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信社会上没好心人,不信国家这么强大,还治不好我的病!”
1999年12月10日,北京天坛医院的病房里,一位16岁的女孩正在安慰着憔悴的妈妈。
就在几天前,女孩刚被诊断出“下丘脑胶质瘤”,手术费用高达几十万,可成功率却只有十分之一。
万般无奈之下,女孩才写信向社会求助。
没想到,一听说她的身世,社会各界纷纷捐款,就连云南军区也非常重视。
这位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她的病后来又怎样了?
在从北京回江苏老家的火车上,女孩的母亲陆荣华已经哭哑了嗓子,哭干了泪水。
她呆呆地望着车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心里非常恨自己的无能:既给丈夫丢了脸,又没照顾好他的女儿。
陆荣华始终也忘不了十六年前的那一天:
团长在军官大会上,狠狠地批评了自己的丈夫:“吉兴林,你搞什么特殊!部队马上就要出发,所有家属都走了,怎么就你老婆还留在这?你就这点出息?”
吉兴林连长笔直地站着,一声也没有吭。
团长的吉普车刚开出营区,陆荣华就冲出来,挡在了车前。
她不好意思地对团长说,她并不是不知道规定,只是最近妊娠反应特别严重,部队的军医医术高明,想好好查查胎儿的情况。
团长听完原因后,也表示理解。
但陆荣华心里还是非常自责,虽然团长知道了原因,丈夫也没有责怪她,可她还是觉得给丈夫丢人了。
部队出发前,吉兴林送她到车站,两人默默地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列车进站后,陆荣华挥手走进了车厢。
她与丈夫结婚后只有这么一次短暂的相聚,却不料这一去,竟成永别。
1984年8月底的一天,陆荣华正在家中抱着刚满4个月的女儿喂奶,院外突然来了一群人。
陆荣华心里一紧,连忙站了起来。
当她认出人群中两个穿军装的,是丈夫的战友后,浑身一软,又坐回了凳子上。
部队送来了不幸的消息:1984年4月28日凌晨,吉兴林连长冒着炮火,带队给老山阵地送弹药。一发炮弹突然在身边爆炸,吉连长将通讯员压到身下,自己却壮烈牺牲了。
陆荣华看着部队送来的,吉兴林连长的遗物——一双军被、一套军服,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早有不祥的预感,但没想到,丈夫竟在女儿出生的10天前就牺牲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送走丈夫生前的战友的,也不记得自己悲伤了几天。
只记得有一天,丈夫在她梦中说:“小荣,你要振作,我牺牲了,家里还要靠你。”
陆荣华抹干眼泪,重新振作起来,她要将女儿培养成人,给公婆养老送终。
从那天起,陆荣华一个人扛下了所有,养育着女儿从牙牙学语,到逐渐长大。
公婆心疼她,劝她改嫁,她却坚决不同意,为了这个家,她再苦再累也要扛住。
但有一件事,却非常难办。
女儿虽然还很小,但也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就问妈妈,爸爸去哪了?
陆荣华不忍伤害女儿幼小的心灵,就对她说,爸爸是军人,在很远的地方保卫祖国。
说完,又拿出丈夫生前的照片给女儿。
看着女儿拿着照片狂亲的样子,陆荣华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女儿成天盼着爸爸回来,有一次在村里看到一个穿军装的人,就悄悄跟在人家身后,盼望他能走进自己家门。
等看到他走进了别人家们,女儿大哭着跑回家,怎么哄也哄不好。
陆荣华不知道怎么对女儿讲,但后来发生的事,又让她不得不说。
女儿上了小学,老师让写《我的爸爸》,她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只好跑去问妈妈。
陆荣华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女儿抱在怀中,哭着说:“知道你为什么叫‘吉云云’吗?是因为你爸爸生在‘灌云’,牺牲在‘云南’。”
这篇作文写完后,全班包括老师在内,都哭得稀里哗啦的。
从那天起,吉云云就在心中许下一个愿望:攒钱去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园,看爸爸。
她不但节省下所有零花钱,还拼命的学习。
随着时间的流逝,吉云云渐渐长大,母女二人也逐渐走出悲伤,向新生活努力。
然而,厄运却再次降临,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从初中开始,吉云云就偶尔会头晕。
母女二人都以为是学习太劳累,谁也没往心里去。
可当吉云云升到高一,问题突然变得严重了,她看东西开始重影,走路还经常踩别人的脚。
陆荣华赶紧带女儿到灌云县人民医院,没想到医生却建议她们去北京查查。
1999年12月初,在吉云云二叔的陪同下,三人来到北京天坛医院,却查出了“下丘脑胶质瘤”。
陆荣华崩溃了,先不说这几十万她无法解决,就算天上能掉下来钱,这十分之一的手术成功率,也相当于……
当然,受到打击最大的,还是吉云云自己。
回到家以后,她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望着曾经用过的物品,心里无比难过,也许不久后的某一天,自己就要和这一切永别了,可自己只有16岁,这也太残酷了吧。
屋外,陆荣华和亲戚们紧张地敲着门。
只听吉云云在屋里高喊:“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我要迎难而上,不给我爸爸丢脸!”
吉云云放下父亲的照片,拿出纸笔,写下一封封的求助信,将它们寄往学校、母亲的单位和父亲生前的部队。
写罢,她将笔一扔,高喊道:“我就不信社会上没好心人,我就不信小云云会被病魔打倒!”
最先收到信的是学校,同学们都知道吉云云家里的情况,她母亲那点微薄的工资,只够维持日常生活,根本没钱治病。
同学们纷纷捐款,就连家庭贫困,纸笔都买不起的王贞鹏同学,也从自己的伙食费中挤出了15元,她说:“我宁可啃一个月的咸菜,也要帮助烈士的女儿!”
消息传播的非常快,陆荣华的工作单位,吉兴林生前的战友们,及当地各个机关单位,纷纷向吉云云伸出援助之手。
吉云云的遭遇在江苏引起很大反响,江苏省人民医院慷慨地表示:“绝不能让烈士在九泉之下寒心,愿意免费为吉云云做手术。”
很多报社记者前来采访吉云云,问起她有什么心愿。
吉云云低着头说:“我想在做手术前,去看一眼爸爸,万一我……”
吉云云一个字也说不下去,她颤抖着从包里拿出了一袋钱,里面都是一毛两毛凑成的。
云云平复一下心情,低声说:“为了去看爸爸,我从小学就开始攒钱,到现在只攒了178元。”
嘈杂的采访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采访登报后,在爱心人士和南京航空的帮助下,陆荣华母子终于在2000年5月21日完成了多年的心愿,坐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云南军区早已派1000多名官兵在机场迎接,一路陪伴她们母女去麻栗坡烈士陵园祭奠。
母女二人将十几年的思念,化成泪水,倾洒在烈士墓前。
回家后,在部队的帮助下,吉云云转到南京,采用中医保守治疗。
她一边治疗,一边坚持学习,高考后被云南大学破格录取,来到了父亲工作、牺牲的地方。
在那里,她成了家,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生活非常幸福。
吉云云在10多年间,一直接受着治疗。
不知道什么原因,奇迹出现了,她的胶质瘤竟逐渐缩小,病情也得到了控制。
医生们都感到非常震惊,纷纷表示行医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奇迹。
但陆荣华和吉云云的心里,却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们默默地盯着墙上的照片,面带微笑,留下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