恩爱到老。
可是第二天,白幼薇接到了宋谈的电话。
宋谈说他感冒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白幼薇立马穿衣出门。
临走前,她抱歉地看了我一眼。
【嘉年,公司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答应你去看的电影,下次再说吧。】
我微笑地点了点头,但指尖已经深陷在肉里。
好可惜,没有下次了。
不久后,我就被人谋杀了。
整整七十二刀,扎在我的身体里。
很疼。
我在星垂平野下,血染天际。
白幼薇陪宋谈过生日,笑得甜蜜。
5
放下海鲜粥后,白幼薇伸手夹菜。
第一口下去,白幼薇再次皱眉。
但看着宋谈殷切的眼神,还是咽了下去。
菜里放了很多辣椒。
宋谈见白幼薇吃了下去,以为对方爱吃,又笑着往白幼薇碗里夹了很多。
【薇薇,记得你最爱吃辣了,这份炒鸡我特地放了很多辣椒呢。】
此言一出,气氛有点凝固。
白幼薇放下筷子,看着宋谈。
【可我不喜欢吃辣。】
【我记得跟你说过。】
宋谈愣了一瞬。
很显然,他把白幼薇的喜好和他那些其他女友的喜好弄混了。
白幼薇不能吃辣,吃到辣的东西会胃疼,有时候疼一宿睡不着觉。
我知道这点,所以即使自己无辣不欢,也从不在菜里放一点辣椒。
白幼薇这几年被我照顾的太好,以至于她忘了自己胃疼时的感觉了。
此时白幼薇的脑门微微沁出汗,嘴唇有些苍白。
我知道,她的胃开始作痛了。
可宋谈丝毫没有看出白幼薇身体的不适。
宋谈尴尬一笑,解释道∶「在国外那段时间经常睡眠不好,记忆力都有些下降了。」
「那咱不吃辣子鸡了,我给你夹点清淡的。」
说着,宋谈将一盘凉拌菜推到白幼薇眼前。
剧烈的胃疼本就让白幼薇的脸失了血色,看到这些凉菜,她的脸色更差了。
「尝尝吧。」宋谈殷切地看着白幼薇,「我亲自拌的呢,夏天凉爽开胃。」
这次,白幼薇没有继续顺着宋谈。
她缓缓站起来,捂着不适的小腹。
「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了。」
宋谈的眼睛闪过一丝错愕。
自从回国以来,白幼薇哪次对他不是百依百顺。
可这次,怎么如此反常?
宋谈忽然生出危机感。
6
回到卧室,白幼薇站在扯落在地的婚纱照前,呆呆看了好久。
但最后,她并没有将摔碎的婚纱照捡起来,而是给宋谈发去短信。
「宋谈,刚刚我情绪不太好,并不是不想理你。」
「给你道歉,不要多想。」
心脏像是被凿出一个小洞,风吹来时隐隐作痛。
我失踪了三个月,尸骨未寒,身为妻子的白幼薇连电话都未曾打过。
而面对初恋宋谈,白幼薇却可以做到如此卑微。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自己从前的百般隐忍,百般妥协,不过都是自作多情罢了。
就算哪天白幼薇知道我死了,也只会庆幸,终于可以明正言顺和宋谈在一起了。
发完消息,白幼薇打开朋友圈。
她的高中同学,我的同事,发了一条新动态——「今日公司团建。」
配图是公司的合照。
白幼薇忽然发现,里面没有我。
同事在底下统一回复。
「好友张嘉年没来参加团建,在此祝他环球旅行顺利!」
白幼薇瞪大眼睛,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张嘉年赌气三个月没回家,原来是去环球旅行了。
结婚五年,无数次吵架,无论白幼薇的脾气多差,永远都是张嘉年先低头认错。
可这次,张嘉年竟然敢三个月不主动联系,并且背着她去旅行。
呵,可真是出息了。
白幼薇不顾上胃疼。
她决定给张嘉年一点颜色瞧瞧。
我看着白幼薇在柜子里翻找着,终于拿出一份离婚协议书。
我忽然笑了。
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罢了。
白幼薇将离婚协议书拍照,准备微信发给我。
但迎接她的却是几个红色感叹号。
白幼薇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好啊,竟然敢把我拉黑,真绝情。」
她忘了,是她自己因为吵架赌气,将我的联系方式删除。
所以那些我姐代发的朋友圈,她一条也没看到。
白幼薇气得痛骂了我几句,最后决定亲自找我一趟。
临走时,她紧紧攥着那份离婚协议书,默默地想。
张嘉年这个薄情人,负心汉。
今天这婚,必须离。
7
开门的人是我姐。
张嘉月看到白幼薇,脸上的愤怒都要溢出来了。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
说着,张嘉月想关门,却被白幼薇拦住。
「我来找张嘉年谈离婚。」
她得意地抖了抖手中的离婚协议书。
「张嘉年身为丈夫,三个月不归家,我受不了冷暴力打算离婚,有问题吗?」
「让张嘉年赶紧滚出来签字,签完立马去民政局离婚,这日子一天也没法过下去了。」
张嘉月面无表情看着白幼薇。
「离婚了,你正好和你的初恋在一起,对吗?」
白幼薇愣住了。
小心思被戳破,她有些难堪。
「我和宋谈是清白的,即使他曾经是我的初恋,可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你们总是戴着有色眼镜?这是偏见!」
「呸。」张嘉月笑了。
「你也知道自己结婚了,也知道自己是张嘉年的妻子。」
「每个出轨的人,都不曾认为自己出轨,都有千百种借口为自己开脱。」
「如果在婚后数次陪其他男人过节过生日都不算出轨,那什么算出轨?」
「在你心中,非得做到最后一步才算?白幼薇我告诉你,精神出轨也算出轨,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白幼薇哑然。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来这里一趟见不到张嘉年,还被他姐数落一顿。
于是,她猛然推开张嘉月,想进门找我。
就在白幼薇踏进房门的那一刻,愣住了。
因为客厅正中央,摆着一副黑白遗照。
而遗照上的人,正是她的丈夫,张嘉年。
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在变成鬼魂的这三个月,看到妻子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每刻,我都在想。
如果白幼薇看到我的遗照,会作何反应。
我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白幼薇的脸,期待答案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