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髯公朱仝:一颗松树的韧与美

小雨的名著时光 2024-11-26 11:55:17

水浒传作者最偏爱的梁山好汉,美髯公朱仝是可以排在前五的。一和尚、二行者、三燕青,其他的还有谁,能比朱仝更受宠爱,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可能也许是顾大嫂吧。朱仝的星号,是天满星。满这个字,可以说明作者对他的定位,就是圆满——那无可挑剔的完满人生。作者对朱仝的疼爱,体现在方方面面,虽然未曾给他惊天动地的情节,但是论起人格的光辉性,仅次于鲁智深,虽然没有老鲁那么张放有境界。境界确实是平淡了一点,人物地位,也确实低了一点,最后,鲁智深的坐化,是高境界的结局。朱仝则做到了节度使,属于现实意义上的成功。想想梁山那些存活到结局的好汉,宋江集团的核心人物团灭了,激流勇退的李应、燕青,虽然潇洒度过一生,终究带着点平淡的遗憾。连呼延灼都在最后阵亡了。可是朱仝走得很远。

作为宋江的老乡,朱仝仗义疏财比宋江来得纯粹,为了救雷横可以两肋插刀,宁愿自己坐牢,也要放掉为了母亲而成为杀人犯的雷横。这样的义气,仿佛英雄本色中的那个小马哥的宋代版本。有魅力的人,到哪里都会被注意到。成了罪犯之后,到了刺配地,这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一下被知府看出这不是什么低贱的小人,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马上欣赏了起来:

知府看了,见朱仝一表非俗,貌如重枣,美髯过腹,知府先有八分欢喜。便教:“这个犯人休发下牢城营里,只留在本府听候使唤。”

当知府听了朱仝的刺配经历,立即猜出他是为了救兄弟雷橫,而甘愿受到刺配,心里顿生敬意:

知府道:“雷横为何打死了那娼妓?”朱仝却把雷横上项的事备细说了一遍。知府道:“你敢见他孝道,为义气上放了他?”

这下连牢房都不让朱仝呆了,直接留在身边听候调遣。一切多么的顺利。然而朱仝也是有原罪的,作者并没有在这一点上宽容他。原罪就是放晁盖、吴用、救宋江。这些人,后来都成为大宋的超级黑社会,虽然在梁山的好汉们眼里,这就是有义气,朱仝的价值观也是如此,侠以武犯禁,也以义气犯禁。不过这依然不能掩盖他的光辉,因为他后来放了雷横的代价,是流放,他知道,并且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没有退缩,为了自己坚守的义气,甘愿承受所带来的后果。可他最后,所付出的最惨痛代价,是小衙内被李逵给杀害:

朱仝乘着月色明朗,径抢入林子里寻时,只见小衙内倒在地上。朱仝便把手去扶时,只见头劈做两半个,已死在那里。

这是朱仝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痛苦到他一再要跟李逵拼命,陷入了疯狂的状态中:

当时朱仝心下大怒,奔出林子来,早不见了三个人。四下里望时,只见黑旋风远远地拍着双斧叫道:“来,来,来!和你斗二三十合。”朱仝性起,奋不顾身,拽扎起布衫,大踏步赶将来。

这样的彻底失控,一定程度上,是朱仝对那个年幼到还在咿呀学语的小生命的悲悯,也是朱仝的人性的体现。他是个温情的人。

当时选择放掉犯了死罪的雷橫,也是因为雷橫的母亲哭着去求他:

雷横娘道:“哥哥救得孩儿,却是重生父母。若孩儿有些好歹,老身性命也便休了!”朱仝道:“小人专记在心,老娘不必挂念。”那婆婆拜谢去了。朱仝寻思了一日,没做道理救他处。

没做道理处,他毫无措施,可是他怎么可能会拒绝雷橫母亲的恳求呢?只能选择自己当罪犯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朱仝最有比照性的,是他的郓城县老乡宋江。同样的富户家庭出身,同样的中下层公务员,同样的仗义疏财,同样的非常会做人。当朱仝去了刺配地之后,跟宋江之前的操作简直一模一样,都是把牢房里的所有上级全部打点好了,做得是一团和气,滴水不漏的圆融:

只说朱仝自在府中,每日只在厅前伺候呼唤。那沧州府里押番、虞候、门子、承局、节级、牢子,都送了些人情,又见朱仝和气,因此上都欢喜他。

那时的朱仝满脑子想着的是,过几年后还能回去当良民——他一度以为这个愿望必然实现。在刺配地的生活,其实挺平静的,知府欣赏他,知府的孩子也喜欢这个大胡子,坐牢坐得跟度假似的。但是当雷横和吴用,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还是吓坏了:

朱仝回头看时,却是雷横,吃了一惊,便道:“小衙内且下来,坐在这里,我去买糖来与你吃,切不要走动。”

