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三公,触及我灵魂深处的字眼。从小就一直赖着他,那劳碌一生的老油坊,可是我人小鬼大、顺杆爬墙的童年圣地。时光无法倒流,谨以此文纪念我与三公走过的日子!
文/一枕日红 图/老木子
(五)给三公送午饭
初冬的日子,天灰蒙蒙的。油坊里亮着明晃晃的汽灯,门洞里却是黑黑的。三公他们个个头上热气腾腾,有的依旧光着膀子,娴熟地干着各自的活。
“三公,吃饭啦!”碰到三公忙得不能回家吃午饭时,我便争着去送饭。三公接过我手臂上的饭篮子,解下那条带着油污的汗巾擦擦脸上的汗珠,慈爱的笑容浮现在那双浓眉大眼上。他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不几口,一大碗饭就下肚了。期间,总要拣几片辣椒炒蛋硬塞进我的嘴里。他将空碗倒扣进篮子,用手抹了抹嘴,站起身子,打了个饱嗝。
我提起篮子,挎在胳膊上,仰起脸,问:“三公,你吃饱了么?”三公冲我笑笑,“吃饱了,你快回去,小心路上的狗。”
我不明白三公为啥把碗倒扣着,回去问三婆,她笑骂道:“你公是个死脑壳,还不是怕人误以为藏油回家,你看看你公的洋瓷缸,哪天回家时不是倒扣在手里沿路晃来的?”
如今想来,在那样的环境下,我的三公心里想着要清清白白做人,不能去占公家的便宜,真的难能可贵。我佩服!
四季更迭,春种秋收。田野里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盛开了,芝麻也枝枝叶叶遍布了山坡上,经过阳光的普照,到了收割时,村民们细心地把这些晒干,然后送到油坊里过称,折算工分,或兑换些钱,带上布票糖票,好给孩子们置办点什么。
但在油坊里,三公却不分季节的忙碌着。身影就像陀螺转个不停,他常常天不亮就起床,安排完生产队那摊子琐碎事,不是在油坊里看榨打麸,就是跟大伙儿一块在田地里栉风沐雨。等到晚上,又挨个检查农具,统计工分,有时到深更半夜才忙完上床,我已睡了一觉醒来。好在每日都在挣工分,全家人都能吃饱饭,这也是我赖在三公家的原因之一。
那个年代,人们的温饱都成问题,北方还闹着饥荒,经常有讨饭的人来村里要口吃的。三公见不得人受苦、挨饿。其实,皇圣庙附近的村庄也好不到哪儿去,早饭都是清汤寡水的粥,每人再分一两个红薯。三公碰到要饭的,从来不懂拒之门外,拿到嘴边的红薯立马递去别人手中,还不忘再给舀碗滚烫的粥。三公心善,经常干这种事情。
我没上学时,有事没事老往三公家跑。他家的后门总是虚掩着。大门的钥匙我也知道,就放在门槛左边的墙洞里。大白天,家里自是难得一见三公的影子。只要瞄一眼猪圈旁敞开的柴屋,铁锹、羊角撅、锄头都靠墙角簇放着,就知三公准是去了油坊。
一到冬天,三婆倒是居家时间多。我只要进了三婆的门,冲着她甜甜地一喊,“婆,我又来了。”不管什么时辰,也无论她正在忙乎什么,都要放下手中的活计,笑盈盈地应答着,一边向鸡窝挪去。“我毛崽饿了吧?婆给你煮个鸡蛋去。”刚掏出来的鸡蛋一准是热乎乎的,三婆喜欢弯下腰来在我的脸颊上滚上几滚。
等我滋溜滋溜地把碗里扒拉空,三婆便乐呵呵骂道:“外甥是狗,吃了就走。走吧,走吧!去找你的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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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婆的女工活做得好,很多妇人都来找她讨鞋样。尤其是她绣的虎头帽,选用彩丝线绣了一圈吉祥图案,前面一个可爱的老虎头,竖了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戴在娃娃头上绚丽喜庆,虎头虎脑。村里刚生了娃的人家,都作兴以换工的方式来求她帮忙做一顶。
冬日的夜,外面的冷风不时把木格子窗棂吹得“吱吱”响。房间桌上,那油灯的火苗忽闪忽闪地跳着。三婆手上的丝线也在不停地来回飞舞,偶尔还将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呵呵气,这多半是在替谁家的老人赶制棉背夹或是棉鞋。我喜欢三婆做的小棉袄,要比母亲做的更合身,尽管那粗布有些笨,也不光滑,却很暖。三婆替我另外缝了个袖套,她骂我有狗改不了吃屎的臭毛病,一抬手就用袖口擦鼻涕。
冬天也是我在三公家待得最久的季节。在我的心中,三公的家才是我的家。到了上学年纪,我非要呆在皇圣庙小学不可。记得开学前一天,我跟小伙伴在巷弄口玩,老远就见三公笑呵呵地朝我走来,赶忙迎上去,只见他变了个戏法,从胳肢窝里掏出了一只漂亮的文具盒。这款浅蓝色带吸铁石的文具盒我曾在合作社的橱柜里见过,三公之前说,只要我乖乖上学堂,一定给我买一只来。
孩提时代的我体会不到生活的酸甜苦辣,却明显感知与其他小伙伴比,我的时光最快乐!最幸福!除了那个在镇上读中学的五姨,会在我不听话的时候瞪瞪眼,敲敲手,斥责几句外,真没别的。依我看,她也就是纸老虎,看上去凶巴巴,心里还是怪疼惜我。放长假时,总爱骑车带我去镇上玩,还给我买香香的肉馅大包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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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