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当着我的面哺育亲孙子。
「看什么看？！这是我和俊逸爱情的结晶，羡慕你也没有！」
她口中的俊逸是她儿子，也是我老公。
我傻眼了。
婆婆患了阿尔茨海默病，把孙子当成了儿子，儿子认成了老公。
而我成了她眼中破坏家庭的小三。
1.
「妈，我去趟厕所，您帮我看下孩子。」
我顺手塞给宝宝一个奶嘴哄他，将孩子交到了婆婆怀里。
婆婆是一周前才来到这个家的，许是因为相处不多，我们婆媳间的关系疏离却也融洽。
她是位大美人，即便已经五十好几，却依然风韵犹存，端庄的气质让她看起来顶多只有四十岁。
我放心地离开，回来却看到了让我瞳孔地震的一幕。
婆婆正一手撩开衣服，一手搂着孩子，鼓励地看着宝宝将面前的乳头含进嘴里。
我临走前塞给宝宝的奶嘴被拿开，扔在了一边。
太过荒诞的画面阻塞了我的喉咙，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但我强烈的视线引得了婆婆的注意，她扭头看向我。
方才温柔和煦的面容陡然变得厌恶刻薄。
「看什么看？！这是我和俊逸爱情的结晶，羡慕你也没有！」
顾不得婆婆判若两人的态度，我更在意她脱口而出的话语。
俊逸……爱情……结晶。
婆婆理所当然的话甚至都让我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这些词汇的主人到底是我还是婆婆。
2.
「CT检查和脑电图都没什么问题，但也不排除病人受刺激出现短暂痴呆的可能性。」
医生边翻看着手里的片子，边向我们分析着情况。
我和丈夫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在经历过婆婆的语出惊人后，我立刻给还在单位的丈夫打了电话，让他赶紧请假回家，带妈到医院做检查。
现今结果出来，婆婆患上了老年痴呆症。
「病人最近有受到什么重大刺激吗？」
面对医生的询问，我们自然是事无巨细。
丈夫连忙答道：「我爸他……前两天刚走。也是我们疏忽，我妈这些天明显郁郁寡欢，舍不得我爸，二老平日里感情很好，这突然出事儿，我妈肯定受不了。」
医生点了点头，下了结论。
「那就没错了，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不过病人目前的状况并不严重，身体机能什么的一切正常，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配合着药物，应该很快会有所好转。」
到窗口取完药，老公载着我们回了家。
这一路往返期间，婆婆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她像是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全程乖乖配合我们带她做检查。
加之得知婆婆的病情，我上午那点奶奶给孙子喂奶的膈应也消得差不多了。
然而这厢我刚摆正做个好儿媳的心态，婆婆就给了我当头一棒。
3.
「啪！」
「贱人！干嘛抢我孩子！」
脸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我愣在原地。
婆婆趁这间隙一把夺过孩子揽进怀里。
扭头对着丈夫哭得梨花带雨：「呜呜，俊逸，你不爱香香了吗？为什么要让这个小三进我们家?！」
张俊逸显然也被这戏剧性的一幕震撼到了。
他看到我瞬间肿起的脸庞，刚想抬手安慰，就被婆婆扑进他怀里的动作打断。
婆婆颤抖着肩膀把自己往他怀里埋，抬起白嫩的掌心递到他面前，委屈诉苦：「香香的手好痛痛，老公吹吹～」
我被这矫揉造作的一幕雷得里焦外苏，严重怀疑婆婆是不是有什么双重人格。
收到丈夫求助的目光，我在心里默念：「她是病人她是病人，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硬是挤出笑脸开口道「妈，您别伤心，公公走了还有我们陪着你。俊逸他不是你丈夫，他是你儿子，您怀里抱的是您孙子。」
没想到，我这番安慰反使得她情绪更加激动。
她尖叫着大喊：「啊啊啊啊！坏女人！欺负香香，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顿时气得一口血卡在喉咙。
「妈——」
不待我多解释什么，张俊逸打断了我。
「行了有怡，妈都这样了我们就别刺激她了，陪她演场戏也没什么。」
说罢他反倒将婆婆往怀里搂紧了些，边安慰：「香香这么可爱，谁会不爱你呢」边轻抚着她肩膀。
我哑口无言。
你让我开口的，现在说多了反倒是我的错了。
婆婆得到爱的滋润，哭声渐渐小了下来。
她抽噎着开口：「那……那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进我们家？俊逸.....俊逸是不是厌烦我了，要找别的女人？」
眼见她又有流眼泪的架势，张俊逸连忙道：「她.....她是我们家的保姆！对！阿姨家离得远，平时就在这里歇下了。」
保姆？！
阿姨？！
我的怒火噌噌噌往上涨，即将控制不住开口骂人。
张俊逸讨好地给我使眼色，无声开口：「老婆，我错了！咱们先把妈哄好，拜托了！」
他一边伏低做小，一边心虚地拉着婆婆赶紧进屋。
婆婆似是接受了我的身份，没再质问什么，倚着张俊逸走了。
我看着面前的背影，倒觉得他们更像是一家三口。
4.
