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情海浮沉》作者:云予霄

芳芳看小说 2024-12-17 08:12:33

简介:

现代昆曲青年女演员采苧重回雍正朝,化身为富察哲妃(哲悯皇贵妃)的前生,与少年宝亲王弘历的一番爱恨纠葛。

江宁戏班,北京城认亲,姨母归省入宫,人生波波折折。消失在火影中的青梅竹马,渐渐远去的少年玩伴,一切皆以改变。她同宝亲王弘历的半世纠缠是否能得以善终?亦或是真的信守承诺同如玉再携手?又或是与弘昼守住年少的那份真情?

精选片段: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我砰的从梦中醒来,慢慢坐直身子,掏出帕子贴着脸擦额上的虚汗,心里却直白的冒出一句李后主的词来。

  我握紧帕子搁在腿上,使劲儿摇了摇头想要清醒些,抬头看那桃树顶上的艳阳,已是暮春时节,天真是越发的暖了。

  到这清朝不过几日,却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自己本就属于这里,对一切事物适应的总是很快。

  “爷爷。”我拾起落在裙上的花瓣,喃喃道。一闭眼恍惚又回到了那天。

  “桃花又开了,爷爷”,我坐在院中的桃树下,抬头看着树顶的桃花发呆,“奶奶若是见到了,定然也很开心。”

  想起以前问他老人家为何要在院中种桃树,他便眯着眼,心满意足的对我讲道:“你奶奶最喜欢的便是桃花,那花儿啊,像极了她那双眼。”

  自我记事儿以来,便与爷爷相依为命。每次问起,老人总高傲的仰起头,语气满是愉悦的告诉我,以后自是有机会再相见的。我若是追问,他便会笑着看我,拍着我的小脑袋细声道:“丫头,有些事情等你年岁大了,自然就明白咯。”

  因此这便成为一个极隐晦的问题,外人也以为家中应是出了什么变故才得至此,平常生活中倒也乐得帮忙。

  房子虽住得还是几间平房,倒也落得个不大不小极其别致的院子,同爷爷身为市剧院里的昆曲演员,可谓是两代心血。只是自他老人家去世以后,团长便一直分些不愠不火的角色给我,问其原因,竟说老演员刚西去,我不适合当顶梁柱,会给剧团带来晦气,这都什么歪理,想到此,我大有壮志难酬之怨恨,猛地从地上站起身,却生生碰落了一枝桃花。

  推开西厢房的屋门,锁了近一个月的铁门顿时发出吱吱的哀叹声,自月前爷爷住进医院,这门便再也没有开过了。我一脚踩碎了刚撒进屋里的阳光,高跟鞋哒哒的转了一圈停在镜前,我兀自盯着那扇说不出材质的菱花镜发呆,那可是爷爷的宝贝,这几年电视上收藏鉴宝节目大有愈演愈烈之势,我曾厚着脸皮怂恿他把那宝贝镜子也带去亮亮相,他却突地转了脸色,说我胡闹。

  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仔仔细细的环视了一周,四面墙上挂的都是些扮戏的道具,个个都是爷爷收藏的心爱之物,每一件都是一个故事。转身看到桌上那些个红漆木的妆奁,眼前渐渐生出一片雾气来,对着那扇不大的菱花镜,爷爷戴着顶整纱帽,给坐在凳上的小女孩扮戏,那被吊起的凤眼勒得她难受得想吐。

  “万事开头难呐。”说完,爷爷执起眉笔在我脸上细细勾勒着,“瞧瞧,咱们采苧简直活生生一个小红娘啊!”我看着镜中那红腮若霞的自己,吃吃的笑出声来,拽着爷爷的胳膊央他教我吊嗓子。

  “啪!”一声脆响,我打了个寒颤,怎么回事!我竟将那宝贝镜子摔在了地上,我慌得蹲下身去捡,还好没有碎掉,不然我怎么原谅自己!

