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花是开发草湖时铁姑娘班的班长,她是1957年随父母从江苏支边来疆的。
由于在老家吃不饱,刚来时,兰花花面黄肌瘦,像棵缺水少肥的小草。
在草湖农场,窝窝头管饱,半个月下来,兰花花的脸盘子红润了,就像盛开的向日葵。
那双大眼睛也清澈了,特别是那两条大辫子乌黑发亮;走起路来,在后背鸟翅般荡来荡去,晃得一些男人心慌意乱的。
铁姑娘不是谁都能当的,更别说是铁姑娘班长了。
在一次挖排碱渠会战中,兰花花三天会战挖的土方量名列全连第五,在女同志中排名第一。
在她前面的四位都是清一色的小伙子。
连长刘大胡子一眼看上了兰花花,与指导员一商量,决定成立铁姑娘班,班长就是兰花花。
草湖地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缘,一刮风就扬沙,沙,无孔不入,钻进屋子锅里、被窝,就连人的头发和牙缝里都是沙子。
兰花花在苏联《集体农庄》电影里看到过苏联妇女头上总是围着一条三角头巾,煞是好看,就用几条羊肚花毛巾(都是会战颁发的奖品)缝了一条,不管刮不刮风,她总是围在头上。
在班长的带动下,班里的姑娘都学着班长的样儿做了一条。上下班的路上,十几个姑娘一人头上扎着一条三角巾,五彩缤纷。
她们一路走,一路笑,花头巾裹着姑娘的头颅,就像一朵朵雨后的蘑菇,成为草湖农场上下班路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些小伙子为了看花头巾,就提早上班,在半道上等着。姑娘们来了,就进去,没话找话地讨好姑娘。有了小伙子加入,姑娘们也很开心,笑声更甜了。
头巾除了有遮风挡沙的功能外,在劳动中还能派上很多用场。
比如,在挖沙改土的会战中,铁姑娘班与小伙子班打擂。由于装沙的柳条筐子缝隙大,装进筐里的沙子挑到地里就漏成了半筐。姑娘们将自己的头巾铺在筐子里,解决了漏沙问题。
吃中午饭时,姑娘们都是坐在头巾上。吃完饭,拿起头巾一抖,又围到了头上。
有一次,兰花花到团里开表彰会,回来时,胸前戴着大红花,头上围着一条红头巾,红头巾是她抽空到团部合作社买的。
头巾为铁姑娘们增添了色彩,成为她们美丽的一个点缀。连里的男人不但在劳动中与姑娘们打擂,在爱情上也向姑娘们发起进攻。姑娘嘴上老说“讨厌死了”“可坏了”,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前脚后脚与相爱的人过起了小日子。
成了家的姑娘虽然还留在铁姑娘班,但名存实亡,到最后,只有兰花花一人还在坚守。
带头做花头巾的兰花花之所以守到了最后,完全是因为她心气太高。
连里不少小伙子夜里都梦到她的花头巾,白天干活时,眼前还晃动着兰花花的花头巾和大辫子。但他们对兰花花的进攻都犯了战术错误。
有给她写恋爱信的,有送她钢笔、本子什么的。其中不乏转业军人。
兰花花不看,不收,原样退回。吃了闭门羹的小伙子渐渐失去了耐心,凡事往往不得已,退而求其次,又将进攻的目光瞄向其他姑娘。
兰花花不想重复父母的婚姻,十六岁结婚,十七岁生子,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群孩子。等把孩子拉扯大了,你也耗得差不多了。
兰花花想乘着年轻干出一番事业来。她特看重铁姑娘班长这个位置,连领导也有培养她的意图。
除了心气高,兰花花的眼光也高,送东西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拨动她心弦的!爱情就这么怪。
兰花花才买的红头巾自然比自己做的好看,所以,常常被一些姑娘、媳妇借去“臭美”。
有一次天黑下班的路上,有个小媳妇突然对兰花花说:“哎呀,我把你的红头巾落在工地上了。”
这时已快到连队了,又刮起了大风。兰花花故意轻松地说:“算了,明天去找也不迟。”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明白,红头巾十有八九会被风刮走的。
第二天,兰花花没等天大亮就跑到工地找红头巾,可找遍了工地也没找到,心想一定被风刮走了。
就在有些惆怅时,她看到连队的张铁刚从远处走过来了。他走到兰花花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红头巾递给她,小声嘀咕道:“昨晚听你们说头巾落在了工地,我就来找。头巾被风刮出了好远,晚上又看不到,等到天亮我才找着。”
