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江慎的第十年,我们要结婚了。
婚礼的前一天,江慎的初恋打来电话。
「阿慎,我是来抢婚的,你会跟我走的,对不对?」
江慎红了眼,发狠低吼:「你敢出现,我杀了你!」
他抽了一夜烟,于上台前戴上了季知夏送给他的项链。
这就像个信号,也像一个决定。
我哭了笑,笑了哭。
给季知夏打过去电话。
「500 万,推迟一天回国。」
「时漾,你不要以为有点臭钱就了不起……」
「1000 万!」
「我和江慎才是真爱……」
「两千万!」
「时漾,你太过分了。」
「三千万,再不答应我就要开始降价了!」
1
婚礼圆满结束。
送走了大半宾客,双方至亲也已离场。
剩下的都是至交好友。
他们嚷嚷着要玩得尽兴,不醉不归。
江慎难得脾气好,不管谁敬他酒,他来者不拒。
可能是因为喝得急了,他被呛到,剧烈地咳了起来。
直咳得双眼通红。
他一边咳一边笑,弯了腰,似悲似喜。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慎哥,你没事吧?」
江慎摆摆手,直起身子,沙哑着声音说:「没事,太开心了而已。今天是我和时漾结婚的日子,我们终于结婚了!」
我卸完妆、换完衣服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楚希撇撇嘴,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开心?我怎么没看出来!我感觉他这一天都怪怪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慎今天的状态不太对。
他几次走神,尤其是在交换戒指的时候,沉默了很久。
给我戴上戒指前,他看了那扇紧闭的大门一眼。
似叹息,似嘲讽,他笑了声。
再回头,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了。
除了我。
但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今天的他注定等不到他想要的。
酒桌上的众人看见了我,连忙招呼。
「时漾,快来快来,你们还没喝交杯酒吧,赶紧的,这可不能省。」
我浅笑着上前,无视了江慎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拿起一杯酒。
「交杯酒就算了,你们喝好、玩好,这边的场地可以继续,后面要转场,所有的消费走我的账,我就先撤了!」
说完我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这下子,他们再感觉不到不对,那就是真的傻了。
周围一片寂静。
静得有些尴尬。
但我脸上笑意不减。
放下酒杯转身就走。
江慎是在我下到大厅的时候追上来的。
他抓住我的手,扯得我生疼。
「你要去哪儿?」
「机场。」
「我问你,你要去哪儿?」
「法国,时装展!」
江慎牙关紧咬,看着我的目光很沉。
他问我:「你在闹什么?」
我看着江慎,看着他身上穿着的剪裁得体的西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西装是纯手工的,全程靠我盯着。
为了它,我飞了四次国外,定尺寸、改细节,力求尽善尽美。
毫无疑问,这套新郎服是完美的。
可今天穿在江慎身上,却这么不好看。
可惜了!
我抬起手,熟练地给江慎整理着领带。
我的手顺着他的领子滑到他的脖子。
在他的喉结滚动的瞬间,那条深藏在衣服里的项链被我够了出来。
江慎的肌肉瞬间紧绷。
他下意识地想躲,却被我手上的力道扼住了行动。
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的嘴张了又张,却吐不出一个字。
于是我打破沉默。
「别急,她不是不回来了,只是我用三千万买了她的一天。明天,明天下午三点,你就可以去机场接她了!」
2
这个她,不用说明。
我和江慎都心知肚明。
因为这条项链,这条十年前被江慎扔进泳池的项链,是我陪着季知夏买的。
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
原来,忘不掉的,不止他一个人!
3
走出酒店,微凉,我拢了拢披肩。
下一秒,一辆黑车疾驰过来。
我吓了一跳,慌忙后退。
它却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男人咬着烟,目光淡淡。
「要搭车吗?」
「曲明霄?你怎么在这儿?」
「你到底上不上?」
我摇摇头,婉拒了。
「我等司机。」
「那辆屎黄色的库里南?」
……
「爆胎了!」
……
也许是我的沉默太过震耳欲聋。
曲明霄抿了抿唇。
「去哪儿,我送你?」
我没想上他的车,交情没到这份上。
可是江慎却追了出来。
「时漾,我们谈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项链……」
「嘀!!!!!」
刺耳的鸣笛声打断了江慎的独白。
他问了一句和我一样的话。
「曲明霄?你怎么在这儿?」
曲明霄笑了,冷笑。
「你家开的?我怎么记得是我家开的!