  “啊!”我伸手刚碰着那镜子,却见那光滑的镜面裂出一个大口子来,一种状似水银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我腾地站起身,倚住身后的桌子,内心安慰道,没事的,肯定是哈利波特看多了,大白天的,难不成有鬼?

  原来还真的有鬼!我大声尖叫,然而那从液体中渐渐清晰地人影却活生生的立在了我面前。

  “富察氏采苧,你莫怕,仔细看着我,是否熟识?”那慢慢从镜中站起来的分明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一身打扮却分外奇怪,那可不是清宫戏的小格格?

  崭新的花盆底上垂着一件粉底碎花的髦衣,上身又着了件牡丹纹琵琶坎肩,粉雕玉啄的脸庞,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耳朵上垂了一对明铛,头上只用白玉的扁方绾了发,簪了一朵大红的绒花,后面又垂了一根及腰的辫子,这小姑娘的头发竟然比二十多岁的我还长!

  仔细打量着她,我慢慢平复了忐忑的心情,便道:“你是谁啊,还有,姐姐我就叫采苧,什么富察氏,我还爱新觉罗氏呢!”

  “不是的,你就是富察氏采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信你看我容貌,再听我音色,与你的可像?”小丫头凑到我脸前,我往后撤了撤身,却扶稳鼻梁上的眼眶,仔细打量着她,竟真的好像,那眉眼,那唇鼻。且她微露的颈子上也有一颗米粒儿大小的黑痣,她微笑道:“怎样?”我不禁惊呼出声,一抬眼,那两靥的酒窝竟也同我一般,更要命的是她明明是个小孩子,竟然有着成熟女人的声音,而且好像真的同我一样诶。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呆怔着,她深呼一口气,在我眼前使劲摆了摆手:“还好还好,依旧这么处事不惊,这样以来呢,就好办啦,你只需老老实实地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就好了!从前呢,在北京城里啊,有一户大家,祖上是镶红旗的富察氏······”

  我硬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她说完,更是皱紧了眉头,作为一个剧团家里两点一线的宅女,我对网络小说也是爱不释手,可是我记得那些个穿越小说都是从现代穿越到古代的呀,凭什么我就不同,就因为跟着戏迷爷爷去他表兄弟家看了场戏,就碰上了该死的五星联珠,然后就穿越到现世界。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使劲的晃了晃脑袋,瞪大双眼看着对面那个所谓的小版采苧。

  “如今终于又逢着了机缘,你总不会不肯回去吧?你可不要让我白欢喜一场!?”小版采苧蹬着花盆底噌噌地窜到我眼皮子底下,一脸担心。

  “可是,你得让我好好消化一下啊,你说我六岁那年从康熙朝消失掉,是因为跟爷爷走散,然后被人贩子拐到江宁,后来我自己逃走,又恰巧被戏班儿里的小兄妹给救了,这一走就是七年,可是明明已经过了十五年······”我不满地嘟囔。

  “你不用担心,在你原本的世界里,阿玛他们只是以为你被人贩子拐了去,家里夫人就你一个女儿,老太太又是疼你胜过哥哥的,这七年来,府里边儿可是从未放弃过,一直都在找寻你,天上一年地上两年,眼瞅着五星联珠又到了,你只管回去好了!”不等我说完,那小丫头就接了去,这么长的话险些将我!噎死!

  “可是,就算我回去,也只能待在江宁的戏班儿里啊。”我轻轻推开她就要压我身上的小身板,朝那地上的镜子走去。

  “这个呀,自有它的缘分,你呢,就甭急!”小丫头继续损我。

  “喂!别碰它!我话还没交代完呢!”背后传来气急败坏地叫声,可是已经晚了。我刚触及镜面,就只觉一阵巨大的吸力恍若黑洞般将我吸了进去。我大声尖叫着,回过头刚好瞟到背后那小丫头如释重负的神情,难不成她想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我害怕的闭紧双眼,只能张大嘴巴配合的叫喊着。

