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进了乡下老宅,据说这里藏着祖上留下的宝藏。
深夜游荡的人影,镜子里惨白的人脸,都在昭示着…这里不太对劲。
领居偷偷告诉我,半夜母亲去厨房分尸,下一个就是我。
我吐了,难怪这几天顿顿都是吃不完的腥膻肉圆。
1
2007年的夏天,我返乡处理外婆丧事,卷入了一场跨度数十年的离奇案件。
隔壁鳏居的男人及其女儿相继死亡,警察在我家中调查发现一具白骨化男尸,我和母亲被列为嫌疑人带走调查。
经过几天监察后我被无罪释放,但每每想起那段经历都让我心有戚戚。
阴天午后,我抵达了那座久违的落后小镇。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如此,离家久了,总会对旧宅有些别样的感情。
五分怀念,四分陌生,还有一分的恐惧。
母亲掏出锈迹斑斑的钥匙,使劲搅了两下才打开铁锁。
「咳...咳咳,没想到脏成这样」
「我打扫一下你再进来,等你外婆安置了,就赶紧回学校吧。」母亲掩住口鼻,回头对我说。
「没事的,我请了一周的假。」
2
我七岁的时候,父亲去省城卖粮,再也没有回来。
村里人都说,他早就和外地来找活打苞谷的婆娘眉来眼去,八成是跟着跑了。
我把胡说的二丫脸都抓烂了,哭着到地里找母亲。
她不吭声,眼神晦涩,透着心疼。
然后抿着唇,又默默不语割着麦子。汗水顺着黝黑的脖颈流进衣衫,也来不及擦拭。
她是远近闻名的女屠夫,在屠宰场比膀大腰圆的汉子还顶用,斩龙骨、切后腿、片梅柳样样在行。
出了这档子事,不少人背地里也笑话她浑身腥膻味,臭哄哄,难怪留不住男人。
可我知道,曾经她也是肩不能扛的小女人样,十里八乡有名的好颜色。
如今为了喂饱两张嘴,还得挪出时间伺候这四亩薄田,更加活的比爷们还爷们。
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来忙,根本无暇照料我。
于是我也渐渐野成了一个爷们,不再找她哭诉,整天在外头以暴制暴。
王寡妇领着捂着裆直叫唤的狗剩找上门来后,堵着门疯了样撒泼。
「我家就这一根独苗,万一有好歹你们得负责到底。」
母亲赔了钱,盯了我半晌,估摸着再这样不行了。
思虑再三还是低了头,蹬着三轮车带我回了隔壁镇的外婆家。
老太太翘着腿,翻着眼皮斜睨她,「哟,舍得回来了,你那好男人呢。」
母亲红了眼睛,带着哭腔回,「妈,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错了。」
「可别,我没你这个闺女。」
母亲欲言又止,让我先出去玩会,掩了房门和外婆说了很久。
我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这幢比家里水泥平房精致漂亮的两层小洋楼。
最终,母亲擦着泪出来,把我往外婆身前推,「婷婷,在这里听外婆的话。」
「哼。」老太太板着脸,带我上了二楼安置。
外婆是富家千金,娇养大的,心气十足。
可惜生的独女眼光实在不好,非要下嫁一穷二白的农户,气得外婆指着门口石狮子赌咒,「你这是学王宝钏呢,非要住那破窑洞挖野菜!你去了,就别再进这个家门。」
「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母亲毅然决然离了家,果然没有再回来。
二人别别扭扭好多年,嫌隙颇深,偶尔见面也是冷脸相对,弯酸刻薄。
外婆唯独对我,能有些好脸色,吃穿用度从不亏待,偶尔还教我识字念文章。
盛夏
天刚擦黑,她坐在在院子石凳上,摇着蒲扇纳凉。
心情好了唤我一起,故意压低着声音,讲一些可怖又精彩的聊斋故事。
说完故事,又说这栋房子是有魂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是修炼着的精怪,不能乱跑。
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曾经看到一只黄鼠狼扒着墙头向她讨封,可惜被仆人一扫帚打走,还边吐唾沫边放屁以示不满。
微弱的灯泡光从头顶照下来,显得外婆脸上沟壑纵横,鬼气森森。
年幼的我,怕,又爱听。
3
