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婚床上,我看到了未婚夫正和别的女人缠绵风流,从他憋不住出轨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颗烂白菜无疑......

忘忧读物 2025-01-20 11:57:32

下乡三年归来,未婚夫给我的“欢迎仪式”——

就是正和别的女人滚在一起缠绵。

当年那个为了她甘愿放弃所有,包括生命的男人,终究还是变了心,成了别人盘中餐。

彻底放下后,我奔向更好生活。

后来,再见那个渣男,他说他依旧爱我刻骨。

我只淡淡发问——

大叔,我不认识你,请说话不要这么离谱。

1

“囡囡啊,回城里的申请表已经寄过去了。你一张,寒松一张。下乡当知青三年了,我跟你爸都很想你。这次回来,你们就把婚礼办了吧。”

电话那头,徐母的语气里满是渴望与期盼,徐清姿的心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徐母解释,顾寒松和她,早已经不似从前。

那个为了和她在一起,放弃南市铁饭碗,跟着一起下乡的顾寒松,如今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想到岳倩,徐清姿的心里蒙上一层阴霾,堵得她呼吸不畅。

或许是电话这头长久的沉默让徐母不安,徐母忍不住道。

“你爸身体不太行,在医院住了小半年,我一直不敢跟你说。他就想见你一面……”

徐清姿心头一突,下意识握紧了话筒。

“爸怎么样?”

徐母声音沉沉,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还是老毛病,肾不好。”

“总之,一周后山茶镇有去南市的火车,我给你买了票。”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你一定要回来。”

不安在徐清姿心里弥漫开,她暂时忘了和顾寒松那些斩不断理还乱的情绪,点头。

“一周后我一定回来!”

刚挂了电话,徐清姿还有些出神。

回家的消息太过突兀,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是个让她把拖了这么久的事解决的机会。

徐清姿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合照,心底涌上一阵苦涩。

谁能想到,三个月前,她和顾寒松已经开始筹办婚礼了呢?

那时候,知青可以申请回乡的消息还没传开。

他们在山茶镇待了三年,已经放弃了回去的念头,就准备在这里安家度日了。

婚房是俩人向镇上机关单位申请的,只有二十来平,挤挤挨挨靠着巷尾,就连灶台都只能和邻居公用。

刚搬进来那天,顾寒松握着她的手,一向坚忍的男人此刻双眼微红,没有多余的话,只一句。

“委屈你了。”

徐清姿想,哪里会委屈呢?

当时她心里,只有面前的人,还有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她偷偷写好了信,想告诉爸妈这个喜讯。

可信还没寄出去,人心已然不复当初。

那天她刚把大红喜字贴上堂屋,就看到顾寒松带着一个女孩进了门。

“这是我们队上新来的小岳,她跟我们一样从城里来这儿的。”

“小姑娘住不惯大通铺,我就先带回家让她暂住一段时间。”

顾寒松微微低头,同她说话时,眼睛看得却是一脸活泼好奇的岳倩。

“我去客厅桌子上睡,你们俩睡里屋。这小姑娘,跟当初的你一样娇贵!”

徐清姿本来是无所谓的,顾寒松一向心善,见到谁有难处都会搭把手。

可那句“跟你一样”,莫名成了她心中一根不痛不痒的刺。

可她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收拾出屋子,将床铺分了岳倩一半。

岳倩也是刚下乡的,年龄比他俩都小,刚成年。

她对什么都好奇,尤其是顾寒松这个在她初来乍到时就帮忙的好大哥。

一起睡下第一晚,岳倩就缠着她问了不少顾寒松的话题。

徐清姿不傻,她看得出来岳倩对顾寒松有好感。

于是,她便讲了同顾寒松的往事。

顾寒松和她青梅竹马,俩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父母关系极好。

打小时候,顾母就指着她,说要她做儿媳。

后面,顾夫因公早逝,顾寒松得了进厂的名额。

那本来是一份铁饭碗,可得知徐清姿要下乡的消息,他头也不回地跟着她来了偏远的山茶镇。

这一待,就是三年。

徐清姿想着,患难见真情。

她和顾寒松,也该修成正果了。

夜色中,岳倩撑着下巴听她说起这些事,眼中光芒闪动。

“顾大哥真是个好男人啊。”

听到她这句感慨,徐清姿眼神一动,还没接话,就见岳倩打了个哈欠,补充了句。

“徐姐姐,你真是找了个好男人。我在这里祝你们百年好合!”

徐清姿松了口气,笑着谢了岳倩的祝福。

那丝不安便这样被压下去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结束,可当她从茶园忙碌的工作中抬头,却看到了日渐亲密的俩人。

亲密到,有时候她都插不进去。

2

徐清姿看了眼手中的合照,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那俩张他们梦寐以求的回城申请表,不知道顾寒松是否愿意接受。

如果顾寒松愿意接受,跟她一起回家。

那她可以忘了这些不愉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和顾寒松好好过日子。

没有岳倩在身边,或许他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都会淡了吧?

想到徐母电话里提及的病情,徐清姿脸上浮现一抹担忧。

随即是果断。

如果顾寒松不愿意,那她就断了这份心思!

从此往后,她和他各不相干!

正想着要怎么和顾寒松说这事,门口传来动静。

徐清姿抬头,看到了刚进门的顾寒松跟岳倩。

俩人并肩走着,挨的很近,头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

瞥见俩人手上拿的东西,徐清姿面色一凝,站起身来。

“顾寒松,你怎么把我爸留给我的相机拿出去了?”

这话一出,俩人这才注意到屋内的徐清姿。

岳倩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安,揪了揪衣角,连忙解释。

“都是我不好,刚买了新衣服,就想让顾大哥给我拍几张照片。”

她伸手把相机递过来,委屈道。

“本来是准备和徐姐姐你说的,但是顾大哥说你不在意这些小事,我随便用就行。”

又来这一套,拐弯抹角骂她小心眼爱计较是吗?

徐清姿本来不悦的心情更加阴沉。

三个月来,这种把戏她见过太多了!

原本她还寄希望顾寒松是个明白人,可见过几次他对岳倩的无条件维护后,她已经失去了信心。

徐清姿伸手,语气冷漠。

“下次别乱动我东西。”

一听这话,一直没说话的顾寒松眉眼间浮现出一丝不悦。

他看向徐清姿,锋利的眉眼带着低气压,沉声道。

“你怎么这么跟岳倩说话?她刚下乡不适应,我拿相机给她拍照也是想让她开心些。”

语气里,满是维护的姿态。

徐清姿脸色难看起来,像是心口堵了一块大石。

她快步下来,从顾寒松手里夺过相机。

冷冷看着顾寒松,强调。

“下次别乱动我东西,我说的是你。”

顾寒松一愣,随即皱起了眉。

“清姿?”

他神色里划过一丝不解,更多的是不悦。

他和徐清姿青梅竹马,又早已表明心意。

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开始分你我了?

可顾寒松还来不及开口,就看到徐清姿脸色一变。

“相机里之前存的老照片呢?”

岳倩呆呆张开嘴,无辜发问。

“什么照片?”

徐清姿快速翻动着相机里的照片,却怎么都没找到最初的,爸爸妈妈拍的合影。

现在,相机里面塞满了岳倩穿着新衣服的照片。

徐清姿压抑着怒火,把相机给岳倩看,质问。

“相机里最开始的,我给我爸妈拍的那些照片呢!”

像是被她冷厉的语气吓到,岳倩缩着身子颤了颤,眼里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内存不够,我、我就给删了。徐姐姐,我真的不知道那些照片对你来说很重要……”

“好了!”

顾寒松不耐烦开口,将岳倩护在了身后。

他看向徐清姿,压低的声线带着几分警告。

“她不小心而已,你语气这么重干什么?吓到人怎么办?”

吓到人怎么办?

徐清姿气得拿着相机的手都在发颤。

她下乡的时候走得急,爸妈怕往后很难见到她,专门跑去买了相机拍了几张全家福。

可惜照片还没洗出来,她就要走了。

走的时候,徐父把相机塞进她怀里。

“想我们的时候,就多看看。”

她抱着相机泣不成声。

在山茶镇这几年,很多次她崩溃痛苦的时候,都是这些照片支撑着她过来的。

顾寒松明明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对她有多重要!

