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直接进了宫。
皇后娘娘是我娘的闺中密友,自我娘死后,她就格外照顾我。
她一看我的表情,便知我受了委屈。
安慰我吃了一些茶点,才小心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跟顾宴和离。”
“好孩子,是不是闹了什么误会?顾侯爷与你一向恩爱有加,怎会突然要闹和离呢?”
这两年来,我也以为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但到底轻易到手的人都不懂得珍惜,我再怎么样都难敌他心上的那颗朱砂痣。
我跟皇后娘娘说起最近的事,她也皱着眉没有言语。
只是问我:“你确定要和离吗?”
“确定。”
她最后没有说话,命春画姑姑亲自送我回府。
我知道她想到了她自己,当年陛下还是七皇子,母妃不受宠,他也跟着在宫里艰难过活。
若不是当年进宫游玩的右相长女遇见,从此为他一心筹谋,他怕是做不到九五之尊的位子就被磋磨死了。
可那位承诺此生只爱张嫣然的那个人,登上帝位短短一年就纳了二十多位妃子填满了后宫,近日更是独宠大理寺卿的爱女将她捧上了贵妃之位。
我娘在世时就曾说过陛下乃是无情之人,希望我此生能觅得良婿,相扶一生。
她看中了左相的儿子徐瑾,可我还没来得及跟他相看,就一眼扎进了顾宴的眼眸里。
彼时他的青梅竹马已经去了江南,我闹着非他不嫁,爹娘拗不过我便找老侯爷商议,两家很快拍板了这门婚事。
开始时顾宴对我并不十分上心,我为了讨好他,亲自为他下厨做他最爱吃的一口酥,又亲自一针一线为他缝制衣服。
大概是日久生情,慢慢地他开始接受我,在苏若水没出现前,我跟他也曾爱的如胶似漆,连公主都羡慕。
可我现在知道错了,悔不当初。
7
我回府的时候侯府很热闹。
大夫都来了十多个。
丫鬟小厮也忙得不可开交,送药的,送水的,送点心的,甚至还有往梧桐苑送兰花的。
苏若水喜欢兰花。
我还是一个月前知道的,当时听小桃说侯爷亲自选了二十盆精致兰花送去了相府。
顾宴将苏若水直接带回了侯府,又大张旗鼓地寻来京城所有名医为其诊病。
知道的是她只晕了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
但顾宴到底还没有不要脸地去请太医,闹得满宫皆知。
左相府当晚就派了管家来接苏若水,顾宴以她还晕着为由将其留下,并说醒了会亲自护送回去。
隔日京城最大的酒楼春归楼的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新的话本子。
说顾宴与苏若水才是青梅竹马,是我半路横刀夺爱,以太傅之女的身份强抢了属于苏若水的这门婚事。
苏若水伤心不已,因此才远走江南。父母相继亡故,来京城寄人篱下,为了避嫌从不敢出现在侯爷面前,却还是被我屡屡辱骂羞辱,实在可怜。
如今侯爷迎其入府,怕是两人要再续前缘,我这个鸠占鹊巢的恶毒女怕是要自食恶果。
小桃气得差点摔了茶盏,我赶忙拦住她:“别,这是我们江家带来的嫁妆,我可要带回去的。”
小桃闻言一惊:“小姐,你是要……”
我没回答她,让她开始着手清点嫁妆。
徐瑾是三日后来的,见到我先行了一礼:“抱歉,我去京郊办差,我爹最近寒疾发作,下人一时没顾得上接走她,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我笑了笑:“此事与你无关。你且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我把叠好的外衫递给他:“最近事情多,一时之间忘了还给你,还要多谢徐侍郎的救命之恩。”
“你们在做什么?”
顾宴从梧桐苑出来便看见我递给徐瑾的衣服,勃然大怒:“徐侍郎,你收下我夫人给你的衣服是何意?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个有夫之妇吗?”
徐瑾不卑不亢,将衣服抱在怀里:“侯爷,既然你知道江姑娘是个有夫之妇,为何还会把她丢在冰冷的湖水里?”
“苏若水是我的表妹,左相府的人还没死光,就不劳侯爷费心亲自照顾了!”
说完他让下人进了梧桐苑,架上苏若水强行塞进了马车里。
我看见苏若水的头上带着金华楼的那支珠钗,上车前颇为得意的看了我一眼。
顾宴被徐瑾的话问的哑口无言,只能自己找补:“对不起,暖儿,是我误会你了。那是徐侍郎的衣服,你还给他是应该的。”
“今日我让厨子做了你最爱吃的八宝鸭,我们去吃饭吧,都好些时日没有一同用饭了。”
我拂开他要过来牵我的手:“顾宴,我们和离吧。”
8
他瞪着我,从惊慌到不可置信再到愤怒。
他没想过我要跟他和离。
也没想到我竟然敢跟他提和离。
他就像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你太让我失望了,江暖。”
“若水如今是个孤女,你难道要逼死她才高兴吗?你何时变得这么恶毒?”
