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第七年,周祁川还是不肯娶我。
朋友问他为什么。
他叼着烟,神情冷漠。
「陶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第一次。」
「真的假的?那你怎么不跟她分手?」
「食之无味,弃之,又有些可惜!」
于是他纵容了那个女孩儿的胡闹。
还签下了女孩儿要求的包养合同。
我默认了这种分手,转身就走。
可周祁川却低了头:「我们结婚,只要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我失笑出声:「搞错了吧,你只是我的恋爱对象,从来不是我的结婚对象。」
1
我到达周祁川的茶庄时,他正和那个女孩儿打闹着。
女孩儿我认识。
李唯一。
一周前,我和周祁川还因为她大吵了一架。
周祁川当着我的面把她删除拉黑。
可现在,她依旧在他身边。
我看着她跳到周祁川背上。
周祁川满脸不耐,沉声呵斥。
却还是下意识地护住了她。
「又发疯?再胡闹滚回学校去!」
李唯一丝毫不怵,语气娇蛮:「我不,你不答应我就不下来!」
「信不信我抽你?」
「抽了才信!」
李唯一把下巴搁在周祁川肩上。
「我告诉你,最近有个老头儿,对我特别感兴趣,你要是不签,我就去……」
「李唯一!」
周祁川偏过头。
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好像下一秒就能吻上。
我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其实一周前就挺没意思的。
那一天是周末。
闲着没事,就对周祁川说:「我去店里陪你?」
自从盘下这个茶庄,他就时不时喜欢拉着我去店里陪他。
我以为他是想要这种陪伴的。
可视频那头他却定住了。
他满脸不耐地说:「你去干吗?」
我愣了下。
「不能去?」
他有些烦躁。
「不是!只是,你去干吗呢?」
这种情况,甚至不需要女人的第六感,我都察觉到了不正常。
但过去的路上我还是在自我安慰,也许是我想多了。
直到我抵达茶庄。
就像今天这样,没有提前告知的突如其来。
两次。
两次都遇到李唯一。
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李唯一,每天都在。
在这里做什么呢?
挖墙脚。
这是她广而告之过的。
2
李唯一算是我和周祁川的学妹。
去年年底,周祁川回母校参加了一次校友会。
李唯一接待的他。
离开的时候留了他的联系方式。
一周后,她给周祁川发消息:【学长,要情人不要?一万包一个月的那种!】
那一天我和周祁川正在看电影。
他突然「啧」了声,有些头疼地说:「现在的小孩儿,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我问他怎么了。
他把手机递到了我面前。
那是个没有备注的聊天窗口。
只有那一条消息。
往上,没有添加上好友的通知。
他们聊过,聊天记录被删除了。
说不介意是假的。
心里没有芥蒂也是不可能的。
可周祁川既然敢坦荡地给我看,我便相信他能处理好。
我真的以为他能处理好的。
可两个月过去,李唯一从网络走到了现实,成了周祁川纵容的小朋友。
那张十几万的实木茶桌,我和周祁川一起挑选的巴花大板。
曾经有一个朋友把外卖放在上面,周祁川直接把人给赶了。
朋友气得发笑:「你就一直这么宝贝着?」
周祁川懒洋洋地坐在太师椅上。
「以后再说,现在我就是宝贝得紧。」
可就是这样宝贝的东西,他任由李唯一把滚烫的麻辣烫和冰冷的奶茶放在上面。
3
一周前的那一次,是我和李唯一的第一次碰面。
面对我,她既没有尴尬也没有畏惧。
反而是我和周祁川的脸色都不好看。
周祁川对她的介绍是朋友。
她却笑嘻嘻地说:「可不仅仅是朋友,我还是学长的追求者呢!姐姐,你可要小心,我可是会乘虚而入的!」
我不理解周祁川:「你在做什么?你明明知道她的心思,为什么不拒绝,还让她跟着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周祁川很不耐烦:「她一个小孩儿,胡说八道,你跟她计较什么?她非要过来,我能怎么办?把她扔出去?」
「可是周祁川……」
「行了行了,我把她删了行了吧!」
他当着我的面,拉黑删除了李唯一。
不耐、烦躁,压抑着怒火。
「满意了吗?」
然后转身就走。
我就在他身后怔怔地看着他。
满意?
