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履霜
太原节度使、侍中马燧手下有位年轻的将军苏履霜,曾经在前任节度使鲍防手下做事,他跟随鲍防行军打仗,还一同去征伐回纥。
当时鲍防在阵前,用手指着一位叫刘明远的将军,说他不肯进兵,命令苏履霜去把他砍了。苏履霜接受了命令。
但是接下来几天,刘明远快速挺 进,因而躲过了丧身之祸。过后十多年,刘明远才死。
苏履霜这时也在阴曹地府里游荡,他看到了刘明远。刘明远对苏履霜说:“昔日蒙你不杀,救命之恩我一直无以回报,今天我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了。”说完就给苏履霜指了一条路。
这条路有很多杂木荆棘,刘明远说:“你只要走这条路,一定能遇上舍利王。舍利王活着的时候是侍中的部将,你看到他就找他申诉,一定能获免罪。”
刘明远告诉了道路,让苏履霜走。苏履霜于是朝前走了大约一二十里路,果然遇到舍利王出来狩猎。
舍利王辨认后,认出了苏履霜,他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苏履霜回答道:“是阴曹地府把我召来的。”舍利王说:“你还不该来,应该马上回去!”
于是传命给判官王凤翔,让他把苏履霜早点放回去,还让他带了口信。舍利王对苏履霜说:“你帮我告诉侍中,从现在起两年时间,他就会被罢免节度使职务,一年之内,先必须入京去朝廷。郎君提早离开人世,千万别把这秘密泄露了。”
王凤翔查阅生死簿后,把苏履霜放了回去。苏履霜来到一处关 门,遇到了活着的时候几位喝酒的朋友,那些人对苏履霜说:“您一个人能回去,我们都非常羡慕,羡慕得不得了啊。”
苏履霜活过来五六天,于是就去拜访王凤翔。王凤翔事先已经知道了,就问:“舍利王说了什么话?”苏履霜说:“有话,但不让我告诉别人。”
王凤翔说:“我其实也知道,你先回家,我有空的时候会把话告诉侍中。”过了十天,王凤翔就跟苏履霜说,侍中召苏履霜去问话。苏履霜就把所见到的全说了。
王凤翔也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侍中,后来发生的一切,验证了苏履霜说的全部都是正确的。原来王凤翔也是从阴间活过来的,只是事情很隐秘,没有人知道。因为苏履霜活过来了,这件事才泄露。
(出自《玄怪录》)
一技养生
我的家乡有一位钟生,是个行医的。因为没有人请他看病,困窘得不行。于是他去往河南,投靠一个做官的亲戚。
这个亲戚是个闲职,还没有补缺,钟生投靠了他,也只是糊口而已。到了六月,河南巡抚的母亲得了急病,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下属来见,巡抚一定会问有没有南方来的医生。所以这个亲戚就说出了钟生。巡抚随即命令把钟生喊来看病。
做亲戚的谆谆告诫钟生要小心,钟生点头答应而去。巡抚将钟生请进卧室,只见门窗紧闭,屋里生了大火炉,热得受不了。就这样,太夫人还穿着棉衣,还盖着棉被。钟生上前诊治,发现太夫人无脉。
于是钟生从卧室出来,对巡抚说:“太夫人阳伏于内,阴见于外。在这样的大暑时节,必须先移去炉火,打开门窗,然后去掉棉衣棉被,那么脉搏才能恢复。脉搏恢复了,就可以确定药方了。”巡抚说:“之前的医生没有说到这些,先生高明。”于是就按钟生所说的去做了。
没过多久,太夫人要喝水。巡抚非常高兴地说:“我母亲不说话已经两天了,如今按照先生的办法去做,竟然很清醒了。”再次请钟生进去诊视。
