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春节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申遗成功,这是一件喜事。今年的乙巳春节也是申遗成功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媒体上报道全国各地都结合自己的地域特点,开展了各种丰富多彩的年俗活动,游人如织,灯火辉煌,节日氛围拉满。
在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里,作者也为我们留下了极其宝贵的有关明朝中后期,当时北方人民的年俗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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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的主要故事情节,其时间跨度大概也就三四年左右的时间。西门庆从一个开生药铺的小商人,在这短短的几年之间,通过机缘巧合和行贿受贿,外加商业贸易和巧取豪夺,迅速发迹,成为了清河的首富之家,并摇身一变从一介平民,当上了五品衔的理刑副千户,成为清河一霸。
西门庆的日常生活状态,基本上就是两件事,吃饭和睡觉,也就是孟子说的“食色性也”。而每年的过年,尤其是元宵的时候,是西门庆最能显示自己清河首富和清河一霸排场的时候。
小说前前后后大概详细地写了三次元宵佳节的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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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小说的第十五回“佳人笑赏玩灯楼,狎客帮嫖丽春院”。西门庆的一众妻妾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和潘金莲,应李瓶儿之邀,来到她位于繁华的商业街区狮子楼的宅子里吃酒赏灯。
作者对狮子街上的灯市,用了一大段绮丽缤纷的文字做了描述,颇有几分讲究铺张扬厉的汉赋的风采:
山石穿双龙戏水,云霞映独鹤朝天。金莲灯、玉楼灯,见一片珠玑;荷花灯、芙蓉灯,散千围锦绣。绣球灯,皎皎洁洁;雪花灯,拂拂纷纷。秀才灯,揖让进止,存孔孟之遗风;媳妇灯,容德温柔,效孟姜之节操。和尚灯,月明与柳翠相连;通判灯,钟馗共小妹并坐。师婆灯,挥羽扇,假降邪神;刘海灯,背金蟾,戏吞至宝。骆驼灯、青狮灯,驮无价之奇珎,咆咆哮哮;猿猴灯、白象灯,进连城之秘宝,顽顽耍耍。七手八脚,螃蠏灯倒戏清波;巨口大髯,鲇鱼灯平吞绿藻。银荷斗彩,雪柳争辉。双双随绣带香球,缕缕拂华旛翠幰。鱼龙沙戏,七真五老献丹书;吊挂流苏,九夷八蛮来进宝。村里社鼓,队队共喧阗;百戏货郎,桩桩齐斗巧。转灯儿一来一往,吊灯儿或仰或垂。琉璃瓶现美女奇花,云母障呈瀛州阆苑。往东看:雕漆床、螺钿床,金碧交辉;向西瞧:羊皮灯、掠彩灯,锦绣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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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开列的花灯的名字,粗略数一下,不下几十种。形态各异,形制也大小不一,但无不制作精良,琳琅满目,争奇斗艳,不少花灯的内容都是以民间传说为题材加工制作而成的。就是和我们现在的花灯比较起来,也不遑多让。
花灯初上时分,身着盛装的潘金莲、孟玉楼等西门庆的娇妻美妾在楼上谈笑风生,引来楼下观灯的路人驻足观看,成为为人们津津乐道的《金瓶梅》里的名场面之一。
第二次是在小说的第二十四回“陈经济元夜戏娇姿,惠祥怒詈来旺妇”,又到了天上元宵,人间灯夕的良宵,吃罢晚饭后,但见银河清浅,珠斗斓斑,一轮团圆皎月,从东而出,照得院宇犹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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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被狐朋狗友应伯爵请去吃酒赏灯去了。潘金莲便提议趁西门庆不在家,我们姐妹几个也到街上走走。
这在当时有个说法叫“走百病”,也称“走百媚”,也是旧时元宵的一项节令活动,而且是专为妇女而设。传说是日,女子出门走走可以消除百病。这个习俗在北方由来已久,据说还沿袭至今,现在北方的有些地方还保留了这个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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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的走百病,西门庆的那个女婿陈经济“与金莲等众妇人嘲戏了一路儿,又和来旺媳妇宋惠莲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为后文故事情节的进一步发展,埋下了一个伏笔,宋惠莲之死其实就肇端于这个看似一派祥和美好的月圆之夜。
第三次是在小说的第四十二回“豪家拦门玩烟火,贵客高楼醉赏灯”,这一年的元宵,西门庆要在大门前搞一场“烟花秀”,增添一点节日的喜庆气氛。
清河县的老百姓听说西门大官人家要放烟花,谁人不来观看?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把西门庆大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挨肩擦膀,不知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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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以一个“但见”起头,展开了对这场清河县顶级“烟花秀”的铺陈描写:
一丈五高花桩,四围下山棚热闹。最高处一双僊鹤,口裏衔着一封丹书,乃是一枝起火。起火萃嵂一道寒光,直钻透斗牛边。然后正当中一个西瓜炮迸开,四下裏人物皆着,觱剥剥万个轰雷皆燎彻。彩莲舫,赛月明,一个赶一个,犹如金灯冲散碧天星;紫葡萄,万架千株,好似骊珠倒挂水晶帘箔。霸王鞭,到处响亮;地老鼠,串遶人衣。琼盏玉台,端的旋转得好看;银蛾金蝉,施逞巧妙难移。八僊捧寿,各显神通;七圣降妖,通身是火。黄烟儿,绿烟儿,氤氲笼罩万堆霞;紧吐莲,慢吐莲,灿烂争开十段锦。一丈菊与烟兰相对,火梨花共落地桃争春。楼台殿阁,顷刻不见巍峨之势;村坊社鼓,彷佛难闻欢闹之声。货郎担儿,上下光焰齐明;鲍老车儿,首尾迸得粉碎。五鬼闹判,焦头烂额见狰狞;十面埋伏,马到人驰无胜负。纵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
而这段描写的最后一句“纵然费却万般心,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看得人惊心动魄,似乎也成了《金瓶梅》全书的一个谶语。西门庆在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后,到头来,只落得火灭烟消成煨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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