这应该就是我想要达到的效果。
可是周祁川的状态、神情,却让我无比憋闷,甚至感觉喘不上气。
这一周,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直到今天早上周祁川给我打电话,说新到了一批肉桂,让我过来拿!
我今天本来是没时间了。
后来会议临时取消了,才能过来。
然后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4
周祁川似乎已经被李唯一磨得没脾气了。
「祖宗,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唯一挂在周祁川背上,开心地晃着腿。
「你把合同签了,签了我就不烦你了!」
周祁川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拿来!」
「什么?」
「合同!」
「嘻嘻,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李唯一从周祁川背上跳了下来。
周祁川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
「毛手毛脚的,能不能小心点?」
「担心我?喏,签!」
那是一份什么合同,周祁川并没有去看。
他直接翻到最后面,唰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扔还给李唯一。
李唯一开心地笑着,在合同上印下了一吻。
「我可以看看吗?」
在他们签合同的时候我就下了车。
只是他们太专注于彼此,谁都没有注意到我。
以至于我突然出声,吓了他们一跳。
李唯一一声尖叫。
周祁川连忙把她护进怀里。
合同就那么凑巧地落在了我面前。
我弯腰捡起。
周祁川想抢,被我侧身躲过。
我冷冷地看着他:「抢什么?」
周祁川紧绷着。
「你怎么过来了?」
我扯了扯嘴角。
「本来是过来拿茶叶的。现在……等我先看了这份合同!」
「这是李唯一的东西,我们还是不要侵犯别人的隐私。」
这样吗?
我问李唯一:「你介意?」
李唯一看看我,又看看周祁川。
她眼中闪过恶作剧的光芒,冲周祁川一挑眉。
「我不介意啊!」
周祁川身上的气压瞬间沉了下来。
他上前两步。
我把拿着合同的手背到自己身后。
「我不介意,她也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5
「是介意它是一份包养合同吗?」
我这辈子见过的合同有很多。
但包养合同,真还是头一遭。
把这种事落实到白纸黑字上,多小众的赛道!
合同上显示,甲方需每月支付给乙方一万元的劳务费。
乙方则提供相应的服务,包括但不仅限于陪玩陪睡。
「周祁川,我真的搞不懂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迎着我的目光,周祁川眉头深锁着。
「李唯一瞎胡闹的东西,你还当真?」
「我可不是瞎胡闹,我认真的。」
「你闭嘴!」
「就知道凶我,哼!」
我仓促一笑。
真觉得挺没意思的。
都到了这个时间,这两个人还能当着我的面,旁若无人地亲昵。
我忍不住疑惑。
是我做了什么,才让别人这样轻贱我吗?
把合同递还给李唯一,我转身就走。
周祁川拉住我。
「你去哪儿?」
我抬头看他:「我同意了。」
「什么?」
「分手,我同意了!」
他攥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有点疼。
他吼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分手了?」
我嗤笑出声。
「都这样了,还不分手?周祁川,你在侮辱谁?」
「我都跟你解释了,这就是她瞎胡闹,你……」
「我不接受。如果你觉得这些没问题,那麻烦你去找一个可以接受这些的女朋友。不要试图说服我,我不接受!」
我想推开周祁川。
他却不肯松手。
李唯一突然开口:「学长,你还送不送我的?我晚上还有社团活动,要迟到了。」
周祁川迟疑了。
终于,他松开了我。
「你先上去,等回来我们再谈!」
他转身走向李唯一。
李唯一自然地上了副驾驶座,熟练地从座位前面掏出零食。
她想塞给周祁川。
被周祁川躲开。
她还不放弃。
周祁川不耐烦地拍了下她的手。
然后车子疾驰而去。
我撑着车身站在那儿,按着自己的胸口长吁一口气。
结束了。
6
六点半,我离开茶庄。
转道去了其他的地方,买了点茶叶。
八点,给我妈送了过去。
听了她半个小时的唠叨。
无非就是催婚。
警告我,如果今年周祁川还不肯娶我,就让我跟他分手。
我和周祁川恋爱七年。
这样的话听了四年。
一开始很烦躁,后来很恼怒,再后来还会跟她吵。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麻木了。
直到现在,心如止水。
于是我打断她。
「分了。」
「什么?」
「我和周祁川,分了!」
一向咋咋呼呼的我妈,突然噤了声。
怔怔地看着我。
片刻后就往厨房冲。
我连忙拉住她:「您要干吗?」
「老娘劈了他!是不是欺负我们家没人?谈了七年了说分手,他这不是糟蹋人吗?」
她一声高过一声地骂着周祁川。
最后哭了。
「你怎么办?桃子,以后你怎么办?」
我怎么办?
