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12月,中共鄂西特委为总结斗争经验,统一党员、干部思想,迎接新的斗争,在石首袁家铺召开了第二次党代表大会,会议历时9天。
经过广泛深入的讨论,作出了关于军事工作、党的组织问题、鄂西党的政治任务与工作方针、农民运动、土地问题等决议案,选举产生了以周逸群为书记,由周逸群、万涛、段德昌、周小康等9人组成的鄂西特委。
在这期间,根据形势的发展和斗争需要,特委将鄂西游击总队整编为中央独立师,段德昌任师长,下辖第1、第2两个纵队,共11个中队,约5000人,枪1000余支。为了执行中央确定的与贺龙领导的湘鄂边红4军会师的计划,特委派万涛去湘鄂边迎接红4军。
1930年1月,蒋、冯、阎大战如箭在弦上,无暇调重兵进攻红军,特委决定抓住有利战机,集中兵力行动。党中央为了加强鄂西武装斗争的领导力量,特派中央军委巡视员柳直荀(当时叫柳克明)以及孙德清、许光达等到鄂西,不久,即决定对游击武装进行整编,指示第1、第2纵队立即会合于监利汪家桥。
会师后,独立师按中央指示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6军,孙德清任军长(孙因病未到职,由邝继勋继任),周逸群兼政治委员,纵队以下组织不变。
第1纵队纵队长段德昌,政治委员王鹤;
第2纵队纵队长段玉林,政治委员许光达。
红6军成立后,声势大振,积极行动,迅速扫除了苏区内部敌据点,巩固了根据地,大大鼓舞了广大军民。
2月20日,红6军主力在邝继勋、段德昌、段玉林的指挥下,兵分3路,攻占了潜江县城,部队做了3天群众工作后向沔阳方向移动,选择有利地区隐蔽待命。
特委专门召开了会议,决定尽快攻下郝穴镇,为迎接贺龙的红4军创造条件。郝穴是荆江北岸重镇,水陆交通方便,记得当时镇内已有电灯。
由于部队活动频繁,加上白色恐怖,特委同党在郝穴镇的地下党一时联系不上,周逸群等同志很着急。为此,周逸群派人找我到红6军军部,和段德昌一起同我谈话。
周逸群说:“迎接贺龙同志的红4军过江,是党中央的决定,任务重大。我们决定打下郝穴,控制这一带渡口,以保证贺龙和红4军顺利过江。
由于郝穴方面的同志没有把情报送来,我们决定派你去接上关系,了解敌人在那里的兵力部署以及人员装备情况,以便我们确定作战方案。”
临行前,周逸群交给我一块龙头银元,让我带上,去找一位摆小摊卖杂货的黄姓麻脸中年人。联络暗号是用银元换81块铜元,对方说只能换71块。
第二天清早,我就赶到郝穴镇外。那天正逢赶集的日子,沿途小商小贩很多,赶集的老百姓也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我混在人群中,顺利通过了敌人岗哨。进入郝穴镇后,便按周逸群指示的方位直奔内河第2码头。可是找遍了所有摊位,也没有找到黄姓麻脸的中年人。
军情紧急,贺龙率红4军东下的日子日益迫近,我十分焦急。为了不误大事,我决定先把郝穴镇内敌人的情况摸清。于是,我顺便买了些日用品拿在手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郝穴分别通往普济观、白马寺、胡家场方向3处敌驻军情况侦察清楚,然后继续寻找那位黄先生。
后来,从河边洗菜的老妇人口中得知,黄先生被敌人抓走了,他的妻子带着小孩回了娘家。鉴于这种情况,我决定天黑前离开郝穴镇。
临行前,我在镇内买了一本书和一张学生用地图,同赶集的人一同离开郝穴。
返回红6军军部后,我把情况向周逸群、邝继勋、段德昌等作了汇报,并把敌人兵力部署情况向他们作了详细介绍。
我对他们说:敌人在郝穴的兵力分布3处,驻军各200人左右,构筑了工事,设置了鹿砦等障碍物,加之敌人装备好,红军强攻会有较大伤亡。
为此,我建议利用敌人对南面临江警戒不严的机会,派小分队化装乘渔船从长江上、下游逼近郝穴,待主力打响后,从水路进攻的小分队迅速动作, 一举打乱敌人部署,与主力两面夹击,合歼敌人。我汇报完情况后,周逸群等连夜开会,讨论制定了详细的作战方案。
