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家过一次年，无良老板不放假，相亲对象性骚扰，熊孩子毁周边，亲爹还是个甩手掌柜……
是不是血压上来了？
没关系，默默承受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人工智能。
哦不，人工智障。
1.
我妈给我打来电话，要求我提前回家过年。
因为她要给我安排相亲。
她让我今年务必早点回家，以便迎合那些「优质」相亲对象的日程安排。
我忍不住叹气。
妈妈哎，我都已经连续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你到现在还不懂我的心吗？
不过没关系，今年我会满足她的愿望。
不按照妈妈精心安排好的剧本试一试，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剧本是真的不行？
2.
我打开慈善系统，在一排新年限时任务中挑挑拣拣。
最终，我选中一个捐献寿命的任务。
有一位九十高龄的老奶奶，生命垂危，只能活到大年二十九。
只要我捐献两天寿命给她，她就能和自己的亲人在大年三十那一天团聚，美满地迎来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春节。
我查看过她的履历，年轻时，她曾献身祖国的扶贫事业，总是东奔西走，没有顾得上她自己的小家。
如今她油尽灯枯，我捐两天的寿命给她，让她和她的小家好好团圆两天，又有何不可？
点击确认以后，系统给我发放了巨额奖励。
毕竟这次捐献的是珍贵的寿命，确实应该给我丰厚的奖励。
我在商城中挑挑拣拣，最终用系统发放的货币购买了能够读取我记忆、模仿我行为的人工智能。
系统很贴心，给我配套了和我外表一模一样的实体机器人，只要插上芯片，她就能以我的身份外出行动。
不仅如此，机器人还有视觉共享功能，我可以远程监控，在必要的时候指挥她说出我想说的话，做我想让她做的事。
我给她取了一个和我真名谐音的名字——影影。
今年过年，就让影影替我回家。
因为人工智能不会得高血压。
我吃不了的苦，有我的大宝贝替我吃。
3.
我之所以连续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回家，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我的无良老板不给放长假。
每次等他高抬贵手，节假日已经过去很久。
以前我嘴笨，说不过他一点。
但是，今年的我有影影。
影影替我去上班，也替我向老板请假。
果不其然，那厮不同意。
他上下嘴皮子一动，就准备向我灌输各种烂熟于胸的PUA言论。
影影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开始背诵法律条文。
一开始是劳动法。
后来是税法。
最后是刑法和民法典中婚姻相关的条例。
老板惊恐地看着影影：「你背的什么鬼？我什么时候触犯刑法了？」
影影勾起一个完美的微笑：「如果您不批我的假，那我就会当场触犯刑法。」
说着，她走到办公室的一角，拿起老板放在那里的棒球棍，用标准的姿势将它举了起来。
Emmmm……
我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妙。
在我的指示下，影影放下棒球棍。
老板长舒一口气。
他有点怂，但是还没有完全怂。
他好奇且小心翼翼地问影影：「那你背民法典，又是个什么意思？」
影影利用她的网络调查能力，将某个监控中的一幕保存下来，发送给老板。
那是老板和他的婚外情对象在某个爱情旅馆外面相拥接吻的画面。
影影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嘴角的弧度拉到最完美：「亲爱的老板，你有没有发现，现在的监控画面，非常清晰？你看监控里的这个人，是不是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老板短暂地陷入沉默。
我相信此刻他的大脑一定在飞速运转，计算着自己离婚后会被老婆分割掉多少财产。
即便如此，屑老板依然倔强。
他皱着眉，问出那个经典的问题：「这份工作薪资这么高，你这么威胁我，难道就不怕丢工作吗？」
影影敛起笑意。
然后，她开始背诵相关部门的举报电话，各大媒体的联系电话，各路自媒体的「历史战绩」，互联网上雪花们勇闯天涯的史诗时刻……
丢工作可以，不反击是不可能的。
压榨员工的下场，可大可小，就看他敢不敢赌。
最终，老板妥协了。
「我给你带薪休假，行了吧？」
影影点了一下头：「行——」
这么多年，我受的气一下子就顺了。
感谢影影，她的谈判能力跟我不是一个量级。
不过，老板的气就没那么顺了。
他想必是胸口堵得慌，小声嘟囔着：「你这样咄咄逼人的女人，肯定嫁不出去……」
很遗憾，影影没有耳背这个毛病。
老板的吐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检索了网友们面对此类问题时的经典回答，并在老板面前复述了这句话：「嫁不出去？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老板彻底破防：「你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出去出去！」
我在家里疯狂鼓掌：「我爱你！影影！你是我的神！」
与此同时，我的耳边也传来影影的声音：「我没有感情，也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但我很高兴……」
我啪地一下捂住耳朵。
人工智障的话，不听也罢。
4.