「我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只是分手了,又不是明天要死了。妈,我没事!」
虽然有点压抑、有点难过。
但那都不是天大的事。
即使是天大的事,它也会过去。
更何况这些小事。
陪着我妈折腾了一番,将近十点才到家。
这期间,周祁川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七点二十的时候。
一个在八点。
我都没接,直接挂断了。
他也就没再打来。
我能想象他的不耐烦和生气。
用他的话说:「陶枝,不是只有你有脾气,我也会不高兴。没道理每次都是我哄你!」
可事实上,他又真的哄过我几回呢?
周祁川不算是个完美的情侣。
但他却是个不错的老师。
他教会我独立、冷静、理智、自己消化自己的情绪。
以至于到现在,真的分手了,我竟然都没失眠。
7
一周后。
这是我和周祁川说完分手的第七天。
他出现在了我公司楼下。
我愣了几秒,没想到是他。
他坐在车里摇下车窗,说:「金街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带你去吃。」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他并没有把我所说的分手当真。
他只当我们是和以前一样,吵架、冷战。
只要他递个台阶,我下了,事情就结束了。
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解决、以后不能再提。
可是……
「周祁川,分手我是认真的!」
说完我向停车场走去。
很快,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周祁川一把拉住我的手。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心里有些烦,但我还是尽量让我自己冷静地跟他对话。
「周祁川,我没有闹,没有作。对我而言,我们已经分手一周了。」
「我没有同意。」
「分手而已,不需要你同意!」
他嘴唇紧抿,目光死死地盯着我。
「就因为李唯一,就因为那份包养合同?我都跟你解释了……」
「不用!你不需要跟我解释那么多,我也不想听。分手就是分手。周祁川,大庭广众的,别跟我闹!」
我开车走了。
他一路尾随。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谈谈!」
8
呵!
挺讽刺的。
七年的恋爱,我无数次想跟他谈谈,他从来不情愿。
可当我不想谈了,他又不依不饶。
周祁川说:「是因为那份包养合同吗?」
我低头,握着水杯,没有作声。
「我以为你能明白的。」他继续说,「那就是李唯一瞎胡闹的东西。我难道真因为签了那份合同就要跟她发生什么?你也听到了,我不签她就去找别人。她疯劲儿一上来,什么都干得出来。她才十九,我不能眼见着她做错事而不拦。」
十九!
我有些恍然。
我和周祁川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十九。
七年过去,他又看上了个十九的。
「你还记得老谢之前的事吗?」
他有些茫然:「老谢?」
「老谢遇到了他的初恋,他天天带着她,吃饭喝酒应酬,都带着。有一次我们遇到了,你就叮嘱我,让我别告诉他老婆。我都不认识他老婆,根本谈不上告不告诉。只是我很疑惑,老谢不是说那是他朋友吗?
「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
周祁川愣住了。
我帮他回答:「你说:『什么朋友?没挑明罢了,外人谁不明白?哪个有对象的,会天天带着其他女人在身边?』 」
「你看,周祁川,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你纵容李唯一围着你,跟她签下所谓的包养合同,过度关心她的事,这些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明白人就不说糊涂话了吧!」
周祁川垂下了眼眸。
我见他半天不再说话,于是下了逐客令。
「没什么事你就走吧,我……」
「可是,我真的和她之前什么都没有。」
我心里有些堵。
「要有什么?需要有什么?牵手、拥抱、接吻、上床?就非要等你发展到这一步我才能提分手?或者到了这一步,你还要继续说,你只不过是犯了一个错误?
「周祁川,你是不是不想让外人觉得你错了?」
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那行,你没错,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单纯地要分手,可以吗?」
9
周祁川是摔门离开的。
脸色难看,夺路而逃。
我在客厅坐了很久。
我想,幸亏我和周祁川还没有结婚,不然那真是伤筋动骨啊!
10
我和周祁川恋爱七年,却卡在了结婚这一步。
为什么不结婚?
明明感情稳定,也没有要分手的打算。
结婚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这是很多人问过我们的问题。
周祁川的回答是:「还早,不急!」
他不急,我却急过一段时间。
我也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结婚?
