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回家连着睡了好几天，又将我娘的房间亲自收拾了一个遍才算心安。

我在娘的妆奁里看中了一个银钗，它被单独包裹起来放在一旁，我看着喜欢的紧，便戴在了头上。

出门时正赶上爹爹下朝回家，看见我头上的银钗眯了一下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闭嘴不言。

嘱咐我早些回府便回书房去了。

我难得一身轻松，再也不用端着侯夫人的稳重小心翼翼的出门。

我到书宝阁的时候，里边只有三三两两的人。

在侯府我被大事小事牵绊，已许久不曾练习书法了，作为太傅之女，当年我也算是名动京城的才女。

我看中一方砚台，刚要仔细看就被进来的人抢先一步拿在了手上。

“老板，给我包起来，我看上的东西，自然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老板为难地看了看我，我点点头示意无妨。

转头看向苏若水：“也是，我也没有捡别人剩的习惯。”

她再虚张声势也掩盖不了她被冷落的事实，脸上厚厚的胭脂也难掩她疲惫的神色。

我本不想关注她的事，谁让顾宴日日下朝都堵在江府的门口呢！

还连累我爹堂堂天子太傅时不时走自家后门……

她闻言抬手就要打我，我先其一步“啪”的一声甩在她的脸上。

“你，你这个下堂毒妇，你竟敢打我，我可是侯府夫人！”

我好心纠正她：“你那叫贵妾，再贵，也终究是妾。”

她好似被我气疯了，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一身玄色身影站在了我身前，抬手给了苏若水又一巴掌，她嘴角都渗出了血。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徐瑾！明明我才是你的表妹，你为何次次都要向着她这个贱人！”

苏若水问出了我心中所想，我也很想知道。

徐瑾闻言脸色又黑了一分，再没留一点情面：“苏若水，你父亲戴罪之身被驱赶出京。徐家好心收留你，你却暗中盗取秘折想要讨好睿亲王，难道你不知道那是造反吗？”

“你以为睿亲王倒台你可以全身而退吗？要不是我爹竭力保下你，你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如今你已嫁入侯府，从此以后你跟徐家不再有任何关系，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拉起我的手就出了书宝阁。

咦？我眨眨眼，望着他的背影被他拉进了马车上，他犹自气呼呼的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直到小桃在车下急了：“小姐，小姐。”

他一下放开我的手，慌乱地看着我：“对不起，我……我唐突了……”

我掩着嘴笑出了声。

他看见我头上的银钗有些迟疑的问：“这钗……江小姐可是喜欢？”

我觉得他问得莫名：“当然，很是别致，独一无二。”

