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博导”指的是黄明哲教授,尽管他“独创《道德经》现代解读”法,但他也曾经对道德经有过很长时间的“很困惑,也很痛苦”的理解过程,经过长时期地参阅大师们的注解,他发现:如果换一种解读方式,问题就豁然开朗了。

他说:比如,对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的理解,大体上不外乎以下的说法:说出来的就不是道,可以定义的、定名的,就不是名。
等他思路一打开,于是有了这样的解读:大道是可以行走的,行走就会形成轨迹,但随着人们的行走,轨迹也在不断地变化。
他又说:“前面会展现出更宽广的未知世界,不断地展现出新的面貌。”
他认为老子这句话,讲的是顺时应势、与时俱进的道理。并说:“这个思路一打开,解读就清晰了,读者也能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呢,那就是:“用标准文言文表述应该是:道可道,非常道可道”!
但是,我却没明白,我在深度怀疑黄老师的解读,不是怀疑他的学识和“道行”,而是怀疑他是否笔误而没认真检查。因为这样的说法很有问题:大道不就是供人行走的吗?难道世上还有不可行走的大道吗?
所谓“在可行之道上,前面会出现更多的未知世界”,是想表达什么呢?老子有此意乎?如此道论,不亦浅乎?
况且,“道可道,非常道可道”是否就是佛教《金刚经》的“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的翻版?

从黄老师的资料中得知,他的“独创性解读法”应该是“帝王视角解读法”,而在帝王的御注中,他最欣赏的是朱元璋的《大明太祖高皇帝御注道德真经》。
然而,黄老师可能曲解了朱元璋对《道可道》的解释,他认为朱元璋的理解是:“突破一切道德底线,不用管社会上怎么看待,能做成事就行。”
朱元璋的御注,也是我经常翻阅的,不过,我却看不出朱元璋那么粗暴与武断,我看到的是朱元璋的“朕虽菲材”“悉朕之丹衷”的谦卑与赤城。
朱元璋对此句的解释并非限于帝王之道,他说:“道可道,指此可道言者,盖谓过人之大道。可行焉,可习焉”,“上至天子,下及臣庶,若有志于行道者,当行过常人所行之道,即非常道。”
朱元璋并非把“行道”视为圣人的专利,他认为,不管是天子,还是臣民,如果有心于行道,就应该奉行“大真”之道,即超越常人所行之道,也就是不一般的、非世俗的道。

虽然老子原意是要行“常(恒)道”,朱元璋改成了“行非常之道”,但是朱元璋的意思是超越“常人所行之道”,也就是“非世俗之道”,并没改变原文之意。
这好像跟“突破一切道德底线”,一切以成败论英雄的说法没联系。
而且,从朱元璋对《道德经》的评价中,也看不出所谓的“不管别人怎么看,把事情做成就行”的意思,他说:“斯经乃万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师,臣民之极宝,非金丹之术也”。
就是说,道德经是“万物、王者、臣民”的共同宝贝,“斯经”岂可为天子一家独占而鼓动天下人突破道德底线,只为成事?
与黄老师的理解恰恰相反,朱元璋是以敬畏之心解读《道德经》的,他说:“为君者,敢侮天下而贱万物,天宪不昏,虽不速而必报,其有畏乎?”
又说:“君乃代天而理物,若或妄为,其有救乎?即人主不赦过误,故违者是也。”
就是说:天道恢恢,为君者不敢轻侮百姓,若有轻犯,必遭天报,能不畏惧吗?若是轻动妄为,那就没救了。
这哪里有只要办成事,不管别人说的意思?

以黄老师对“上善若水”的理解为例,他认为他对“上善若水”的解读是“你没听过的解读”。然而事实却不一定是他所说的“真理”。
值得一提的是,黄老师否定了心灵鸡汤之类的解读,比如世人常常这么理解: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
他指出:“道无善恶”,道家的“善”也不是儒家的仁善、善良之善。它只能是擅长、善于之义,有合乎于道的含义等等。
这样的友情提示值得点赞。然而,他自己却把“上善”之水,理解为古希腊人所谓的至善——真理的状态、最妥当的状态,即“处众人之所恶”的位置。

且不说“真理”为何物,就这个“最妥当”的说法都属于用词不当,因为水无知无识,“居下”只是水的自然属性而已,它哪里会选择什么“最妥当”的位置或状态?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把《道德经》的“人”理解为贵族阶层,“民”才是普通百姓。因此,他解读的“上善若水”是:“最好的境界就像水那样,水总是利益万物,而不去争取控制。它积蓄在贵族精英们所厌恶的低处,因此几乎代表了道的特点。”
这样的理解你能接受吗?
他的用词,比如“控制”“积蓄”“代表特点”等与水德自然属性毫不相关,只需看他的观点,就不能接受。
因为,道德经中的“人”不能只限于“贵族阶层”,比如“人法地”不能只是精英们才以大地为法则,百姓就不需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冬来棉衣夏来单吗?
再如:“乐杀人,不可以得志于天下”,这所杀之“人”一定是精英阶层吗?“人之饥也,以其取食税之多也”,贵族阶层有几个“人”会因为税赋之重而饥寒交迫?

其他的,如“五色使人目盲,难得之货,使人之行妨,五味使人之口爽,五音使人之耳聋”,这些“五色”“五味”“五音”只能让“贵族精英们”“目盲”“口爽”“耳聋”吗?对百姓就没有此后果吗?
黄老师又把水之善与圣人之善混为一谈,认为圣人“要模拟水的七种特性,完善自我”,这跟他所批评的心灵鸡汤何异哉?跟荀子的“孔子论水”的赞美之辞有何区别?
何况,下面论述的“七善”恰是世俗之善,而不是“上善”?更不能把“七善”理解为水的德性。
所以,所谓“七善”,只是人们赋予事物的人格化“美德”,是为人们树立的“仁德”榜样,这已经完全是儒家思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