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件事，赵秀觉得自己可以和海光一起相伴到老。
“怎么才回来，饭都做好了。快洗洗手吃饭吧。”赵秀听到门响，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迎到老头身边，弯腰从鞋架子上把拖鞋拿下来放在了地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已经做了很多年。
“别提了，我东家问西家借才凑出了两万块钱。”海光站在门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扭头看了一眼餐桌上的菜:“小琴的日子都难成这样了，你还三个菜四个菜的做，一点不为孩子考虑啊！”
那你家孩子不学好，还不许我们吃饭了？话始终是没说出口，赵秀理解老伴也是心疼孩子，忙道:“咱俩不是还有那个什么基金吗？有个七八万块钱吧，你先卖了给孩子填窟窿吧。”
“那个我早就卖了。”海光盛饭的手一顿，“本来想跟你说的，一忙就忘了。最近为了小琴的事儿真是忙得我脚打后脑勺啊。”
赵秀心中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这么大的事情说忘就忘了？到底是真忘还是假忘恐怕谁也说不清楚。
“咳，本来就是打算给孩子花的，忘了就忘了吧。”赵秀给了丈夫一个台阶下，毕竟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吗？
“还差多少啊？那个外债？”赵秀说着给丈夫碗里夹了一块炖得烂烂乎乎的猪蹄:“走一天路了，吃点猪蹄子以形补形。”
“说是得七八十万吧？哎，孩子妈去世的早，都怪我没能好好照顾她。这以后我怎么有脸见她死去的妈呀？”海光说着说着眼角就泛起了泪花。
“还要怎么照顾啊？孩子都三十好几了，又不是十多岁的孩子。到底她干啥了？欠这么多债？”赵秀最终还是没忍住，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
“你不是孩子亲妈，你家闺女日子好过。你哪里会知道别人家孩子的苦啊？”海光回嘴道。
“唉，行了行了。我啥也不知道，吃完，你继续想办法去吧。”赵秀也上来了脾气，七八万块钱一声不吭就拿出去了，说两句老头还不乐意了。难怪人家说半路夫妻不到头呢。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赵秀发现自家老头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不是嫌菜淡了就是说菜咸了。
大概是为了闺女的事儿着急上火了吧。咱帮不上忙也就听他发发牢骚吧。赵秀这样安慰自己。
没想到，一个亲戚登门揭开了老头又作又闹的根本原因。
“大姐，你不是去给儿子看孩子去了吗？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来了？”赵秀看着长时间没来往的大姑姐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给人迎进门来。
“哎，我这不是寻思过来看看你们吗？”大姑姐的眼睛连眨了好几下。
“姐，海光不在家。你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吧。”
“唉，不是我，是你家小琴。海光为了她的事儿是磨破了嘴皮跑坏的鞋，但是钱还是差着不老少。我记得你们俩还有一笔存款是存的定期的吧。”大姑姐的眼睛又眨了好几下，看不出是心虚还是什么。
“哦，你说那个钱啊。”赵秀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那个可是我的治病钱啊，姐。海光把钱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就说这钱谁都不给，如果我真有一天要做肝脏移植手术的话，这点钱还不一定够用呢。”赵秀说完，屁股往旁边挪了挪，她感觉突然对这个相处了十多年的大姑姐亲近不起来了。
“是，我也这么说。但是你看那孩子都急得都要死要活了。咱做长辈的能不管吗？”大姑姐说完尴尬得直搓手。
“那大姐知道她为啥欠这么多钱吗？”赵秀追问道。
“这……个……海光也没说。”大姑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是什么正当的原因，不至于说不出口吧。”赵秀说完进了厨房，半晌也没出来。
大姑姐自觉没趣，坐了会就走了。
人一旦有了心事，就坐不住了。赵秀在家转悠来转悠去，她似乎想明白了老伴最近为啥总挑她的刺了，怕是想她把钱拿出来又不好意思开口吧。
大姑姐可能就是他喊来的说客，不然怎么从来不掺和他们家的事的人突然登门说这事儿呢？
赵秀越想越觉得委屈。丈夫心疼自己亲生女儿是正常的，但是瞒着她将基金卖了给女儿，又想拿她的救命钱去给她。这么下去恐怕自己的家说不定哪天都会被他偷摸卖了贴补闺女了吧。
越想越心酸，赵秀将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女儿。“妈……”一声熟悉的“妈”响起，赵秀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妈，您别担心。真要有一天您要动手术，我把房子卖了给你治。”
“我哪能要你的钱，你也有家有孩子的。姑爷知道了不得吵翻了天啊！”赵秀想当然的拒绝。
“丈夫没了再找，妈就只有一个。”女儿故意逗赵秀。
“呸呸呸，别瞎说。”赵秀真的被逗笑了。但同时她也想开了，自己和亲生女儿在老伴的心中分量是不一样的。与其攥着钱与对方日日怨怼，不如把钱一分两半。
当天晚上，海光到家就看到了赵秀拿着一张银行卡等着他。
“咱俩把钱分一分吧，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赵秀说话的语气异常平静。
海光有些发慌:“老伴，你这是咋了？”
“我想了又想，咱们这年纪了，彼此都有自己的心思。你家孩子不长进，我家孩子日子过得还行。你能够一声不吭把钱贴补给你家闺女了。以后还指不定要往出拿啥呢，这笔钱我不给你，你肯定怨我。给了你，我心里也不好受。与其这样，不如分开，各自依靠自家闺女。”赵秀说完仿佛泄了全身的力气，靠在了沙发上。
海光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那一夜烟头明明灭灭，地上落了一地的烟灰和烟蒂。
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赵秀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她和海光还是有感情的，但是她怕因为自己的心软再把自己闺女搭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