九岁那年,母亲将我接回县城读书。
因为考学压力和种种不得已,仔细算来,我已经有近十一年没有回来过了。
半年前接到母亲电话,语气中浓浓的担忧。
她告诉我,外婆病重了。
我不以为然,因为外婆一向身体硬朗,七十多岁手脚都很灵活,楼上楼下,健步如飞。
谁知突然中了风,缠绵床榻许久,最终还是去了。
我怕睹物思人,也没有做好失去至亲的准备,更不喜欢打扫卫生,于是乐得清闲,在小镇闲逛。
镇子贫瘠破落的模样同我记忆中没有丝毫变化,可能是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只有老人留守的缘故,家家户户早早关了灯,锁门休息。
后门邻居家大门紧闭,墙上泼了油漆,远远瞧去红的瘆人。
门口还摆着铜盆,里面黄纸冒着火星,将燃未燃,悠悠飘起青烟。
「这家也有丧事么。」我心里这么想,疾步绕过去。
「快拍拍,后背怎么都是纸钱灰。」
「真晦气。」我有些懊恼,肯定是刚刚跑太快带到身上的。
母亲干活麻利,不一会功夫,宅子就整理的一尘不染。院子里的杂草丛生的花圃也被修剪过:「你先上楼休息,做好了饭叫你。」
楼上有三间卧室,因为外婆常年独居,一间用来堆放杂物,一间锁上的房间原封不动,是我儿时的住所。
从小我就体质弱,三五不时就要生场大病。外婆信这些,专门问了人,说是我八字轻,容易招阴。
她便求了好些符箓、法器,塞得房里满满当当。有没有效果说不好,红红黄黄一片,看上去堵得慌。
只容得下一张床,一只带着台镜的梳妆桌,桌子上只余一半的香水味橡皮,抽屉角落里的塑料珠子手链,床上歪着脑袋的破旧洋娃娃,熟悉又陌生。
「婷婷,下来吃饭了。」
我应了一声,到楼下发现母亲已经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好了晚饭,却没见到她人影。
一盘狮子头,一碟酸辣脆爽的腌黄瓜,两碗玉米粥,香味四溢,让人食指大动。
我刚伸出手,发现没有筷子。
院子正里是堂屋,左侧是厨房,右侧是改造后的简易卫生间。
外婆总不让我多在一楼厨房停留,她说,这里藏着宝贝。
我只觉得没有窗户的厨房阴森森的像个鬼屋。
「拿个筷子而已,别想太多」我给自己打气。
飞快冲进厨房,找到角落的碗筷柜。
柜子上也密密麻麻贴满了黄符纸,不同于朱砂写就的符箓,殷红到发黑,看起来像干涸的血迹。
教人不敢碰触。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被吓得一激灵。
「你在这里干什么?」
回头一看,是脸色阴沉的母亲。
「我...我拿筷子。」
她飞快打开柜门,抽出两双筷子,又紧紧合上,「好了,快出来吃饭。」
说着转身离去,我不敢一个人多待,忙跟上她的步伐。
没想到跑的太急,冒冒失失撞上了厨房门。
瞬间两眼一黑,天旋地转。
对着门后嵌着的铜镜一看,鬼影幢幢,瞧不真切。
脸色惨白得像在面粉袋滚了一圈,只有额头青黑一片。
「妈,你关门轻点,害得我都撞上了。」
「你看看,是不是都青了。」我指着脑袋控诉。
「胡说八道。」母亲语气回复了正常。
「你看看,我刚刚明明照了。」
「在哪儿照的?」
「就是门后的八卦镜啊。」
母亲往我碗里夹菜的手抖了抖,她慢慢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厨房怎么会有镜子呢…」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寒,的确是啊。
我的记忆一向不大好,以前,真的有铜镜在那儿么?
那,我刚刚看到的是…是…
我没有胆量再去一趟厨房确认母亲的话,匆匆扒了几口饭就上楼睡觉。
当天夜里,我就做起了梦。
4
「来啊,来啊,我这里有好宝贝。」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骚弄,勾着灵魂,牵扯我的躯壳慢慢移动。
一步,两步,三步。
嗒、哒、哒...
我闭着眼睛下了楼,穿过庭院。
在哪儿?谁叫我?
「我在这儿等你呢。」
「来,来。」
燥热的夏夜是没有一丝丝风的,半敞的厨房门却微微翕合。
我有些不解,想把门关上,甫一碰到把手,寒意顺着胳膊攀爬到脖颈。
顺着接触点慢慢、慢慢往上瞧...
