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季，天气干燥，常常感觉内火以及口渴，市面红茶绿茶皆不甚解渴，忽然想到了一种民间的茶汤，花红叶子茶，这种茶叶，不是真的茶树的叶子，而是花红果树的树叶，过去往往在杂货铺子里卖，一大包只要几块钱。三两片，就可以泡出琥珀色的茶汤来，茶水微苦涩，但是回味清甜，放久了别有凉意，倒是非常润燥解渴。

《红楼梦》中，晴雯被撵了出去，病重高烧，正好宝玉来看她，她极其口渴，要喝茶，宝玉看见桌上有茶壶，倒出来，里面是绛红色的茶水，宝玉犹豫了一下，晴雯说，这就是茶了。宝玉只觉得略有茶意，但是晴雯如得甘露一样喝了下去。

那么当时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我就觉得晴雯喝的是花红叶子茶。那是普通百姓日常廉价但是有效的茶饮，站在贵公子宝玉的角度，他怎么可能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茶？

谈到花红叶子茶，就不能不谈到花红树。

花红树，就是中国古代的小苹果树。

这种树，开花和树叶类似海棠，也往往被和海棠混淆。在某些地区，这种树叫作野海棠或者湖北海棠，泰山海棠，但是它却是属于最古老的苹果属的，它的果实，小巧扁圆，像极了袖珍的小苹果，酸甜可爱。

我们知道，现在我们吃的大苹果，树种来自欧洲苹果树，也往往给人中国没有苹果树的错觉。

但是现代植物学家给出了答案，天然野生的苹果树，存在于欧洲，西亚，以及中国新疆地区，而我们古代的苹果树，就是由新疆野生苹果树演化而来，是货真价实的苹果树。

那么在古代，这种树，有个美丽的名字，叫作“来禽”，就是当果树成熟的时候，会吸引无数的鸟儿飞来啄食，后来这种树，叫作“林檎”。

当然，这也是中国小苹果的一个特征，个头小巧，果实累累，酸甜芬芳，是鸟类的乐园。

那么民间，对这种果实，有各种称呼，花红，沙果，苹婆，其中花红果最为常见。

汉朝汉武帝的上林苑，有各地进贡的珍贵苗木，其中有林檎十株，想必是从西北西南方向运输过来。毕竟汉武帝开疆扩土，到修上林苑的时候，越南的荔枝都进贡到宫廷里。

晋朝著名书法家王羲之，有一封传世的书信，上面是这样写的“青李、来禽、樱桃、日给藤，子皆囊盛为佳，函封多不生。”看到真实的字帖，你才明白王羲之慎重的含义，这是写给寄给他果树种子的朋友，特意叮嘱，我要的青李，小苹果，樱桃，日给，它们的种子请用布囊装好，不要封闭在盒子里寄过来，因为这样封闭在盒子里的种子，往往种下去不发芽生长。

“花含春意无分别，物感人情有浅深。

最忆东坡红烂熳，野桃山杏水林檎。”唐 · 白居易《西省对花忆忠州东坡新花树因寄题东楼》

白居易贬谪在四川忠州时，在东坡这个地方，率领民众种植果树，其中桃树，梅树，杏树之外，还有林檎，这是效仿魏晋时代的潘安，种植果树，改善农村经济，可以知道唐朝林檎是作为常见的果树栽种的，白居易率领民众种植果树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售卖流通，进入市场，改善当地的经济。

这是他被召回京城之后的回顾。

我回忆在忠州的岁月，以及那里的美景，感触良多啊。

我最喜欢东坡上的春天，果树开花烂漫，桃花杏花连绵，当然还有水边种植的林檎也在开花。这些花木，有着白居易的热情和投入。那水边的苹果树开花，红红白白，汇入了春天的花海里。

“嫩红轻拂女儿脸，浅绿深堆玛瑙盘。

草木若能成好字，来年早寄一枝看。”宋 · 王庭圭《国材侄送林檎 》

到了宋朝，这种小苹果成为农家常见的庭院树种。不过居住在城市里的人，还是颇为怀想家园果树的滋味。

这不，诗人的侄子，送来了新鲜的林檎果。

那小小的果实，一半是嫩红，一半是浅绿，堆在盘子里，小巧成堆，看也看不足，红得部分象小少女的脸，绿的部分又象青葱的儿郎。

这是难得的一颗果实上红绿巧妙天然的搭配，成就一个动人的“好”字。

我喜欢林檎，我还预定了明年的，明年你早些送来，我要那带着枝条和叶子的新鲜小苹果，爱着这红绿搭配的可爱之美。

当然这种小苹果的味道也非常好，酸甜绵蜜。

“繁枝和露滴，个个有清香。

嫩碧轻凝玉，微红半晕房。

右军书作帖，王谨好为郎。

千万城中树，禽来自在尝。”明 · 成伣《林檎 》

到了明朝，林檎更是普遍。

到了果实成熟的季节，那累累的果实在早秋露水中压弯了枝头，且个个清香。

小小的林檎果，一半是绿，一半是微红，绿得象玉，红的如腮。

王羲之曾经为了求得林檎，不惜写帖子给朋友，留下了千古名贴。

而林檎果实成熟时，无数的鸟儿飞来，就是为了品尝这最鲜美的果实。

“我家难制众顽童，绿子生时已摘空。

珍重先生能待熟，肯分消渴一诗翁。”金 · 李奎报《谢崔秀才惠林檎甘瓜 其一》

这首诗写的家常有趣。

我家难以制服这一大堆顽皮的孩子，林檎的果实才挂在树上不久，就被他们摘了一空。

我真是感谢您家能够等到果实成熟，还不忘记分给我一部分，让我解馋。

那么孩子为什么将林檎果采摘一空呢？

这是因为这些小苹果，十分可爱诱人，心急的孩子们哪里等得到果实成熟，青青的小果实，被他们今天摘明天尝，在成熟之前就已经摘空。

这倒是真正童年的青苹果乐园，要的就是那种青涩和活泼。

谁能拒绝成天挂在眼前的可爱的小果果？

“磊磊堆前碧玉团，琼浆透齿胆应寒。

尝新不觉还垂涕，堂上无由慰口乾。” 明 · 卞季良《谢惠林檎》

小苹果的颜色碧绿，小苹果的滋味酸甜。想必这还不是十分熟。

因为林檎若是熟透了很容易腐烂，所以这大约是七八成熟的时候就摘了下来，要的是其中的酸甜。

这种酸味，十分解渴。

尝了别人送的小苹果，诗人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胃口不好，又常常口中苦涩，我这里有了这些小苹果，该怎么送给远方的父母呢？

他们想必是吃不上了。

爱是愿意分享。当不能分享时，那种酸甜，也就成了酸楚。

现在市面上，多是大苹果，欧洲树种，以脆甜为主，且保存时间也长。

不过在喝着花红叶子茶时，我还是思慕小时候常吃的花红果，几乎两口一个，有着特殊的家园风味感。

你有多久没有吃过中国的小苹果了？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