可现在,他挡在另外一个女人身前,用防备的姿态看着她,轻描淡写道。

“不小心而已。”

巨大的失望向徐清姿袭来,她喉咙哽咽,看着顾寒松的双眼通红。

这样的男人,她真的还有必要去挽回吗?

3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清姿的脸上湿漉漉的,泪水已经连成了一片。

顾寒松错愕一瞬,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徐清姿这样失望无助的目光。

心头一抽,他下意识放缓了语气。

“晚点儿我去照相馆,问问看这些能不能恢复。”

他微微松开了揽着岳倩肩膀的手,转而去搀扶徐清姿。

“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到,忘记提醒岳倩相机里有你爸妈照片了。”

可徐清姿听了这话只想冷笑。

什么忘记提醒?岳倩早就知道这事!

她之前就撞见过自己拿着相机怀念爸妈,也听她说过这段往事。

今天这事,她就是故意的!

就像现在这样,她靠在顾寒松身上,看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得意和挑衅。

仿佛在说。

你把真相说出来啊,你看看顾寒松是信你还是信我?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徐清姿闭了闭眼,开口。

“顾寒松,你进来,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方才情绪波动之下的悲痛和憎恨似乎是幻觉。

说完这话,她也没去管顾寒松答不答应,转身回了屋。

顾寒松皱眉,抽出被岳倩紧拉着的衣角,跟着徐清姿进了屋。

看着面前合上的房门,岳倩脸上委屈小白花的神情褪去,而转不屑地哼了声。

顾寒松的心早就在她这里了,她还怕这个黄脸婆?

屋内,一片死寂。

徐清姿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妈今天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是找关系弄来了俩张回城的申请表。”

顾寒松怔住,听清楚后眼底爆发出喜色。

“等了三年,总算有盼头了!”

听到他感慨的声音,徐清姿又回想起这三年来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

她心头一阵酸涩,却也在刚刚的纠纷中,认清了现实。

“本来,我妈是盼着我们俩一起回南市结婚的。但现在我想着,也没必要了。”

顾寒松脸上表情骤然凝结,他看着徐清姿,语气沉凝。

“你什么意思?我都说过了,我只把岳倩当妹妹看待!”

徐清姿嗤笑一声,这话,她这三个月听了无数遍,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

没有血缘关系,算什么妹妹?

不过是暧昧的借口!

她没理顾寒松,继续道。

“当年你陪我下乡,待了三年。这张申请表就当是我偿还你这三年的恩情。”

“我不会拿这个要挟你跟我结婚,你的心已经不在我身上了。顾寒松,我们好聚好散吧。”

她说话时,顾寒松脸色越来越沉。

听到好聚好散四个字时,已经是一片风雨欲来之势了。

“你一天到晚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了!婚礼照常举行,就在这个月月底,结婚后你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说完这句话,他摔门而出。

徐清姿扯了扯嘴角,懒得和他再吵。

关于这个话题,他们总也说不清,顾寒松总以为,只要结了婚,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

但徐清姿,绝对不能容许自己未来丈夫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无论如何,这个婚,她绝对不会结!

她要逃婚!

算了下,早前说好的月底结婚的那个日子,正好是八天后。

而一周后,就是山茶镇去南市的火车。

还好,她刚刚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顾寒松。

不然,还不知道他到时候要怎么阻拦。

徐清姿微微闭了闭眼,刚好,她可以在婚礼前离开。

这里的事情,终于可以结束了。

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全然没注意到,方才谈话时,外面还有个人在。

岳倩站在柱子后,心跳地砰砰直响。

回城申请表,这东西她家里走了好多关系,结果只弄来了一张,还给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了。

要是她能拿到……

她之前好歹也是城里人,家里虽然说不上富裕,一年到头也是能吃上几口肉的。

可到了这乡下地方,吃不好住不好,还要忍受一群乡巴佬!

她早就受够了!

还好顾寒松对她还不错,让她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可往后呢?

他要是真和徐清姿结婚了,那她怎么办?

而且,顾寒松长相出身也不差,听说从前在南市也是有岗位的,家庭条件很好。

就算是从前在城里长大的她,也很难遇到这样称心合意的配偶。

想到徐清姿口中的那俩张回城申请表,岳倩眼中的热情更甚。

回城和男人,她都要!

4

那次吵架后,徐清姿和顾寒松就陷入了冷战中。

只是顾寒松好像真如他自己所说,是真心想要和徐清姿结婚。

每天,他都会带一点儿结婚用品回家。

有时候是一对红烛,又或者红色喜服。

可徐清姿对此全然冷漠,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只忙着处理茶园的工作交接问题。

她既然决定了要走,就不能留下一个烂摊子。

可让徐清姿没想到的是,麻烦这么快就找上了她。

顾寒松带着岳倩找到茶园时,徐清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着被顾寒松抱在怀里衣衫凌乱,双眼红肿的岳倩,她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你们有什么事?”这话刚一出口,她就被劈头盖脸打了个巴掌。

“啪!”

“徐清姿,你怎么能干出这么恶心的事!”

顾寒松指着她鼻子,眼神发冷。

“我真是看错了你,你居然因为一点儿嫉妒心,就去陷害岳倩,让她去收那对老流氓的账!”

“还好今天我去的及时,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顾寒松这一巴掌用了十分的力道,徐清姿脸被打的侧偏过去,唇角都渗出血来。

她回过头,看着顾寒松,眼神冷淡至极。

“把话说清楚,别空口无凭污蔑人!”

顾寒松胸膛起伏,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杀父仇人。

“你还想狡辩什么?”

岳倩哭着去拦他,抽抽噎噎道。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跟顾大哥走得太近,是我破坏了你们的感情。徐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几句话之间,就把徐清姿的罪名坐实,连带着周围看徐清姿的目光都开始变味儿。

“没想到徐清姿是这样的人,从前没看出来啊。”

“岳倩是没分寸了些,但也不至于这样对人家小姑娘!”

“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呢,真是恶毒!”

岳倩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勾着顾寒松脖子的手更紧了。

看到她投过来的挑衅目光,徐清姿眼神冷了下来。

她上前,狠狠一把将岳倩从顾寒松怀里拽了出来,差点儿把她推到地上。

下乡这几年,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对付一个岳倩还是绰绰有余。

顾寒松见状急了,刚要上前帮忙,被徐清姿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你不是觉得是我害她的吗?我现在给你一个真相你不愿意了?”

这是徐清姿第一次在顾寒松面前露出如此冷淡,充满恨意的眼神。

看到她脸上通红的掌印,顾寒松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垂下了手。

徐清姿回头,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审问岳倩。

“你刚才说我安排你去找老流氓查账,我什么时候说的?你把证人给我找出来当面对质!”

镇上识字率不高,像他们这种念过书的都算是高材生。

茶园账务方面的事,一向是由她负责。

有些茶农欠了债,她都会安排人去收。

但考虑到有些欠债人素质不高,她一向都是安排俩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去办这事,什么时候安排过岳倩?

眼见着被揪出最关键一点,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醒过神来,一边打量着岳倩,一边窃窃私语。

这下,岳倩是真的慌了,要是她真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证实是污蔑徐清姿,那她往后日子可不好过。

她脾气傲,平时又好吃懒做,刚来几个月就有好多人对她不满。

只是看在徐清姿和顾寒松的面子上,平时不会针对她。

想到被揭穿后可能面对的遭遇,岳倩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露出求救的目光,看向顾寒松,眼神里透露出哀求之色。

“顾大哥,徐姐姐安排我这事儿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啊!你听的清清楚楚,是她让我去的!”

顾寒松一震,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凄惨的岳倩,神色复杂。

“顾大哥,你要证明我的清白啊!我背上污蔑徐姐姐的罪名,往后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啊!”

顾寒松喉头艰难地动了动,他看向徐清姿。

徐清姿此刻也看着他,眼里是不服输的倔强和冷漠。

岳倩的哭声震天响,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

顾寒松转过脸,避开徐清姿的视线。

他蹲下身,把岳倩从地上扶起来。

“是,我当时听得清清楚楚,她让你去赵家收账。”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这可是顾寒松,徐清姿的枕边人。

谁都知道俩人青梅竹马,顾寒松甚至为了徐清姿跟着来到了这穷乡僻壤。

他口中说出的话,还能有假?

众人看向徐清姿,眼中满是鄙夷。

干出这么无耻的事,难怪连枕边人都看不下去了!