我被他的欲加之罪砸的一愣:“我逼她什么了?我一没打她,二没骂她,三没跟旁人说过她一句不是,试问我怎么逼她了?”
“你放任别人对她指指点点,诋毁她的名节,你难道不知道名节对一个女人来说何其重要!”
“啪”,我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打得我的手心涨痛,却敌不过心底爬上来的痛楚。
我知道我们彻底结束了。
“顾宴,你竟然知道名节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为何一次又一次扔下我被别人议论,难道我不是女人?”
小桃扶住我摇晃的身体:“侯爷,你去外面听听,我家小姐都被人骂成什么样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不知道是被我打懵了,还是心里有愧,抿着嘴一言不发。
我们俩再一次不欢而散。
9
我收拾完嫁妆的第三天,宫里的圣旨到了。
我跟顾宴并排跪在一起接旨。
他浑身酒气,嘴角冒出了胡茬,头发凌乱,看来这几日他过得也不遂心。
无妨,马上他就称心如意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平西侯顾宴与太傅之女江暖,结缘三载,今生怨怼。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特准一别,各还本道。自此,两相离别,男婚女嫁,各承欢喜。钦此。”
“臣女接旨。”
“不,我不和离!”
我和顾宴一同出声。
宣旨的李公公闻言眉头一皱,尖细的嗓音响起:“侯爷,圣旨已下,难道您想抗旨不成?”
顾宴行了一礼,一字一顿的说:“臣并非抗旨,只是臣并没打算和江暖和离。”
“大胆,侯爷难不成还想休妻?江小姐可是陛下恩师的嫡女,您难道还想让陛下也跟着难堪!”
李公公圣前行走二十年,气势连亲王都输其半分。
“公公误会了,我与暖儿恩爱有加,并非要分开。”
“呵呵,侯爷怕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李公公上前一步,“如今市井流言都已经传进了宫里,说侯爷有一青梅竹马,当年被江小姐赶出京城,如今归来,与侯爷旧情复燃。”
“咱家虽不知当年苏显仁贪污受贿被贬出京城,怎么转眼就成了江小姐的错,但这背后没人推波助澜,怕是连三岁小儿都不敢信吧?"
“如今江小姐大仁大义,不愿与其计较,自请和离。皇后娘娘感念侯爷品质坚贞不忘旧人,特下了懿旨将苏若水许配给侯爷,但苏家有罪之身,只能做个贵妾了。徐相和徐侍郎都没有意见,侯爷明日就迎其入府吧。”
说罢,将手里的另一份懿旨塞进顾宴怀里:“咱家要回宫复命了,懿旨侯爷自己看吧。”
然后又把圣旨恭敬地呈到我的手里,转身就往外走。
我命小桃取了银子亲自追了出去,福了一礼:“多谢公公仗义执言,江暖感激不尽。”
李公公笑呵呵地接过银两:“江小姐不必多礼。咱家昔日跟随陛下,曾受过皇后娘娘和江夫人的照拂,不然老奴这条命早就交待了。”
10
我要回清凉阁的时候,被顾宴拦住了。
他脸色苍白,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对不起,暖儿。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再也不跟苏若水见面了,好不好?你不要走。”
我使劲踩了他一脚,他吃痛地放开我,小桃跨过来护在我的身前,警惕地看着他。
我整理了一下衣摆,笑着看向他:“侯爷要注意分寸,毕竟您也知道名节对女人何其重要。这要是让下人看见了,对你我都不好。”
“对了,恭喜侯爷,娶得苏姑娘,终于得偿所愿。”
他怔在那里,无言以对。
第二日天不亮,我爹亲自带人来接我回府。
可不巧,还是跟苏若水撞上了。
她被徐家抬着一顶小轿子迫不及待地送进了侯府,顾宴并没有露面,命下人给开了侧门。
苏若水只着了一身红衣,盖头都没有,嫁妆更不要提了。
她曾扬言此生绝不做妾,这入门之礼怕是还不如妾。
与我擦身而过时,她满心的不甘化作得意的神色:“太傅之女又算什么,还不是被扫地出门。我既然进了侯府的门,侯夫人的位置我不过唾手可得。”
“好,我拭目以待。”
徐瑾眼看着她进了侧门,嫌恶的表情才算放了下来。
他与我爹一起将我送回了江家。
我更好奇的是徐家对苏若水的态度,按理说她作为徐家的表小姐,即便是做妾也不该嫁的如此寒酸。
还有一向温和有礼的徐瑾为何每次看见苏若水都是一副嫌恶的表情。
真是让人大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