「时漾,上车!」
江慎冷下脸。
抓住我的手,要把我往他身后拉。
我没动。
「时漾!」
他唤我。
我抬头,四目相对间,我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江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我的心酸了下。
但还是拉开曲明霄的车门,坐了上去。
曲明霄短促一笑。
车窗摇上的瞬间,他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那推背感,让我觉得我的心脏都没跟上。
「你慢点儿!」
我的语气不太好。
说完才意识到。
我以为按照曲明霄的脾气,他就算不呲我两句,也不会搭理我。
可他却「嗯」了声,真的把车速降了下来。
「谢谢!」
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有些尴尬,突然后悔刚才一时冲动上了车。
曲明霄似乎感觉到了。
他打开音响,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
又抬了抬下巴。
「里面有水,自己拿!」
「谢谢!」
其实我应该跟他寒暄两句的。
但实在没有心情。
于是摆烂一般地靠在车窗上,沉默地看着窗外。
思绪很乱。
想着十年前,想着十年间,想着今天。
想不明白,想不通。
其实我知道,不管我表现得多么云淡风轻,我都是难过的。
难过之余,是累。
从骨子里泛出的累。
我拿出手机,给江慎发了条消息。
【我的建议,你和季知夏的事暂时保密,我们的关系慢慢来断,具体怎么操作,等我回来我们细谈。当然,如果你希望快刀斩乱麻,那么造成的损失你自行承担。】
发完消息,我闭上眼睛。
再一睁眼,已经到了机场。
我感觉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可是四十分钟已经过去。
心里咯噔一下,我慌忙下车。
和站在车外抽烟的曲明霄对上了眼。
「醒了?本来准备抽完这支烟叫你的!」
「今天,麻烦你了。等我回国请你吃饭。」
「等等!」
曲明霄熄了烟。
「一起。」
「嗯?」
「我跟你同一班的飞机。」
「你也要去法国?时装展?」
我生锈的脑子转了转,自问自答,「对,你应该也在受邀行列!」
问题,我自洽了。
以至于我没有注意到曲明霄暗暗地松了口气。
4
法国的行程很赶,几乎是连轴转。
这三天,我和曲明霄同进同出。
一开始是出于情面。
他毕竟帮了我,不好再像以前那样只当个点头之交。
可是慢慢接触我发现,曲明霄并不像传闻中那样铁面无私、尖酸刻薄。
相反,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而且和我的观念有很多的不谋而合。
这让我忍不住开玩笑:「真希望以后能和你多一点合作。」
曲明霄勾起嘴角。
「会有的!」
回国那天我们也是同一班飞机,到机场时凌晨三点。
曲明霄说送我回去。
我没拒绝。
可走出来却在接机口看到了江慎。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一个打火机在手指间转着。
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是扯了扯嘴角的。
可当注意到曲明霄,他沉下了脸。
「曲明霄,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曲明霄,我警告你,离时漾远点。」
「不好意思,你以什么身份警告我?」
「我是时漾的丈夫!」
「是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并没有领证!」
曲明霄说得没错。
我和江慎虽然举办了婚礼,却还没有领证。
我们计划的领证时间是一个月后。
起初我觉得有些晚。
现在却只剩下庆幸。
曲明霄的话明显刺激到了江慎。
他握紧了拳头,一步上前。
我挡了上去。
挡在他和曲明霄之间。
「够了,别闹了!」
江慎冷冷地看着我,目光中盛满了怒火。
「你护他?」
我有些头疼。
是真的头疼。
我不想吵、不想闹,只想睡觉。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行吗?」
江慎牙关紧咬。
我能明显看到他紧绷的下颌。
他说:「跟我回去。」
我嗤笑一声。
「回哪儿去?回你家吗?你确定要让我和季知夏住在一个屋檐下?」
季知夏回国了。
就在我出国的第二天,如期而至。
这事是楚希告诉我的。
江慎做得很隐蔽,几乎没人知道。
据说季知夏下飞机的那一瞬间就被江慎带走了。
「如果不是你说那人是季知夏,我会以为江慎是在绑架!」
得到消息的那天下午,我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没受大伤,但很疼。
疼得我都落了泪。
曲明霄为我擦拭掉皮鞋上的灰尘,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只是忍不住想:江慎总归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包括现在,他来接机我跟他走,才应该是对的。
毕竟我们刚举行了婚礼,收了大波的礼金和合作。
就算是炒作,也应该卖点力。
可是太累了。
「我只想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5
回到家,我几乎是倒头就睡。
等到醒来,已是日落西山。
空荡的房间漆黑一片。
这时候,人的沮丧和难过总是被放大的,我也不例外。
我就那么躺在那儿,睁着眼睛,任由眼泪往下流。
直到眼泪流干,再也没有了。
我起身下床洗了把脸。
江慎坐在客厅里。
看到他,我并不惊讶。
不要说房门的密码了,就连我的银行卡密码,他都是知道的。