我看到了和门长成一体的——它,黑色虬节的躯干死死盘绕着门框,仿佛嵌进木板里了,粘腻的嗓音逐渐变得怨毒又恶心。
我被吓得身体完全动不了,慌忙移开视线,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外婆说过,不想被那些孤魂野鬼抓住,就要假装看不见。
可是,真的有用么?
眼看着蠕动的触手越来越近,我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
「被你发现啦。」它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与贪婪,游动的躯干兴奋地战栗起来,就在向我扑来之际。
「不!」
「呼——」
危急时刻,我从床上惊坐起,后背已经湿透,
原来是一场梦啊…
我松了一口气,可夜色浓如墨,恐惧依然盘桓心头。
对了,光,只有光亮才能驱散恐惧。
于是,我借着月光寻找白炽灯开关,
今夜的月光尤为惨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铺洒在床单上,衬的床单像裹尸布。落在地板上,像是一滩水洼,里面住着腐朽阴沉的怪物。
洒在鞋子上...就像...等等,鞋子!
我明明记得,上楼是换了干净的棉拖行走的,睡前还将它们规整的并排摆在床前。
可现在…两只拖鞋,一只鞋头朝外,另外一只…鞋头静静地对着我,上面还沾满了泥土。
「婷婷,晚上要摆正鞋子,一定要并排同向!」外婆神神叨叨整理床边拖鞋的样子浮现眼前。
年幼的我裹紧被子,只冒出个脑袋稚声问她,「阿婆,如果摆的一正一反呢?」
「那可要撞鬼咯!」
这栋老宅,不干净…
5
「婷婷,婷婷!醒醒!」
「啊!」一张放大变形的脸塞满眼眶,我又是一机灵。
定睛一看,是愁容满面的母亲,焦急唤着我。
是梦中梦么?
她抬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有点发热,我们去医院瞧瞧吧?」
「不用,我只是...魇住了。」
「现在几点了?」
母亲指了指桌上闹钟,「都中午12点了,早上怎么都叫不醒你,我一个人去安置你外婆了。」
我心里一阵愧疚,竟错过了送待我最亲的人一程。
外婆是一周前在县城医院病逝的,因为家里也没个主事的男人。母亲便一切从简,停灵三天就火化了尸体。
老一辈人讲究叶落归根,让自己的骨灰回老家安息,是外婆唯一的遗愿。
于是母亲找了红白先生,算好日子,待把手头事情安排妥当,才告诉我外婆去世的消息。
我忙不矢地请了假,不顾母亲阻拦赶回来,想着送外婆骨灰回乡。
可里里外外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奔波操持,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你也不叫我!」我嘴上埋怨。
「回来脸色就不好,你多休息休息,早点回学校去!读书要紧。」
「妈,你有没有觉得,这宅子…有点不对劲。」犹豫再三,我还是问出了口。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你这孩子烧糊涂了,这两天尽说些胡话。」
「我没有…你不觉得这里阴阴的么?特别是厨房,总是鬼气森森——」
「明天你就回学校吧!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母亲不容分说地打断我。
我隐约间感觉到不对劲。
母亲为什么这么想让我离开呢?
她是怕我发现什么?