那段时间我们的关系很紧绷。
紧绷到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让我们大吵一架。
我们争吵、冷战。
却一直避开结婚的话题。
那是一个死结。
碰了可能就要分手。
后来是他说了一句话。
「我跟你又不是夫妻,为什么买个车还非要带着你?」
晴天霹雳。
我当时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难堪、羞恼。
「分手吧!」
我转身就走,从他的公寓搬了出去。
到后来,即使我们和好了,也没再搬回去。
那次分手让我很难过,但同时又暗暗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毕竟七年的感情。
他递了个台阶,我还是下了。
事情被我们轻描淡写地带过。
一切好像如初。
只是,和周祁川结婚的想法,突然就淡了。
周祁川为什么不想结婚呢?
我有过存疑,也有过质疑。
我胡思乱想过,也暗暗调查过。
但其实到现在,是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有人偏偏要告诉我。
而她告诉我的真相,却比我的所有设想还要让我难堪!
11
这是李唯一发给我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周祁川和他的发小正在抽烟。
发小问他:「你还没准备跟桃子结婚?」
周祁川有些不耐烦:「再说吧!」
「我真的很好奇,你不想结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周祁川猛吸一口烟。
伴随着氤氲的白烟吐出。
他说:「陶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第一次。」
「真的假的?你不是她的初恋吗?」
「呵,谁知道!」
「那你怎么不跟她分手?」
周祁川停顿了两秒。
「食之无味,弃之,又有些可惜!」
李唯一说:【你知道周祁川为什么纵容我跟着他吗?因为我是处女,干净。他说他没玩过处女!】
12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到最后一步。
曾经那些都是多让人怦然心动的经历啊!
「你是第一次吗?」
「嗯!」
……
「为什么没有血?」
……
那时候我已经昏昏欲睡。
但还是强撑着去看他。
「你说什么?」
他摇摇头,温柔地搂着我,就好像那只是我的幻听。
「睡吧,没什么!」
13
最初恋爱的时候,对于对方的言行,我们都是过度在意的。
所以那一句,即使周祁川说没什么,我还是记在了心里。
我们的教育,对于性,总是羞于启齿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跟周祁川聊这个事。
可是不聊,又觉得这件事挺重要的。
于是我忍着羞意,带着周祁川看了一个科普视频。
关于所谓落红的谬论。
关于女孩儿初次不疼不流血也是正常的解释。
视频里说,古代女孩儿结婚早,所谓的落红,更多是撕裂伤造成的。
而现在,其实大多数女性在第一次都是不见红的。
原因有三。
一则,第一次之前,因为一些剧烈运动,包括骑车、骑马、举重、游泳等,都可能导致那层薄膜意外破裂。
二则,那层薄膜在性成熟后,上面的血管神经会变少,有的出血会很少,少到你几乎察觉不到。
三则,有的女性薄膜,不管是延展性还是韧性都很好,它就是破不了。
这些本来应该是常识的东西,却从来没有被普及。
那时候的我紧张地看着周祁川的反应。
我不知道,如果他还不信,我该怎么去解释。
但好在他只是淡淡一笑。
「我就疑惑了一下,你还当真了?我怎么可能不信你!」
他说他信我。
可时隔五年,他却还在跟别人说,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第一次。
我有些茫然,又有些难过。
我突然对过往的七年产生了怀疑。
第一次觉得,我浪费了七年。
14
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下周三要在希悦办一场露天晚会,庆祝她和她丈夫结婚两周年。
「下午六点,你一定要按时过来。记得,穿漂亮点。」
那一天,另一个朋友说恰好经过我公司,邀我一起过去。
「你不换一件衣服吗?大家都穿得挺正式的。」
我摇摇头。
「不必了!」
他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路上他告诉我:
「那个李唯一,老周没跟她联系了。其实一直以来也都是李唯一缠着她,他看李唯一年纪小,不好把话说太重。这次是真的骂了脏话,喊她滚。
「桃子,你和老周这么多年的感情。要真因为这么一个人断了,不值当!
「老周这次是真知道错了。」
真的知道吗?
他大约是不知道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剃头挑子一头热的事。
李唯一这样的小女孩儿,如果没有得到回应,做不到现在这一步。
人只会在被允许的范围内肆意妄为。
李唯一对周祁川做的所有事,都是周祁川允许的。
这些我懒得说,也觉得没必要说。
谁不知道呢?