我倒了杯温水,小口小口喝着。
他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问题其实挺傻的。
「你都是婚礼前一天才接到的电话,你觉得我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抱歉,偷听了你的电话录音。」
那是婚礼的前一天。
按照习俗,我们不应该见面。
可是下午通电话时,我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异常。
「又疼了?」
「还好,没事!」
我那么了解江慎,当然知道他说这话时就是疼得厉害了。
几乎没有犹豫,我直接驱车去了他的别墅。
我到时他还在工作。
戴着无框眼镜,一手滑动电脑屏幕,一手揉着自己的膝盖。
看到我,他很惊讶。
「怎么过来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膏药。
「送温暖来了。」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我自己热敷下就可以了!」
话虽是这样说着,但他眼中的欢喜却是掩盖不住的。
我蹲在他脚边给他贴了膏药。
又拿来软垫坐下,轻轻地给他按摩着穴位。
那时候的氛围很好。
不用抬头我都知道,他在看我。
宁静、平和,我很喜欢。
然后他的电话响起。
我给他递的手机。
一个没有备注的国外号码。
一个我本不应该记住却深刻于心的号码。
在曾经江慎断了腿,躺在病床上,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时候,他一遍一遍拨打的,一声一声哀求的,就是这个号码。
季知夏的号码。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江慎也没有。
他说是工作上的事,让我先出去。
但他反锁了书房门。
再出来,除了微哑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他对我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我点点头,没反驳。
却借着工作的名义借用了他的手机。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手机开启了录音的功能。
于是我偷听了那个简短的对话。
「阿慎,我是来抢婚的,你会跟我走的,对不对?」
「你敢出现,我杀了你!」
那一晚,他在阳台抽了一夜的烟。
那一晚,我在楼下的车里坐了一夜。
我们都在等一个结果。
直到上台前,他目光坚定地戴上了那条项链。
我明白,我的结果等到了。
同时我也松了口气,还好我做了万全的准备。
6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我该做什么?逃婚吗?江慎,其实应该我问你,你怎么敢的?逃婚,你怎么敢的?这场婚礼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如果婚礼不能如期举行,光是要背的违约金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还有股市动荡,你算过会有多大的损失吗?」
「就因为这?」
「不然呢?」
江慎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说我不会跟她走,你信吗?」
我摇摇头。
「成年人,不谈如果。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们不如谈谈后续的事。我的想法是慢慢来、慢慢断。我们共同的投资、名下共同的不动产,可以继续。当然,如果你要退出,我全盘接手。只不过资金量太大,可能要分期。如果你等不及……」
「时漾!」
「嗯?」
「我需要时间!」
迟钝了几秒,我不确定地问:「什么?」
江慎抬眼看我。
他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到有些悲伤。
他说:「我忘不掉。季知夏,曾经的那些,我忘不掉!」
心里仿佛被人捅了一刀。
那刀子带刺。
拔出来的瞬间带出的都是我的血肉。
他说……他忘不掉。
一个我已经了然于心的答案。
可等到他亲自开口,还是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7
曾经的那些……
曾经……
曾经季知夏是我最好的朋友。
曾经江慎很讨厌季知夏。
「自私、贪财、精明、算计,你离她远点。」
可后来,他喜欢上了季知夏。
「我从来没见过有谁能活得像她这么真实。」
也就三年吧。
他们两个人从针锋相对到惺惺相惜,也就三年。
而他们真正在一起,不过半年。
早恋,瞒着所有人。
只有我知道。
我帮他们打掩护。
一同掩盖的还有我对江慎的喜欢。
我以为就这样了。
可后来的变故来得太快。
江慎车祸,断了腿。
季知夏拿着江家给的 50 万出了国。
这几乎击垮了江慎。
他自暴自弃、自我封闭,拒绝任何人的靠近,除了我。
有人问过我。
「值得吗?他明显是在你身上找季知夏的影子,你何必作践自己?」
其实不是的。
我不是在作践自己,也没想过值不值得。
那是江慎。
跟我一起从小长大的江慎。
我叫了好多年哥哥的江慎。
会保护我、为我打架的江慎。
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
他没有伤害我。
他遭难了,我就得帮!
直到后来他跟我告白。
我心里的欢喜几乎掩盖不住。
我这才不得不承认,其实我也有私心。
还是喜欢他,放不下,想试一试。
我以为我是成功了的。
从 18 岁到 28 岁。
十年的光影,难道覆盖不了他们的三年?
江慎说:覆盖不了!