  没有想象中会重重摔在地上的疼痛,竟是软绵绵落了地,我睁眼再飞快的闭上,如此反复几个眨眼神功,终是张开眼,选择勇敢的面对这个世界。

  我颤巍巍的摸上自己的脸,眼镜没了,手再往上,我的斜刘海呢?我胡乱的摸头发,竟是从发顶结了一根大辫子。我腾地站起来,低下头仔仔细细打量,只见自己着了一件小袖口的蓝底上衫,下边也是一色儿的长裙,我伸出脚来探头细看,那绣花鞋大小刚刚好,幸好没裹脚,我长吁一口气,抚着胸口找了石凳坐下。突然有东西飘飘过自己眼前,竟也是桃花,难不成跟桃花结了缘?

  正兀自发呆,轻铃般的琵琶音从面前的墙后传来,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趴在墙边儿上朝里看,一位年仅跟我相仿的女子正坐在那儿抚弄琵琶,院中种满了桃树,煞是好看,可是仍不及眼前女子的美。她面朝我坐着,低垂的脸蛋白净可爱,头发却没有梳起,只是散在肩头,更添一层楚楚之感。

  “呀,阿苧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一声甜甜的姐姐将我唤醒过来,什么?姐姐?这是什么关系啊?

  我正思忖着该怎么开口,小丫头已经放下琵琶朝我跑了过来,我刚要伸手,却一把被她抓住,“姐姐,您身子刚有起色,急不得!我扶您回去歇着,啊。”

  起色?莫不是我病了,机会来了!看着面前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儿,我内心哈哈大笑,看来那些穿越中惯用的伎俩我也要试一下了,虽然我这称不上穿越,只能说是重归故里,可是在找回记忆之前,这办法不失为过!

  “姐姐?你叫我姐姐,你是谁?”为了保险起见,我装模作样地将她推开。她倏地怔在原地,却突然又抓紧我的胳膊,道:“采苧姐,我是春儿啊,如春,□□!您一定是烧坏了脑子!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您等着,我去找班主儿。”

  “春儿,阿苧怎么了?”我循声抬头,来的是一个陌生男子,虽然只穿了件灰白的粗布长褂,可那如玉的面孔愣是让我想起了孔夫子的话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动了动嘴唇,然后就直直地向后躺去了。

朦胧中,有人接住了我的身体,然后就浑然不知了,我昏昏沉沉的睡,突然感到有人拉我的手,我费力的睁开眼,入眼端的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活脱脱一副桃花源图。

  桃林中,隐隐露出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身形来,我像抓住救命草般跑了过去,待把那人上下打量一番后却又怔在原地,不敢辨认,那老人分明就是爷爷,只是那一身藏青的长褂,还有垂在身后的长辫却又不是他。

  “采苧,玛法会一直陪着你,不要怕,乖孩子。”爷爷的声音宠溺亲切。

  泪水突然堵了上来,我抚着喘息的胸口,质问道:“爷爷,我们真的是错乱时空了吗?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说完,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等着回答。

  “傻丫头,你要懂得祸福相依,咱们的失踪让家里也失落一阵子,才得以躲过熙朝的九龙夺嫡,否则雍正帝怎会轻易放过富察家?”

  我抬起头,九龙夺嫡,我自是知道的,也知道雍正登基以后的种种残酷行为,只是那时还只是康熙朝,如今已是雍正三年,万物复苏,一切都已照常运转,社会又开始进入一个盛世。

  “阿苧,不要选择躲避,那样,你永远都记不起以前的事来。”

  躲避?我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爷爷,他怎么知道我想躲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爷爷笑呵呵的拍了我的头,道:“记住了,在这里还有你最爱的人,最疼你的人,你若是记不起他们,该有多遗憾。”

  这番话恰如醍醐灌顶,我重重点头:“是,爷爷,我记住您的话了,这个世上,还有很多值得我们活下去的人,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极满意地冲我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我睁大双眼,努力运转大脑,记忆中那些疼爱我的人竟然如泉涌般竞相而出,妈妈,不对,是额娘,然后是哥哥。哥哥!我竟然有一个哥哥,我兴奋的继续扯动脑筋往下想,却突然发现爷爷慢慢往后退去。

  我忙得张开双臂扑上去,想要用力抓住他,却倏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我惊恐的扭过头,无助的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

  “爷爷!”

