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到怎么夸都行

三号厅检票员工 2025-03-01 14:17:10

今晚写刚刚上映的“特殊”电影:

《初步举证》

这部外在的光环已经不需要多说了,拿了奥利弗与托尼双料奖,国内口碑也一直很好,豆瓣9.6分居高不下。

特殊是在于,它严格来说不是电影,而是一部大银幕上映的舞台作品,也就是NTLive影片,跟电影不能算是同一个评价体系,但对于如此高质且应时应景的作品,无论如何,给出更多的关注和赞誉都是理所应当。

这是一个关于女律师遭遇性侵后,由个人创伤的发声扩散为结构压迫控诉的故事,结局是官司败诉。

初看的时候感到的更多是愤怒和难受,但这次重看后,另一些不同的感受出现了:它独角戏的形式选择,一人分饰多角的表演,密集而层次丰富的台词,舞美设计,一切都服务于同一件事,就是在清楚地知晓现实失落的同时,以自我觉察和反抗,试图唤起更多的女性声音,去唤起改变的发生。这是它的能量所在,也是它的难得所在。

也因此,我们这篇不打算仅仅止步于点评它的好,而想聊聊它具体是怎么做的,当然对这部来说这很可能其实就是一回事。

一、「女人」的表达,而非某个身份的表达

在这部作品里,首先无法忽略的是身份这个标签。

泰莎的故事里,她是一名辩护律师,曾站在法律制度角度处理性侵案,在遭遇性侵后,她成为了受害者,直面司法体系中的性别偏见和制度缺陷。

这种身份撕裂和转变是很大的看点,却并非它的着力点,最显然的证明,就是它从头到尾都是不断转变身份演绎的独角戏,是一位女性理性与感性交织的诉说,重点在于揭示女性的幽微,揭示她作为独立个体,挑战大众想象的部分。

这也是为何作品没有给这个故事赋予任何外部看待视角,而让每一句台词、每一段表演都出于女性内心的流变,从形式上就将讲述权和定义权从既定成规中剥离出来,还给女性。

在她的叙述里,她的个性特质是不断叠加层次的,起初有着被制度所培养和驯化而出的冷硬,认为“一个好律师只会把客户的故事用最好的方式讲出来,仅此而已,仅是讲故事,替客户发言”。

对人事物的判断和形容显得强势,认为公司请来的律师“无聊”。在她遭遇性侵后,她颤抖且无助,还有着对自身乃至所有女性处境的反思。

这种设计强调的是人对于身份的包含关系:我们看到的不是拥有了什么身份的女性,而是一个经历过身份转变、有其个性和自我,无法被轻易定义的女性。而这也是现实中我们对女性应该做到的一种看待方式。

对具体女性的刻写,自然地引出了一组冲突:法律系统“理性”与复杂的人的冲突。

这个理性是要打双引号的,因为剧本和舞美都在解构这一点。

顶级法学院的教导是让学生分离情感和职责,“你们不是朋友,你们是竞争关系,比赛开始”,泰莎从业的事务所也是这种规训下的产品,同事亚当跟她说“要置身事外,不要选边站”,所谓理性正是把人局限于身份之中,剥夺人的直觉和感性,达到一种看似合理实则不公的高效。

舞美的设计也在强化这一点,从出场就是冷色调打光,外化泰莎在法制系统内的氛围;庞大而方正的档案柜、纯黑座椅、硬线条长桌的布景,也是利用工业审美来外示系统对于渺小个体的覆盖和吞噬。

而泰莎的自述、情绪表达,则都是在还原人的复杂性和情境下的机动性,作为对司法体系隐秘而坚定的抵抗。

剧本上用了前后多种具体对比来完成,前后两桩性侵案的不同感受、两次对司机及律师职责的重新理解,就是泰莎从简化的身份面对身份,到人面对人的认知转变。

一开始面对性侵案,她按照常规的方式质问性侵受害者,并将司机跟律师做了一个同源的对比,没觉得案子之间有什么区别,认为他们就跟司机一样,“一旦有人来委托你,你就得同意,就像在机场,出租车司机没法选择他们载哪位乘客,去哪里。”

