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小涛考上城里重点高中的消息，是我在一次家族微信群里知道的。那天，我正在公司忙着加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群里跳出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鲜红的“录取”两个字特别醒目，下面是一连串的祝贺和点赞。
“大哥家的涛子真争气啊！城里的重点高中，啧啧，不容易！”大伯发了语音，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咱老张家又出了个读书的好苗子，这孩子以后有出息！”小叔紧跟着附和了一句。
我也随手点了个赞，发了句“涛子真棒，恭喜考上重点高中”的祝福。正准备继续忙手头的工作，我妈发了条语音消息：“小涵啊，小涛要去你那边读书，想着先住你家，离学校近，方便点。”
这句话就像是颗石子，砸进了我原本平静的心湖。
手机握在手里，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家里。
丈夫志强正陪儿子在餐桌旁写作业，女儿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我们家不大，只有两室一厅，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房间，我和志强挤在用客厅隔出来的小隔间里。
这样的家，再挤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根本没地方落脚。
“妈，这事儿我得和志强商量一下。”我随口应了一句，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第二天晚上，我爸的电话很快打来了。
“小涵啊，你妈说了，小涛去你那边读书，让他住你们家，你们得帮衬着点。这孩子懂事又听话，住你那儿不碍事。”他语气平静，但我听得出来，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爸，我家真没地方住啊。两个孩子本来就挤得慌，再多一个人，真没法安排。”我尽量压低声音，语气也保持着耐心。
“没地方？不就一个高中生嘛！你们挤一挤不就行了？涛子成绩好，这次能考上重点高中多不容易啊！你是他姑姑，得帮着一把。”我爸的声音陡然高了几分。
我深吸了口气，努力忍住没顶回去。“爸，我也想帮啊，可是家里真不方便。”
电话挂断后，我的心乱成了一团。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和弟弟是爸妈硬撑着供出来的。大伯家的小涛家境更差，完全是典型的农村家庭。我知道爸妈对小涛上心，是觉得他有出息，希望通过他改变大伯家的命运。
可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勉强自己。家庭的负担已经够重了，我不能再为别人牺牲。
那天晚上，我把小涛住家的事和志强聊了。他听完，皱了皱眉：“这怎么可能？家里这么挤，再说，涛子才十几岁，住咱家总要有人管吧。咱俩天天上班，谁有时间管他？”
我点点头，正想着怎么回绝，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我爸打来的。
“志强，你跟他说吧。”我把手机递给志强。
志强接过电话，语气不咸不淡地说：“爸，家里确实不方便。涛子住过来，孩子们怎么办？他们学习也需要空间啊。”
“志强，你是个懂事的人。小涛住你们家，又不是白住，伙食费我们出，水电费也算上。这孩子懂事，肯定不闹腾。”我爸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似乎志强的拒绝让他有些不满。
“爸，真不是钱的事儿。家里确实没地方住，再说了，咱俩平时都上班，两个孩子都顾不过来，还多一个孩子，真没法管。”志强语气坚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挂断了。
可接下来的几天，电话并没有停下来。
我爸打了二十多通电话。
有时是劝，有时是骂，有时甚至说些让我听了心寒的话：“你小时候家里穷，谁供你读书的？
现在你过上好日子了，就忘了老家了？
你弟弟家过得多难，你不知道吗？”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我的心。小时候家里穷，是爸妈供我读书没错，可我也从没闲着。大学时，我一边打工一边拿奖学金，毕业后拼命工作，才换来了今天的生活。凭什么要我牺牲自己的家庭，去帮大伯家？
我试着和爸解释：“爸，小涛住我家真的不现实。你们想帮他，我理解，可我家真没条件啊。”
但不管我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只是一遍遍重复：“我是为你好。”
这话听得我心里发凉。
我开始回想起小时候的事。
大伯家一直和我们家走得近，尤其是我妈，总觉得对不起这个哥哥，什么好事都想着他们家。
小时候，我考上重点中学，可家里因为要帮大伯家修房子，凑不齐学费，最后还是靠我自己争取助学金才上的学。
后来，我大学毕业，工作稳定，家里又开始把我当“救世主”。表面上说是亲戚之间互相帮忙，实际上却是让我一次次无条件地付出。
我不是不愿意帮忙，可我也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我不能为了别人一再让步。
那天晚上，我爸又打来了电话。我这次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平静地说：“爸，小涛的事情我是真的帮不上。我家没地方住，也没精力管他。如果你们实在想让他住城里，可以给他租个房子，或者找别的亲戚帮忙。”
电话那头，我爸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挂了电话，我心里五味杂陈。是，我拒绝了，可这份拒绝让我背负了更多的指责和压力。
最后，小涛还是没能住进我家。大伯咬咬牙，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单间，给小涛安顿了下来。每次回家，我都能感受到爸妈的冷淡，甚至连小涛见了我，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失落。
可我知道，我没有做错。我可以帮，但不能无底线地牺牲自己和家人的幸福。
有人说：“拒绝不是冷漠，而是善待自己的开始。”是的，生活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努力，我愿意尽力而为，但不能一次次地被亲情绑架。
多年以后，小涛或许会理解我的选择。而我，也将坦然面对这段挣扎的过往。生活教会我们的，是如何坚持做自己，如何在爱与责任之间找到平衡。
正如鲁迅曾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自己的幸福。爱人先爱己，才能更好地爱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