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就丢了,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一段路

粉色女孩陈鱼愚 2024-03-01 00:47:44

老彭不老。认识他的时候顶多也就30岁。北京人。那是90年代,全国人民都知道,东南西北中,发财去广东。他偏偏来广西,我很奇怪一个北京人跑这南蛮之地来干嘛呢,问他也是语焉不详。反正他来了就没走,连北京都极少回去,真把他乡认故乡了。

他跟所有北京人一样,能说会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一开口就把我逗乐了,京片子有种痞痞的感觉,听着就爽。他给我一张皱巴巴的名片,上面写着彭岩,好像是什么装修公司,其实就一皮包公司,所以他总是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幸好有海拔高度撑着,在南方少数民族地区极具优势的身板,加上肥头大耳,气宇轩昂,才算保住了一点首都的脸面。没让我把他等同路边的乞丐混混。他说,咱别叫名字,就叫老彭,老陈,听着多亲切。就这样,我20出头的年纪,也给他叫成老字辈了。

我发现,自从认识他以后,总能在任何地方不期而然地遇到他,好像约好了似的。对于一个居无定所,又没有联络方式的人,要想找他,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碰。有时候经常碰到,有时候很长时间碰不到。

有一天我们在街上碰到了。他居然一改往日邋遢形象,穿得整齐周正。他说他在炒股票,跟随某位股评大师,工作室就在北京证券,一家新落户的证券公司。然后带我去参观,还跟我介绍他苦心研究出来的一只稳赚不赔的黑马,天大天财,说连他老师都极为赞赏。还长叹一口气:“我这辈子就研究出它了。这辈子就靠它了”。他的意思,当然希望帮我做股票代理,可是我那一穷二白的状况,哪有本钱炒股。

之后再一次遇见他,更是让我叹为观止了。他穿着笔挺,可以称得上考究了。他说他早已不在北京证券。跟他的老师投身于一家专门的股票经纪公司。然后又带我去看他的办公室。在黄金地段的钻石广场。办公室占地面积很大。这一次除了股票,他跟我侃侃而谈南怀瑾,俨然已经从经济基础奋斗到上层建筑了。

要说北京人贫嘴不让人讨厌。他们不是故意吹牛。是真能说。即使说的鸡毛狗碎,也不乏闪耀灵魂之光。我看他似乎上道了,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把全部身家三千块交给他打理。我问他还是天大天财吗?他斩钉截铁地说,就它!你呀,等着翻盘吧。

我经不住好奇,问谁给他捯饬这一身,让我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有人管着呢,非要给我买这买那,我都不爱搭理……”他一脸不屑

”凭什么呀“,我大惑不解,“你这种都有人上竿子追?”

他嘿嘿一笑,得意:“想不到吧,她们非得死乞白赖的跟着我,都打起来了”

怪不得我问他住哪,他从来说不上来。后宫三千,他得各处轮着住,安抚摆平这些供养他的佳丽们。

他瞄准的股票却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般雄起。萎靡低落,一蹶不振。

有一年快过春节时,他打来电话。我一听是他气不打一处来。平生就瞧不起吃软饭的男人。那天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了一顿。

他可真是好脾气,居然不生气。难怪能讨得女人欢心。他问我在不在家,要送点东西给我。时值过年,他送了些饼干点心之类哄小孩的玩意。股票不争气,他也没有钱。他这么做只是表示对委托人的歉意。

其实股票赚不赚钱我并不在意,那也不是他说了算的事。可是一个大老爷们丢下自家老婆孩子不管,在外无所事事,靠女人养着,这叫什么事?我可不是一次两次说他,经常说,他也不当回事,每次都涎着笑脸:“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有人愿意啊,你犯得着嘛?”