说完转身就走了。
接过来后,兰花花打开一看,果然是她的红头巾。那条红头巾干干净净、平平展展,显然是被用心收拾过。
兰花花心突突跳,就像有一只手在拨动心里的那根弦,姑娘的脸一下热了。
等班里的人到了工地,看到班长头上又围着那条红头巾,只当是大风没把头巾刮走呢。
离开集体宿舍的姑娘都对自己的班长很上心,苦口相劝,说差不多就行了别挑花眼了,再挑就只能剩歪瓜裂枣了。
兰花花以前从没有正眼看过张铁刚,自打为她找回红头中后,这个人就常常搅乱兰花花的心。
张铁刚并不像别的男人,为你办了件事后,就像根橡皮筋,老缠着你,让人恶心。
他自把红头巾交给兰花花后,就再没与兰花花说过话,甚至都没接近过兰花花。这更让兰花花寝食不安。
连队就那些个未婚男人,兰花花早知道张铁刚是“九·二五”起义人员,而且岁数要比自己大得多。
要在以前,她自己想都不可能往他身上想。几个正经的子弟兵转业军人她都拒绝了,现在居然为一个“九·二五”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兰花花一次次拒绝张铁刚走进心里,可张铁刚还是一次次走进她的心里。她知道她是真爱上这个“九·二五”了。
就在兰花花心里七上八下时,张铁刚给兰花花送来了一样东西。那是用牛皮纸包着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用红绳系着,在包的中间用红绳打了一个花样的结。
张铁刚躲闪着兰花花那双大眼睛,低声说:星期天我跑到师部合作社给你买了这条花头巾,是苏联产的,花色样式跟《集体农庄》上的一模一样。请不要拒绝我。”说完,他瞄了一眼兰花花就走了。
兰花花嘴上想说不要,可就是说不出。她双手一接过来,一触摸到那个红绳花结,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的心突突跳,脸色绯红,没敢看一下张铁刚的背影,就低着头,咬着嘴唇,扭身一溜烟跑了。
当兰花花打开包,她被那条苏联产的花头巾彻底征服了。她围上头巾,照着小镜子看,觉得自己就像冬妮亚。
兰花花第一次感觉到生活的情调和浪漫,而这种奇妙的感觉就是那个人给她的。
“这个死家伙,这么懂得我的心。”兰花花在心里说。
兰花花的决定让班里的小媳妇大为惊讶,都说班长鬼迷心窍了。
谁都没有想到,兰花花竟然与一个“起义人员”好上了,而且大她七八岁,都说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有人甚至怀疑张铁刚使了什么歪门邪道,把兰花花给迷惑了。
连长刘大胡子找兰花花谈,要她在个人问题上慎重,不要因为一时糊涂而影响了前程。
铁姑娘兰花花铁了心,就看上了张铁刚,不管别人怎么劝阻,她就认准了张铁刚。非他不嫁。
自铁姑娘兰花花与张铁刚结婚后,她的前途就像人们预料的那样--走到头了。
多少年后,兰花花才对人说:“张铁刚懂得我的心,你知道吗,落在工地上的那条红头巾是他找了一夜才找回来的,他向我表达爱情时,送给我什么?是一条花头巾。和一个懂得你心的人过日子错不了。”
作者后记:兵团历史上有很多铁姑娘,她们具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像男人一般甚至赛过男人开荒、挖渠、种地。但她们毕竟是姑娘,在内心深处保持着姑娘的柔情,在爱情上甚至表现出与那个时代略有不符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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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光辉,笔名张愚,1957年生于哈密大营房。原当代兵团杂志社社长,高级编辑。新疆作家协会会员,兵团自治区“十佳新闻工作者”,全国优秀报刊审读员。出版专著《三味集》《张光辉作品选》。工作期间,采写的十余篇纪实作品分获全国报纸副刊年赛银奖;全国党刊文字类评比一等奖、二等奖;自治区报纸副刊评比二等奖、兵团报纸副刊评比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