只不过有的人在装傻,有的人在充愣!
很快,目的地到了。
朋友递给我一个面具。
「你戴上,沿着红毯往里走,我去买包烟!」
我看了两眼手上的舞会面具,扔回了原处。
顺着红地毯往里走,花团锦簇,一片绚烂。
「呀,这是你吧,刚才捡到的,还给你!」
一个戴着假面的男人递给我一张照片。
十八岁的陶枝和周祁川。那是班级的第一次社会实践,公园捡垃圾,结束后全体拍照,周祁川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比了个耶。
「我也捡了一张,是不是你?」
十九岁,周祁川跟我告白,没有鲜花、没有灯光、没有外援,只有一个紧张的他,吞吞吐吐地说:「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好的话你就抱抱我,不好的话明天我再来。」
我抱了他,这一幕被路过的同学记录了下来。
「喏,给你,上面有你!」
20 岁,我们一起去爬山。我开心地跳上他的背,朋友大喊:「回头!」
我们同时回头,哈哈大笑,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幕。
21 岁,图书馆,他困得睁不开眼,躺下去枕着胳膊睡了过去,却还要空出一只手牵着我。我们十指相扣,我拍了下来。
22 岁,毕业典礼,在浪漫的回廊里,他吻了我。
23 岁,他的生日,我们脸上被抹满了奶油,他拿着纸巾,仔细地给我清理着。
24 岁,新年的烟花下,我们相视而笑。
25 岁,自驾游,我困得睡倒在副驾驶座,他把他的衣服披在了我身上。
26 岁,照片中的我穿着围裙在切菜,他伸出手在我耳边比了个耶。
周祁川单膝跪在了我面前。
他紧绷着,拿出戒指盒的手都在颤抖。
「桃子,嫁给我,好吗?」
这一声落下,全场响起喝彩声。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所有人都在叫着、跳着。
我却一直沉默。
周祁川看着我。
他瘦了,明显地瘦了。
眼下一片青黑,掩盖不住的疲惫。
「桃子,我们结婚!只要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我轻笑一声。
因为麦克风的缘故,这一声被放大到所有人清晰可闻。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
我后退一步,把手里的照片都扔到了地上。
周祁川怔了下。
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照片。
又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我。
「周祁川,你搞错了吧。什么结婚?我可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你!你只是我的恋爱对象,从来不是我的结婚对象。
「你这人啊,谈恋爱还成,要是跟你结婚,我不是自讨苦吃吗?
「再说了,你出轨了,跟别的女孩儿签了包养合同。怎么还好意思来跟我求婚呢?谁家好人在垃圾桶里找丈夫?
「周祁川,别搞笑了!」
我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周祁川匆忙起身抓住我。
「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看着他。
「我要时光倒转,回到你跟我表白的那一晚,我会告诉你,我拒绝,并切断跟你的所有联系。周祁川,跟你在一起的这七年,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
![](http://image.uc.cn/s/wemedia/s/upload/2024/4378c74ccba7ae40d184767077ddf47d.jpg)
15
这一场盛大的求婚,成了一个笑话。
原本的和平分手,至此,撕破了脸。
那一晚,周祁川几乎把自己埋进了酒里。
谁劝都没有用。
但最后他却跟着李唯一走了。
这是周祁川的朋友发视频告诉我的。
他的意思是:该收就收,作过头就得不偿失了。
我没理会。
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我很累。
身心俱疲后的颓然。
周祁川给我打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我没接,也没有挂断,更没有拉黑。
任由手机黑了亮,亮了黑。
就好像,只要周祁川也睡不着,我就好受多了。
我以为我和周祁川是可以好聚好散、一笑泯恩仇,然后相忘于江湖的。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想要去报复他、伤害他、让他痛苦。
其实我也做不了什么。
这个世界的容错率太高了。
只要他足够自私、利己,他就能过得很好。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凌晨的时候,我听到了微弱的敲门声。
也不算是敲门声,就好像是不小心撞到了一样。
通过猫眼往外看,什么都没有。
但贴着门,却还是能听到稀疏声。
下意识地,我觉得外面的人是周祁川。
但我没有开门。
只面无表情地把额头抵在门上半晌。
然后转身回了卧室。
第二天起床,外面已经空无一人,但不远处的垃圾桶上却堆满了烟蒂。
16
我妈有点搞不懂我了。
「刚分手的时候,你不是跟没事人似的吗?现在怎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返后劲儿了?」
我听得苦笑一声。
但也不愿意多说。
我妈操心我。
或者说当妈的就没有不操心自己孩子的。
尤其我父亲去世早。
是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的。
她总说,什么时候我成家了,她才能真正安心地去过自己的日子。
