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创首发，全网维权，侵者必究）
口述：申兰芳
整理：水笙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01
时间：1983年的秋天。
这一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母亲就带着我去山坡上刨红薯。
母亲在前面刨，我在后面捡拾，不一会儿太阳出来，晒得我头昏眼花。
虽然已经到秋天，可在这没遮没挡的山坡上，这热度不比夏天差。
抬头看看漫山遍野的红薯地，我心里一片荒凉，这么多红薯，什么时候能刨完？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这一年，我才7岁。
两年前，我的生活并不像这样难熬，相反，过得很幸福。
我有一对爱我的父母，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弟弟。
我们一家四口，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但是很快乐。
每天，父母下地干活，我带着弟弟在家里玩，还有大伯家的堂哥堂姐经常来串门，我家的小院，充满了欢笑声。
可是，这样的幸福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那天，父亲扛着三岁的弟弟去十里外的一个亲戚家喝喜酒。
父亲有点重男轻女，弟弟长得机灵好看人见人夸，因此，父亲去哪里都喜欢带着他。
可是，那天出门，父亲和弟弟再也没能回来。
他们在回家途中，走在公路上，弟弟手里的糖果滚落，他从父亲背上挣扎着下来拾。
父亲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顺手把他放下，三岁的弟弟回头就跑，正好一辆车过来，父亲疯了一样跑过去抱他。
就这样，意外发生。
噩耗传来，母亲一下子急晕了过去，被人救醒后，哭得撕心裂肺。
我那时候5岁，已经懂事了，也陪着母亲哇哇大哭。
人死不能复生，料理完他们的后事，外婆家来人，想把我与母亲接走。
大伯和大妈舍不得，大妈跟我母亲说：
弟妹啊，如果你不想走的话，这儿永远是你的家，没有人会撵你的。
其实我母亲也不想离开，可我外婆与大姨不答应。
她们的意思，母亲还那么年轻，应该重新找一户人家过日子才是长远之计。
母亲没有什么主见，禁不住外婆她们的劝，左右摇摆下，还是带着我走了。
大伯大妈曾经提出来让我留下，可我母亲舍不得，坚持要把我带走。
临走的时候，大妈抱着我哭得像一个泪人儿，她嘱咐我母亲说：
弟妹啊，如果在外面过得不如意，你随时随地可以回来。
母亲点点头，跟大伯大妈洒泪而别。
02
事实正如大伯大妈担忧的那样。
在外婆家住了三个月，大姨做媒，把我母亲许配给了许家根这男人。
他比我母亲大5岁，老婆三年前去世，留下一对儿女。
按照大姨的意思，这男人家有二十多亩地，只要手脚勤快，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我前面说过，母亲是个没主见的人，她心里虽然不乐意早早嫁人，却也经不住外婆与大姨在她耳根旁天天念经。
于是，在父亲去世后5个月，母亲带着我去了那男人家。
从此，我们的苦日子来临。
大姨说的没错，那男人家的地的确多，满山坡都是。
玉米，红薯，大豆，花生，小麦，南瓜……。
母亲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天擦黑才能歇工，两头见星。
我不敢一个人待在那男人家里，我怕他的一对儿女，所以，只能跟在母亲身后干着力所能及的活。
那男人对我们母女不好不坏，总之，不会饿着我与母亲。
反而是他的一对孩子，一看到我们，眼睛里就射出来冷冷的光。
每每看到他们这样，我就一个劲往母亲怀里躲。
母亲也是有苦说不出，天天夜里唉声叹气。
没过几个月，她就消瘦得不成样子。
我经常哭着要回家，可母亲却抱着我泪如雨下。
时间长了，我才习惯下来，每天跟着母亲去地里干活，慢慢的变麻木。
我还沉浸在回忆里，母亲突然喊：
闺女，拾快点，这块红薯地收完了，我们还要去收花生，事情干不完，你爸又要不高兴了。
我有气无力说：
妈妈，太阳好大，我都晒得没劲了。
母亲叹息：
再忍忍吧，你先去地头喝口水。
我嗯了一声，无望的起身，朝放着水壶的方向走去。
猛然，我看到远处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我一阵激动，不由停下了脚步。
不一会儿，对面的人也看到了我，他们快步向我跑来，我这才看清，真是我的大伯和大妈。
大妈一把抱住我端详，随后就呜咽开了：
兰芳啊，我的小乖，两年不见，你怎么又黑又瘦的？你这是咋长的啊？怎么没见你长高呢？
我没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感觉心里万分的委屈，眼泪突然就决堤，趴在大妈怀里哇哇大哭。
母亲听到动静，回头一看，也赶忙跑了过来。
03
看到同样黑瘦的母亲，大妈又是一阵呜咽，妯娌俩抱头痛哭一场。
这也难免的。
父亲在世时，我们两家相处的犹如一家人，母亲与大妈从来没有过什么矛盾，就像亲姊妹一样。
这就是我和母亲走的时候，大伯大妈舍不得的原因。
哭够了，母亲问：