8
「给你时间?怎么给?等着你,等着你二选一?江慎,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应该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江慎说话。
他应该是被我伤到了。
转身就走,走得很急,急得腿已经开始跛了。
这是当年留下的残疾。
所有人都说江慎永远是不疾不徐、慢条斯理,颇有一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架势。
但其实这些都是为了掩盖他的缺陷。
这些年,不管多好的理疗、多好的保养,都没办法让他恢复如初。
他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
而我总是跟在他身后。
这一次,我回了头,没再看。
我和江慎的事,可以瞒着外人。
但双方的家长,是肯定瞒不了的。
我父母知道后,雷霆大怒,扬言要找江慎算账。
我还没来得及劝,江慎母亲入院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一时间,这个气也不知道该怎么生了。
我爸叹息:「其实主要是你的状态。如果你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我们也不会让江家好过。但你现在,跟个没事人似的。说说吧,你到底怎么想的?」
「就这样吧,没必要结仇。生意还要做,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当然,该赚的钱还是要赚。」
「长大了!」
我爸的一声叹息,叹得我鼻子有些酸。
助理敲门进来,说曲明霄到了。
我爸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他手上有个项目,想跟我合作!」
曲明霄的这个项目,几乎是稳赚不赔的,想和他合作的人多了去了,他却偏偏找了我。
「为什么?」
「因为,眼缘!」
「这么任性?」
他点头:「就是这么任性!」
生意上门,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晚上,我们一起去了饭局。
江慎会推门而入是我没想到的。
他端着酒杯走到我身后,半扶着我的椅子,对酒桌上的众人说:「本不应该打扰,但我夫人酒量差,实在放心不下,各位就拿我当个摆设,酒我接,其他的我不参与,不介意吧?」
他嘴上这样说着,手里却已经拉着椅子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曲明霄冷下了脸。
想发作,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要上演夫妻和谐,我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打破。
只能接了。
于是整个饭局,只有我一个人滴酒未沾。
等到凌晨结束,大多数人已经醉醺醺地离开了。
留下来的只剩了曲明霄、江慎和我。
小巧的酒杯被江慎扔到桌上。
他脸上的柔情蜜意没了,只剩下面无表情。
「曲明霄,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别动时漾!」
江慎拉住我。
「我送你回去!」
曲明霄大步上前,按住江慎。
「放手!」
「曲明霄,你找打!」
曲明霄冷笑一声,挽起袖子。
「瘸子,我忍你一晚上了!」
江慎黑了脸。
眼见着他们就要打起来。
我拿起包。
「你们随意,我先走了!」
江慎冷冷地看着曲明霄,最终还是转身追了上来。
「我送你回去!」
我退后一步。
「江慎,你能别再招惹我了吗?
「其实你已经想好了,你的选择是季知夏,那你就坚持自己的选择,别再招惹我了!」
昏暗中我不太看得清江慎的表情。
只听到他低沉着声音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害,曲明霄他居心不良,你不要被他骗了!」
我低笑出声。
「被骗,受伤害?骗着我,让我受伤害的,好像一直是你吧!」
「我没有……」
「你有!」
「半年前,在我们确定婚期的第二天,你出国了。在季知夏的住处外,你站了一夜,我也跟着站了一夜。后来回国后你就病了,病了一周。我像往常一样照顾你,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我想着,就当那是你对过去最后的告别吧!
「两年前,季知夏的生日,你回了高中,那家我们经常一起吃麻辣烫的店,老板娘还认识你。她问你结婚了没,是不是跟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你说是的。那时候我就在门外,你在笑,我在哭。
「三年前,我发现了那条项链,在那个我唯一不知道密码的保险柜里。密码不是季知夏的生日,是你们在一起的那一天。那条项链很便宜,路边摊买的,十几块钱。你当着我的面扔进了游泳池,应该是你自己捞上来的吧。我记得那段时间你大病过一次,高烧不退,重感冒,人瘦了一圈。
「其实这些我本是不想说的,说了显得我太过卑微。我一向骄傲,却在你这儿低到了尘埃里。不甘心,十年啊,怎么甘心?但好在我认识你早,即使过了十年我也才 28。所以,江慎,别再招惹我了!」
说完这一切几乎让我精疲力竭。
江慎呆立在原地,没有再继续跟着我。
我慢慢往前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
累了。
我在路边蹲了下来。
曲明霄的车缓缓驶近,停在我旁边。
摇下车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曲明霄,我走不动了!」
「上车!」
「曲明霄,你怎么叫他瘸子啊?」
「他本来就是……以后我不叫了!」
「没事,叫吧,只是他打人挺疼的。」
「他打不过我。」
「真的?」
「嗯!」
「曲明霄,我们去喝羊肉汤吧,有一家特别好喝!」
「好!」
「曲明霄,放首歌听听。」
「嗯!」
「曲明霄,我哭一会儿。」
「好!」
9
我们和江家到了现在的样子,其实挺尴尬的。
江阿姨住了院,妈妈希望我能去看看。
「你江阿姨给我打了不止一个电话,一直哭着说对不起你。不管江慎做了什么,这么多年你江阿姨对你的疼爱不是假的。」
我点点头答应了,提着果篮去了医院。
出了电梯,转入 A 病区,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病房外、走廊里,一个女人盘腿坐在地上。