回老家的第一天，影影刚下车，我妈就兴奋地抢过她手里的行李箱，高兴地说道：
「盈盈，妈妈给你安排了好多优质青年，今天下午，你就去见你隔壁邻居的亲戚的同学的朋友，他是跟我们一个镇的，还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呢，高材生！」
我妈对海归有刻板印象，觉得能出国的就是有文化、智商高。
以前我会试图纠正她，告诉她这些标签没有意义，一个人的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嘛，影影会帮我应付她。
影影检索到相亲对象的学校，查阅该学校的所有资料，最后得出结论：「XX大学在该国属于末流大学，专门招收考试失利的留学生，其中……」
我妈打断影影：「别管人家上的大学高不高级，这没意思，男人嘛，最关键还是要看他的人品好不好。」
谁说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顽固不化？
看，她自己会打破她自己的刻板印象，主动改口说男人的人品大于学历。
有一种好男人，叫做妈妈觉得他是好男人。
也叫做——闭嘴，再讲下去就不礼貌了。
至于是对相亲对象不礼貌，还是对我妈不礼貌，这真是一个亘古难题。
5.
下午，影影按照我妈的要求，把自己打扮成乖乖女的模样，奔赴相亲局。
相亲男叫做金迪安。
不知道我妈是怎么联系上他这么经典的高质量男性的，他身上透露着一股教科书般的优越感。
这场相亲刚开始，他就迟到了一小时。
影影没有人类的感情，不会抓狂。
要是换成急性子的我，绝对不会坐在咖啡店乖乖等，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展开剧情。
她淡定地每隔十分钟给金迪安发消息。
——金先生，你已经迟到十分钟。
——金先生，你已经迟到二十分钟。
我让影影停止发送消息。
我不想让这位不守时的金先生觉得我很稀罕他，还一遍遍地催他来赴约。
一个小时后，一身西装的金迪安姗姗来迟。
他满面笑容地坐在影影对面：「你就是盈盈吧？刚刚我在外面观察你很久了，你真是个有耐心的好女孩。」
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已经开始高血压。
影影勾起招牌式的完美微笑，像广告片中机器人一般完美贴心的女客服：「请问，您怎么定义好女孩？」
金迪安羞涩地笑：「关于好女孩的定义，说是说不完的。比如贤惠、孝顺、重感情……其实吧，我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孩。」
影影摇头：「我不是好女孩。」
对方愣住，随即压低声音：「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肚子里死过人？」
真奇怪，对话进行到这地步，我反而没有很生气。
而且我还兴致勃勃，想看看接下来的对话能逆天到什么程度。
可能是因为我不用亲身经历这种羞辱，心态接近于乐子人看八卦。
人类的好奇心上至宇宙，下至污水沟。
影影回答金迪安：「因为我不孝顺，我三年没有回家探望父母，也没有给我的父亲买过父亲节礼物。」
影影真的很优秀，她不仅拥有抄袭网友评论的技能，还有灵活运用我真实记忆的技能。
我以为金迪安会对我这种不孝女嗤之以鼻。
没想到，他反而安慰起我来。
「你不用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咱们两个人结婚以后，你就要跟我搬到外地生活，不可能每年都回老家过年，你早点习惯也是好事。而且，只要你心意到了，就算不买礼物，你爸也会理解的。每个人都不是天生就会孝顺的，等你嫁到我家，再慢慢学，我妈会手把手教你的，她特别孝顺我奶奶。」
影影突然犯了一个所有人工智障都会犯的错。
她点点头，对金迪安说：「我认为你说得很有道理，给你鼓掌。」
有道理个屁！
金迪安听完，得意地摸了摸下巴。
然后，他无视咖啡店里的禁烟标志，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