3月上旬,红6军从沔阳地区出发,向郝穴方向运动。为了不暴露目标,部队白天休息,晚上行军,派出的武装小分队也先期到达指定地点待命。
7日深夜,从长江上、下游对开的小分队乘渔船会合于郝穴镇外。周逸群、邝继勋、段德昌等指挥红军分成5路,直抵郝穴郊外。
拂晓前,随着一声枪响,红军主力在渔船小分队配合策应下直扑郝穴,一时间杀声四起,枪声大作,镇内敌军慌作一团,有的反动军官还未穿上衣服就当了俘虏。我军奇袭郝穴镇,俘敌军400余人,缴获了一批枪弹。
为了迎接贺龙的红4军,培养军队和地方干部,发展苏区的革命斗争,特委和周逸群在此举办了200余人的党员培训班。按照特委的决定,江陵县委书记彭之玉在白马寺主持了200余人共青团员的培训班。
早在年初,特委和周逸群同志就有让我担任共青团江陵县委书记的考虑。为此,周逸群指示我参加在白马寺举办的培训班,并指定我任组长。
学习了一段时间后,特委考虑到红6军与红4军将要会师,便命令我们带培训班的同志参加准备迎接贺龙红4军的各项筹备工作。我们按照特委的指示,迅即深入江陵、公安交界的江岸农村,动员船只,组织船工,筹粮筹款。
7月4日,红6军、红4军在公安会师。
随即,两军相继横渡长江,进至普济观、沙岗一带。在普济观,宣布成立红2军团,贺龙任总指挥,周逸群任前委书记、政治委员,孙德清任参谋长,柳直荀任政治部主任。
红4军改为红2军,贺龙兼任军长,朱勉之任政治委员;邝继勋任红6军军长,柳直荀兼任政治委员。
红2军团成立后,特委和军团前委为了大力扩充部队,决定从地方干部中抽调一批人到正规红军部队中去。于是,我决定趁此机会,要求参加红军,便去军团部找周逸群。恰好周逸群正与红17师师长段德昌谈话。
周听了我的要求后,略一思忖,就答复说:“军团刚成立了一个医训队,有40多人,以后还要招收新学员,医训队同地方联系的事情多,你在地方工作时间很长了,有经验,你就去当队长吧!另外,医训队同野战医院一起行动,医院看护队的几十人,也由你负责。”
段德昌在旁边听了,高兴地说:“我赞成周书记的意见。”
我本来想到红军的战斗部队去,和敌人面对面地战斗,但周逸群一语定乾坤,我只得服从组织上的决定。周、段要陪同贺龙总指挥看望伤员,要我也随他们同行。
当时贺龙住在监利城外,路上遇到了总指挥部手枪队队长卢冬生。他见过周政委后,就同我边走边谈起来。他问我以前干什么,我告诉他种过地,打过鱼,参加革命后当交通员。
交谈中我得知他17岁当兵,参加过北伐战争和南昌起义,后受党中央派遣,护送贺龙、周逸群来湘鄂西组织武装斗争。因是同龄人,说话也很投机,我和他从此结下了亲如兄弟般的友谊。
红军时期的卢冬生
到了总指挥部,见到了贺龙。当时,贺龙的大名威震湘鄂,会师后听过他在大会上讲话。这次一见,感到他的气度的确不凡,很注意军人仪表,说话非常豪爽。
贺龙听周逸群介绍我的情况,哈哈大笑,对我说:“我早知道你的底子了,是周政委告诉我的。我们想调你来,陈相波同志还舍不得。可你到底还是来了。”
周逸群和贺龙从总指挥部出来,我随他们一起来到监利城外的野战医院。所谓医院,除了几名医生及看护队、医训队的几十人外,全部家当不过一挑子器械药品。
见到张典吾、李谷生院长时,段德昌说:“我们从陈相波那里挖了一个人,送给你们当徒弟。”
周逸群向他们简单介绍了我的情况后,贺龙说:“为了保证前方作战需要,又要搞好重伤员治疗,你们的野战医院要分成两个。我看,前方野战医院,张典吾当院长,余学艺当医务主任。后方医院由李谷生当院长,贺彪与汪伯洋医生一起搞好医训队。”
周逸群也讲了许多鼓励的话。就这样,我从地方工作转入红军,在张院长、余主任领导下从事医疗卫生工作。从此,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江陵水乡。
当时的环境艰苦,条件自然很差。手术台用木马做架子,上边搁上门板。手术器械用煮沸法消毒,敷料用木蒸笼消毒。药台是用板凳和门板搭成的。当时药品奇缺,所有比较贵重的药品和手术器械用一个铁皮箱子装盛,大家视为命根子,由专人负责保管。
前方医院(也称野战医院)院长张典吾,山东人,曾留学德国,是中共湖北省委从武汉派来的。李谷生是位老同志,北伐战争时,在贺龙的独立第15师当过军医。汪伯洋、张继、余学艺等都是医学专科毕业生。