5

自顾寒松开口,帮着岳倩作伪证后,徐清姿就像是根木头一样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顾寒松,脸上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本以为,顾寒松只是变心了,移情别恋。

如果这样,她倒也能接受。

可没想到,顾寒松居然会为了维护岳倩,放弃自己的原则。

甚至,帮着她开始污蔑自己!

这一刻,徐清姿的心彻底冷了。

原本,念在往日的情分,她觉得自己就算不和顾寒松结婚,俩人起码也能做朋友。

没想到,在顾寒松这里,她的真心一文不值。

此刻,岳倩紧紧抓着顾寒松的胳膊,对她露出胜利的得意目光。

可这一次,她心底没有了半分愤怒或是不甘。

所有情绪都在刚刚顾寒松指证她那一刻消失。

徐清姿低头看着岳倩,神色平静。

既然你想要这个人,那就丢给你吧。

她这里,不收垃圾。

茶园里众人还在对她指指点点,徐清姿抬手撸下袖章,递给身边另外一个管事,转身就要离开。

看着她果断的背影,顾寒松忍不住喊出声。

“徐清姿!”

徐清姿没回头,这样的男人,已经没有让她回头的必要了。

她回到家,开始收拾起屋子,这个小小的家,曾经倾注过她太多心血。

窗户纸是她大冬天熬了浆糊,一点点糊起来的,屋顶的破洞是她借了梯子,拿着捡来的破瓦铺好的……

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她为他俩的未来,用心搭建的。

可现在,原本属于她的小小梳妆台,堆满了岳倩的东西。

她为顾寒松织好的毛衣,被岳倩找借口洗烂。

这样的事,太多了。

只要一提起,就会被顾寒松指责她小心眼。

好像岳倩一出现,她曾经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都自动在顾寒松眼里隐身了一般。

看着屋子里贴上的囍字,徐清姿出门打了桶水。

顾寒松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被扔了一地的红纸。

红纸落在泥地里,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喜庆字样。

岳倩不知道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回来,顾寒松站在小小的院子里,沉声开口。

“你能不能别总是为了一点儿小事计较?她一个小姑娘,你就不能让让?”

这话徐清姿已经听过太多次,她第一次被这样指责时,心里的委屈几乎要逼的她当场落泪。

可她不能哭,尤其是不能在岳倩面前哭。

甚至,因为这个家里住了岳倩,她只能在茶园工作间隙,偷偷跑到林子里哭。

那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这个家,早已经不是属于她的家了。

一个不能被当做避风港湾的地方,怎么能算是家?

这样的指责发生过太多次,徐清姿从一开始的心痛如绞到现在充耳不闻,只当是耳旁风。

在她又要撕下一张喜字时,顾寒松忍不住了,他上前握住徐清姿的手,冷冷道。

“你闹够了没有!”

徐清姿对上他的目光,满不在乎道。

“不让我撕?哦,可以,你留着跟岳倩结婚的时候用吧。别浪费了。”

顾寒松手上的力道加重,眼神烦躁。

“我跟你说过无数次,跟我结婚的人只会是你,不会是别人!”

徐清姿抽出自己的手,冷冷看着顾寒松。

“跟你结婚,是一件很让人觉得荣幸的事吗?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这种好事,你可以留给岳倩,我不稀罕!”

徐清姿甩下手中的木桶,水溅了顾寒松一身。

她转身就要进卧室,却听到顾寒松在背后开口。

“找个机会,你当着大家面和岳倩道个歉吧。道完歉,这事就过去了。”

即便已经不会再为顾寒松的偏心伤心难过,可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徐清姿还是忍不住回头。

她快步走到顾寒松面前,狠狠抽了他一个耳光。

“顾寒松,你的卑鄙无耻真的让我觉得恶心!”

顾寒松看着她,眼里的阴沉压了下来。

“我只是想把这事儿解决了,你背着陷害他人的罪名,回城申请书要怎么才能通过申请?”

徐清姿看着他,浑身的血都要冷了下去。

“申请?你当初帮着岳倩污蔑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万一我申请没通过怎么办?”

顾寒松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低声道。

“你听我的,去道歉。等拿到回城申请书,我们回了南市,这里的事就都过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

“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没有别人。”

这句话,徐清姿等了很久,久到她都已经放弃了才听到。

听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半分触动,只有厌倦。

“不需要,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6

即便徐清姿心底对顾寒松要她道歉的事很反感,但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确实面临这个问题。

回城申请书,如果审批不通过,那她就算拿到了也没用。

思来想去,她去找了熟识的副镇长。

副镇长是个年龄四十出头的妇女,为人正直。

听到她的倾诉,只几句话,就了解了个大概。

她神色复杂,看了眼徐清姿,摇头。

“我早提醒过你,外人关照关照可以,但别往家里接。”

她长长叹了口气,眼神里都是对徐清姿的疼惜。

“孩子,委屈你了。”

被岳倩诬陷时徐清姿没有流泪,顾寒松做伪证时她也没有流泪,可现在,一个熟人的几句话,就让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

她趴在副镇长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副镇长拍拍她的背,等她缓过来,给她打了盆热水洗脸。

她叹了口气,安慰徐清姿。

“岳倩那事,虽然我没办法帮你澄清,但是这事追根究底原因不在你,在那对老流氓。你顶多是管理不善,不至于有多大罪过。”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

“如果你家寒松能坦诚一些……”

她一顿,似乎是想起顾寒松不仅撒谎,还让徐清姿去跟岳倩道歉的事了。

“算了,我去找镇长说。这三年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能不清楚?”

她拍着胸脯保证:“我给你作保,绝对让你顺利回家!”

对副镇长千恩万谢后,徐清姿回到家开始收拾东西。

申请表她已经递过去了,就等着签好拿到手,离开山茶镇了。

她一边想着爸妈,一边收拾东西。

可屋里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几件她的衣服。

他们日子过得向来节俭,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可岳倩那天身上穿的新衣服,料子是城里运过来的新花色,光一件衣服,就花了顾寒松一个月工资。

正想着,顾寒松忽然推开门进来了。

他手上托着一套大红色喜服,推到了徐清姿面前。

“定做的婚服到了,你试试合不合身。”

徐清姿冷淡扫了眼,没给半点儿反应。

顾寒松皱眉,但还是没说什么。

他把婚服放下,走之前又提醒了句。

“后天就要结婚了,你赶紧试试,有哪里不合适我好快点儿送去改尺寸。”

顾寒松这句话里,徐清姿只听进一句。

后天要结婚,那不是明天就是火车到南市的日子吗?

离开的日子,到来的比想象中快很多。

第二天一早,徐清姿就带着行李赶到了火车站。

她跟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动,等待上车。

回城申请书还要等审批,审批后直接寄到南市,让她确认再寄回。

虽然有些麻烦,但好在这一趟回家后,也就真的安定下来了。

可莫名的,徐清姿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这丝不安,在检票时达到了顶峰。

她把包里摸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昨晚细心放好的车票。

在检票员催促的目光中,她结结巴巴问道。

“能现买吗?”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抓起背包就往家里跑。

一定要赶上这趟回家的火车!

徐清姿心里一直潜藏的不安在蔓延,下一次火车经过山茶镇,要一个月之后了。

她气喘吁吁,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红色喜服的岳倩。

看到她出现,岳倩愣了下,随即慌乱解释。

“徐姐姐,我不是故意穿你婚服的。是顾大哥怕尺寸不合适,想着我们俩身材差不多这才让我来试试。”

她还在说什么,徐清姿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跑进门就开始翻找那张车票。

顾寒松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在屋里发疯般找东西,淡淡开口。

“不用找了,车票我已经撕了。”

这一句话,把徐清姿定在了原地。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她脸色苍白,看着顾寒松的目光几乎能吃人。

“你在骗我对不对?”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顾寒松忍不住皱眉。

“我说过,我们会结婚。不管你有什么事,等结了婚再说!”

徐清姿颤抖着唇,根本不在意这些话,她死死抓着顾寒松的胳膊,反复确认。

“你别骗我了,那车票还在对不对?你快给我!”

顾寒松沉默不语,只看着她。

徐清姿急了,正要说什么,大门忽然被副镇长推开。

她火急火燎,在看到徐清姿那一刻急得直拍大腿。

“清姿,你怎么还没走啊!你家里发来电报,说你爸重病垂危,快要不行了!”