所以,我和周祁川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催婚。
包括现在。
「你什么时候跟我去相亲?都这么长时间了,有出息的都找到下家了,就你,还半死不活!不是我说你……」
「等我出差回来!」
「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我很无奈。
「真的,不骗您!」
我妈松了口气。
「你们领导也是,怎么派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出差?」
这个事情就让我更无奈了。
我原本是去请假的,请年假,出去旅游散心。
老板却问我:「你准备去哪里旅游?」
「还没定,看情况吧!」
「甘肃,你觉得怎么样?」
甘肃怎么样不是关键,是这么问就有问题。
「说吧,要干吗?」
「甘肃那边要建几所希望小学,你过去勘察一下,回来出图。正好,去的地方都是山村,远离城市喧嚣,最适合散心了。而且是带薪旅游,都不用你请假,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
就这样,我的行程被莫名其妙地敲定了下来。
上飞机的那一天,周祁川的朋友给我发了条消息。
【老周把自己喝进了医院,你真的不过来看看他吗?】
我删除了消息,关闭了手机。
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那个人,那些事。
我不能让他们拖着我往下掉。
17
周祁川出事,是我从甘肃回来才知道的。
这半个月,我黑了也瘦了。
但出去逛了一圈,人倒是平静了不少。
不得不说我国的大西北,它的粗犷和豪迈还是挺能抚慰人心的。
回来的第一天,我好好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朋友告诉我,周祁川被拘留了。
「怎么回事?」
「强奸!」
「什么?」
我是有点蒙。
这两个字我只在新闻上看到过,好像是离我很远的东西。
可现在却和周祁川挂上了钩。
「到底怎么回事?」
朋友叹了口气。
「不知道周祁川是怎么想的!你拒绝他的求婚后,李唯一一直缠着他,两个人就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了。后来周祁川带着李唯一去开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把李唯一给打了。李唯一就联系了她爸,她爸直接报了警,说周祁川强奸。」
「李唯一呢?她怎么说的?」
朋友叹了口气。
「主要就是她的口供。警察问她是不是自愿的时候,她摇了头。」
加上那份周祁川签了字的包养合同,李唯一的父母咬死了,就是周祁川欺瞒、诱惑,最后加强暴。
周祁川当天就被拘留了。
「这事儿挺难办的,李唯一的父母不接受调解,铆足了劲儿只要周祁川坐牢。其实也能理解,养了十九年的女儿,正正经经谈了恋爱也就算了。结果被人包养,被人睡,还被人打,谁受得了?
「桃子,你要不要去看守所看看周祁川?」
我摇摇头。
这些事儿,我听一听也就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18
可是,李唯一却莫名其妙找上了我。
在小区门口,拿着一瓶不明液体就向我扔过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
我只来得及抬手去挡。
梁医生却突然冲了过来,把我按进怀里,用他的背挡下了那个塑料瓶。
我心里一紧,慌忙伸手想去摸他的背。
却被梁医生按住。
「没事!」
他脱下外套闻了闻。
「就是普通的水。」
李唯一冷笑一声。
「怎么?怕我泼的是硫酸吗?我还以为你多心安理得,原来你也会心虚!」
我拿出手机。
「我心不心虚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想干什么?我泼的只是矿泉水而已!」
「那又怎么样呢?寻衅滋事,一样要被拘留。」
「你敢!」
「李唯一,是不是周祁川他们把你当小孩儿,你就真觉得自己是小孩儿了?」
「你闭嘴!」
她吼得歇斯底里,然后蹲在地上哭了出来。
「我那么喜欢他,我把我的第一次都给他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他凭什么说你比我干净得多?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第一次!」
我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又慢慢松开。
算了。
我向李唯一走去。
梁医生拉住我。
我冲他笑了笑。
「没事!」
他迟疑了两秒,松开我,但还是跟在我身后。
让我心里一暖。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唯一。
「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第一次!」
李唯一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头看我。
「可是……」
「可是我没见红,你见红了吗?」
李唯一的脸色唰地白了。
「我真的是第一次,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他!」
「你怎么证明?」
「这是事实!」
「可是,你要怎么证明?」
「陶枝,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污蔑我!」
我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李唯一,我挺不喜欢你的。但我更不喜欢女孩儿要拼命证明自己的清白。
「女孩儿需要用一滴血来证明自己的贞洁,那男人呢?