当她被性侵后,她第一反应是想到了自己会遭遇怎样的质问,在法庭上会落于怎样的弱势地位,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追随的“法律真相”的不可信。

现实也在同步拆解这种理性为她建构的壁垒,泰莎坐上出租车,准备去妈妈家,司机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那么僵化,先是拒载,说他今早只拉去机场的活,就算她威胁要投诉也坚持说“这是我的车”,然后在目睹了她的狼狈后,决定为她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送她去想去的地方。

亲临受害者处境,司机所代表的“具体的人先于理论”的启蒙,从双重维度颠覆了她以往的信仰,让她意识到性侵“是针对人本身的犯罪”,不同于其他,并在法庭上选择了回击与控诉。

二、重建

这样的表达除了让女性得以发声,另一个作用是修复和重建,是企图以渺小之力,撼动庞大法律体制的父权根基。

落到具体的地方,就是影片同时呈现了女性向内的变化。

这不仅体现在台词里那些直观的觉察,更体现在演绎上,朱迪·科默精准地诠释了身体的创伤与精神上对法制的对抗,这里面就包含了自我重建的行动,属于身体政治的剧场化呈现。

在开庭之前,她预想会遭遇怎样的审问,这段时间里她既是脆弱无助的,手不断摩挲自己的肩膀或手臂,身体微微蜷缩,难以回到原先肆意和打开的状态,外化体制和性侵对身体的绵延影响;

又是不断在自我反问中建构新的自己的,她想起从前的自己,“但我身体里还住着这样一个女孩,她曾不断奋斗,只为得到赏识...她很勇敢,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或许会失去她”。

还选择穿上妈妈给买的粉色衬衣去出庭,可见是在竭力夺取对过去的自己的定义权,以及对粉色的定义权,粉色在这里就是跟所谓“法律理性”所对抗的一个鲜活符号。

泰莎的边反思、边改变,是为共同经历过结构性驯化,以及共同掉入过性别迫害黑洞的女性们,呈现一种向上流动的姿态。

这种对打破和颠覆游戏规则的决心和行动力,还体现在女性关系的设定上。

故事里的女性关系并非一概友好,要么是陌生人,要么可能有利益关联,要么其实互不理解,但她们无一例外选择了直接或间接的女性互助,对泰莎施以援手。

比如母女关系,她们的感情很微妙,拥抱的时候泰莎能感受到母亲微微僵住,这一细节可以看出她们很难称为十分亲密,但母亲依旧一直支持她,陪她出庭。

跟泰莎在学校里是竞争关系的女同学,成为了她最好的朋友。包括开庭时传唤泰莎进去的女警官,答应泰莎会照顾她母亲,泰莎败诉后还揽住了她肩膀。

而与之相对应的性别境况是,女性在体制内的屡受挤压和缺席,泰莎在法学院就一直觉得“我就是那个无法毕业的人,因为你们能看出我不属于这里”,泰莎兄长可以没有工作,每天酗酒,抓起东西随便泄愤,最后收拾残局的还是女性,“妈妈跪在地上,想捡起那些蔬菜”;

后面开庭时,律师席和法官席上坐的都是男人。

由此可见,这种女性情谊的叙述与其说是理想化描写,不如说是更为先锋和有力的表达,当性别压迫的改变难以外求时,女性更应超越表面身份的限制,互搭臂桥,递送温度。

我们如今依旧很难说房间里的大象什么时候才会被真正看见,但或许可以做到的是,和泰莎以及她周边女性一样,记住那782天,一次次从或大或小的泥泞中站起来,走下去。有余力的时候,不吝于对女性展现一些即使微小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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