钟生诊断,摸到了脉,用藿香正气汤给太夫人喝下,马上痊愈了。太夫人高兴,让钟生留在巡抚的官署里,准备给他做官。
巡抚为钟生捐一个未入流的官职,上奏后留在河南省,充当巡捕。巡抚对钟生言听计从,因此钟生赚到了数不清的钱财。
还有一个故事。张生是个盐商的儿子,一无所长,只是好吃好喝。他到处搜集古今食谱,然后就去研究,烹调手艺非常精湛。没多久他父亲死去,家业衰败,家人争吵不休,他只好暂避杭州,租住在吕祖阁内。
阁前树木茂盛,还有一个亭子非常适合纳凉。阁的左边有一处大宅,是候补太守的公馆,他家的仆人闲暇时就来亭子里歇息聊天,所以也就认识了张生。
有几天,张生听说太守大怒,用鞭子抽打家人,骂声不停。这些仆人偶尔也来亭子,但是都像犯人一样,面对面不怎么说话,不像从前那般畅快。
张生就打听到底怎么回事。有一个仆人告诉他说:“我家主人是四川的富户,捐钱做了官。他喜欢的就是精致的菜肴,有一个满意的厨师跟他一同从四川过来,前几天中暑死了。主人命令我们去找人,找来了不满意就打推荐的人。已经连打了好几个人了,我们都不敢再推荐了。他又骂我们没有良心,想要饿死主人,所以喋喋不休。没想到这么大的郡城,找不到一个能干的厨师,我们也是小命该绝了。”
其他仆人也都唉声叹气。张生微微一笑,说:“我以为有多大事情,才会如此盛怒。区区小厨师哪里没有,是你们不懂得找啊。”仆人问:“是不是先生懂得厨艺啊?”张生反问:“不知道你家主人是不是真的懂得品味呢?”
仆人们全都高兴地说:“我们就再挨一顿皮鞭,请您试试看。”于是准备了要用的食材交给张生,煮了四大碗。晚餐时送了进去,香气这时候才开始显现,不觉进到鼻子里。太守问:“哪里来的这种味道?”试着尝尝,感觉甘美,于是大快朵颐吃得饱饱的,又问仆人菜从哪里来的。
仆人告诉了原因,太守马上传令相见。张生说:“我不是厨师,只因为寄住才来到这里,而且我马上要回去了,怎么能给别人做厨房的老妈子呢?”仆人回去复命。太守说:“客人有什么本事?要多少聘金?如果肯指点我的厨师,我一定请他。你们去帮我好好说说,不能失去了这个人。”
仆人又去商量,张生说:“你家主人一定要留我,每年聘金要三百两银子,他要亲自来请我,我给他管账,同时监督管理厨师。”
仆人们生怕张生跑了,急忙为张生办理行李和衣装,然后复命。太守前去拜见,订了交易,双方满意,都很快活。没多久,太守得到肥缺,张生成了总账房,聘金增加到一千两银子。他也因此起家发财。
还有一位妇人很会哭,随便哭几声,听到的人都会流泪。南方习俗,富贵人家但凡有丧事,前来吊唁的客人来往不绝,内帐里必须一天哭到晚。主妇做不到,就找来这个妇人代哭。
妇人能做到日夜声音不停。吊唁的人听到哭声非常伤心,都称主妇孝顺。于是有丧事的人家,争先恐后请她去,全县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所以妇人很少有休息的日子,家里也变得小康。
芗厈(作者)说:一个人既然不能大富大贵,必须掌握一项特长一门技艺,作为赡养父母养育子女的资本。否则,妄想求财,我不知他凭的是什么。有人说,前面说的这三个人也是命该如此,不然,饱学的秀才埋没在学堂塾馆里的不知有多少。一项特长一门技艺,有什么可说的?我说: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就误人不浅了,如果没有一点本钱,只求好命,天上会下铜钱会下稻谷吗?你这种说法不能激励人啊。