「他自己都是脏的,却要求你一尘不染,凭什么?
「那是男人的劣根性,不是女人的枷锁。
「你干不干净,你好不好,他说了就算?」
19
梁医生执意把我送到了楼下。
「外套给我吧,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不用。」
「我坚持!」
梁医生无奈。
「麻烦了!」
我叹了口气。
「是我麻烦你了才对,本来是为了感谢你的,结果还牵连了你,抱歉!」
「不是你的错!」
他说得认真,让我感觉他不仅仅是在说今晚的事。
「梁医生,谢谢!」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绅士、温厚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甘肃的那个小村庄里。
他是村医务室唯一的医生。
我因为水土不服在医务室输了两天液。
那两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耐心。
不管病人多刁钻、多啰嗦、多无厘头,他总是心平气和地处理着。
「梁医生,你脾气真好。」
「我也不高兴,忍着呢。」
「看不出来。」
「看出来,还得了?」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他是个村医。
一个长得比较好看的村医。
可后来我却在市医院偶遇了他。
原来他是下乡义诊。
我去的那几天正是他义诊的最后几天。
因为这个渊源,再见面,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有时间请你吃饭,感谢你当初帮我垫了医药费。」
可是他太忙,吃饭只能改成喝咖啡。
却没想到发生了李唯一这样的事。
李唯一!
现在的她让我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忍不住思考,如果当年周祁川拿着这件事给我定罪,我是否能处理得比李唯一更好?
我想是不能的吧。
那样敏感又执拗的我,大概会被击垮。
我也许会去拼命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也许会因为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做出所有不理智的事。
会崩溃吧。
对十九岁的女孩儿而言。
所以我想告诉李唯一,不要因为男人的标准去定位自己,更不要因为男人的标准去否定自己。
所有的女孩儿都应该知道。
多一个女孩儿知道都是好事。
20
周祁川的案子,只要李唯一不改口,那就是板上钉钉的。
一审,他被判了三年。
周家不服,提起上诉。
二审,维持原判。
周家父母多次找到我,说周祁川希望见我一面。
被我拒绝了。
后来他们带给我一封信。
说是周祁川写的,希望我看一看。
我看了。
满篇的忏悔。
大概是李唯一把事情告诉给他了。
他说对不起我,但他没有不信我。
他说那只是心烦说出的置气话,不是他的本意。
【我和你在一起七年,桃子,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
他说他只是失去了理智。
我拒绝了他的求婚,让他痛苦。
他找李唯一只是发泄。
可是李唯一却还要说我的坏话,他没忍住。
他说:【桃子,我爱的只有你!】
这一字字、一句句,我看得索然无味。
他口口声声说着他错了。
可是每句他错了之后都要跟着但是。
他说了伤害我的话,他错了,但不是有心的。
他和李唯一在一起,他错了,但却是因为我拒绝了他。
他打了李唯一,他错了,但是是为了维护我。
他有错吗?
在他心里,没有!
我撕毁了信,扔进垃圾桶。
这大概是我在周祁川身上浪费的最后时间吧。
晚上要陪我妈散步。
明天要出差。
出差回来得请梁医生吃饭,感谢他帮我预约了专家号。
还有我养的多肉,我买了几个新花盆,很漂亮,得给它们换上。
报的健身课要去上了,教练一直在催。
答应了朋友的自驾游,我得匀时间。
还有还有,我要升职加薪了!
生活不完美,但世界包容了我。
愿我们历经沧桑,仍安然无恙。
番外:周祁川
陶枝结婚了,跟一个医生。
这个消息是李唯一带给周祁川的,在他离出狱还有半年的时候。
「我偷偷去了他们的婚礼现场,观摩了一下。陶枝一直在笑,好像特别幸福。你见过她这样笑吗?」
周祁川看向手机里的照片。
穿着纯白婚纱的陶枝,她轻掩着唇,微昂着头,笑得开怀。
「你肯定没见过。」
不,他见过。
他刚和陶枝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这样笑。
陶枝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女孩儿。
给她一颗糖,她都能开心半天。
可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笑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淡。
「周祁川,你哭了?不会吧,到现在你还在装深情?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这样,你就没有错?你真是个人渣!