她穿着一身黑,暮气沉沉。
整个人瘦削得厉害。
一手拿着火机、一手拿着烟,正跟护士对峙着。
「家属,医院不能抽烟。」
「我不进去,就在这抽。」
「这里也不行。」
「那怎么办?不抽烟我会死的!」
「如果您非要抽可以去外面。」
「那你跟我对面的保镖说让我走!」
「这……」
「那你就让我抽!」
「不行!」
「我不进去!」
「不进去也不行。」
「你这小护士……谁?」
猛地被抽走手上的打火机,女人唰地抬起头。
和我四目相对,又仓促低头。
速度之快,真怕她折了自己的脑袋。
我把打火机交给护士。
「行了,你去忙吧!」
护士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我点了点头往里走,并没想和地上的女人有任何交流。
她却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角。
「石榴……」
「啪!」
这是我拍开她手的声音。
「别这么叫我!」
「石榴,我……」
「季知夏,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季知夏沉默了,半晌她松开了我的衣角。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身。
「不是给了你三千万吗,为什么还抽这么廉价的烟?」
季知夏笑了笑,眉眼弯弯。
「三千万不是还你了嘛!」
「为什么要还我?」
「逗你玩儿的,还真当真?」
我沉默了。
季知夏起身,上前一步。
「时漾,你们家凯悦酒店 8212 号房,我儿子住在那儿。他又萌又乖,还超级听话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
「什么?」
我原本还沉浸在三千万里的思绪突然空白了。
「你说什么?你儿子?」
季知夏说她有一个儿子,六岁,回国上一年级。
「孩子爸爸呢?」
「没爸爸,国外买的精子,试管婴儿,酷不酷?」
「季知夏,你有病!」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我没再多留,转身出了医院。
一路疾驰到了酒店。
8212 号房间外,我敲了敲门。
一个稚嫩的声音问:「是谁?」
我一时间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脱口而出道:「时漾!」
说完才觉得自己傻。
可门却开了。
一个小豆丁,一头卷曲的黄毛,大大的眼睛、白皙娇嫩的皮肤,正好奇地看着我。
看了许久,他眼睛一亮,大声叫道:「姨!」
太魔幻了。
出国十年的季知夏多了个六岁的儿子。
她搅了我的婚姻,却把六岁的儿子独自扔在酒店。
还跟她的儿子说,时漾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怎么敢的。
怎么敢把每件事都做得这么荒唐?
小豆丁被我换了房间,换到最顶层我的常住房,又找了个阿姨照顾着。
他全程乖乖地,不吵不闹。
安置好他,我准备去找季知夏秋后算账。
可江慎的电话却抢先一步打了进来。
「你在哪儿,我有话对你说!」
这不巧了吗?
「我正在去你家的路上,让季知夏一起!」
我到得很快。
江慎给我开的门。
客厅里,季知夏坐在地毯上抽烟。
看到我,很开心地冲我摆摆手。
我问江慎:「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看着我的目光很复杂。
「人还没到齐,等人到齐了一起说。」
我不知道江慎要等谁。
跟我们三个人有牵扯的,我实在想不出。
可任凭我绞尽了脑汁,我都没有料到,最后到的是曲明霄。
江慎一声冷笑。
「你还真敢来。」
曲明霄的表情很淡,他甚至没有给江慎一个眼神,径直走到了我面前。
「时漾,我并没有想瞒着你,如果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跟你有关?」
「嗯!」
我看了看江慎,又看了看季知夏。
「那你等一等,我先把事情处理完!」
我问江慎。
「你知道季知夏有个六岁的儿子吗?」
「嗯!」
「那你是怎么想的?把季知夏留在身边,却把她的儿子放在酒店,去子留母?」
江慎眉头深锁。
「时漾,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但我要跟你说的是这个。还有你,季知夏,孩子我先让人照顾着。不管你们想怎么样,你们都不应该把一个六岁的孩子扔在酒店。
「走吧!」
我对曲明霄说。
「时漾!」是江慎。
我没理。
他大吼:「你知不知道,季知夏回国是曲明霄挑唆的。」
我顿住脚步。
转头,曲明霄正一脸紧绷地看着我。
「然后呢?」
「什么?」
我回头,看着江慎。
「你告诉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曲明霄居心不良,一切都是他的算计,你别被他骗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什么然后?时漾,你没有脑子吗?如果不是曲明霄,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看不明白?」
「是你看不明白吧!江慎,季知夏回国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曲明霄,感谢他让这根稻草在婚礼前压下来,不然后患无穷!」
10
「曲明霄,是我以为的那样吗?还是我会错意了?」
我和曲明霄已经相对无言地坐了很久了。
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弱小而无助,说实话,挺有意思的。
我不是傻子。
从婚礼那天上了曲明霄的车,到后面发生的种种。
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常。
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
曲明霄抬起眼眸,认真而又专注地看着我。
仿佛下定决心一般。
他说:「对,没错,我喜欢你!」
他的直白让我哑然。
我不禁问:「为什么?」
「有点长,你大概不记得了!」
他说,「我高中是在外地读的,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我奔丧回了这边,状态不太好。」
去世的是他爷爷。