影影恢复正常，制止道：「这家店禁烟。」
金迪安看着她摇摇头，一脸不欣赏她的表情。
然后他看似耐心地说：「这次就给你面子，少抽一根，走吧，我带你去外面散步。」
金迪安把影影带到公园中。
时间已经不早，天渐渐暗下来。
事发突然，金迪安一把抓住影影的手，想要强吻她。
影影推开他，开始检索周边所有摄像头的位置，然后径直跑向监控区域。
金迪安追上去，继续对她进行性骚扰。
影影又开始背诵法律条文。
金迪安冷笑道：「装什么纯情，你都已经沦落到出来相亲了，就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我的时间很宝贵的。行不行你给句准话。」
影影说：「不行——」
金迪安说：「别闹，我知道你心里是愿意的。」
警察说：「请你们跟我走一趟。」
这是事先设置好的程序，影影只要目击或者正在遭遇违法犯罪，就会自动报警。
在金迪安不怀好意地触碰她第一下的时候，她就已经检测到他的性骚扰信号并报警。
明明证据确凿，金迪安却在公安局狺狺狂吠，甚至还重重踢了警察一脚。
影影按照我的指令，拒绝跟金迪安调解。
最终，金迪安被拘留。
影影尽职尽责给金迪安补了一刀：「我的时间那么宝贵，我却把它浪费在跟依托答辩见面上。」
我看着影影被金迪安攥红的胳膊，心疼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影影：「我没有情感，也不会感觉委屈……」
我再次捂住自己的耳朵。
6.
我妈知道我把相亲对象送进看守所的事情之后，第一反应是抱怨我太冲动。
「这件事你做得太绝，要是传出去，以后本地的男人都不敢跟你相亲了……」
影影：「那，要不要我现在去把那个性骚扰的死变态从看守所捞出来，让本地的所有男人都知道我是个第一次见面就可以让别人随便乱摸的荡妇？」
我妈抿唇：「你就喜欢顶嘴。」
在她的眼中，我是因为喜欢顶嘴才顶嘴的。
在我的眼中，她不是对我顶嘴有意见，她是对我敢于张嘴有意见。
影影模仿电视剧中的老戏骨，恰到好处地落下眼泪，然后轻轻地将脑袋靠在我妈的肩膀上：「妈……」
我妈瞬间哽咽。
她抱住影影：「别怕，妈在这儿。那个王八蛋出来以后，要是再敢骚扰你，妈拿菜刀劈死他！」
这个瞬间，我突然很羡慕影影。
时代的进步太快，上一辈和年轻一辈的代沟越来越深。
但，即便思想上没有共鸣，感情上我们还是亲密无间的母女。
如果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偏见，我是否可以像影影那样，利用好我跟她情感上的羁绊，主动向她靠近一步？
7.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除夕。
按照惯例，年夜饭是我家、大伯伯家、二伯伯家，三家人在一起吃。
我妈和两个伯母忙里忙外，张罗着年夜饭要上桌的菜式。
我两个堂姐也在给她们打下手，洗菜切菜，准备餐具。
女孩中，只有影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一群等饭吃的大老爷们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我爸果然是第一个看不下去的：「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也不知道去厨房帮帮你妈？」
影影不负我的期待，开始朗读时间：「今年是xx年xx月xx日，距离新中国成立，已经xx年，距离大清亡国，已经xx年……」
我爸皱眉：「大过年的，你犯什么神经？」
影影说：「我犯不犯神经先放在一边，都什么年代了，男人下个厨房，是会违背天条吗？你为什么不去帮我妈？」
哦。
好接地气的怼怼。
听上去一点都不像人工智障呢。
因为那是我想说的话。
但是我情绪不稳定，每当我想要对抗我的父亲，我就会展露出一种无形的懦弱。
我没有办法像影影那样游刃有余。
两位伯伯都在，我爸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站起来指着影影的鼻子骂：「别给老子蹬鼻子上脸，大过年的老子不想打你，别忘了你是老子花钱养大的。」
