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大观园比作桃花源,袭人就是误入桃花源的那个渔人。
袭人抽中的花签“武陵别景”是一个典故,典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全文讲述一个渔人误入一处人人安居乐业、自得其乐的世外之地,世外之地的居民对这个外来的渔人十分友好,都拿出酒饭来款待他。
等到渔人离开的时候,这些世外人嘱咐渔人,请不要把我们的所在告诉外人。
渔人后来做了什么呢?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翻译:渔人出来以后,找到了他的船,就顺着旧路回去,处处都做了标记。到了郡城,到太守那里拜访,报告了这番经历。太守立即派人跟着他去,寻找以前所做的标记,终于迷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到通往桃花源的路了。
渔人并没有感恩桃花源里的人对他的友好,反而在回去的路上处处做了标记。并立刻去太守那报告。如果不是因为渔人自己也迷失了方向,桃花源的宁静生活就会被毁于一旦。
而我们知道《红楼梦》里的大观园最终还是消失了,群芳死的死散的散,也就是说被毁掉了。
有趣的是,杏花探春,原本是就是荣国府里的正经女儿。同辰者黛玉是贾母嫡亲的外孙女,父母双亡,也是原本也是荣国府的正经女儿。同庚者宝钗,是荣国府嫡亲公子贾宝玉以后的妻子,在大观园里有正经屋子蘅芜苑,自然也是荣国府里的人。香菱是宝钗带来的,从小被拐卖,又被夏金桂薛蟠所弃。之后自然跟着宝钗嫁入荣府,宝玉怜悯香菱一定不会嫌弃她。香菱娇憨天真,也是不以名利这些俗物为念的脱尘之人。晴雯、芳官都是荣府买来的失去父母的孤儿,她们也有共同的特点,天真、不以名利为人生目标。
唯有袭人不是!
从身世上来看,袭人是外面买来的,她有哥哥有母亲。不是完完全全荣国府里人。
她的内心以争荣夸耀为目标,也和桃花源里怡然自乐的风气不同。
渔人最后离开了桃花源,袭人最后离开了大观园离开了荣国府。
因为《红楼梦》之后故事的遗失,很多读者对袭人后来为何离开荣国府做了很多种猜测。
已知,在前八十回中袭人(渔人)曾经向王夫人(太守),说林黛玉薛宝钗在大观园中如此如此不便。晴雯芳官的离开,也有不少人猜测和袭人有关。那么有没有可能后来探春和亲、林黛玉伤逝都和袭人的诣太守有关呢?
也许是袭人出了大观园后,诣外面的太守,也许是袭人还在荣国府内,诣家里的王夫人。
不然无法理解最后宝玉对她竟然冷酷至此,非要撵走她。不然也无非理解后来宝钗居然对她不留。也有一说是宝钗撵走了袭人,宝钗可以留香菱也不留袭人,显然是袭人的问题。
总之,袭人一定是做了一件超出宝玉宝钗共同底线的事情,以致能无底线容忍她人的一对夫妻最后也容不下她。
袭人的判词中有破席之图样,但作者并不是以身体是否贞洁来判断女子的品格。作者愤怒以破席暗喻袭人,很可能是因为袭人真的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也许是袭人出贾府后,嫁给蒋玉菡,认识了忠顺王(或者其他达官贵族),为了自身荣耀,向忠顺王“引荐”林黛玉探春,最终黛玉宁死不从,探春被逼远嫁?
值得一提的是,袭人在书中常被誉为桃花。
而在古典文学中桃花有两层含义。
一、桃之夭夭,宜室宜家。取自《诗经·桃夭》,形容女子很适合娶回家做新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这点袭人很符合,她是荣府交口称赞的贤良人。确实也被很多人以为是最适合娶回家的贤妻,至今依然有不少男子梦想娶袭人为妻。
二、桃花美则美矣,很俗,轻薄,没有品格。
王安石:望尘俗眼哪知此,只买夭桃艳杏栽。
陆游:饱知桃李俗到骨,何至与渠争着鞭。
杜甫: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李商隐更是专门写了一首《嘲桃》:无赖夭桃面,平明露井东。春风为开了,却拟笑春风。
刁钻的桃花蕊欣欣向荣,黎明时盛开在露井以东。本依靠春风助才得怒放,回头来却打算嘲笑春风。
这点和袭人也很符合。贾母、贾宝玉、王夫人、蒋玉菡,袭人四易其主,每每对前任主子毫无情义,只有利用。其品格和三国里爱牺牲义父的吕布有一拼。
袭人的花签“桃红又是一年春”。摧毁群芳最后的伊甸园大观园后,袭人自己再次迎来了人生的春天,然而别急着笑,好光景也仅仅只有一年而已。
在袭人抽完花签后,群芳宴立刻被打断,再无别花抽签。可见是因为袭人的原因,群芳凋零,实在也无力争奇斗艳,不得不四散而去。
袭人才要掷,只听有人叫门。老婆子忙出去问时,原来是薛姨妈打发人来了接黛玉的。众人因问几更了,人回:“二更以后了,钟打过十一下了。”宝玉犹不信,要过表来瞧了一瞧,已是子初初刻十分了。黛玉便起身说:“我可撑不住了,回去还要吃药呢。”众人说:“也都该散了。
仅就文本中对袭人的定性来说,这种可能性也极大。
袭人是一定离开了贾府,也就是说她会有新主人。
以她谁是主子心里眼里就只有这个主子的脾性,假如新主子要寻一绝色女子,袭人会慌不迭告诉新主子,我曾经所在的荣国府,那里着实有几位好女子吗?
可能性很大的。
这袭人亦有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眼中只有一个贾母,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
因为袭人的某种原因,黛玉先撑不住,撒手离开人世。于是众人都散了。
即便众花对袭人的荣耀持友好态度,袭人黛玉湘云宝钗等都曾庆贺过袭人的晋升,真心为她高兴过。但袭人并不感激她们。
袭人本不是大观园里的世外人,早就该被哥哥花自芳赎出去。大观园里的群芳真心待她,愿意不以身份高低,平等之心陪饮,她却想着怎么出卖桃花源的位置给太守,好为自己博名利。因此袭人离开大观园后,大观园风流云散,诸芳覆灭。
众花都成了袭人达成荣耀之心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