就因为高考,所有人瞒着他,他连爷爷的葬礼都没参加。
他说那时候他的状态很不好,像一条疯狗,见人就咬。
和家里人干架,和朋友干架,和路人干架。
那一天,大雨,他从家里冲出去,和拦路的小混混打了一架。
很狼狈,满身戾气满身伤,还流了血。
「那天你给我拍了张照,还给了我一把伞,你说第二天会把照片洗出来给我,但你没来!」
遥远的记忆因为曲明霄的陈述而被唤醒。
我记得那个雨天,下的太阳雨。
我在那条铺满青石板的巷子里采风。
有个男孩儿坐在台阶上,阳光洒下,混着雨水落在他身上。
就好像被投射了追光灯一样。
于是我拿起相机开口:「小天使,比个耶!」
「是你?」
「嗯!」
「竟然是你!」
这样的巧合让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但想到自己的失约又感到抱歉。
「我不是故意不去的,那天晚上江慎出了车祸。」
「我知道。」
「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曲明霄笑了笑,「我不是喜欢了你十年,之前只是感谢,总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你一次。我喜欢你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
「时漾,喜欢上你,并不难!」
今天的曲明霄似乎要将直白贯彻到底。
这不禁让我有些口干舌燥,眼睛不知道往哪里落。
直到我注意到曲明霄红透了的耳朵。
原来他也不像他表现得那么镇定。
顿时,我心态稳了。
也切入了正题。
「那季知夏的事……」
直言不讳的曲明霄突然就沉默了。
「没事,我没怪你!」
「我不是怕你怪我。」
这话的言外之意我感受到了,我慢慢直起身子。
「说吧,我 hold 得住!」
曲明霄犹豫了很久。
我没有催他。
等着他开口。
他说:「大概半个月前,我偶遇了江慎,他喝多了,在发酒疯。他说,如果不是因为季知夏,他不会跟你在一起。」
这醉话,曲明霄听了进去。
于是他拿着 200 万和小学入学的名额找了季知夏,他想知道原因。
「季知夏没有告诉我,但在你们婚礼的前两天,她说她要去纠错。」
纠错?
纠什么错?
大概只有季知夏知道。
我给她打过去电话。
她正气喘吁吁。
「告诉你?没问题!但你得先来接我,我跟江慎闹翻了,正往外走。这破地方,连辆车都叫不到。」
11
季知夏已经吃了二十几串,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十年前,我追着她到机场,逼着她回到江慎身边。
警告她,如果走了就别再回来。
十年后,我们心平气和地坐在路边撸串。
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又吃了半碗炒粉,季知夏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她缓缓开口:「在有小宝之前,我没打算回国。后来有了小宝,就一直想着,得回来。毕竟我还是信任我们祖国的教育水平。
「时漾,不管我打没打算回国,我都没想再掺和到你和江慎中间。」
「那为什么又掺和了呢?」
「因为曲明霄给我打了电话。」
「所以,江慎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季知夏放下了筷子。
「我对江慎说过一句话。我说,像他那样的大少爷,就应该跟你这样的小公主在一起。」
「你什么时候说的?」
「我出国的第四年。」
那个时间,江慎跟我表白。
原来是这样。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口气没叹好,竟然是颤着的。
有些狼狈,有些疼。
我腾地站起身。
想要走,却被凳子绊了下。
向前扑去。
一只大手拦腰将我箍住。
带着暖意的大衣罩在我身上,将我紧紧地裹住。
是曲明霄。
他揽着我往前走。
「时漾,对不起!」
我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跟你没关系。」
曲明霄开着车,车里放着音乐。
在车子第三次经过同一家便利店的时候,我忍不住开口:「你迷路了?」
曲明霄「啊」了声。
「我……你想去哪儿?」
「我以为你会送我回家。」
「你想回家吗?」
我想了想。
「去看电影吧!」
露天电影。
我们坐在车里,吃着曲明霄买的爆米花。
有点齁。
电影是老片子,我看过。
但重看一遍我还是看了进去。
我知道曲明霄一直在偷看我,小心翼翼地。
等到电影结束,我开口:「读书的时候,出去吃饭,一次性筷子的倒刺扎进了手里。就那么一点点小,小到肉眼几乎看不到,却是钻心地疼。室友说要挑出来,我不敢,怕更疼。那倒刺在我肉里扎了一夜,碰一下就难受,抓心挠肺地难受。于是我一咬牙,挑了。大针扎进皮肉里,挑开,拨出倒刺。你猜怎么着。不仅不疼,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
我冲曲明霄展眉一笑。
「江慎就是扎在我心里的那根倒刺,现在拔出来了。我想说,其实我没有那么难过。
「曲明霄,谢谢你。但是我短时间内不想谈感情。」
曲明霄「嗯」了声。
「我本来也没准备在现阶段告诉你,我更没有打算做什么。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只是我答应了你,我会跟你坦白!」
我笑了声,看着曲明霄。
「你这样,我心动了怎么办?」
12
随着我和曲明霄之间的合作慢慢增加,我和江慎之间的关联也在慢慢斩断。
当助理拿着酒庄的财务报表给我看时,我想了想。
「转让出去吧,先问问江慎那边接不接,他要是不接就往外抛。」
「好的!」
已经有不少人察觉到了我和江慎之间的不和。
所以当一个朋友问起时,我没有隐瞒,笑着说:「试婚了一段时间,不太合适,这证大概是不会领了。」
那一夜,我忙到很晚,准备拉窗帘睡觉的时候,看到了江慎的车。
不知道停了多久。
他站在车外,手指间星火点点。
他明显看到了我,也知道我看到了他。
但他没动。
我把电话拨了过去。
他接得很快。
「回去吧,别站这儿了。」
良久的沉默后,他沙哑着声音说:「时漾,我腿疼!」
我漠然地听着,挂断电话,拉上窗帘。
第二天,关于江慎那条腿的护理、注意事项、各种禁忌以及所需要的处方药,我全部打包发给了他的助理。
两个小时后助理给我回了消息:【姐,我差点被开除了!】
她说江慎大发雷霆,差点没把房顶给掀了。
这对于一向成熟稳重的江慎而言,是难得一见的。
我想,这大概是习惯被更改后的阵痛吧!