「周祁川,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我又在你身上浪费了两年的时间,太亏了。陶枝被你欺骗、轻视了七年,她都能放下,我凭什么不行?」
「我没有!」周祁川低吼着。
李唯一嗤笑一声。
「你果然是个人渣!」
她没再多说一句,站起来,转身走了。
周祁川突然觉得有点慌。
「李唯一!」
他吼着叫着,可李唯一却头都没回。
这两年,李唯一经常来看他。
他知道,李唯一不是为了看他,是为了发泄。
刚好,周祁川也要发泄。
他挺恨李唯一的。
如果不是李唯一,他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是李唯一缠着他。
是李唯一求着要跟他在一起。
却摆了他一道。
那一晚,很混乱。
他和李唯一发生了关系。
李唯一孟浪、火辣。
周祁川沉溺在情欲中。
可当一切结束, 他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李唯一的表现根本不像第一次,她也没有见红。
是呢!
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儿, 天天叫嚷着包养,说不给就去找别人。
她能干净到哪里去?
就这样, 她还能诋毁陶枝?
周祁川没忍住。
一巴掌把她从床上打到了地上。
他没想到李唯一会发疯。
更没想到她爸会报警。
后面的一切发展,周祁川都没想到。
浑浑噩噩地,他成了罪犯。
他恨死李唯一了。
还有陶枝。
如果不是她小题大做;
如果不是她拒绝了求婚;
他周祁川根本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可后来李唯一却告诉他,是因为那个视频,陶枝知道了他介意她不是第一次。
周祁川发了疯, 挣扎着要去打李唯一。
李唯一看着他的反应,畅快地笑着。
「你真是搞笑, 她说她是第一次,你不信。我说我是第一次, 你也不信。你什么都不信, 就信一滴血。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一个帝王, 很爱一个女人,但从来不碰。因为他需要女人用守宫砂证明自己的清白。守宫砂在,女人就是干净的。守宫砂没了, 只能证明第一次是干净的。那第二次第三次呢?周祁川你告诉我, 第二次第三次怎么办?」
周祁川没觉得自己有错。
任何男人都一样。
希望自己的女人是干净的, 这有错吗?
而且他只是心情不好抱怨了两句。
和陶枝在一起的七年,他也是真心付出的。
可是七年啊。
是人都会倦。
他只是偶尔走神,他只是拿李唯一逗个乐儿。
他从来没想过跟陶枝分手。
为什么要不依不饶?
周祁川带着怨。
他真正后悔,是李唯一告诉他,陶枝好像恋爱了。
「跟一个医生,比你高比你帅比你善良。陶枝离了你却能找到更好的,你是不是很不甘心?」
对, 他不甘心!
就好像他珍贵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他本来应该是他拥有的。
周祁川后悔了。
后悔招惹李唯一。
后来李唯一一次又一次地把陶枝恋爱的细节告诉给他。
她喜欢看着周祁川痛苦。
这让她特别开心。
而周祁川虽然难受, 却忍不住通过这种方式窥探陶枝的生活。
她越来越好,而自己却越来越差。
周祁川后悔了。
三年期满, 周祁川出狱了。
最后的半年,李唯一果然没再来。
而周祁川也首次开始认真思考李唯一这个人。
开朗、活泼、刁蛮、任性。
「学长,我能追你吗?」
这是李唯一对周祁川说的第一句话。
少女的崇拜, 让周祁川无奈, 却也满足。
「不可以哦, 学长有主的。」
「结婚了?」
「没有!」
「那我还是有机会的!」
对此,周祁川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李唯一说过:「如果不是你一次次给我机会,又一次次纵容我,我疯了去缠着你?周祁川, 你总说是我的错。对, 我有错,难道你就没错吗?」
他给的李唯一机会?
好像是。
他给的联系方式,他陪聊, 他告诉的店里地址。
我失笑出声:「搞错了吧,你只是我的恋爱对象,从来不是我的结婚对象。」
「(就」这不过是对男人而言很正常的开小差。
怎么就毁了他呢?
他的店没了,几家生意都在亏损。
经营好的, 合作伙伴都把他踢了出来。
他的父母经历了这次打击,一夜衰老。
还有他的人生。
就连媒婆都说:「你自己什么样子,还想找更好的?你哪来的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