7

她爸快不行了?

听清副镇长说了什么的一瞬间,徐清姿腿一软,差点儿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只是说旧病复发。

不对!

徐清姿忽然想起当时那通电话,徐母语焉不详的态度,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担忧。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徐清姿看向顾寒松,语气里几乎带上了乞求。

“我求你,你把车票给我,我要回去见我爸!”

顾寒松神色动摇一瞬,他的目光在副镇长和徐清姿之间来回巡视,像是要找出她们串通的证据。

“怎么就这么巧?结婚关头你爸刚好就出事了?”

他语气冷淡,仿佛已经看穿这是她们演的一出戏。

“之前你跟我说通行证的事的时候,可没有提到你爸生病的事。徐清姿,你为了不跟我结婚,连咒自己爸的事也干得出来吗?”

岳倩站在他身旁,也适时地附和了几句。

“对啊,徐姐姐,你再怎么样也别拿家人的安全开玩笑啊!”

“再说了,你临场逃婚,有没有想过顾大哥的感受?他真心对你,你就忍心让他明天成为大家眼中的笑话吗?”

她一句接一句,完全拿捏了顾寒松的心思。

顾寒松一向好面子,一想到这事有可能是徐清姿故意算计他,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就算你爸现在真的要死了,你也得先跟我结婚了再回去!”

他一语定音,徐清姿气得浑身发抖。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居然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

俩家人当了二十多年的邻居,早就亲如家人。

徐父看顾寒松,一直是当成自己儿子来看的。

当初顾爸意外去世,他们母子都是徐家在照料。

要不是早早看出了顾寒松对徐清姿的心思,徐父早就认了顾寒松做干儿子。

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会说出这种让人寒心的话!

难道徐父的生死,在他眼里,还不如自己的面子重要吗?

上前几步,徐清姿狠狠一巴掌甩在顾寒松脸上。

“顾寒松,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拿我爸去赌?我告诉你,如果我这次没见到他最后一面,我恨你一辈子!”

脸上的痛意让顾寒松清醒了些,似乎没想到徐清姿会对他动手,他嘴唇动了动,冷硬道。

“你爸也是希望我们早些结婚,你别再拿他做借口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总之,一切等明天办完婚礼再说!”

副镇长在一旁记得直拍大腿,怒气冲冲道。

“顾寒松,我看你真的是被迷昏了头!”

“小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她是那种拿家人安危开玩笑的人吗?”

“她爸爸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现在病危时连看自己女儿一眼都看不到,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顾寒松眉眼沉沉,神色变幻一刻。

要是演戏,确实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徐清姿站在狭小的院子里,通红着眼怒视他。

她眼里,是他全然陌生的恨意和绝望。

顾寒松的心猛地一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已经变得水火不容。

他定定看了徐清姿一眼,终于肯让步,沉声道。

“好,但等你回来后,婚礼还是要继续。”

说着,他向一旁的岳倩伸手。

“车票给我。”

岳倩神色一僵,她扯了扯身上的婚服,脸上摆出一副歉意满满的模样。

“车票我、我撕了,我怕徐姐姐真的想不开逃婚了,我不知道她爸爸生病了……”

徐清姿身子晃了晃,一下子跌坐在地。

她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去了主心骨,再没了半分争执的力气。

副镇长连忙来扶她,又气又心疼。

“没事啊,我们现在去车站,我看看能不能临时给你开个证明什么的。”

正说着,远方传来汽笛声。

火车开了。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徐清姿失魂落魄站在原地,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来。

此刻,她心里无比后悔。

为什么不早些清醒,为什么不早点儿跟这俩人彻底割舍?

为什么等到她错过了回家的列车,她才开始醒悟?

顾寒松看着徐清姿这幅模样,心猛地揪了起来。

徐清姿上一次这样绝望,还是在离开父母下乡那天。

是不是这次,他真的做错了?

###8

看到徐清姿眼神空洞的模样,副镇长叹气声一声接着一声。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改怎么帮徐清姿了。

“后天,隔壁镇有货运司机要去趟市里,从市里可以转车去吴市,那边每天都有去南市的火车。”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院子里想起,副镇长抬头,看向说话的顾寒松。

顾寒松面色凝重,看着徐清姿接着道。

“后天,我送你过去,我们一起回南市。”

徐清姿眼中升起一丝希望,她实在是等不了一个月后的火车了。

即便她现在再怎么厌烦顾寒松,可现在,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徐清姿狠狠擦去脸上的眼泪,她通红着眼,看向顾寒松。

“好,这是你欠我的。”

顾寒松没说话,身边的岳倩脸上浮现出不甘,强颜欢笑。

要是徐清姿真跟顾寒松回了南市,万一他俩和好了,就这么抛下她不管了怎么办?

“顾大哥,要不……”

可话还没说出口,顾寒松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小岳,这些天辛苦你了,你先去把婚服换下来吧。”

岳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寒松居然会对她说这话。

她抓紧了袖子,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徐清姿漠然看着面前俩人,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裹,转身就要离开。

“徐清姿,你去哪儿?在家里歇俩天吧,我去办手续拿去隔壁市的介绍信。”

徐清姿没回头,只冷冷反问。

“家?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南市。后天,我会来拿介绍信的。”

她走得干脆利落,背影看不出半分留恋。

顾寒松张嘴欲言,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副镇长看着他这幅模样,摇了摇头,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徐清姿无处可去,好在副镇长人好,在家里给她收拾出一间小屋子。

“你先在这儿住俩天吧,等到时候我送你去隔壁镇。”

副镇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肯定来得及的,你爸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虽然心底都知道这些只是安慰的话,可徐清姿心底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熨帖。

看她情绪似乎平缓下来了,副镇长试探着道。

“今天我看着顾寒松好像也没那么死心眼,他心里还有你……”

徐清姿打断了副镇长的话,她轻轻摇头。

“我心意已决。”

年长一辈总是这样,日子只要还有能过下去的希望,那就缝缝补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往下过。

她曾经也这样想过,可最后,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接受不了这种满是裂缝的爱情。

见劝说无果,副镇长轻叹一声,离开了房间。

这两天过得很快,原本定在第二天的婚礼,因为新娘的缺席最终没有办下去。

副镇长的女儿在饭桌上好奇问了徐清姿一句,话头刚起就被压下。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干什么?”

小姑娘委屈地瘪嘴:“我就是好奇嘛。听说今天有人去顾大哥家里问婚礼还办不办,没想到却见到了穿婚服的岳倩。”

“现在外面都在传呢,说徐姐姐陷害岳倩后没脸见人,自己逃婚了,好让岳倩捡了个漏!”

副镇长还是没来得及拦住,话一骨碌地全从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了。

她小心翼翼去看徐清姿的脸色,却见她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儿波动。

她忍不住感慨,看来,这俩人是真的没可能了。

婚礼第二天,徐清姿收拾好一切,起身回小巷去拿介绍信。

清晨雾气还没消散,她穿着单薄的衣服打了个喷嚏。

副镇长跟在身后,俩人快步走到了门口。

门没锁,徐清姿只敲了下门,见没人应就推门进去了。

屋子本就不大,她一进屋就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酒菜和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

徐清姿皱了皱眉,她转身推开卧室的门,想找顾寒松在哪儿。

可门一打开,她和副镇长都愣在了原地。

看着床上衣衫不整抱在一起的俩人,徐清姿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感在心里挥之不去。

她目光掠过俩人,在屋内扫了一圈,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摆着俩张介绍信。

是了,顾寒松说过,他会陪着她一起回南市。

但是现在看起来,根本没这个必要了。

徐清姿伸手拿过俩张介绍信,翻看了一眼,将那张写着顾寒松名字的介绍信撕碎。

信纸如雪花般落下,徐清姿心里平静地想。

她和顾寒松的交集,这辈子就到此为止了吧。

###9

拿着介绍信,徐清姿踏上了回家的路。

从隔壁镇走,途中要转好几道车。

但好在,也就比直达的火车慢三天。

一路舟车劳顿,徐清姿总算在三天后一个下午回到了南市。

还没来得及去看家乡这几年的变化,徐清姿就匆匆赶去了医院。

“爸……”