在当时,这些人就是我们红军的宝贝疙瘩了。医训队、看护队的训练,由院长、医生亲自授课。一间空屋,大家席地而坐,边讲、边听、边记录。学习内容,从军队卫生工作的地位,到医生道德,以及战场救护、药品使用、伤员管理等等。
有时,张院长把医训队带到病房,他一边给伤员做手术,一边讲解,结合实际,边学边干,对我们医疗技术的提高很有帮助。
作为医训队长、看护队长,周逸群还指定我负责共青团工作,主要是按照军团政治部组织部门要求,组织共青团员和青年学习文件,传达上级指示,发展团员,做好大家的思想工作。
那时,干部战士大都是小青年,个个生龙活虎、朝气勃勃,大家不怕苦累,不怕流血牺牲,谁有点思想问题,谈谈心就会解决,思想政治工作并不复杂。
这年6月中旬,中央政治局在李立三主持下召开会议,通过了《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或几省的首先胜利》的决议案,使“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第二次统治了中共中央的领导机关。
9月12日,党中央派邓中夏到湘鄂西苏区,取代周逸群任中共鄂西特委书记。红2军团政治委员邓中夏到后,即命令主力部队集结洪湖。
10月下旬,红2军团按照中共长江局的指示,执行夺取常德,配合红1、红3军团攻打长沙的战略。部队渡江南征,连克南县、华容、藕池、公安等县镇,随后又攻下津市。不料,老天不作美,大雨滂沱下个不停,不多的雨具全给了伤病员,随军行动的医训队、看护队的干部战士个个淋成了落汤鸡。阵雨骤停,秋风萧瑟,大家冻得发抖。
一天,我们正在行进中,被策马赶来的段德昌军长看见了。段德昌爱兵如兄弟,他派人找来经理处长,责问说:“这些同志军衣没有发给,怎么连一件雨具也没有?”
经理处长刚要解释,张典吾院长走过来说:“段师长,部队发展很快,经理处长也有他的难处,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在津市,张院长同我商量了一下后,将医训队、看护队的人都集合起来,对大家说:“我们是从苏区来的,掌握医疗技术,搞好战场救护是本职工作。但大家还有两项任务,就是在宣传群众时,要学会扩大红军,还要筹措医疗器械、药品和其他物资。”
张院长讲过后,我将人员分成两组,给大家交待任务:扩大医护人员,筹措医药器材和其他物资。
我们分头行动,很快了解到津市有一家大同医院,另外还有一家张姓夫妇开的诊所。我们将情况报告了张院长和余学艺主任。大家商量后,就分头去大同医院和张家诊所做宣传工作,讲解党和红军的政策。
张医生夫妇分别毕业于长沙湘雅医学院的医学班和护士班,年龄不大,接触过革命思想,对红军有一定的认识。由张典吾院长出面,请他们夫妇吃饭。张医生很高兴,还介绍了大同医院的女司药汤爱德,说汤在长沙读书时,因参加进步活动,上了国民党反动派的黑名单,由于张医生夫妇及时通知了汤爱德,她逃出长沙隐蔽起来,才免遭反动派的毒手。汤接到邀请后,也高兴地来了。
另外,我们还请了大同医院的负责人作陪。席间,大家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谈到国民党反动派的屠杀政策。经过宣传党和红军的政策,张医生夫妇不仅将药品全部交给红军,还志愿参加红军。汤爱德本是进步青年,当时还未结婚,也要求参加红军。她还主动向我们介绍了大同医院的药品库存情况。
张院长当即表示:参加红军,只要个人志愿,我们欢迎。这样他们3人都参加了红军。他们的药品,我们也以优惠价格收购。
经过做工作,用了近2000元银元,收购了一大批药品及一些医疗器械。另外,我还带着几位同志到津市中学去扩红,经过宣传鼓动, 一天就扩大了10多名新同志,补充了看护队。
经理处在津市还搞到一批布匹发给医院。我当即派出3人,找了几家裁缝铺,以优价请他们昼夜开工,为医院的全体同志每人做了内外衣裤和棉背心等。
一天上午,在从津市出发的路上,贺总、邓政委、段军长等看到医训队衣着焕然一新,非常高兴。
贺龙大着嗓门问:“张典吾,你们发财了!”