可是当晚,他却敲响了我的房门。
他说:「时漾,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明显喝多了,满身酒气,眼神迷茫地看着我。
「时漾,我放下了,不管是季知夏还是当初的一切,我都放下了。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不会……」
「时漾,谁来了?」
曲明霄头发还是湿的,满身水汽,他穿着卡通睡衣,一边擦拭头发一边问。
就是回头看他的一瞬间,江慎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了进来,一拳头砸向曲明霄。
曲明霄生生受了这一下。
然后一脚把江慎踹了出去。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毫无章法。
我根本拉不开他们,甚至连近他们的身都难。
直到我一花瓶砸在地上。
「我说够了!」
江慎的脸色很难看,他脆弱地看着我,颤抖着手指着曲明霄。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我木然回望。
「江慎,你走吧!」
江慎笑了,却比哭还难看,他离开的背影是那么狼狈。
这样狼狈的背影我只在他祈求季知夏不要离开时见到过。
「你故意的?」
曲明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垂着眼眸,没有回答。
我叹了口气往楼上走。
他一把抓住我,小心翼翼又惶然:「对不起,我错了!」
「没怪你,老实待着,我去拿药箱!」
曲明霄送我回家,结果发现家里的水管爆了。
他自告奋勇去修,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嗞了自己一身水。
他身上的睡衣是新的。
江慎大概忘了,那是我买的情侣睡衣,但他觉得幼稚,就成了压箱底。
给曲明霄涂完药,送他离开。
他一直沉默着。
直到我开口。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好!」
他猛地抬眼,眸子瞬间亮了。
那样子让人心软。
结果第二天,他爽约了。
13
他跟我说着抱歉,说临时有事。
那边很吵,一片嘈杂。
匆匆说了两句,他就挂断了电话。
一开始我没在意。
直到一周后,原本已经洽谈好由他接手的项目,易主了。
而易的主就是江慎。
我是在秘书的阻拦下强行冲进去的。
他的办公室不小,却烟味呛人。
看到我他一点也不意外,目光沉沉,满脸阴郁。
「你果然还是来了!真矛盾,我既希望你来,又不想你来,时漾,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有病!」
我冷着脸,出口的话毫不客气。
江慎却笑出了声。
「时漾,只要你回来,你和曲明霄之间的事我可以不计较!」
「你就是为了让我回来?」
「不然呢?我警告过他,离你远点,是他不听劝,怪不得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回来,你就不再对他出手?」
江慎再一次沉下脸。
「时漾,这本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没必要把第三个人牵扯进来!」
我缓缓走进,撑着桌子看着他。
「江慎,你是脑子坏掉了吗?自损一千伤敌一百?你让一个本可以赚钱的买卖成了亏本生意,一个亿就可以拿下的,你偏要花五个亿,钱多烧得慌?那你就慢慢烧!」
「时漾!」
我没有回头。
他大吼,「你要是敢走出这道门,我不会放过他!」
我嗤笑一声。
「请便,他不过失去了一个赚钱的机会,我会补给他。但是江慎,我对你很失望!」
「那他呢?因为你失去这样的机会……」
「我不介意!」
曲明霄风尘仆仆,推门而入。
他第一次握住我的手腕。
「江总,这样的价格战你可以继续,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儿,我不做。至于我的损失,不劳你费心,败得起。」
「怎么不告诉我?」车子里,我问曲明霄。
他抿了抿唇。
「我怕你因为我跟他妥协。」
「那你怎么没想着跟他硬刚下去?」
「我觉得你不喜欢。」
我轻笑出声。
「聪明的嘛!要是你跟他硬刚下去,我就瞧不起你了。至于妥协……你是什么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吗?安啦,我不是忍辱负重的人!