见到病床上形销骨立的中年人,徐清姿眼泪立刻下来了。

徐父睁开眼,浑浊的视线在触及徐清姿那一刻,爆发出光彩。

他抓着徐清姿的手,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嘶哑声。

病房内,徐母擦了擦眼泪,按住她的肩。

“让你爸好好看看你。”

徐父回过气来,含糊着问起徐清姿这三年来的近况。

徐清姿挑着好事跟他讲,报喜不报忧。

说了几句,徐父口中终于问出那句话。

“顾寒松呢?这孩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徐清姿神色微不可查一顿,那一摊子烂事,她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告诉父亲。

“他忙着呢,我们回乡的申请书已经交上去了,但村子里的交接还没完,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徐父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听到这话,慢慢点了点头。

徐母擦着眼泪,还沉浸在母女重逢的情绪里。

病房里,反倒是坐在一旁的顾母神色微动。

她敲了眼徐清姿,没有说话。

徐父抓着她的手,声音悲切。

“我就一个女儿,这辈子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本来想着,还能坚持到你出嫁那天,没想到,我没这个缘分。”

这话一出口,徐清姿眼泪又要下来了。

她连忙一抹脸,劝慰道。

“爸,你别胡说,这病能治好的。”

徐父眼角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拍拍她的手。

“我只希望,他能好好对你,你们好好过日子。”

徐清姿喉咙哽咽,没接这话。

唯有这件事,她无法向父亲承诺。

病人需要休养,俩人没说多久话,屋内众人就被护士劝了出去。

徐母出门给徐清姿买吃的,走廊里就剩下她和顾母俩人。

“徐清姿,你和顾寒松,出了什么问题?”

徐清姿一愣,看向顾母。

“顾姨,我……”

顾母一摆手,神色带着几分了然。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不了解你?你这孩子一向好性子,反倒是他……哎,你们下乡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对方慈爱担忧的眼神,徐清姿咬了咬唇,抑住眼底的泪。

“顾姨,我们怕是没有成为一家人的缘分了。”

她开始说起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那些曾经让她痛彻心扉,辗转难眠的往事,此刻从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了当初那般痛苦。

反倒是顾母,听完后脸色沉了下来。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她脸上怒色难掩,胸口起伏。

徐清姿苦笑,恳求顾母。

“顾姨,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让爸妈知道。我爸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经不起刺激。”

“我妈她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压力,如果让她再知道我过得不好,只怕她要难过气出病来,我不想让她们担心。”

顾母眼圈一红,她拉着徐清姿的手,拍了又拍。

“好孩子,好孩子!你说你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徐清姿看着窗外,幽幽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她和顾寒松,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顾母下午抽空出了趟门,给顾寒松打去了长途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的怒火就压抑不住了。

“顾寒松,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清姿一个交代吗?”

山茶镇,顾寒松握着话筒一愣,神色莫测。

“清姿已经到家了?”

“你还有脸问这个!我问你,为什么你没亲自送她回来?”

顾母丝毫没给他留面子,直接质问。

顾寒松握着话筒的手微微发紧,他抬眼,岳倩正揪着衣角,在电话亭外等着他。

想到那混乱的一晚,顾寒松的额头又在隐隐作痛。

“妈,这些事我可以解释。”

顾母没好气道。

“你别跟我解释,你想办法回南市,亲自跟徐清姿解释清楚!”

说完,她又补充道。

“还有,别把你那个女人带过来,你要是还把我当妈,就干点儿人事!”

顾寒松一愣:“她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

顾母反问:“你既然干得出这些事,怎么还怕清姿说?没想到下乡三年,我的儿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和借口,总之,你先回南市。”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放缓了,带上一丝疲惫。

“你徐叔叔就在这两天了,你要是能赶上这最后一面,看在她父亲的份上,她或许会心软。”

“儿子,清姿是个好姑娘,妈希望你能想明白,想清楚!”

顾寒松垂下眼,脑海中思绪万千,他慢慢对着电话那头点了下头。

“我知道。”

###10

初秋的第一片落叶落下时,徐父还是闭上了眼。

徐清姿勉强支撑着疲惫的身子,跟着母亲一起料理后事。

送葬那天,家里没来多少人。

只有几个亲戚和关系好的邻居。

好在徐家人也不喜欢热闹,手臂上带着黑纱就出门了。

细雨纷纷,徐清姿捧着父亲的骨灰盒走在路上,神色恍惚。

朦胧雨色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道人影慢慢靠近,手中撑着的黑伞也往她身上倾斜。

“抱歉,我来晚了。”

顾寒松声音低沉,看向她的眼眸中一片黑沉。

顾母神色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徐清姿身子在他靠过来的一瞬间就已经绷紧,但下一刻,她听到了顾寒松对徐母的问候声。

“回来了就好。”徐母擦擦眼,感慨道,“你徐叔叔生前还一直念叨着你,可惜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听到这话,顾寒松嘴唇微白,神色中闪过一丝懊悔。

徐清姿低着头,没有加入这场对话。

这些天,她看着母亲操持家中的事物,累得不成样子。

她不想母亲再为自己担忧了,和顾寒松这些事,她可以自己处理好。

所以,见母亲让顾寒松跟着送葬队伍,她也没有出言反驳,只是脸上依旧冷淡。

好在,旁人只以为她是因为父亲去世,打击过大,没人往别的地方想。

众人一路到了公墓,徐父的骨灰盒下葬时,徐清姿终于承受不住,转过身捂着嘴哭了出来。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边低声道。

“徐清姿,对不起。”

在被触碰到的一瞬间,徐清姿下意识就要甩开顾寒松的手。

想到在一旁的母亲,她又忍了下来。

看着土坑被慢慢填上,墓碑立起。

顾寒松站在她身旁,弯腰在墓碑前递上了一捧花。

“徐叔,从小到大,你一直把我当自己亲儿子看。这次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是我的错。”

“我知道你担心清姿没人照顾,请徐叔放心,清姿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的家人。”

“不管怎么样,我会照顾她,就像当年你照顾我们母子一样。”

他说这话时,情真意切,就连旁边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叹息。

可落在徐清姿耳里,只觉得分外讽刺。

这些是她期待已久的承诺,现如今听到了她却不觉得开心。

如果真的在乎,为什么当初不相信她的话?

如果顾念往日情分,又怎么会一次次伤害她?

至于家人,那个顾寒松口中一口一个“我只把她当妹妹”的岳倩,才更像是他的家人吧?

说到底,这些都是顾寒松良心不安后,为自己找的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如今的她,再也不会沉溺于这种虚假的谎言里。

送葬回来,顾寒松顺理成章跟着徐清姿回了家。

顾母看着他跟着去了徐家的屋子,心里压着的大石总算松动几分。

徐母对顾寒松还是一如既往亲近,她从屋里拿出干果摆盘,又开始烧起热水。

“顾寒松随便坐,吃饭了吗?阿姨给你做点儿你喜欢吃的。”

看着徐母转头就进了厨房忙活,徐清姿终于撕下一直伪装和平的假面。

她看向顾寒松,声音里满是冰冷。

“你来干什么?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顾寒松抿唇,神色沉郁。

“那天的事,我可以解释。我和岳倩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徐清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的那天,是哪天?”

“是我从茶园回来,见到你拉着岳倩的手,逗她哄着她那天下午?”

“还是你拿一个月工资,专门托人留了布料给她做新衣服那天?”

“是相机?还是她穿我的婚服?又或者是原定的结婚当晚你和她滚上床那天?”