大哥大嫂，你们今天怎么来了？咋找到这儿的啊？
大妈还在哭，语不成调，大伯回答：
你大嫂突然想你们了，就跟我去你娘家看你，这才知道，你与兰芳到了这儿。
你大嫂不放心，非要过来亲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事实证明，你们母女过得一点都不好。
母亲眼泪吧嗒吧嗒掉，哽咽着说：
这就是我的命，我没有办法挣脱。
大妈生气了，她突地站起身道：
什么命不命的？你认命，那你也不能拖着兰芳受苦啊，她才不过7岁的孩子，却要跟着你做那么多农活，你看她瘦的，你作为母亲你看着不心疼吗？
母亲大声呜咽道：
我心疼啊，我怎么能不心疼？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大伯说：
这样吧，兰芳是我申家的后代，我打算把她带回家抚养，你同意吗？
母亲一下子愣住，她没有想到大伯会提出来这个要求。
沉吟片刻，母亲低头问我：
闺女，如果我让你跟大伯大妈回家，你愿意吗？
我从大妈怀里抬起头，犹豫了一会，回答说：愿意。
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舍不得离开母亲，紧接着我问：
妈妈，你也跟我一起走吗？
母亲苦笑摇头，我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大妈忍不住道：
秀娣啊，不是我说你，你咋这么没主见呢？日子过得这么苦，你还在这里熬什么啊？干脆跟我一起回家得了。
母亲不敢拿主意，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最后大伯一锤定音：
我们先把兰芳带走，你哪天实在支撑不下去，随时可以回家。
母亲含泪点头。
04
把我带回家，许家根是没意见的。
少了一个拖累，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回到大伯大妈家，回到熟悉的地方，我就像活过来一样，每天开心的很。
大妈心疼我遭的罪，顿顿烧好吃的喂我。
我眼里有活，看到事情就要动手做，大妈每次会阻拦，眼泪汪汪说：
兰芳乖，咱们这个家不要你受苦，你就给我好好玩狠狠玩，等明年让你上学去。
从地狱一下子来到天堂，我幸福的连睡觉都能笑醒。
堂哥与堂姐看到我回家，一边一个拉着我的手，怎么样也舍不得放开。
当十三岁的堂哥听说继父家那对儿女欺负我时，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冲过去教训他们一顿。
只可惜两地相距一百多里呢，如果离得近，急性子的堂哥估计真的会跑过去替我出气。
我在大伯家日子过得很舒心，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见不到母亲。
我很想她，也很担心她，不知道我走了以后，她日子过得好不好？
时间一晃，过去了一年，我成了一年级的新生。
我已经一年没见到母亲了，想她想的厉害，会一个人躲起来哭。
我不敢提出来让大伯大妈带我去看母亲，我害怕他们会多想，认为我养不熟。
有时候我会偷偷走回我以前的家，坐在门槛上半天不挪窝。
我想父亲想母亲，想我那个才三岁的弟弟，想着想着，就泪如雨下。
这两间旧瓦房，由于长久没人住，屋前屋后长满了荒草。
大伯和大妈也会经常拿着镰刀来整理，可是，没人住的房子，无论怎么弄，也会透出来满满的萧条感。
有一天放学，我经过以前的家，突然发现两扇木门开了。
这让我很是惊奇，一抬腿进去。
刚跨进门槛，就看到母亲正笑盈盈的望着我。
我怀疑是梦，使劲的揉揉眼， 母亲过来一把抱住了，颤抖着声音道：
闺女，妈回来了，妈再也不走了，妈就带着你在这个家里过。
我反应过来，搂住母亲大哭出声：
妈妈，妈妈……。
后来我才弄懂母亲为啥回来？
我思念母亲经常哭泣，大伯大妈都看在了眼里。
前阵子大伯特意去找母亲说了我的近况，母亲狠狠哭了一场。
大伯的意思很明了，他知道我母亲过得不幸福，希望用我打动她，让她回到我身边。
可母亲犹豫。
她认为自己如果离婚的话，会被别人嚼舌根，尤其外婆与大姨会不同意。
可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让向来没有主见的母亲下定了决心。
许家根那个十四岁的儿子，有一次，他认为母亲没有替他鞋子刷干净，对母亲态度很不像话。
母亲分辨几句，继父还帮着自己的儿子。
那瞬间，母亲心如死灰，当场就提出来离婚。
继父不肯，他哪里舍得这个免费劳动力离开？
大伯大妈知道后，立刻带着几个族里人去帮母亲撑腰。
大姨毕竟是母亲的亲姐，知道她过得不幸福，也不再阻止她。
如此，母亲离婚成功。
受了三年苦日子的母亲，再回到这个家，感觉自己获得了重生。
大伯找人来重新修缮了我家的房子，大妈买来一大堆生活必需品，我与母亲终于正式回来了。
五年后，母亲再婚，这次是大伯大妈做的媒人。
不过母亲没有嫁过去，是对方入赘我家。
这个继父性格好，老实敦厚，对母亲很是贴心，对我也是关怀备至。
我们一家苦尽甘来，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所有的一切，最应该感谢的就是我的大伯大妈，是他们无私的爱，让我们母女获得新生。
我想在天堂的父亲，看到这一切，也会很开心的吧。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