老彭自称会做宫廷菜。有一次我请他来家吃饭,当然要请他露一手。他做清蒸狮子头,两个大肉丸子。他主厨,我打下手,他指挥若定,把我差前跑后地忙,比自己做一桌菜都累。大烟小气蒸了一下午,煤气耗掉半瓶。成品一上桌,果然鲜美无比,好像一对漂亮的贡品,搞得谁也不敢先动筷子。

我爸和老彭喝酒,称呼他小彭。我说不用跟他客气,叫他老彭就行。只见老彭在旁边窃笑。说出这么没头脑的话,我居然没发觉。真得是神经大条到什么程度。

都说人活一张脸。可我觉得他是人活一张嘴。他很讨老人喜欢,叔叔阿姨叫得亲切,但那种亲不是装出来的,一看就是乖巧孝顺,长辈面前知道该如何说话行事。这一点比很多高文凭却野蛮粗鲁的所谓知识分子不知要甩出几条街。

有一次我一个同学说他朋友的小孩想上某个中学,苦于没有门路。我依稀记得老彭好像有这方面关系,就把这事跟他说了。并且跟同学那边也谈好了报酬。很快老彭就拿了领导的批条来。我对同学是很放心的,加上跟这个同学平常关系很好,所以就立马把条子交给他了。谁知道,小孩进了学校,我这个同学却玩失踪,再也不接我电话,从此节操是路人。我没想到,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钱,同学也会做出如此寒心的事,人性之黑暗确实是我完全不曾料到的。

我感到很对不起老彭。他需要钱。老彭知道了当然是生气的,说怎么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可是他也没有过多责怪我,这更让我内疚不已。

有一天我正在上班,他突然冲进办公室找我,十万火急的样子。大声嚷嚷:你下班了没有?我说快了,“赶紧收拾收拾,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说“什么人啊?” “你到现在还单着,你以为你眼角高我不知道?一般人我就不用你看了,我让你去看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原来只是一个饭局,不是专门的相亲。跟所有的应酬一样,吃完便没有下文了。事后老彭问我对XX印象怎么样,我说是不错,可惜只有一面之缘。他很得意,觉得他看人很准。说,我懂你的啦。

一段时间不见之后,有一次碰到他。他兴奋地跟我说,“我回北京了。”

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他说回去,我都快忘了他是北京人。“你还记得回家?儿子还认识你么” “怎么不认得,亲着哪”。他那次回去好像是办离婚,这样他就了无牵挂,安心在这边呆着了

老彭依然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东奔西走,寻找自己的位置。

有一次在路上碰到他,他说现在绿都歌舞厅当主持人。邀我去玩。这种娱乐场所都是上晚班。说是主持人,也就是个打杂的角色,就是组织客人抽奖,猜谜这一类的活动。他干得很起劲,我觉得这也很符合他能说会道的性格。

我有时无聊,也去他那儿坐坐。那种莺歌燕舞的地方,看着那些浓妆艳抹的小姐们,我就是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格格不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坐在那?

人在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找不到自我,看不见出路的时候,总会那样不知所措吧。我没比老彭强,我们是同样的天涯沦落人。

每次去都能见到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总是坐在同样位置,他从不参与活动,就是要杯饮料坐在那儿,静静地看。他儒雅的气质跟周围环境很不协调。听老彭说他是北京驻省什么办事处的,叫老X。跟他一聊,发现他因为常年在国外工作的缘故,思想新潮开放。

有一天老彭来跟我说,“老X说想找个女友,我帮你回绝了,这种不是冲着结婚为目的,只是玩玩的,直接pass。” 他口气坚定,显得很有哥们义气。

不幸终于来临。父亲突然去世了。我忙于后事,要通知亲戚和父亲生前同事好友等。一天,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老彭,他说“一阵子不见你,我就猜有事呢” ,他是唯一没有通知,自己来吊唁的人。

若干日子后,一天我正上班,他打电话来:还好吗?想你爸了吧,唉,连我都想他了……

瞧人家贫得还忒么煽情,搞得我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再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因为我出国了。没想过告诉他我的行踪,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这么多年甚至都忘了他。今天突然想起来,头脑刮起一阵风暴,又想起过去动荡不安的岁月,我还有这么一个惺惺相惜的朋友哥们儿。感谢他曾经的陪伴,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跟他不期而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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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色女孩陈鱼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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