随着徐清姿的话说出口,顾寒松的脸色也越来越惨白,他沉郁的眉眼压下来,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徐清姿嗤笑一声,摇头。

“你要解释的那天,实在是太多了。”

“顾寒松,我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我们之间,彻底结束吧。”

她看着顾寒松,脸上的表情只在说一件事。

那就是,你和岳倩的事,我不关心。

厨房里徐母还在热火朝天地忙着,客厅中顾寒松却在徐清姿冷淡的目光下坐不住了。

他颓废起身,声音嘶哑飘忽。

“我会一直等到你原谅我的那天。”

徐清姿没有接话,平静地在他离开后关上了门。

一回身,徐母拿着锅铲站在原地,不解道。

“怎么就走了,我菜炒到一半呢。”

徐清姿笑笑:“我们俩吃吧。他有事,不会再来了。”

###11

都是邻居,平日里怎么也少不了来往。

进出之间,总是难免跟顾寒松打个照面。

每次,他都会站在廊下,深深看着她,一言不发。

一日三次,他都会专门去水房打来热水放徐家门口。

坑坑洼洼的路也被休整好,家里破旧的窗户也换了新的。

徐母欣慰地对徐清姿说:“小顾做事还是妥帖。”

徐清姿烦了,索性没事就不出门。

直到顾母上门,拉她一起去南市的百货市场逛逛。

看到徐清姿犹豫的神色,顾母笑笑,坦然道。

“就我们俩。”

徐清姿这才松了口气,跟着她一起出门。

南市跟山茶镇,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徐清姿离开的时候,这里还没有百货市场,第一次过来,她忍不住睁大了眼。

看着摆放在柜台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徐清姿第一次有了自己是乡巴佬的窘迫。

顾母拉着她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逛,挑着一条裙子在她身上比划。

徐清姿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缀着补丁的外套,在顾母的要求下换了一身又一身新衣服。

她本来长得就不错,只是这几年在乡下疏于打扮,穿着土气,脸上也晒黑了好多。

换了一身衣服后,摊主看得连连夸赞。

顾母笑得开怀,一连买下好几件衣服。

徐清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自己掏钱包。

“这钱我自己付吧。”

“我来我来,从小到大,我都是把你当女儿看的,买几件衣服怎么了?”

顾母脸色一摆,徐清姿也不好再拦,只好接受这些心意。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顾母是对她心怀愧疚,想要补偿她。

徐清姿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听从顾母的意思。

俩人逛街逛累了,找了家饭馆坐下。

一边吃着饭,顾母一边试探道。

“清姿,现如今,寒松也回来了。这段时间,他的表现你也看在眼里,你们……”

终于还是来了。

徐清姿心底一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和顾寒松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们站在这条鸿沟的对立面,遥遥相望。

顾母的想法,她能理解。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早就在心里认定的儿媳妇,她总是舍不得放手。

更何况,顾寒松看起来也有回头的意思。

就像长辈们说的,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她,不想就这样过来。

一看到顾寒松,那天他俩在床上的模样就浮现在她眼前,逼的她直欲作呕。

徐清姿扯着裙摆,低声道。

“顾姨,衣服的钱我晚点儿给你送过去。”

顾母脸色微变,带着几分可惜和内疚。

最终,她轻轻一叹。

“不了,送给你就是你的。孩子,是我们家寒松没有这个福气。”

“只是有时候,我心里难免想着,你们过去曾那么要好,现在却……”

徐清姿摆弄着碗筷,心底划过一丝惆怅。

她跟顾寒松从小一起长大,俩人情窦初开时,顾寒松对她是很好很好的。

上学时后座男生总喜欢扯她头发,顾寒松知道后,放学就把人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

转头,对方家长跑到学校一顿告状,他回去就被罚跪在家门口。

她心疼地不行,大晚上偷偷跑过去给他塞吃的,顾寒松却只笑着看向她。

“往后,他肯定不敢欺负你了!”

那时候的心动,不是假的。

在顾寒松放弃南市的岗位,执着地想要跟她一起下乡时,她相信说出口的那一刻,他是真心的。

只是,真心经不起考验。

当第三个人出现在他们中间时,那点儿真心的分量便越来越轻。

徐清姿低头,看向自己捏着筷子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下乡三年,她身上的骄纵和张扬,都被磨去了不少。

连带这一双手,也开始变得关节粗大,皮肤粗糙。

想到顾寒松一见面就对岳倩表露出来的热情,徐清姿扯起嘴角。

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这顿饭吃得人食不知味,好在,顾母并没有纠结这个话题的意思。

见徐清姿态度果决,一整个下午,她都没有再提起顾寒松。

晚上,徐清姿想了想,还是带着钱去了顾家。

她进门的时候,顾寒松正在做饭,看到她来,手上顿时一晃,小半瓶酱油就倒了进去。

顾母嫌弃道:“让你干点儿什么都干不好,出去吧。”

顾寒松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徐清姿的目光里透着惊艳。

徐清姿神色淡淡,越过他。

“顾姨,今天买衣服的钱,我给你拿过来了。”

看着徐清姿手中一叠零碎钞票,顾母无奈。

“你这孩子,也真是实心眼。”

事到如今,她也该放下最后一丝念想了。

视线扫过站在一旁,直愣愣发呆的儿子,顾母叹了口气。

自己造下的孽,她不会再插手了。

徐清姿刚出门,顾寒松就想跟上去。

“站住!”

手刚碰到门把手,顾母就冷冷开口喝住了他。

“妈?”

顾寒松不解回头,明明早上顾母还希望他能把徐清姿追回来,还帮着他说好话,现在怎么变了脸?

顾母看他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

“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儿子?先是不要脸和别的女人勾搭上,现在清姿明着拒绝后你还要贴上去!”

“顾寒松,你脑子什么时候能清醒一些!”

这是从小到大顾寒松第一次被顾母打,他怔在原地,一时之间忘记要说什么。

半晌,他低声开口。

“不管怎么样,我想再试试……”

###12

徐清姿刚回屋,就看到守在门口的徐母。

她望着徐清姿的双眼,带着说不清的惆怅。

“清姿,我有话跟你说。”

昏黄的台灯下,徐母眼里透出担忧之色。

“你和寒松,是分手了吗?”

徐清姿神色微怔,随即恍然。

也是,这些天她回避顾寒松这么明显,想来徐母已经看出了些什么。

这样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妈,你听完后别气着自己。”

徐清姿坐在书桌前,明亮的双眼黯淡下来。

“……我和他之间,是不可能的了。”

得知前因后果,徐母捂着胸口,气得不行。

“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的!真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我之前居然还想着把你托付给他。”

徐清姿连忙给徐母顺气。

“没事了妈,都过去了。我和他也不会有以后,咱们娘俩好好过日子。”

徐母长吁短叹,到底是心疼女儿,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翻来覆去将顾寒松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事不用再瞒着徐母了,徐清姿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多久,新的麻烦来了。

看着徐母拿着新裙子让她去试,徐清姿一个头两个大。

“妈,我真没谈恋爱的想法!”

可徐母听不进去这些,自顾自道。

“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下乡又耽误了几年,现在相亲本来就很晚了。”

“我跟你讲,我这个老姐妹介绍的可是个好男人,听说还是个干事什么的,人也不错,你去见一面看看!”

这段时间以来,徐母已经旁敲侧击让她见过好几个人了。

把徐清姿逼急了,她在屋里躲了好几天没出来。

今天,徐母好说歹说把她劝了出来。

“还有,你之前跟我说的,帮你在家附近找个活,我也让那个老姐妹给你找了!棉织厂的岗位,不算多累,也是个技术岗。”

徐母语重心长:“人家帮了这么大忙,你好歹去见一面。”

徐清姿心头一动,这个条件她确实拒绝不了。

刚读完书她就下乡了,如今回来正是找不到活干的时候。

单纯的劳动力徐母不让她一个姑娘家碰,技术岗到正合适,反正可以学。

见她动摇,徐母连忙抓着她换了一身新裙子。

扯了扯自己身上淡蓝色的长裙,徐清姿一时之间有些不自然。

在山茶镇三年,她再也没碰过裙子,如今重新穿上,差点儿连路都不会走了。

赶到约定的饭馆时,徐清姿脸上微微出了层汗。

徐母给她画的简单的妆容都有些糊了,她伸手一抹,就看到指尖沾染的淡淡的红。

看着对面男人戏谑的眼神,徐清姿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

那人体贴递过来一张手帕:“擦擦吧。”

徐清姿松了口气,连忙道谢接过。

相亲对象叫孟文州,听说还是清大的高材生,市里的特聘人才。

这样的人,和她本该是没什么交集的,大概也是为了人情世故才来这趟饭局吧?

