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杂肝儿,臭哩出圈的洛阳味,往事知多少

洛邑评历史 2025-02-18 22:48:37

稠杂肝儿,以臭出圈,能在汤城洛阳牢牢地占着一把交椅,端的也有历史和文化渊源。

洛阳四面环山,地处盆地,年来气候多寒冷干燥,从古至今,人嗜汤好羹,习惯根深蒂固。天上飞的,陆上跑的,水里游的,地上长的,凡入得了口的,在洛阳人眼里都是一碗汤。

早上豆腐汤,晚上丸子汤,一天敢怼两顿,洛阳人偏好这口,食俗入选河南省非遗。曾经,洛阳汤饮还有喝汤与吃泡馍之別呢。

家庭日常,早晚饭事,米面烧点稀饭,吃馍就菜一顿饭,洛阳人叫喝汤。过去,人见面打招呼,常问喝汤冇,即此;炖煮荤口,或带点油腥的豆腐粉条丸子之类咸汤,仅佐馍为食,曰吃泡馍。吃泡馍当年比较奢侈,基本得下馆子,不会天天顿顿有。

后来经济条件好了,吃泡馍也成家常便饭,已与喝汤混为一谈。今人再说喝汤,多半指上街去馆子吃泡馍。

如果留意观察,洛阳大街小巷汤馆多,汤品多,汤客遍布,也是市井一景。有心人做过估算,洛阳千余家汤馆,人每天喝掉的汤,足以装满一个国标游泳池,达到惊人的2000余吨,汤城得来名副其实。

在林林总总的洛阳汤中,稠杂肝儿独树一帜,臭名远扬,是一小撮江湖老饕的最爱,誉为人间至味、醒酒利器。出了老城,别无觅处,味道专属,稠杂肝儿也是独一份。

牲畜内脏,又名下水,亦名杂肉,简称杂。加水炖煮熬汤,肝味突出,装碗量大,故名稠杂肝儿;汤因闻味腥臭,诨号臭杂肝儿。如大多数地方知名小吃一样,稠杂肝儿最初也为误打误撞,偶然得来。

大抵宰杀牲畜,通常开膛破肚先取出内脏,随手放入水盆,稍后再处理,这个过程曰“下水”。后“下水”约定俗成为内脏的代名词。下水包括心肝肚肺脾肠之类,煮熟切碎与汤同食,洛阳统曰杂碎。

杂碎比精肉便宜,同等价钱可以多给,最是解馋。但生的气冲,肝尤甚,炖煮熬汤压味,混浊稠糊,卖相不佳,比较重口,一直是不搁盐的甜汤大忌。是以,洛阳牛肉汤店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杂碎只可熟配。生煮的话,须另起一锅,这个汤不是主角,或被倒掉。

大约九十年代初,东关街献周牛肉汤还有一定名气。有次图省事,献周熬的汤就下得不快。即便是咸汤。当时,我刚好去喝汤,献周故意考我,问味如何。我也不客气,直接反问混用生肝子煮汤了吧。献周讪讪而笑,竖起大拇指。

稠杂肝儿却反其道,把杂碎本味发挥极致,让讲究之人掩鼻,闻味却步。汤品使然,洛阳本地一般人尚消受不了,更别说外地人了。种种迹象表明,稠杂肝儿来源最大可能与屠户有关,至少有百年历史。

肉食者,自古就指富贵阶层。而且,富人吃肉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彼时,下水多因藏污纳垢,被认为不洁、有异味,富人几不屑食。解放前,洛阳大户宰杀牲畜,只留精肉,下水则多送与屠夫,作为劳资酬谢,似成行规。

下水也是荤腥,对穷人已弥足珍贵。屠夫作为劳动阶层,根本算不上富人,毕竟还有的食。以前由于没有冰箱冰柜,储存条件有限,肉类不易久放,无论下水。食之虽有味,弃之犹可惜。变质了的下水,在惯于精打细算过日子的穷人手里,终有机缘华丽转身。

微生物侵蚀过的下水,如患重症昏迷不醒,突经高温煮炖,与时间共舞,渐次被激活,缓缓释出大量游离氨基酸,凝成鲜味剂,让一锅汤色呈黑红,臭里透香,别有风味,充满能量。不经意间,稠杂肝儿真容初露,竟大受好评。

不独洛阳,食臭本就是一小众文化。臭鲑鱼、臭豆腐、牛瘪火锅、螺狮粉、榴莲等等,全国各地都有一些标志性特色“臭食”,深埋在当地人的基因记忆中。传统中医也认为,臭食还能助消化呢。