「但是,曲明霄,再出现这样的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逾期一周的饭,曲明霄终于补上了。
我们聊着工作上的安排,说着生活中的趣事。
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但只有我知道,我放在包里的手机,虽然静了音,但一直亮个不停。
是江慎。
他疯了一般给我打电话。
后来他不打了,换成了季知夏。
「有时间没?没时间也过来一趟,咱们仨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吧!」
14
对于季知夏,我的感情很复杂。
她爸是江慎家的司机。
但先认识季知夏的是我。
那一天,江慎家临时有事,她爸被叫了过去,带着她。
她爸不好意思让她在雇主家等,就把她安置在凉亭。
她就坐在那儿,盯着外面的雨幕,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从家里跑出来,问她在看什么。
「看雨。」
「好看吗?」
「不好看。」
「那你还看?」
「我饿了!」
我觉得她特别有意思,就送了她一盒饼干。
后来再见面是初中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和她成了朋友。
从初中到高中,她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以为我们的友谊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直到她拿着江家给的五十万出了国。
五十万而已,就足够她背叛一段感情、放弃江慎吗?
我理解不了。
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对她带了偏见。
我曾想过问她:「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江慎问了。
电话里,季知夏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说:「不会!说实话,我很感谢你妈妈。当初你妈妈是给了我选择的,要么坚持和你在一起,但我父母的工作肯定会受到影响,我们也会受到来自江家持之以恒的阻拦。要么出国,她会给我最好的教育资源,所有的费用她支付,在我毕业后她也会给予我一定程度上的工作支持。」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回来?十年前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十年后你又搞砸了一切。季知夏,你为什么就不放过我?」
「那你放过我了吗?你放过时漾了吗?时漾凭什么跟你将就?时漾那么认真地喜欢一个人,你凭什么作践她?既然你放不下我,你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既然你跟她在一起了,你为什么不放下我?江慎,你配不上时漾。」
「你闭嘴!」
伴随着江慎的怒吼,一同传来的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如果不是你,我们会结婚,会好好在一起。如果不是你出现,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和时漾……」
江慎的声音带了哽咽。
他说:「我爱她!」
「可是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有义务等你的后知后觉。江慎,就算我不出现,时漾又能坚持多久?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一旦清醒,你挽回不了。」
「我不信!」
这是江慎离开前说的最后三个字。
我看着他踉跄着从楼道出来,跛着腿上了车,车子疾驰而去。
电话没有挂断。
过了许久,季知夏说:「时漾,如果当初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我最终还是进了季知夏的家门。
她给我倒了一杯红酒。
我问她:「小宝呢?」
「睡了!九点睡,七点起,生物钟非常棒!」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人工受孕生个孩子?」
季知夏将杯中的酒饮尽。
「我出国第二年的时候,我的父母相继去世, 癌症, 治不好的那种。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那种感觉,就是当你最亲近的人都不在了,你会突然找不到生命的意义。人都会死掉,那我活着是为了什么?谈不上厌世, 也谈不上抑郁, 就是突然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我难受了很长一段时间, 然后决定要个孩子。不是为了孩子而活,而是一个全新的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慢慢长大,慢慢鲜活,那就是生命。
「时漾,我一直是个特别现实、市侩的人, 爱情这东西于我而言就是奢侈品。奢侈品是什么?就是如果我不够富有, 我可以一辈子不拥有,没什么, 不会让我活不下去。我是真的觉得像你们这样衣食无忧的人才有资格谈爱情。所以我对江慎说了那样的话, 我无意伤害你。
「时漾, 对不起!」
这一晚季知夏对我说了很多。
说她在国外的生活。
说她抚育孩子的过程。
说她对我的歉疚。
以及对江慎的歉疚。
不是没有歉疚的。
江慎是为救她伤的腿。
「直到现在看到他那条腿,我还是会难受。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不了。我以为大家都在往前走, 明明都是在往前走,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时漾,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回来是对还是错。我只是觉得, 你不应该是谁的退而求其次。你就应该骄傲地活着。」
那天回到家, 天已经微亮。
江慎从车上下来,难过又无助地看着。
「时漾,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我点头。
「江慎,这次别再困着自己,真正向前走一次吧!」
回到家, 我没有睡。
从杂物间翻出了一个又一个箱子。
都是我曾经的东西。
找了很久。
终于,我在其中一个里面找到了曾经的相机。
我翻看着那些照片。
有我,有季知夏, 有江慎。
「我和江慎才是真爱……」
「(他」「小天使, 比个耶!」
那男孩儿回头,脸上带伤,额头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眼神凶狠得厉害,仿佛想把我吓走。
我却被这一幕吸引,按下了快门。
「小天使, 这把伞给你,快点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这张照片拍得很好,你如果想要, 还是这里, 明天我洗出来给你。」
会心一笑,我给曲明霄发了个消息。
【小天使,有时间吗, 还是明天,还是老地方,我给你送照片?】
下一秒曲明霄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说:「不见不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