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风月」逃荒来的黑炭佬（二）

文/老木空蝉 （二） 村里人进枞树坑干农活只在山坞口，大凡老倌放牛、妇人家打猪草也是这样。这么多年，没谁炫耀自己去黑炭佬的山棚里转过，却有谁谁瞧见黑炭佬进了山坞会变成野人，赤身露体，力大无比，言者凿凿，有鼻子有眼。还有谁谁断定黑炭佬遇到了深山坞里的千年蛇精，幻化成苗苗条条、白白嫩嫩的女人，与他同床共枕，吸取人间烟火气。闲言碎语总是越传越邪，众口铄金。谁谁又说，要不能这些年来，多少逃荒的女人打村里过，模样周正的、嘴巴爱聊的、手脚勤快的，黑炭佬都没动过心思，别的老光棍趁机让鸟儿找到了巢穴，他却不曾留下一个。 黑麻子与黑炭佬同庚。他也劝黑炭佬挑个大屁股女人带回屋，弄个一儿半女出来，老了有人伺候。他时常对黑炭佬说，“在这村里，数我们哥俩谈得来，你说我能歇吗？我还得给麻蛋多攒点家底，还要看着他长大娶老婆生孙子呢！” 黑炭佬嘴拙，看着双眼冒光、一脸得意的黑麻子，呵呵笑着，附和着。孤家寡人的他，倒真是把麻蛋看作自家的了。只要在山里搞到野味，必定送黑麻子家一份。这不前天剥了一匹麂，不仅提了两条麂腿，还把珍藏了好些年的两瓶鹿血酒带给黑麻子滋补劳累的身子，再三嘱咐他这酒可不能多喝，得悠着点儿。 有一天，村里几个闲的蛋疼的崽仂子，非要结伴去黑炭佬的窑上看稀奇。等他们壮胆晃悠进了山棚，只见杉木搭的铺上，除了一团黑黑被子，并无女人的衣物，仅是细苦竹编的棚壁上也贴了几张仙女图。“哈哈，这黑炭佬每天瞅着仙女过鸟銃瘾哟！”几个崽仂子猥琐的大笑着。 山棚里锅碗瓢盆，腌菜的坛子，一应俱全。那天碰巧黑炭佬装完窑正点火烧窑，有闲空留客吃饭。红烧山鼠，野蘑菇煲汤，那坛子里的酸竹笋、山蕨鸡，下饭特可口。尤其那竹筒里的杨梅酒，酸酸甜甜，后劲可大哩。 当然，崽仂们吃了黑炭佬烧的饭，做的菜，没人给报酬，连感谢的话都没有，好像是理所当然似的。黑炭佬也不计较，反倒送他们下山时说:“下次来，弄两只野鸡让你们尝尝。”把崽仂们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后来听说，那天大半夜的，老队长与黑麻子举着松明火把，在山坞口的田坝上找到那几个小崽仂，正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大打酒鼾。有个崽仂竟赤着膊，把人推搡醒来，黑麻子问：“不怕蛇精来吃了你？”却见那崽仂搔着脑袋:“怕啊，只是一出山，就昏昏沉沉糊里糊涂的睡着了嘛。” 崽仂们没能遇上蛇精，说是黑炭佬藏了。都夸蛇精很能干，会洗衣烧饭，会种菜养鸡。还常炖个野鸡公给黑炭佬补身子哩，怪不得黑炭佬体壮如牛。崽仂的臭嘴吐不出莲花，瞎子拉琴纯粹闲扯，除了几个迷信鬼神的老太婆，没人再信传说中的恐惧。 时间一晃，生产队解散了，田地分到了各家各户。已过花甲之年的黑炭佬也不再进山烧炭了，转而伺弄分到名下的一亩三分地。蛇精附身的黑炭佬成了八百年前立的旗杆，老光棍一个。 日子越发红火，老倌与老太婆们饱食终日，占了墙角安享着温暖的阳光，偏偏黑麻子快活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