  “好孩子,记住为人不可太傲慢,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可以。”他似乎还有万句话要交待,然而一切都以徒劳,我亲眼看着他的身体渐渐化成了一团青烟散了去。

  那一刻,我俨然一个快速成长的超人,内心已是长出一棵参天大树!紧跟而来的是潮水般的记忆,我抱着头痛得滚倒在地。

  我的魂归来了,连着玛法的一起回来了。

  “苧姐姐。”有女孩子风铃般的嗓音轻轻唤着我,我使劲睁开眼,一张脸瞬间放大在我头顶,险些又将我吓晕过去。

  “大夫说的果然有道理,捂出一身汗来,身子也就跟着爽快了。”她见我醒来,又摆正了身体端正的坐在床边。

  “是吗?”我抚着胸口缓缓坐起身来,那丫头忙得给我身后塞靠枕,又拿出温湿的帕子来给我擦汗。

  “如春?”见我突然唤她,她一顺儿地停了手,杏眼微嗔:“你想起我了啊,那昨儿个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吓得我······”

  不等她抱怨完,我握住她细弱的手腕,轻声道:“是我错了,病的发了昏,竟连春儿都记不得了,你说该怎么罚便是。”

  如春把帕子扔到床边的铜盆里,带出一声水花四溅的闷声,她咯咯的捂着嘴笑起来,那扇朱漆门却突然被推开来。

  来人逆着光,看不清脸面,只是张口便道:“该好好的罚,吓得我们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得。”

  我循声向门口看去,竟是那天的少年,记忆缓缓醒来,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对我而言是个身份特殊的少年,可是那点不同在何处,此刻却一时间究不清楚,看他年纪约莫十四五岁,却少有一种成熟之感。瘦长身子上着了一件淡褐的粗麻长衫,却遮不住一身的如玉气质,凤眼轻挑,黑眸似墨,鼻直唇薄。有多久没见过这种翩翩少年了,我便不回转的呆看着他,他倒也不回避,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了。

  “哥,你来了!”如春见到他,倒是一副欢呼的小女儿姿态,忙跑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胳膊,嚷嚷道,“苧姐姐已经好多了,你先陪她说说话儿,我去看看刘叔把药熬好没。”说完,将如玉往我床边推了推,自个儿就跑出去了,门也顾不得关。

  “身子刚好些,虽说已过了龙抬头,到底还是寒冷些,窗子别开那么大,挨了冷风又该埋怨没人管你了。”说着,便走到窗前将左边那扇关了去,只留半扇进得阳光来。

  “如玉。”我情不自禁地唤出他的名字来,却又觉失态,忙垂下头掩住口,屋里一片默然。他闻得我喊他,便走近床边,坐在凳上却也不说话,又将我的手紧紧握在他手里,半晌才出声:“以后别做傻事了,霜娘又怎舍得赶我走?”那声音微不可闻,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自是少年,又怎会彼此不生情意,原来,如玉在我心里是这种特殊法儿,已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见我默着声只是瞧着他,便继续道:“在咱这行当里混,哪有不过倒呛这道难坎儿的,霜娘也只是有些忒心急了,你倒好,竟绝起食来,生生把自己的身子搞垮了,弄得戏班这些时间,只能演武戏。”见我不解的瞪着眼睛,他笑着当头给了我一爆栗,“咱的当家花旦都歇着了,那可怎么演啊?”