傍晚，我睡得迷迷糊糊，被身边的动静吵醒。
「老婆，吵醒你了？」
是张俊逸，他刚从婆婆房间出来。
「婆婆睡着了？你把她哄好了？」
我强撑着精神开口。
「嗯，把她哄睡了我偷偷跑出来的。老婆，白天的事真是委屈你了，脸怎么样，还疼吗？」
白天闹完一通后，婆婆回来依旧不消停，非要张俊逸陪着睡觉，称他们是夫妻，为什么要分房睡。
张俊逸自然是陪着演戏，直到这会儿才哄她睡下。
「你说呢？换你挨一巴掌试试？」
我心中火气依旧难消，虽知道婆婆是生病了，丈夫也是口不择言，为了哄人。
但我平白无故挨一巴掌，还被他们当外人对待，自是不爽极了。
张俊逸自知理亏，没在乎我呛人的语调，赔笑着开口。
「别生气了。明天老公带你去逛街，你随便买买买，我就充当你的小跟班儿，给你拎包提鞋，保准让你舒舒服服的。」
他认错态度如此诚恳，让我心里的气消了一点。
算了算了，不跟一个病人计较。
我负气地开口：「那你管好你妈，别再让她找我麻烦，不然下次我可不会再忍了。」
「是是是！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5.
正好赶上周末，张俊逸即刻兑现了他的承诺，给车子加满油，带我出门逛街。
他让我避开婆婆，先带着宝宝上车，他自己去应付他妈。
没一会，车门开了，他邀功地冲我笑笑。
「怎么样？跟你说了包在我身上吧！走！我们出发！」
「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我公司今天要加班，你太累了想休息一天，正好宝宝也需要洗澡了，被你带走了。」
「她就信了我一个保姆有资格单独把孩子带走？」
「哎呀，毕竟是老人嘛！她哪会想那么多？」
我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示意这事儿办得确实不错。
趁此机会，我疯狂扫荡了市区所有有名的商场。
衣服包包鞋子买了一大堆，我心里那股挤压已久的郁闷才消散了个干净。
晚上八点，我精疲力尽地回到家中，躺在沙发上休息。
不一会儿，张俊逸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身后却还跟着一个人——婆婆。
6.
「俊逸！走快点！香香迫不及待要试新衣服了！」
婆婆欢快的笑声回荡在院子里，故作稚嫩的腔调怎么听怎么别扭。
张俊逸心虚地不敢看我，闷头走进客厅。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妈——啊不，香香，这些东西……」
似是猜到了张俊逸欲言又止的意思，婆婆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刷地溢满眼眶，哭着询问：「怎么了？这难道不是买给香香的吗？俊逸一整天都没在家陪香香，我还以为这些是俊逸专门买来给香香道歉的，是香香自作多情了吗？呜呜。」
张俊逸顿时慌作一团，他连忙应下「不是不是！这就是买给香香的，别哭了啊，香香没有自作多情。」
他的话音刚落，婆婆脸上金豆子立马不掉了，笑容重新溢了满脸。
「那香香想试新衣服，现在就想！」
「试试试！现在就试！只要香香高兴，怎么样都行！」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融洽得简直要冒粉色泡泡。
婆婆终于注意到了这屋里还有我这第三个人存在，她颐指气使地冲我命令：「臭保姆！你就待在这儿不许动！待会儿香香换完衣服出来，你要给我鼓掌，听到没有？！」配上那傲娇的小表情，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小公主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婆婆一套一套在我面前展示我今天淘来的战利品。
劳累了一天的成果全让婆婆夺了过去！
但话说回来。
我再怎么生气，也没法对着一个病人发火。
而且比起婆婆，张俊逸的态度更让我寒心。
要不是婆婆闹的这几出，我恐怕还发现不了他是个耳根子软的妈宝男。
7.
