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轰鸣声震得耳膜发颤，李默攥着工牌在灰白厂房间兜转。入职第三日，他依然会在通往注塑车间的岔路口迷路，蓝漆剥落的指示牌上，"WC"箭头指向三个不同方向。
汗珠顺着安全帽系带滑进领口，他在第三个挂着"设备重地"牌子的死胡同停住脚步。裤袋里震动起来，班长在微信群@全体成员："15分钟后品质巡查，不在岗者扣绩效。"
手机屏保显示13:27，离午休结束还有三分钟。李默抹了把脖颈的汗，转身时撞上推着胶料车的女工，黄色警示条在眼前闪过，成捆的EVA鞋底滚落满地。
"新来的？"深蓝制服袖口露出半截玫瑰纹身，女人弯腰时马尾辫扫过李默发颤的手指，"注塑机在B区，看见那个红色排风机没有？"
李默抱着最后两捆胶料冲进车间时，流水线已经启动。王经理的鳄鱼皮鞋尖正敲打着他工位前的铁凳，胸牌上"品管部"三个烫金字晃得人眼花。
"小李啊，"保养得当的手指拂过模具接缝，"溢胶量超标0.3毫米。"泛着油光的检测仪屏幕怼到他眼前，小数点后四位数字在跳闪，"按章程，个人失误导致原料浪费..."
罚款单从铜版纸印刷的品控手册里滑落，李默盯着"200元"的红色印章，想起今早在食堂被扣下的饭卡——原来预存工资是这么用的。
第七次夜班，李默趴在发热的操控台上记参数。笔记本扉页洇着咖啡渍，那是上周王经理"不小心"碰翻的马克杯留下的。注塑温度185℃，锁模压力80吨，他在便签纸上反复描摹曲线图，直到指尖被钢尺压出凹痕。
"模具冷却时间不对。"沾着硅油的手指突然点在他太阳穴，上夜班的陈师傅递来半包白沙烟，"王秃子把检测仪精度调到0.01毫米，普通技工根本达不到。"
老化的通风管道在头顶嗡鸣，李默看着老师傅在报警记录单背面画示意图：顶针延迟0.5秒，脱模剂浓度增加5%，蒸汽阀开启角度调整15°。烟灰落在参数表上，烫出焦褐色的洞。
次月品质例会，王经理的茶杯停在半空。投影幕布上的不良率折线图突然陡降，绿色箭头穿透红色警戒线。"B区3号机，"生产部长扶了扶眼镜，"连续两周零客诉？"
李默站起来时碰倒了激光笔，红点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跳跃："我们改良了模具排气槽，调整了保压曲线..."会议室忽然响起掌声，盖过了王经理清嗓子的声音。
冬至那天，行政部在公告栏贴上"技术标兵"表彰名单。李默穿过飘着机油味的长廊，看见王经理正在训斥新来的实习生。擦肩而过时，他摸出口袋里的游标卡尺——现在这是他工装口袋的标配。
"王总，"他转身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需要我教您怎么校准检测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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