  我见他弯弯的眼睛,轻颤如翼的长睫,煞是可爱的模样竟说出这种老生的话来,便也扑呲的笑出声来。

  “你呀!”他说着,笑得更厉害了,不等他再伸过手来,我便已挣开他的魔爪,反倒伸出食指使劲儿戳了他的额头,挑着下巴笑道:“叫你想使坏。”

  他扶着额头,吃痛道:“抓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便探过身子要挠我胳肢窝儿,我忙得向后仰去,求饶道:“人家是关心你嘛,别,好痒啊,哈哈。”我使劲抓住他的手,拼命挣扎,他却道:“以后还敢不敢了。”我忙得答应着再也不敢了,他这才住了手。

  “哟,看来这药不吃,竟也好了,亏得我和刘叔这般辛苦。”如春端着碗走了进来,冲我们打趣。

  “那可不行,就是才好了些,刚也被他折腾地浑身没了劲儿。”我把身子坐正,将被子又好好拉了拉,如春倒也不见怪,彼此年纪还不大,又都是一块儿长大的,自是没那么多讲究。说着,她把药端到我眼前,喏声道:“赶快喝了吧。”

  我接过碗,看了看碗里红得发黑的药汁儿,竟眉头也不皱,一憋气就全给灌了下去,把碗递回给她,才剧烈的咳起来,如玉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给我一粒蜜饯,我如获珍宝,也不细嚼,就咽了下去。

  “班主说了,这几日也没什么排场,叫你好生歇着,什么心也别操。”如春接过碗,继续叨叨。

  “嗯,知道了,我有些困了,你们都去忙吧。”我漱了口又把茶杯递给如玉,对着身旁的兄妹俩说道。

  “那好,我们就出去了,等再睡醒,就自己去院里走走。”临走前,如春还不忘吩咐,如玉却只是跟我对视一笑,便跟着转身关了门。

  我估摸着他们走远了,才掀开被子,洗了脸,穿好衣裙,将头发重新梳了,方觉整个人都清凉起来,便轻脚走到门前,手搭在门把儿上,兀自发起呆来。江宁是吗?雍正三年的江宁,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见着我的家人呢?我长叹一声,拉开门走出去,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勇敢的走下去啊。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随口将后面几句默声念出,便又眼都不眨的冲着脚边儿的落花发起呆来。

  “我只道花上有蜜蜂嗡嗡的飞,花下竟是有个没了翅膀的呆鹅!”

  头顶上传来好笑的聒噪声。

  我抬头看去,如春已然跳到了我身前,她弯着腰往前探着身子,柔软的小手贴在我额上,又回手摸了摸她的,如此反复折腾几个来回,才放心道:“还好没着凉。”

  我捂着嘴轻笑道:“我的身子骨儿岂有这般弱,就连那娇贵的公主都不如了?”

  她反倒咦了一声,嘟嘴道:“我的好姐姐,你这么一形容,反倒是我多此一举咯?只是姐姐既提到了公主,还别说,你刚来的那会子,怎么看都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别说洗衣服了,就连碗都端不好,班主说你是京里来的大户人家,让我们都关照着你,万不可叫你委屈,还说没准儿哪天你家里人就寻来了呢。”

  我站起身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揽过她的肩,认真的看着她道:“知你对我好,姐姐我给你赔不是啦,这都要吃午饭了,咱们去后边儿看看吧。”

  她便点头应允,两人拉着手就往后去了,路上如春又叮嘱道:“苧姐姐,再过几日就要给咱们排场了,你这一病耽误了这般久,咱们得赶紧赶上才是。”

  听她这么一说,我张着嘴就杵在了原地,虽说在我的那个后世里,恰是个昆曲演员,然毕竟前后相差二百多载,唱打做念还是略有区别,不过思忖来,又庆幸这里仍是北昆派,不然让我背那些个苏音来,还真真要难为死人。

  见我又是发愣,后面的可人儿伸手在我脸上打了个响指,道:“姐姐还有什么生怯的嘛?待吃了饭,我陪你练会儿子。”说完还冲我重重点头。

  看着眼前那张太阳花般朝气蓬勃的笑脸,我自是没理由打退堂鼓的,便也冲她笑着点头。

  刚到厨房门口,便听闻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似那沉寂中的一声春雷惹人清醒。

  我怔一下,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春却已拉着我进了门,屋里只有两人,男人一身粗布衣裳,约莫三十多岁,蓄着短须,身材魁梧,发辫梳得十分整齐,站在灶前正在煮什么东西。女人二十多岁的模样,一身素色衣裙,乌黑的发髻上斜插了支玉簪,容貌不甚艳丽,眼中却流露出万分气质来。

  看到我们两个进来,那女子满脸堆着笑上前道:“哟,苧儿身子可大好了?”

