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 》中经常写到饮食。那么贾府众人,是一日吃两餐,还是一日吃三餐?答案是一日两餐,早饭和晚饭,根本没有午饭。请看《红楼梦》第58回,一位老太妃薨了:
一日正是朝中大祭,贾母等五更便去了。下处用些点心小食,然后入朝,早膳已毕,方退至下处歇息,用过早饭,略下片刻,复入朝侍中晚二祭,方出至下处歇息。用过晚饭方回家。
就是说,因为要参加大祭典礼,贾母等早晨四五点钟就从家里出发,到就近的一个落脚点,早饭和晚饭都是在这里吃的,一日两餐。
再比如第61回,厨娘柳家的对迎春房里的小丫头莲花儿说:“……说我单管姑娘的厨房,省事,又有剩头儿。算起账来,惹人恶心:连姑娘带姐儿们四五十人,一日也只管要两只鸡,两只鸭子,十来斤肉,一吊钱的菜蔬。你们算算,够作什么的?连本项两顿饭还撑持不住,还搁的住这个点这样,那个点那样,买来的又不吃,又买别的去。……”文中明确说了“本项两顿饭”。
在中国古代,长期以来都是一日两餐的。古人把每天分成十二个时辰,这十二个时辰中,“辰时”(上午7点到9点)”和“申时”(下午3点到5点)”也叫“食时”和“晡时”,这就是古人一日吃两餐的时间。从先秦时期形成的一日两餐的传统,到唐朝时开始发生了变化。在唐朝,一些士人和富裕之家,开始在上下午两餐的中间,多吃一顿点心。到宋朝时,一日三餐开始普及。明朝时,江南地区基本普及了一日三餐。到了清朝,汉族人基本上都是一日三餐了。但是,作为统治者的满族人,仍然保留着一日两餐的传统。而《红楼梦》中的贾府,是遵从了满洲习俗的。
乾隆年间编著的《国朝宫史》,对康熙、雍正、乾隆朝的皇宫制度,多有较翔实记载。关于皇帝吃饭,书中说:“辰刻(8点左右)进膳”;“每日未刻(14点左右)进晚膳”。
《清稗类钞·饮食类·圣祖一日二餐》中记载:康熙皇帝在张鹏翮( hé)祈雨奏疏后批云:“尔汉人一日三餐,夜又饮酒。朕一日两餐。” 钱泳在《康熙六巡江浙》中说:康熙三十八年(公元1699年),第三次南巡:
上问云:“吴人每日必五餐,得毋以口腹累人乎?”两江总督张鹏翮奏云:“此习俗使然。”上笑云:“此事恐尔等亦未能劝化也 。”
可以看出这位满洲皇帝,深以吴人一日五餐为奇——其实苏州人是一日三餐,加上半晌两次吃点心,在两餐制的皇帝眼里,就成了五餐。康熙一再对汉人的三餐或五餐制予以讥弹,透露出满洲文化与汉族文化间的张力,也显示满人入主中原后,所持的战胜者特有的倨傲和自以为是。满洲人入关后,其上层害怕满洲部族会被人口众多、文化又较先进的汉族同化,所以,一再不遗余力地强化其民族身份。满清皇帝,从开国到王朝结束,始终一贯坚持两餐制,这固然与其部族风俗有关,同时也是坚守其民族身份的策略之一。既然皇帝身体力行两餐制,那么作为旗人的钟鸣鼎食之家自然要亦步亦趋地效法了。
我们再具体看一下《红楼梦》中贾府吃饭的时间。《红楼梦》第14回,秦可卿去世后,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凤姐说:“卯正二刻(6点半)我来点卯,巳正(早上10点)吃早饭。”这说明,王熙凤是上午10点吃早饭的。这是办丧事时的饮食时间安排,平时如何呢?《红楼梦》第六回,周瑞家的带着刘姥姥见王熙凤,正呆时,陡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到唬的一展眼。接着又是一连八九下。这“当当”响的,是自鸣钟,先响了一下,然后是八九下,因此可能是九点或者十点。这钟响了,就是给王熙凤“摆饭”的时间到了。凤姐饭后曾问刘姥姥“可用了早饭没有?”可知这就是吃早饭。周瑞家的领刘老姥姥来时曾说:凤姐吃饭是个空,若迟一步回事的人多,就难说话,再歇了中觉越发没了时候了。由此可知凤姐早饭后不久即睡中觉,则早饭时间在十点较为合理。这也说明,不管是平时还是有事,凤姐的早饭时间都是早上10点。贾府中,晚餐的时间,倒是没有明写。
人类长期的历史经验似乎表明,三餐制与人的生理功能更协调一些。因此,满清皇族和《红楼梦》中的贾府主子,虽然在制度上实行两餐,但在两餐之外,免不了进用点心,以免挨饿。请看《红楼梦》第14回,秦可卿死后五七之日,至寅正(早上4点),平儿便请王熙凤起来梳洗。及收拾完备,更衣盥手,喝了两口奶子糖粳米粥。而上文提到的朝中大祭,贾母等人,也是五更便去了,到了下处后,也会用些点心小食。
当然,上面说到吃点心的,都是贾府主子,贾府的奴仆,估计就没有点心可吃了。而贾府之外的普通民众,更是能吃饱饭,就算富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