伯伯们一边看好戏，一边很绿茶地让我爸消消气，别跟我这种小辈计较。
而我爸也会更生气，说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影影再次露出她标准的微笑，开始播报我出生以后所有的账单，以及每一笔花销的来源。
她算得很仔细，最终的计算结果是，我长到二十八岁，我爸一共给我花费两千元。
其余的开支，全部都来自我妈的工资。
影影向我申请账户权限。
我同意后，她就从我的账户中，将这两千元转账给我爸。
「您的账户到账两千元！」
冰冷的女声在安静的空间中播报着冰冷的数字，无比讽刺。
金额不大，所以侮辱意味才强。
我爸强行挽尊：「你这傻孩子，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婚姻共同财产。你妈的钱不就是我的钱？我的钱不都是交到你妈那里的吗？你算那么清楚，真是没有良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妈端着菜，正巧经过客厅。
她的表情很明显地黯淡下来。
爸爸从来没有上交过他的工资。
他在说谎。
可是，大过年的，气氛都到这儿了，我妈怎么可能当众戳穿他的谎言。
我妈什么都不说，这帮老爷们索性煽风点火。
我大伯也加入战场，替我爸教训我，说我不懂事。
影影嘴角一翘，开始播报大伯家的开支账单。
他们家也半斤八两。
大伯的面子挂不住，怒气冲冲地质问我：「你不会偷过我的存折和银行卡吧？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大伯家的儿子终于听不下去了，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厨房给我妈她们帮忙。」
他眼神不悦地看向影影：「我也是男的，我去帮忙行了吧？这样你就没话说了吧？回个家过个年也要看你们这些女的打拳，真是受够了……」
影影说：「不好意思，我还有话说。打拳的只有我一个，你的其他姐妹都在辛苦干活呢。」
团圆夜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差。
但气氛很僵，跟我这个在千里之外喝着可乐，吃着薯片的吃瓜乐子人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会心疼这个家里被pua到麻木的女性。
8.
酒过三巡，餐厅里开始烟雾缭绕。
中年男人们毫不意外地开始谈论国家大事。
我妈让我爸少喝点酒，少说点话，不然明天起来又要跟她抱怨自己嗓子难受。
我爸举着酒杯：「你们女人不关心国家大事，跟你们讲政治，讲也是白讲。」
这时，二伯母加入话题：「最近我看那个xx博主，他把时政讲得很透彻，我一个女人都特别喜欢看。这么看，我在女人中，也算个异类吧。」
她女儿尴尬地插嘴：「这挺正常的，大家都挺喜欢看这个博主的，没什么异类不异类的。」
二伯母咄咄逼人：「你不懂，我们这种喜欢看时政的女人，是不正常的，是异类。以后你也在你的那些男同事面前发表发表意见，他们肯定对你另眼相待，到时候你就骄傲了。」
我爸哈哈大笑：「没错，大部分女人没有爱国情怀，你这样的女人确实是少数，是女中豪杰。」
二伯母听了眉开眼笑。
要是换做情绪不稳定但嘴笨的我，恐怕早就忍不住离开座位。
但是影影的情绪非常稳定。
她在鬼畜视频中学来一些阴阳怪气的语调：「哎呀，你真是好特别的女人啊，好与众不同。女人都那么笨，不像他们男人什么都懂，你跟我们这些傻女人不一样，怪不得那么多男人都要夸你呢。二伯母你真的太棒了。」
我妈给影影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但影影刚闭麦，我堂姐终于坐不住了。
她被呼来喝去干这个干那个，憋屈了一整天，怨气通通在这个时候释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