  我挤出笑容,伸出拳头道:“霜娘姐姐,你可看到了这是什么?我若是还那般病恹恹的,怎地能给你看我这宝贵的人肉大锤!”我说罢,他们两个倒是一脸呆怔,似乎在思忖我这口中的人肉大锤是个何物。

  身后的刘叔突然噗嗤笑出了声,一旁的两个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如春顿时瞋着眼睛拿小拳头往我肩上一阵乱砸:“好你个坏姐姐!竟然连我们都学会打趣了。”

  我回以她一个大大的露齿笑:“那我到底是你的好姐姐还是你的坏姐姐呢?”

  “当然是坏!姐!姐!”如春叉着腰咬着银牙跺脚道。

  “好了好了,莫要再顽皮了,快去看看刘哥的排骨汤煮的如何了。”霜娘笑的合不拢嘴,好一会儿子才清嗓打断我们。

  诶,我同如春应着松了手,赶紧簇着往灶台探头去看。刘叔满脸的得意洋洋,转过身揭了锅盖,肉香立马引得众人口水连连,只见他拿起勺子继续翻着锅里的食材道:“这全都是跟着苧儿享个口服啊,霜娘特地寻了枸杞桂圆煮在汤里,正巧换季,大家伙儿都补补身子,苧儿你若是只能吃一碗,我可是断然不同意的。”

  我听了,同个哈巴狗似的连连点头:“刘叔烧的肉汤这么香,我可要三碗呢。”

  说的屋里的几人都笑起来。看着他们的笑颜,又混合着那阵阵浓香,内心猛地一暖,被这么多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啊。

  吃了饭,霜娘提议如春陪我出去走动几下,如此身子恢复的当更快,刚放了碗筷的小丫头听了,兴奋地拍手叫好,连霜娘交待要买的蔷薇硝都未听见。

  一时从后门出来,便觉得又是一番景象,人间芳菲四月天,遍眼的绿和红,煞是好看。

  正是: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花,又摘桃花换酒钱。

  我立在石桥的桃树下,一时望花发呆,不愿往前走了,口中念道:“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念罢,便又感慨起唐伯虎的曲折人生,早期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终为生计所逼沦落到街头卖字画的窘境。如春挽着我的手臂,将那四句又默念了一遍,半晌道:“本来唱那些戏词,我就有些不解,今日又听得这样几句诗句,竟生生觉得我好寡闻啊。这作诗向来不是我擅长的,倒是姐姐跟哥哥很是拿手。”

  我撇过头笑道:“你竟从未听说过香菱吗?况且你年纪尚小又机灵,若是好好学,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个女诗人。”

  “香菱是谁啊?”她问。

  我暗叫糟糕,怎地把《红楼梦》中的角色搬出来了,我忙得掩饰:“说了你也不认识,是我以前家里的故人,咱赶快把硝粉买回来才是。”她这才猛拍了一下脑袋,叫道:“竟把正事给忘了,多亏你记得,不然回去又得挨骂。”说完,我们便走下桥去,向河对面的门店走去。

  刚携了蔷薇硝出来没走几步,迎面冲来一位四十多岁穿着细致的男子,如春一个没站稳,便被撞倒在地,只闻她提着嗓音装着口腔喊道:“那个天煞的,眼睛长在屁股上吗!看你怎么赔姑奶奶我!”她怀里的硝粉包硬是甩了出去,白细的粉末儿窜了一地。我慌得扶她起来,嘴里也不依不饶的。