徐清姿吃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开门见山。

“我想,你应该对这次相亲没什么兴趣。其实我也一样,只是家里催得紧。耽误你的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手忙脚乱打开钱包,叫服务员过来。

“这顿饭就当是我请的吧。”

孟文州微愣,认真看了眼她。

“相亲这事,确实是家里的安排。不过,怎么也没有让女孩子请我吃饭的道理。”

他眼中溢出笑意,抢先结了账,又拦下徐清姿起身要走的动作。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浪费粮食可耻。”

徐清姿纠结一瞬,又坐了下来。

别的不说,浪费粮食四个字算是拿捏住了她的命门。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她下乡时可没少饿肚子。

虽然后面靠着自己双手日子好过了些,但珍惜食物已经成了本能。

俩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就这样沉默着吃完了一顿饭。

天刚擦黑时,俩人起身出门。

“我送你回家吧。”

徐清姿刚要拒绝,又听孟文州开口。

“反正我们俩都没有结婚的念头,不如互相打个掩护,免得天天都要来这种相亲局。”

想到徐母手里那一打照片,徐清姿又开始头疼。

孟文州说得没错,这次要是还不行,只怕回去后徐母又得给她安排上了。

看着孟文州真诚的双眼,她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孟文州拎着自行车过来,挽起袖子。

“你坐后面吧。”

徐清姿看了眼自行车,这东西她还没坐过。

自行车一动,她吓得连忙抱住孟文州的腰,前面那人像是被她的动作逗笑,发出闷笑的声音。

徐清姿听得耳根微红,都想直接从车上跳下去。

一路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家,车刚停下,巷口大树下的人影就看了过来。

是顾寒松。

###13

顾寒松指间夹着一根烟,脚下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初秋的晚上很冷,他脸色带着几分青白,不知道在树下等了多久。

看到徐清姿揽在孟文州腰间的双手,顾寒松的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孟文州察觉出一丝不对的气氛,低声问徐清姿。

“这位是?你认识?”

徐清姿松开手,从车上跳下来,漫不经心道。

“嗯,认识,隔壁住着的邻居。”

听到邻居二字,顾寒松脸色一白,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孟文州将徐清姿送进了屋。

徐母打开门,欢欢喜喜将俩人迎了进去。

大门关上,暖黄的灯光亮起,里面响起欢声笑语。

顾寒松站在外面,神情落寞。

自从那次孟文州亲自将徐清姿送回家后,徐母明显高兴了许多。

她试探着问起徐清姿的想法,想到那天和孟文州的约定,她总是支支吾吾把这事糊弄过去。

“再看看,先不急。”

这态度落在徐母眼里,就是有那意思了。

一时之间,倒也不再逼着她去相亲。

俩人保持着每周一次的约会频率,倒是越来越像是朋友了。

生活上的事解决了,徐清姿也按照徐母的安排进了厂。

她去的这个工厂,是当地最大的棉织厂,人人挤破头都想进。

现如今,忽然冒出一个生面孔,难免会吸引不少关注的目光。

车间小组长知道她刚来,便安排了老人带着她先学学。

刚开始,总是少不了犯错。

她又生了一张漂亮面孔,总引得一些人上前献殷勤。

渐渐地,厂里关于她的言论也不是很好听起来。

“咱们是棉织厂,又不是绣花厂,怎么安排了个绣花枕头过来了?”

“听说是乡下来的,难怪笨手笨脚,天天都在犯错!”

“有背景是这样的,手上没工夫又怎么了?有的是人捧啊!”

这些难听的话,从来不背着她。

或者说,生怕她听不到。

徐清姿没把这事告诉徐母,她不想让家里为自己操心。

只是在工作上,比以往更勤奋了。

旁人快到饭点就开始心猿意马,想着早点儿去吃饭去玩,可她不一样。

从包里掏出俩个冷馒头,就着热水边吃边跟师傅学工艺。

她不熟练,总是分不清料子种类,就去问车间主任要了样品,在灯光下对着一点点找不同。

人家铃声一响就没了人影,她却能耐得住性子,在工厂里待到天黑。

几次约不到人后,孟文州终于决定去棉织厂里找徐清姿。

他看着头上沾满了棉絮的徐清姿,一时有些好笑。

“怎么忙到这么晚?你的同事不都下班了吗?”

他环视一周,看着空荡荡的棉织厂,又想到自己最近听说的一些传言,微微皱起了眉。

“该不会是她们故意留你一个人吧?”

听到这话,徐清姿连忙摘下口罩,解释。

“没有,大家都很照顾我,是我想多学点儿东西,免得托人后腿。”

徐清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能进厂已经不容易了,要是连这些事情都办不好的话,不是辜负了家里的心意吗?”

孟文州无奈,帮她将机器搬放好。

“你一个女孩子,没必要把自己逼成这样,太累了。”

徐清姿摇头:“我下乡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干活太累了,要不就混混日子算了。”

“可后来才发现,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你糊弄生活,生活也不会优待你。”

徐清姿伸出手,给孟文州看自己手上细小的伤痕。

“我刚开始去茶园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懂。可后面认真去学了,也一步步做到了茶园管事的位置了。”

“你付出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有回报的。”

棉织厂灯光明亮,照得徐清姿一双明眸熠熠生辉。

不知怎么的,孟文州忽然心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退开两步,挠了挠头,在徐清姿的视线下脸有些热。

“那我陪你吧,把这些活干完再说。”

他撸起袖子,完全没有知识分子的架子,从角落里拿起扫帚开始帮忙打扫。

徐清姿埋头继续整理棉线,忽然听到孟文州开口。

“那天晚上,守在门口的那个男人,我听说是你之前一个朋友?”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听得徐清姿有点儿想笑。

沉默了下,她这次没有隐瞒,说起了她和顾寒松那些往事。

青梅竹马,年少相知,到后来一起下乡,他背叛了她。

孟文州支着下巴,听得入神。

这还是第一次,她跟他说了这么多话,虽然是关于另外一个男人的故事。

“那现在呢?你怎么想的?”

问出这句话时,孟文州下意识握紧了扫帚,像是在期待一个他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答案。

徐清姿看向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只有淡黄的路灯在坚守岗位。

“我和他之间,已经不会有未来了。我这个人心眼小,容不下那些事。”

“我知道,旁人都说你们好歹在一起那么多年,也是共患难过的,为什么不能放下过去呢?”

“可对我来说,委屈和将就,是我一辈子都学不会,也不想学的东西!”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孟文州认真看了她几眼,随即转过头,嘀咕道。

“也就是那种眼神不好的人,才会错把鱼目当珍珠。”

“你说什么?”

徐清姿没听清,茫然睁大眼睛看向孟文州。

孟文州脸色一红,掩饰般咳嗽了声。

“我说这么晚了,我等会儿送你回家吧。”

###14

在厂里干了一个月,众人对徐清姿的评价渐渐开始反转。

从那个只有脸的关系户,到还算努力的花瓶,再到手上确实有功夫,是能坐稳这个位子的。

徐母虽然什么都没问,但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下午的时候,专门在家里摆了一桌子菜,说是徐清姿累了这么久,要让她好好放松。

可让徐清姿没想到的是,孟文州也来了。

徐母笑眯眯:“你这工作也是他家介绍的,请人来吃个饭道个谢很正常嘛。”

徐清姿不是不知道徐母心里想的什么,虽然已经说好了双方只是做戏,但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人,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但好在孟文州一向是个善解人意的,几句话之间,气氛就活络开了。

三人边吃边聊,一直到天黑。

徐母拎起水壶想泡茶,却发现没了热水。

孟文州连忙殷勤起身,要帮忙去打水回来。

徐母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

“麻烦你了。”

孟文州倒不觉得麻烦,挽着袖子就出了门,刚走没俩步,他看到了站在树下的顾寒松。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正要从旁边绕过去,就听到顾寒松开口。

“徐清姿是我的未婚妻,我希望你以后能离她远点儿。”

孟文州挑眉,想到徐清姿曾经说过的那些往事,嘴上也不客气起来。

“和她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听说她还有个未婚夫。”

他视线上下打量着顾寒松,勾起嘴角。

“哦,你看起来是有点儿眼熟。我记得那天见你的时候,清姿跟我介绍过你,说是,邻居。”

“邻居对吧?”

顾寒松手指一动,烟被丢在了地上,他看着孟文州,脸色沉了下来。

“除了嘴上能占占便宜,你还能干什么?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之间的情分不是你能比的!”

孟文州是个文人,嘴皮子一贯利索。

“什么情分?连徐家门都进不去,没一个徐家人欢迎你的情分吗?”

这话一出口,说得顾寒松面色青白交加。

自从徐母知道了他干的那些事,对他再也没有好脸色。

就连顾母,也嫌他在眼前烦得很。

他不解,自己当时是一时糊涂走了错路,可徐清姿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呢?