过去有一个袜匠,生意非常兴隆,晚年得了一个儿子,爱如珍宝。
孩子马上就要二十岁了,他还不让他学做事。亲朋好友都劝他,袜匠说:“上天有命的。”所以人人都戏称那个孩子为袜公子。
当时有一个推算五星的算命先生,号称张铁口,名声很响。袜匠让他推算儿子的命,张铁口说:“这是大富的八字啊。到了三十岁,家财有五百万。我在你们这个县算了好多命了,还没有一个比这好的。”说完,写了书单交给袜匠。
袜匠非常高兴,回家让妻子做了一个锦囊,把单子装在里面,悬挂在儿子胸前,说:“别忘了发财之年。”还把这件事在亲友面前夸耀,更加任由儿子懒惰懈怠了。
为儿子完婚成亲后,袜匠夫妇相继死去。袜公子不能自立,留下的袜子店铺被他的狐朋狗友抵债或者偷盗干净,最后发展到夫妻二人相携行乞,只能日夜盼望到了而立之年去做富翁。
袜公子到了二十九岁,恰好遇上大饥荒,人人都吃不饱,谁肯接济乞丐呢。这个人又饿又病,躺在破庙里即将死去,他气愤地对妻子说:“我不行了,我之所以没有学习做一样营生,到了这个地步,都是张铁口误我啊。你还年轻,不用怕没有温饱的日子。我死后,你就到集市上去哭喊,有谁能出棺材收殓你的前夫,你就嫁给他,想必有人会愿意的。你收殓我时,必须把我这个算命的单子放进棺材里,我要到阴间去告状,让那些胡乱算命的人得到教训。”说完,他就死了。
他的妻子按他所说,改嫁同时埋葬了他。这个袜公子的魂去见阎罗王,诉说自己的冤苦,阎王就把张铁口追来,问他怎么回事。
张铁口说:“小人算命,从来没有过差错,只怕是八字提供得不准,不是小人的过错。”阎王就让判官去查生死簿,发现他的出生八字跟命单符合。
阎王追问:“这样看,他的财在哪里?”判官又查了应富簿,说:“这个人应该以贸易起家,已在他降生的那一年,把财富交给招财、利市两位神了。”阎王放了张铁口,让鬼卒押了这个人去问二神。
二神说:“有啊,他应该在二十岁后渐渐成就家业。但我们在三百六十行买卖中,没有查到这个人,没办法把财富给他。担心影响他的学业,所以我们也就没法做主,已于某年某月某日把财富送到文帝那里去了。”
又押这个人到文昌宫,红衣神说:“有的,收下财富那一天曾经禀明帝君,准备用几万两银子,准许他考上科甲,然后到外地做个县令,把剩下的财富给他。但是历科以来,魁星在南北大小文场中都没有查到这个人,恐怕他去习武了,又于某年某月某日把财富送到武帝那里去了。”
又押这人到关帝庙,周将军说:“有的,我奉命巡查武场,并没有这个人,担心误了他的发财日期,于是把钱财交给转轮王处理了。”
又押这人到第十殿,阎王命令判官检查生死簿。回复说:“有的,只因这个人既不习文练武,又不学做生意,没办法把他的财富给他,不得已交给了当地的土地神,把钱财埋藏在他的家里,让他挖地就能轻易得到。如今他还没有得到,那就是土地神的过错了,请追问土地神吧。”
于是召来土地神,土地神说:“小神领了这笔银子,知道这个人已经流落破庙,就把银子埋在破庙的台阶下面。无奈这个人从不动土,而且从不扫地,想通过下雨给他,又怕他不知躲避,误伤了性命。正是无法可施了,如今既然他来到这里,我就把原先的钱财缴上来,解脱小神我的劳累。”
阎王说:“天啊,天下竟然还有这样懒惰的人,神也没办法赐福给他。让他做人,其实是害了他了。然而这个人前世的福泽还在,没办法,判他做富贵人家的一只猫,吃好的睡好的,不用费劲。而且它能看到的财富,也是成千上万。”
所以说,人如果无能,不如去做一个畜牲。
(出自《续客窗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