我跟张俊逸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
高二我们坐同桌，我成绩不好，他却是班里名列前茅的学习委员。
他没有好学生的清高，总是耐心地帮我补习。
一来二去，我们都对彼此有了好感。
高三那一年我奋发图强，跟他考上了同所大学，并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对他表白，他答应了，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到了大学的我人生像是开了挂，对所学专业展现出非一般的天赋，毕业后更是被结识的学长看重，挖到他们公司一起共事。
那时我与张俊逸的感情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他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我向学长求情，给他在公司里谋了个职位，从此我们一起上下班。
直到一年前，张俊逸突然开口想要个孩子，我才辞职备孕，做了家庭主妇。
公婆有自己的房子，不与我们同住。
他又很宠爱我，所以我结婚以来鲜少受气。
然而这一切都在公公去世，接婆婆到这个家来之后变了。
两次与婆婆的争执，他都选择委屈我包庇婆婆。
更憋闷的是，他拥有婆婆生病的借口，倒显得我每次的生气是无理取闹。
但我心里到底是不好受，当天晚上，我把他的东西都搬去了客房，跟他分房睡。
8.
第二天一早，我睡醒起床。
昨晚被婆婆气得饭都没吃，就跑回房间睡觉，早上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我去厨房切了些果蔬加水放进榨汁机里，正准备按下按钮，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宝宝的哭喊。
想必是醒了身边没人有点害怕，思及此，我急忙跑回房间。
抱着宝宝出来，我迎面撞上了从厨房里出来的婆婆。
她穿着我昨天买的新裙子，光鲜亮丽花枝招展。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无意与她接触，我避开她走向厨房。
准备好早饭，我喝上一口果蔬汁，突然想起来还没给宝宝换尿不湿。
我边整理着孩子的裤子，边摸摸他小脸，逗他开心。
一伸手，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点映入眼帘。
我狐疑地撩起衣服查看，发现不光手臂，脖子上也起了大片的红疹子。
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起疹子的区域已经出现瘙痒的症状了。
我不敢耽搁，急忙打车抱着孩子去了医院。
一检查，医生拿着化验单告诉我是过敏了。
「有什么过敏史吗？」
「我芒果过敏，但我早上什么都没吃，就喝了一口果汁.....」
我的回答戛然而止，果蔬汁——
今早上婆婆去过厨房，那杯果蔬汁是我在她离开后才榨的。
9.
拿着开好的药，我去护士站借了杯水即刻吃了下去。
抱着孩子坐在旁边的连椅上，我仍思考着那杯果蔬汁的事。
思绪却被护士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打断。
「你那算什么呀！现在这社会，什么新鲜奇葩事儿都有！就前两天那个突发脑溢血死的老头儿，他老伴儿出轨，他是被活活气死的！」
「你咋知道？」
「我那天在重症病房值班，听他嘴里一直念叨这个，什么“韩丁香，我哪儿对不起你，你敢背着老子出轨”之类的。」
听到这儿，我面色陡然一凛。
上周公公便是突发脑溢血死亡，而婆婆，她就叫韩丁香！
「啊？年纪都那么大了还玩出轨啊？这老太太可真了不起！」
「可不嘛！不过人家也有资本，我专门留意了那老头儿的家属，见过他老伴儿，那长得，确实是漂亮，一点不像个老太太，看着顶多四十！」
「你确定是韩丁香？咋听着这么耳熟呢？奥！我想起来了，这人跟我妈一个小区的，我听我妈讲过她的事儿！」
「啥事？！快说！」
「就上周我回家，我妈警告我以后谈对象千万不能找健身教练，说是这种人品行不端，不光骚扰年轻小姑娘，连老太太也不放过！她亲眼见过他们小区一个妇女跟他拉拉扯扯。我当时还随口夸那妇女魅力大，我妈就说“可不嘛！韩丁香在我们小区可出名了，早早地就辞职不上班靠老公养活，关键人老公还愿意宠她，做饭家务自己全包，果然漂亮女人就是好命！”」
「啊？！那怪不得被活活气死呢！空有一副好皮囊，这女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害人。
出轨。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婆婆吗？！
10.
怀揣着巨大的心事，我从医院打车回到家。
屋里没有婆婆的身影，桌上还原封不动地摆着我吃剩的早餐。
端起那杯果蔬汁，我倒了一些装进密封袋里，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学长，麻烦你个事儿。我这儿有个东西，想送去食品局检验一下成分，听说你在那儿有认识的朋友，方便通融一下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我放心地挂断了电话。
婆婆知道我芒果过敏，这事儿我并不意外，往年与两老人一起吃饭，我向他们解释过我的饮食习惯。
但也正因此，这个家里从未出现过芒果这种水果，而早上我去厨房榨汁的时候，机子里也确实没出现芒果。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婆婆屋子的房门，我拧开把手走了进去。
抽屉，没有。
柜子，没有。
枕头和被子下面，也没有。
不会真是误会婆婆了吧？
我不抱希望地趴在地板上往床底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