顾寒松不相信,他们这些年的感情,能被孟文州这样一个外人打败。

只要他跟徐清姿说清楚,他们就可以回到从前。

想到早上岳倩打来的那通电话,顾寒松心烦意乱,眼神更冷了几分。

不管怎么样,他不会让任何人成为他和徐清姿之间的阻碍。

谁都不行!

眼见着孟文州要绕过他离开,顾寒松脚步一动拦在前面。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再接近她,别怪我不客气!”

被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孟文州也不耐烦了,直接回嘴。

“带给她伤害的人是你,不该接近她的人也是你!”

“如果你足够珍惜她,所做的事都对得起她,我今天就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孟文州眼前就是一黑。

顾寒松举着拳头打了过来,两个大男人立刻纠缠在一起,打得尘土飞扬。

徐清姿听到动静,连忙跑了出来。

周围的邻居也纷纷出门看热闹,见是熟人,赶紧上前将人分开。

徐清姿看着孟文州脸上的青黑,又气又急。

“你好好打个水,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伤得严重不严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顾寒松站在原地,看着徐清姿没有一丝犹豫跑向了另外一个人,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拳。

从前,徐清姿眼里只有他。

她的笑容,她的泪水,她的担忧,都系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甚至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和关注。

可现在他失去了这一切,徐清姿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挑衅地冲他笑了笑,转脸又立刻捂住伤口,夸张地喊了起来。

“好疼,好像是骨头断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听到这话,徐清姿更急了,连忙招呼人要带孟文州去医院看急诊。

一群人簇拥着他俩往外走,自始至终,徐清姿没有回头看顾寒松一眼。

“清姿!”

顾寒松忍不住开口,可那个单薄的身影没有丝毫动摇。

徐母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也跟着人群离开。

顾寒松颓然坐倒在地,心里的不甘像是野草一般蔓延。

她和他之间,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不,他绝对不允许!

###15

医院里,徐清姿看着护士给孟文州上药。

俩人下手虽然重,但好在刚动手就被拉开,也就脸上一点儿小伤。

看着徐清姿担忧的神情,孟文州连忙安慰她。

“没事,一点儿小伤。”

说着,他端出笑脸,可一笑就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

一时间,疼得他龇牙咧嘴。

徐清姿无奈:“你别折腾了,这些天好好休息。”

她刚要起身准备去上班,孟文州叫住了她。

“那个,你……”

“怎么了?”

徐清姿回身,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孟文州。

孟文州目光一闪,最终还是没有把嘴边的话说出来。

“没什么,你忙去吧。”

徐清姿微不可查松了口气,轻轻关上病房门离开。

其实,她也不傻。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要是说她还不清楚孟文州的心思,那真是在装傻充愣。

明明当初说好了,只是互相打掩护,怎么两人之间忽然走到了这一步?

徐清姿无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孟文州。

刚刚在病房,他差点儿就说出了那些话,好在他打住了。

要不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如何去处理俩人之间的感情。

她对孟文州,有那份心思吗?

徐清姿试着在心里问自己,却越想越是糊涂。

或许是被顾寒松伤得太深,她始终没办法这么快走出来,开始接受另外一个人。

算了,顺其自然吧。

这几天,俩人或许都想冷静一段时间,孟文州也没怎么来找她。

徐清姿在心底松了口气,继续埋头于工作当中。

晚上,她照旧是很晚回家。

昏黄路灯下,只有她自己单薄消瘦的身影。

脚步声中,似乎还有另外的声音。

徐清姿心里一紧,忽然想起这两天厂里说起的一件事。

听说,棉织厂下班那条路,最近出现了一个流氓,经常骚扰下班的女工人。

厂里安排保安抓了好几次,都没见到人。

大家被这事闹得人心惶惶,好多女工人这段时间上下班都是一起出行。

唯独她,这几天忙得不可开交,这些话只听听就过了。

现在想起来,徐清姿提起了心。

她竖起耳朵,不着痕迹加快了脚步。

可随着她的动作,背后那个脚步声也快了起来。

徐清姿摸了摸背包,里面只有几张手帕,连个防身的工具都没有。

她心一横,在拐过一个路口后,连忙藏在墙旁边,伸出腿去绊人。

那个黑色的身影连忙跟上来,完全没看清她的动作,闷哼一声就摔倒在地上。

徐清姿抄起包就往那人身上砸。

“清姿,是我!”

砸了俩下,地上那人护着头脸开了口。

徐清姿愣住,停了手。

“你跟踪我干什么?”

顾寒松脸上的伤刚好一点儿,此刻俊朗的面容上带着几丝狼狈。

“我,我听说你们厂附近不太平,我担心你出事。”

徐清姿皱眉,心里又升起一阵厌烦。

“你跟了多久了?”

顾寒松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不敢看她。

“也就这几天。”

难不成,这几天厂里说的跟踪女工的流氓,是顾寒松?

徐清姿只觉得头疼,她摆摆手,不耐烦道。

“以后你别来跟踪我了。”

顾寒松抿唇,倔强地看着她。

“不是跟踪,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出什么事。”

徐清姿没好气道:“你别来烦我我就不会出事!顾寒松,我真不明白,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还非要缠着我不放?”

顾寒松脸色微白,低声辩解。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清姿,自始至终,我心里只有你。想结婚的对象也只有你!”

“我知道我对岳倩的态度让你伤心了,但我已经和她没关系了,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徐清姿看着他,退开俩布,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冷漠。

“今天是岳倩,往后也会有别人。顾寒松,真正让我失望的不是岳倩的出现,而是你本人。”

像是被她眼里的冷漠刺到,顾寒松握紧了拳,浑身紧绷。

“是因为孟文州吗?如果是之前,你好歹会愿意听我解释。是不是他在你面前说了什么,所以你才不想重新接受我?”

徐清姿只觉得一阵无力,她和顾寒松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屏障。

他始终无法明白,她到底在乎的是什么。

不是外界的谁谁谁,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岳倩也好,孟文州也罢,都不是动摇她的想法的根本原因。

真正让她失望的,从来就是顾寒松本人。

她语气里带上几丝疲惫,挥挥手。

“随你怎么想,我不想再解释什么了。以后你也别跟着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16

那天过后,顾寒松果然没有再出现来烦她。

徐清姿松了口气,一心扑在工作上。

年底,棉织厂有个优秀员工表彰,她想冲一下这个名额。

晚上收拾干净车间后,又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背着包往回走的路上,路灯忽明忽暗,应该是附近发电厂供电又不稳定了。

徐清姿没放在心上,只是走着走着,她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

背后好像有人跟着,树林里稀碎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听得清楚不是小动物的动静。

难道又是顾寒松?

想到他那个倔强的性子,徐清姿皱眉。

就知道跟他说了也没用!

她不耐烦甩了下胳膊,快步走过前面的拐角,想故技重施,抓他一个现行。

要是他还是听不懂,她就把这事捅到顾姨面前去!

心里有了打算,徐清姿冷着脸等顾寒松出现。

果不其然,在她拐入旁边小路时,一个人影忽然闪现。

“人呢?”

嘶哑的男声忽然响起,徐清姿在听到这句话时浑身冰凉。

这人不是顾寒松!

她僵硬着身子,还没想好要怎么办,那人已经转过身来看到了她。

“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啊?”

那人蒙着头,看不清真面目,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

徐清姿心底一惊,转身就跑。

她竭力呼救着,可这条路上没有旁人,甚至离周围的居民区也很远。

她忙了一天,本来就又累又饿,没跑几步就被那人抓住了。

“小丫头片子还挺能跑,今天好不容易让我逮着你了,我看你能跑哪儿去!”

徐清姿拼了命地挣扎,却还是被他扣住双手往树林里脱。

这时候,她已经来不及后悔。

原来真的有流氓!

她之前因为是顾寒松被人误会了,所以包里连个防身武器都没带。

被拉走的时候,她眼疾手快用胳膊夹着一根树枝,男人刚松开她的手开始脱衣服,徐清姿就抓着树枝往那人眼睛捅了过去。

那人没防备,一下子被扎了个正着,捂着流血的眼睛痛嚎起来。

徐清姿抓住机会,刚要起身逃跑,背后却被狠狠踹了一脚。

“小贱人!还敢跟我动手,今天你给我死在这儿吧!”

被疼痛刺激到,男人红了眼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伸手一摸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水果刀。

“那只手捅的我?我把你手指头一根一根削下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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