12

这日之后，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更新了话本子。

一夜之间，贪官之后、勾引有妇之夫、通敌叛国等等罪行通通跟苏若水连接起来。

她只要一出门，就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更有甚者，会拿臭鸡蛋烂菜叶子招呼她。

她不敢出门，整日在府里摔东西辱骂下人。

顾宴也再没有出现在江府门口。

听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顾宴着人开始调查苏若水。

我暗中为他提供了方便，不出三日，苏若水的所有便都呈在了顾宴的面前。

当年她的父亲收受睿亲王的贿赂，暗中为其谋事。

不久后被人揭发，睿亲王断尾自救，让苏显仁顶罪，承诺会保其出京享受荣华富贵。

可惜的是，出京后不久，睿亲王便暗中让人在她父母的补药中下了慢性毒药，不出两年二者双双一命呜呼。

这时候，睿亲王为苏若水抛来橄榄枝，诱导她回到徐相府上为他盗取朝中秘折，并承诺将来功成，许她皇后之位。

苏若水就这样装作狼狈可怜地住进了相府。

徐相可怜自己的妹妹早亡，嘱咐徐瑾好生照应她。

徐瑾怕她一个弱女子不安全，便派了护卫暗中保护。

正好发现了她与睿亲王私会，徐瑾曾几次三番侧面劝说，可苏若水永远都是一副似懂非懂的迷茫样子，私下里变本加厉的传递消息。

陛下与徐相将计就计，最后在睿亲王造反起事的前一晚将其党羽通通拿下，快刀斩乱麻般全都暗中赐了毒酒。

而徐相用此次首功换了苏若水一命。

苏若水不仅没有感激，反而觉得自己是命运眷顾。

没了睿亲王，她便盯上了徐瑾。

日日徘徊在徐瑾身边，还会不小心的站不稳而投怀送抱。

徐瑾心知肚明她打的什么算盘，便更不待见这个表妹。

连续吃了多次的冷脸，苏若水知道嫁给相府无望，便想起了送她兰花的顾宴。

顾宴虽是个世袭的侯爷，即便没有军功，地位也在那摆着。

于是她便装可怜博同情，以相府无人关心她为由开始往顾宴面前凑。

顾宴也没让她失望，很快便将这颗朱砂痣放在心上，地位连我这个正牌的侯爷夫人都比不上。

苏若水越发肆无忌惮，甚至明目张胆以侯夫人自居，还买通说书先生诬蔑我耍手段抢夺她的夫君。

她倒是也没白折腾，到底是成功嫁入了侯府。

13

如今真相大白，顾宴一气之下撤了所有丫鬟仆人，将苏若水关进了冰冷的西阁。

谁又能想到，曾经为了她不顾世俗的竹马，不出两个月便将她弃若敝履。

因着是皇后赐婚，他不敢将苏若水遣出，只好关了起来。

几日后，顾宴携重礼上门求亲的时候着实惊了我一跳。

我爹冷着脸，命下人及时关闭了府门，将顾宴拦截在外。

天子太傅气得不轻，又怕我放不下顾宴，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表情。

我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笑话他：“爹，好马不吃回头草，您别把女儿想的连匹马都不如。”

顾宴不走，命人一直叫门，大有我不答应他，他便死磕到底的意思。

我偷偷让人从后门出去报了官，说有人强入府宅。

又让身手好的暗卫偷偷潜入侯府，放出了苏若水。

张府尹客气的劝说顾宴离开的时候，苏若水偷偷地从看热闹的人群中钻了出来。

她看见江府门前大红喜花盖着的聘礼，恨意上涌，抽出袖子里的匕首便朝着顾宴刺了出去。

顾宴躲得及时，只是被划破了胸口，并没有性命之忧。

张府尹一脚踹翻苏若水，她当街行刺朝廷要员，还是自己的夫家，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被官差带走时，她好像已经疯了，嘴里不住的咒骂：“顾宴，你这个伪君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看我苏家失势，转头就娶了别人。

“还有江暖，你这个贱人，侯夫人的位置是我的，是我的！你们都不得好死！”

官差给她堵了嘴，拖着她远去，最后只传过来隐隐的呜咽声。

我听够了热闹，命下人打开府门，直面顾宴。

我拿出当时的圣旨，高声宣布：“顾侯爷，陛下当日亲赐和离，圣旨在此，如若你再纠缠，就是抗旨不遵，我会一纸诉状告至陛下面前，侯爷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他的眼中此时盛满悔意与哀伤，就差跪在我面前：“暖儿，我们……真的再无可能了吗？”

“侯爷不要叫错了，从你救下苏若水不顾我生死之时，你我便形同陌路了。”

14

半月后，顾宴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京城。

陛下收回了平西侯府的世袭爵位，将顾宴永久禁锢在侯府。

徐瑾告诉我这个消息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抬头，坦荡地回望他：“怎么，惊讶吗？我从来都不是良善可欺的人。”

徐瑾摇摇头：“怪我，如果当日我早到一步，你也不会白白蹉跎这几年。”

这还是苏若水提醒了我。

我从来没想过顾宴当时救我，竟是一出绝佳的戏。

当年苏家获罪，与其走得最近的顾宴怕受牵连，设了一计英雄救美，成功跟天子太傅成为了姻亲，因此撇清了与苏家的关系。

所以我也回了他一礼，将他过往与苏家所有的关系都翻了起来，再加上他对我的所作所为，陛下认为他曾有反叛之心，又德行有亏，念在他父亲曾有功于社稷，免于一死，收回爵位，永禁府中。

徐瑾看我的目光，满眼都是心疼。

徐瑾从怀里拿出一个手镯，花色甚是眼熟。

我拔下头上的银钗，对照一看，花纹一模一样。

我诧异地看着他。

他说：“这银钗乃是我当年想要送你的定情之物，我当时有公务在身，便想着让师娘转交给你。”

“不想还是晚了，我回来时，你已经看上了平西侯。”

过往的遗憾在他眼里一闪而过。

他双手抱拳，弯腰一礼：“世间繁华，皆为卿故，吾心所向，非卿莫属。”

我没说话，眼眶酸涩，背身一笑，将银镯扣在了手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