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娘家妈妈到我家来串门。老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聚在一起,自然喋喋不休起来。说着说着,我们的话题突然转到了 “卫生巾”上。“别提它了。过去哪有什么专门的卫生巾啊!我们都是把一条布折起来垫着,感觉就跟婴儿垫着一块尿布似的,别提有多别扭了。”从这件事上开始,妈妈的故事开始源源不断、没完没了地流了出来。妈妈说,过去的天气比现在冷多了,可人们没有大衣穿,所以很多孩子都冻伤了手;过去上学可不像现在这样有校车坐,都是走着去上学的,每天要走上差不多五站地;刚嫁到婆家去的时候,每天清晨起床,用劈柴烧火做饭的故事……我听一半忘一半,期待着妈妈什么时候能换个话题,结果险些精神溜号。我猛然醒悟过来。如果换位思考的话,我的女儿没有任何理由对我小时候的事情感兴趣。上了一大把年纪的妈妈所讲的故事,不过都是些老掉牙的陈芝麻烂谷子,而只有我讲的故事才是令人兴味盎然一一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以前怎么就没明白这个事实呢?
在下一辈人不知道的时代生活过来的人,往往会相信自己的经验对他们而言,是一种有用的或有趣的事情。但这只是错觉而已。连我们都不会认为,我们大致上明白我们没曾经历过的朝鲜战争时期或李氏王朝时期的生活。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消费着那些以各种时代为背景的文化商品,在学校也会学习相应的文化知识,所以过去的事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陌生。但尤为重要的是,现在的人普遍缺少对以往诸事的关注。
如果不是我自己亲身经历,从而变成我的记忆中的历史事件,那么无论有多陌生,它们都算不上是新奇的事情。有一次,我曾发现女儿在回忆过去的时候,显出少有的兴致。她发现了一套我们为了她上幼儿园而四处搬家时,曾一度流行的卡通产品。女儿第一次和我讲着过去的故事,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过去的故事,只有在能够共享的时候,才会避免成为旧调重弹。从此,我开始反省自己以往那些做法。我在提及比现在艰难的过去的时候,其实是在隐隐地希望女儿能够理解生活在今天的幸运。但我生活在今天的这一瞬间,那些我不曾知道的过去的艰难岁月,与我的当下又有何关系呢?
同时代生活于地球另一半的人忍饥挨饿的事实,都没能使我这个衣食无忧的人产生过幸福感那么已经成为过去的老一辈人的艰难生活,又如何能给下一代带来感恩的心情呢?这种期待实在是亳无根据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