当听到雷橫和吴用两人此行目的,是要朱仝跟他们一块上山当强盗,那时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知道人性,竟然可以是这样子的。

朱仝听罢,半晌答应不得。

当时他就冲雷横发起了脾气:

朱仝道:“兄弟,你是甚么言语!你不想我为你母老家寒上放了你去,今日你倒来陷我为不义。”

不光是雷横,还有吴用,还有晁盖、宋江这些个郓城县的老乡,全部要把他逼上梁山。这简直是比林冲还冤了。这里头雷横不用说了,宋江和晁盖、吴用犯了案之后,朱仝都有救过他们性命。要说好汉中,被逼上梁山的人员中,秦明是因为和宋江为敌,徐宁和公孙胜是因为有特殊才能,梁山急需用到。独独这个朱仝,一来梁山没有迫切需要,二来对于梁山还有恩义,可是晁盖、宋江等人,还是将他生生逼上了梁山。朱仝被逼上梁山这个事件发生的根源,有一浅一深这么两个缘故。浅的方面就是,假如说你朱仝没有成为罪犯,那么宋江、雷横、晁盖,应该是不会来逼你上山的,毕竟实在没有任何的理由。但是当你现在成为罪犯,作为梁山几个大佬的救命恩人,在这些强盗的眼里看来,就是我们梁山的恩人朱仝,正在牢房里受苦受难。如果我们这些老大不把你救上山来,这岂不是惹江湖好汉笑话。于是宋江、晁盖就对军师吴用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你要把朱仝给我带上梁山。宋江晁盖的这个要求,在吴用看来,就是一个必须完成的死命令。你完成不了,回去梁山,你怎么说?军师下山,不能一场空。你朱仝不上山,我就让你除了上山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吴用真干得出这种事情的。然后他就干了。但是以上的这些,只是这个事件的潜在原因。施耐庵这位大作家的下笔,是极具深度的。当年宋江跟朱仝一样的,也是被刺配,可是当晁盖等人,也要把恩人宋江留在梁山之时,宋江当时死活不愿意,又是下跪,又是放声大哭:

说罢,泪如雨下,便拜倒在地。

他的理由,是不想让自己的家人成为强盗,这把晁盖都给整不会了。可是怎么当你宋江成为强盗,也要去逼朱仝和他家人当强盗呢?关于这里头的根源,我的观点:古今中外,各种层次的黑色暴力团队,都有一种特性,就是当你和黑帮团体有了深切瓜葛之后,想要彻底远离,至少得脱层皮。所谓的染黑容易洗白难,黑手党一旦成为正式成员,至死才可出去。山口组成员想要脱离黑帮,也要交出一根手指头。甚至于我们以前那种校园的不良少年团体,如果有小弟想要远离大家,往往也会被刁难。为何会有这种现象,原因之一就是本来他们就属于边缘人群,心理上更需要抱团取暖。同时还有一种扭曲的心理,就是我既然在这里了,兄弟,你也别想脱离,不然我太孤单。因为是暴力导向的群体,,自然手段更加野蛮,更有强制性的色彩。就说朱仝这个事,一般如果换成是职场上,想要吸收你或者挽留你的话,就是通过讲人情讲目标,不行就闹一闹,实在不行就拉倒。但是,换成梁山这种团队不上山,那也不废话,把小衙内直接给砍了,看你上山不上山。不抛弃,不放弃,来,朱仝,你们全家也一块上山当土匪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好不快活。也是自从上了梁山之后,朱仝基本上没有什么台词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似乎仍然可以被视作宋江的嫡系,但是相比于宋江的那些死忠追随者,朱仝既没有像李逵、花荣、张顺那样热忱紧跟宋江,也没有消极怠工,没有因此对郓城老乡们产生抵触情绪。他像一株经历过风吹雨打的松树一样,坚韧通达的生长,胸有成竹的等待。被作者安置在角落的男子汉,该轮到他出场时就干一干。作者给朱仝武艺定位也还不错,上阵杀敌没熊过。生擒飞熊大将军徐方与番将曲利出清。枪挑谭高,阵斩苟正,作为梁山八骠器的他,可不是穆弘这样的水货。给朱仝的排位也很高,第十二位。最后他能够活下来,而且征完方腊之后,没有被大宋朝廷清算。一来是他上了梁山之后,跟宋江走得并不算近,更不算卖命。二来我想朱仝的人品,应该是大宋朝廷都有耳闻过,实在好到让人没理由痛下杀手。能够当到节度使,也是个人魅力和能力的体现。

结语朱仝是个很值得交的朋友,你们这一辈子,如果能交上一个这样的兄弟,那可得紧紧拉住了。但是记住了,不要像雷横和宋江那样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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