待母亲走后,我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死死盯着我。
仔细找寻一圈,并没有发现异样。
突然,我看到了梳妆台上的镜子。
镜子里的我唇肤苍白,神色憔悴,眼睛却透着一股子阴冷,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在死死盯着我。
我打了个激灵,慌忙将它用黑布蒙了起来,才舒了一口气。
接连的怪事与噩梦让我心神不宁,趁着中午阳气足,我决定出门散散心。
出门不远处就是一条旧时河道,枯水期河床淤泥,幼时我经常同玩伴卷着裤脚摸蚌。
现下逐渐进入汛期,河水通达。
沿路杂草丛生,道路崎岖。好在树下凉风习习,并夹杂着泥土与青草的芳香,渐渐吹散心中惊惧与郁结。
我的心情稍微舒畅,动起心思回头打量着这片土地。
此处正是老镇的中心区域,民国时期许多玉石商人在此处做营生,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有先生瞧过,说是此处风水极佳。
而我的祖辈也是在此处发家,从沿街叫卖的货郎到珠宝铺子的掌柜,在此处扎根后建了十里八乡第一栋双层小洋房。
经历了动乱洗礼,它被砸过,被推倒,又被修缮。再后来政府规划改建,周围水泥小楼房一个个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围着老宅建了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
这么一看,真像一个尖尖的土坟啊…而老宅位置,正在坟头上…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再看。
6
路过邻居家,我发现门前又被泼上了新鲜红漆。
廊下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米饭,碗顶盖的满满的,冒出一个弧形来,正中插着一只筷子。
这做法很不合本地的风俗,就算家中有亲人去世,在门前这样摆,也是有些不吉利。
我心想这肯定是得罪什么人了。
「婷婷啊。」
斑驳的铁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一颗脑袋探了出来。
我被吓了一跳。
是个头发花白的大爷,直勾勾盯着我。
我仔细辨认,发现眉目间还能看出一点熟悉感…模模糊糊回想起,他是我童年玩伴——乐乐的父亲。
多年未见,他竟然老成了这样。
「陈叔叔?陈叔叔好久不见。」
「你回来啦?」
「是啊,外婆去世了,我和母亲回来处理后事。」
「嘿嘿,回来了好,回来了好。」他桀桀怪笑了起来。
我不明所以,不懂他笑些什么,「叔叔,您门口怎么被搞成这样...是家里有什么事么?」
「没有啊」他一脚踢翻了瓷碗,「你回来了,有救了,有救了,真好。」
「嘿嘿,我的宝贝,我要找到了。」
这些颠三倒四的话让我浑身不自在,我不愿多待,道了声别转身离开。
可冰冷的目光一直黏在身后,直到进了家门,上了二楼隔绝视线,我才松了一口气。
夜里,我又做起了梦。
不同的是,梦里呼唤我的声音,多了一道童音。
「咯咯,咯咯,婷婷,来玩啊。」
「来这里,来这里。」
我慢慢从床上坐起,穿好拖鞋,循着声音走去。
「我在这儿呢!再不来洋娃娃我拿走咯!」
身体不受控制,思绪却异常清晰。
这是?乐乐的声音?
「给我吧,给我吧。」
她的声音越发尖锐,透着浓烈的恨意。
「不,还给我!」我伸手去夺破旧的娃娃,她又不见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沙沙、沙沙。
我的脚步渐渐不再规整,声音越来越杂。
我的身后,有人!
「婷婷,你在做什么?」
是母亲的声音…不,肯定是那些东西…
外婆说过,人的双肩和头顶有三把火,晚上不管谁在身后叫,都不能回头,回一次头,灭一把阳火。
我努力绷直身体,继续往前走,可是有股力量硬掰着我的头向后看去。
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偷偷打量着。
还好,是神色担忧又带着惊恐的母亲。
「妈,你吓死我——」
下一刻,她的头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到我的脚边,一张嘴不停翕合。
「婷婷,你在做什么?」
「婷婷,你在做什么?」
「砰!」
一声闷响惊醒了我,浑身汗涔涔,刚从水里被打捞起来也不过如此。
又是梦么?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砰!」
仔细辨别,是隔壁杂物间又发出响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空洞诡异。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房门,想着先去对面母亲房间叫她与我一起查看。
被子整齐地摆在床上,没有人。
这么晚了,母亲去哪儿了…
我慢慢靠近杂物间,「妈,是你在这儿么?」
无人应声,门没锁,我一进去,大片灰尘铺面而来,我掩住口鼻打量四周,都是些老式桌椅、实木箱子。
脚下踢到什么异物,低头一看,是盒打翻的朱砂。
我蹲下收拾,余光发现桌子缝隙有什么反光。
好不容易够出来,是一面铜镜,反转过来赫然映照出一张脸,刚刚就是它掉落的声音。
所以我在厨房没有看错!母亲为什么骗我没有镜子?