张院长说:“这都是贺彪的点子。他带人扩大了3名医护人员和10多名青年学生,还搞到一大批药品,我们的家底厚实多了。”
段军长问新扩大的同志的情况,当我汇报到医训队已派专人照顾张医生夫妇和汤司药的生活时,
段军长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样做很对。他们是有文化的人,又有医疗技术,参加到红军来,理应得到照顾。”
贺老总又嘱咐大家说:“逸群同志当时有话,你们可要记住,那就是还要学会医疗技术。部队打仗多,伤病员多,提高部队战斗力,你们责任重大啊 !”
红2军团奉命冒险渡江南征,占领津市,直逼澧州,国民党军十分恐慌。敌何键、陈渠珍急忙调兵遣将,向津市一带压来。红军腹背受敌,加之部队整编不久,装备又差,敌我力量对比悬殊,形势严峻,前委只得决定放弃津市,撤围澧州,向石门进发。
11月13日,红军攻占石门后,抓紧时间休整,发动群众,扩大红军,建立苏维埃政权,组建了石门县游击大队。前委决定建立石门临时后方,目的是为向常德进攻创立基地。
此时,蒋、冯、阎军阀混战已经结束,国民党重兵南调,企图歼我于石门、临澧地区。为此,在合口召开的前委会议上,贺龙和大多数同志主张主力应经公安撤回洪湖根据地。
这期间,活动在根据地的湘鄂西特委周逸群、万涛等,也数次致信邓中夏,认为红2军团不宜长期脱离根据地,孤军南征,而应依托洪湖苏区,开展游击战争,壮大武装力量,逐步向外发展。
但邓中夏不顾客观形势的变化,武断地否定了贺龙以及特委和周逸群的意见,坚持再次攻打津市、澧州,以实现“左”倾路线执行者关于南征和夺取常德的方针。
12月1日,红2军团再次攻打津市,遭到强敌的顽强抵抗。红军指战员英勇奋战,虽然拿下津市,但伤亡很大,红6军参谋长刘仁载英勇牺牲。
接着,红2军主力攻打澧州不克,伤亡却不小。敌援军向津市扑来,红军主力被迫撤出津市,于9日转至松滋杨林市、街河市一线休整。
这时,医院收治伤病员500余人。由于医务人员太少,抢救任务极端繁重,有的伤员身上子弹还未取出,伤口还在流血,感染、化脓的也不在少数。
当时,伤员分散住在老百姓家中,做手术、换药、查房,医生、护士都要跑来跑去,直忙得两天两夜未合眼。张典吾院长和余主任手把手地教我们学习做手术,边做边讲,现场示范,使我们较快地掌握了一般的外科手术技术。
张院长又向贺老总建议,再招收一批青年战士到医训队学习,并充实一批到看护队工作,同时健全、充实各师、团的医务力量。
贺老总当场拍板同意,并请孙德清参谋长负责,派人下部队挑选学员,尽快落实补充医务人员的计划。
我参加红军前,在担任党的秘密交通工作时,即经常同部队的领导同志接触,故红2军团的领导大都认识我,也都认为我已经是共产党员。公安会师后,我离开地方到部队工作,周逸群、陈相波又未随军行动,也未及时向红军党的领导机关提出我的党籍问题。这样,我由共青团转党的事情就拖了下来。
只是,医院党的活动,总是让我参加。在松滋,一天贺老总、柳直荀主任和手枪队队长卢冬生来医院看望伤病员,柳主任问我:“医院的党支部书记是你吗?”
我说:“我还未转党呢!”
柳主任很惊讶。卢冬生忙问是怎么回事。
我说,军团政治部组织科刘科长要我先不转党,说这样可以共青团员的身份管理医院团的工作和青年工作。
柳主任当即说:“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共产党员就不能管团的工作吗?”
他立即派人通知刘科长,要求他立即办理我转党的事。当天晚上,刘科长来医院,召开党员会议,由卢冬生、余学艺作介绍人,全体党员一致通过我由共青团员转为共产党员。几天以后,党员召开大会,又选我任党支部书记。这样,我不仅要管好医训队、看护队,学好医疗技术,还要管好医院党的工作,担子实在不轻。有时忙得连轴转,一仗下来,伤病员一多,几天几夜睡不上觉是常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