  一者大白天的何故走路这般冒失,将好端端的姑娘家撞在地上,谁的脸色都不好看,再者,蔷薇粉又不是什么便宜东西,如今倒是白白的糟蹋了一整包。

  那男子见状只是沉着脸赔礼道歉,我边收着地上的残局边拿眼乜着他看,见他头上那镶玉的六合帽,一身儿的整洁,又溜到那雪白的绫袜,乌黑不沾一丝尘土的丝鞋上,心道一定要狠狠地让他赔上一笔。

  “老朽给姑娘们陪个不是,方才只是着急赶路,真是多有得罪了。”

  我见他怀里揣着个蓝底百花的布兜,便也信了他,站起身道:“大老爷都说对不住,我们也不是缠着不放的人,只是您瞧,这洒了的粉。”说罢,我面上露出十分痛惜的神情来。

  “就是,硝粉又非便宜之物,这可让我们回去怎么交待!”如春在一旁嘟着嘴。

  “这,姑娘莫再难为,则个自然要赔付给你们。”他说着便从怀里掏出荷包来,我两眼放光地期待他准备取出多少来赔付,正僵着,身后突地传来一声清脆的童声来:“吴老叔,你怎地去了这么久!”

  我循声看去,但见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翠绿色的开襟长褂,一色滚着兰边的马褂,腰上垂着宫绦佩玉,颈间又挂了个麒麟锁,长相十分漂亮,举手投足间便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后边跟着两个小厮,正冲我们走来。

  “少爷您怎么就来了?正要回去呢。”那男子见了他,竟把荷包握在手里快步迎了上去,倒是把我们晾在了一边儿,如春见状,气道:“喂,大老爷怎地不讲理?”那小公子听此,脸上堆着笑立马向我们走来,那吴老叔也紧跟着,他边走边解释道:“少爷方才老奴走的急,一时没留意,撞着了这姑娘。”未等他说完,那小公子开口道:“真是对不住两位姐姐,老叔年纪大,还请姐姐海涵。”说完,回头对身后道:“你快再去店里买,记得要上好的蔷薇硝,买三大包来。”

  我惊呆在原地,思忖着这算不算坑骗少年儿童啊。

  他吩咐罢,又扭头看着我们问道:“姐姐们家住何处?”如春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东边十里巷,祥盛大院儿里。”

  他也不见怪,敲了脑袋悟道:“姐姐们竟是祥盛的!家中相公们倒是常去吃茶呢,正巧过段时间家中要做寿宴,等我即刻回了老祖宗,改明儿请你们来府里。”

  “小公子又是哪家的?”我此刻已是满腔的好奇。

  “家父乃是这江宁的织造员外郎,家住狮子街的曹府,吾名单字霑。”他拱手回道。

  我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就差原地跑三圈了。面前比我矮一头的男孩竟是曹雪芹?看到我吃惊的表情,本想发表言论的如春立马闭了嘴。这时,去买硝粉的小厮已回来了,曹霑亲手接了去,将其中的两包递给我,剩下的一包交给旁边的吴老叔,叮嘱道:“这包留下,回去给芸妹妹用,我的必然比府里边儿发放的好。”

  我接过纸包,小心道谢。

  “小少爷,该回去了,若再迟些,太太们又得着急了。”身旁的吴老叔催道。

  “既如此,公子就快回吧,我们也得回去了。”说完,我冲曹霑点头,一边拽住身旁的如春往回走,现在是雍正三年,算来曹雪芹也就十一岁左右,再过两年这个孩子就什么都没有了,想到这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身后传来曹霑渐远的喊声,“姐姐们,再见。”

  “苧姐姐,你怎地叹气?”如春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感慨啊,出个门都这么坎坷!”

  如此,两人便说笑起来家去了。

  远处,淡红的夕阳渐渐浓厚,映得粉色的桃花上越发鲜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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