7
「镇里打不到车到县上,你王伯伯刚好运货,我让他下午过来接你,送你到客运站。」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候,母亲不住地往我碗里夹肉丸。
我沉浸在昨晚的异样中,听到这话略感惊讶,「不用这么急吧,这才回来几天。」
「叫你回就回,这么多话。好不容易考上了A大,多用点功读书才是真的。」母亲语气严厉。
「好吧。」其实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也想尽快逃离这个古怪的宅子,母亲这么说了,倒是省的我咬牙坚持。
我毫无食欲,默默放下碗筷,回房收拾行李。
这宅子太奇怪了,母亲也很不对劲。
边想着,边把行李箱里的歪脑袋洋娃娃扔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说好要来接我的王伯伯一直没出现。
我在门口等的百无聊赖,机械式地将行李箱拉杆抽出又塞回去。
母亲招呼我在院子坐下等,我看着半敞着的厨房门,心中一阵畏怯,摇了摇头。
想了想还是向收拾花圃的母亲朗声问,「妈,我昨天回来遇到陈叔叔了,他老了好多啊。」
母亲怔怔思索了会,继续埋头处理杂草,「嗯。」
「他没有和你说什么吧?」
「没有啊,只是很奇怪地叨叨了两句,什么我回来了就好。」
「待会儿从后面巷子绕着走,离他家远点!」母亲瞬间严肃起来。
「为什么?」我不解。
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神色尴尬,「他有点疯病,你不绕道走是想被疯子缠上?」
「哦。」
印象中的陈叔叔非常和蔼可亲,总是对小朋友有求必应,笑呵呵地让我们骑大马,坐飞机。
夏天午后,他会取出在井水里沁的冰冰凉的西瓜,一刀切成两半。
一半给我,一半给乐乐,我们抱着西瓜,陈叔叔抱着乐乐,坐在门廊下,比赛谁吐得远。
可…自从乐乐从楼顶摔下来,他就变了。
「嘟嘟嘟——」小灵通震动,是个陌生号码。
「喂?是婷婷么,我来接你了,你家门口巷子不好进啊。」
「王伯伯么?那我出来找你。」
「诶,好嘞。」
太安静了,狭窄的巷子幽深静谧,只有我的行李箱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拖行的声音。
更诡异的是,白日里熟悉的路竟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遥遥看去,尽头漆黑一片,怎么也走不到头。
走到拐角,一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门里探出,将我拽了个踉跄。
我借着屋内灯泡微弱的光芒辨认,竟然是他。
「陈叔叔?」
「嘘——」他插好门栓,突然转过头来,将食指堵住嘴唇,示意我噤声。
「你想被她抓住么?」
「什,什么?」
「你妈是个杀人犯,下一个——」
「就是你!嘿嘿」他突然凑过来贴着我的耳朵说。
我心里一慌,「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我看到啦,她在骗你。」
陈叔叔的病果然很严重,他的怪异举动让我不安,我有点后悔没有将母亲告诫的话放在心上,还是走了这条路。
我悄悄往门边挪去,可他下一句话让我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她晚上啊,坐到你的床前盯着你,然后一正一反穿着你的鞋,踮着脚下楼去了厨房。」
「笃笃笃……笃笃笃……剁着什么肉呢。」
我不敢相信,但是他手舞足蹈,说的绘声绘色。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我这几天吃的肉是?
想到这里,我的胃里一阵翻涌,扶着门框干呕个不停。
8
「慢点,慢点,来,喝口水。」
陈叔叔回里屋给我倒了碗水,我垂着头,忙不迭接过。
「谢,谢谢。」
不,不对。
母亲的反应是有点异常,但是不可能要害我。
可是他怎么知道的…
除非…我瞳孔一缩,他的胸襟、衣袖脏兮兮,就像是…趴在某个地方蹭满了灰。
再往下看,卷起的裤脚上沾了点红。
是朱砂!
想到这些天家里的怪异和注视感…
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有第三人在!
这些天,他经常溜进宅子,用那双冰冷阴毒的眼睛,在从门后、从柜子里、从…床底窥探我们的一举一动。
睡觉的时候他会爬出来站在床前,洗澡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偷看?
不寒而栗...
再低头仔细一瞧,碗底有薄薄灰黑色粉末。
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动神色移开碗,抬头看到陈叔叔正满脸期待盯着我,一只手别在身后,露出的尖端闪着寒光。
我只好凑近碗口,作势要喝水,趁着放松警惕,猛地将水朝他泼去。
陈叔叔被水糊了满脸,打了个晃。我立刻向门扑去,想要打开插销。
「想跑?」
该死!
一只手牢牢扯住我的头发,我痛的眼泪都快出来,眼看着门就要被打开,又迅速关合。
「告诉我,宝贝呢?藏在哪儿?」
「快说,不然我杀了你!」
「什、什么宝贝…」
「你家祖上那么阔,那老太婆不干活也一直不缺钱,肯定藏了东西!」
「我不知道,救命啊!救命!」
鸦黑的幕布被我的呼救声掀起,近处楼上有些微弱灯光亮起。
「找死,找死!」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狠狠将尖刀朝我刺来。
「救命!!!」
我绝望地嘶吼着,仿佛嗅到了冰冷的金属刺入身体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