既被认可,从无奈之食到有意为之,支锅推广只是分分钟钟的事。也许就是屠夫,抑或是家人、亲朋,总之是穷人,偶嗅商机,脑洞大开,出摊挣钱一定赶早不赶晚。

谁第一个吃的螃蟹,谁第一个出的摊,稠杂肝儿最先所用何杂,生辰八字,文字记录鲜有,多为口传,源于个体,创自解放前。当时,老城饮食业多集中在西大街、集市街、西门口街、马市街等地,稠杂肝儿为特色早餐,就混迹其间。

南关古为水旱码头,清末民初仍是海量物资的集散地,船工、脚夫、小商小贩,出苦力者川流不息,是一庞大的消费群体。这些人手有零钱,需大量补充体能,物美价廉的稠杂肝儿就是裹腹的不二之选。坊间人说杂时无定式,得之易者即可,所用也五花八门。诚哉斯言。

解放后,人民当家作主,有一技之长的个体手工业者等劳苦大众,统一变身为工人阶级,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彼时,广大洛阳餐饮人联合成立合作饭店,也让稠杂肝儿从街边摊悄然步入大雅之堂。

1955年,旧府门儿饭店成立,江湖传说稠杂肝儿,被重新定位,正式易名旧府门儿驴肉杂肝,盛装面市,成为洛阳名吃。这个名吃,地方志有据可查。后来,牛杂又成主角,但食客更在乎稠杂肝儿之名。

旧府门儿饭店由合作第七、第十四、十六饭店整合而来,因位于明尹王府南门外得名。1980年代,明尹王府南门尚残存。明尹王府早明福王府百余年,故称旧。后人有讹为九府门的,根本不对。

由于有过两次分合,稠杂肝儿也为朝阳饭店主打产品。朝阳饭店位于南大街27号,也是1955年成立,曾名第四合作饭店、国营第三食堂、南街饭店,1969年2月、1983年4月两次兼并旧府门儿饭店,对外统称朝阳饭店。​当年,许丙臣、刘荣就是朝阳饭店烹饪驴肉杂肝的顶尖高手。

计划经济时代,马路街2号的西关大众饭店烹制的稠杂肝儿一臭二三里,老远都闻到味了。该饭店最后一任掌勺师傅姓金,是刘荣的得意弟子,深得真传,名气也很大。

走进饭店,一锅黑紅色的汤翻滚着,旁边一大块老粗布盖着发绿毛的杂肝,两毛钱给抓的康稠一碗,看着就很过瘾。业内认为,杂有脏气,煮好热捂,发酵味更浓郁,是提升稠杂肝儿风味的开锁密码。民间智慧无处不在。

其实,腌、糟、卤、酱、捂,利用微生物发酵等烹饪之法,也是中华饮食文明的一大特点。

改革开放后,地方集体饭店纷纷破产倒闭,稠杂肝儿无奈又栖身到个体饭店。大约1990年,吴雪花、王雪琴从朝阳饭店下岗,先后在九都路南关沿线专营稠杂肝儿;金师傅下岗后,也自己单干。后来加入的也不乏其人。当时,南关的稠杂肝儿店最多,生意个顶个火爆。

不知何时,人们饮食观念变了,肉汤被贴上高脂肪、高热量、高胆固醇、高嘌呤,“四高”标签,稠杂肝儿首当其冲,更被新生代称为“脑梗餐”,行情逐渐走跌。尽管经营者想尽办法,在用料工艺上加以改良,仍难挽颓势。

洛邑古城兴建后,人们发现,南关稠杂肝儿店已越来越少。2020年前后,“洛八办”东临王雪琴家的店关门,南关的稠杂肝儿店只存吴雪花一家。吴家后搬到了杏坛路,传给了儿子杨灿军。

2024年,位于西关万安街的金记牛杂汤因故关张,后又有人接手,仍卖牛杂汤,但没几天就干不下去了。欣喜的是,同年,位于唐宫路、原建机厂后门的安记牛杂汤隆重开张,走的也是稠杂肝儿路子,也接近些老味。

杨灿军从小随母亲开店,耳濡目染,对稠杂肝儿的老套流程也是门儿清。作为年轻代传人,杨灿军又懂得与时俱进,没少在改革创新下功夫。

选取新鲜牛骨、牛杂熬制,在大料的加持下,汤依然稠糊,但没了腐香,只有骨髓的清香和牛杂的特殊香;加豆腐、加豆腐丝,一碗汤荤素搭配,更好喝,更营养,受众更多。

诚然,吐槽的味淡的也不在少数。但生存发展总是硬道理吧。

如今,杨家稠杂肝儿已获市非遗称号,老客喜欢,年轻人喜欢,游客也喜欢,整日生意盈门,堪称洛阳的一张烫金名片。

过客,又名洛邑过客,洛阳人,热爱家乡,喜欢怀旧。原创作品,欢迎品评互动。原创不易,转载搬运改编务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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