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小县城郊区的回荫村里,一片肃穆压抑的气氛。村子里的老人们正三五成群聚集在村口的街心花园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小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是老王家的女儿从城里回来了,好像是老王去世了?"

"老王那个倒霉的家伙,娶了个远房表亲回来,生了个哑巴女儿,真是折腾了一辈子啊!"

"哎,前些年连遭双亡,精神失常了好几年。如今孤孤单单地老去,也算可怜人家了。"

"听说他女儿一个人在城里打工,靠政府低保过日子。前些年她来看老王时,村里好像就没人愿搭理她。"

"你说这丫头心里作何感想?说来说去,走投无路才回村安排了老王的后事吧!"

正当村民们这样唏嘘议论时,只见一辆厢式小货车缓缓驶进村子。车身上写着:"X县善意搬家公司"。车停在一户灰扑扑的老房子门口,一位20出头的姑娘从驾驶室里走下来,打开后车厢门。

只见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从车厢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较小的姑娘。她们三人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搬下一口乌烟瘴气的棺木,以及一些棺木用的摆设和香烛之类的东西。那位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很显然就是刚才村民口中所说的"倒霉女儿"。

"咦,她们是谁啊?怎么帮着干这种活?"

"就是那个从城里回来的丫头,好像雇了一家搬家公司帮着安排丧事。"

"真是怪事,她为什么不雇村里的人帮忙呢?这年头哪有这样傻乎乎的?"

眼见那两个年轻姑娘开始装点棺木,中年妇女则是手持一叠百元大钞,看样子是准备招待做丧事的人。村口的几个老人见状,立马朝她走去,想看看能不能分点"蛋糕"吃。

"阿姨,你怎么自己动手干这个呢?我村里做丧事的大爷们可都是内行啊!"

中年妇女笑了笑说:"多谢您老的好意了,我和女儿身边的这两个就是帮工,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可不行啊阿姨,咱们村里摆这种丧事可是有规矩的。你们外地人做不好,到时没人领情,白白浪费钱不说,还会延误时辰。我们这里阵仗可大着呢!"

中年妇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们,说:"这可真是让我感动啊!我爹在世时,村里可没有这么热情的人帮忙呢!"

那几个老头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这阿姨一开口,口音分明就是本地人,怎么听口气好像有几分怨气似的?

中年妇女接着说道:"我就是老王家的那个女儿啊!小时候因为一场意外,从此就哑了,所以一直没能离开这个穷村子。直到几年前,姐夫带我到城里给我治病,我的声音才慢慢恢复。听说爹独自一人时,你们可从来没搭理过,甚至一个人都不愿过来帮帮忙。"

说到这里,中年妇女哽咽着流下两行热泪:"如今他老人家走了,我竟成了这样一个孤家寡人,你们没亲没故的也算半个外人了。既然当年对于我们父女你们都是这种态度,今天也就免了!"

村里的几个老人被中年妇女的话噎住了,脸上尽是尴尬无奈之色。他们老人家想不到,这位柔柔弱弱的阿姨竟如此了解村里曾经对老王父女的冷眼旁观。

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缓步走来,看样子是村里的老祖师爷。他和蔼地对中年妇女说:"哎,我就说嘛!我说你们肯定是老王家的亲人,一定有你们的苦衷做这些事。哎,你爹孤孤单单一个人,村里那帮死脑筋是的块都当不上人啊!"

见老祖师爷也是出离愤怒的样子,那几个老头便绷不住脸色,嘟嘟哝哝地散了开去。老祖师爷拉着中年妇女的手说:"我就说你应该是村里人啊,别人都听不出来,我一听就知道。哎呦,你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得亲自动手。没人帮忙,真是太可怜我们老王了。"

"走吧,让我给老王最后做点儿事吧,看在老一辈人的份上,让我权且帮你们这个忙。"

老祖师爷走到那群围观的人中间,大声吆喝道:"哎,你们这些老东西都些什么心啊!不嫌丢人吗?有个村里有个自家人喽,还不伺候伺候!你们也不嫌心里过意不去!"

于是,老祖师爷带头,几个老人尴尬地走过来,为中年妇女和她的女儿们打下手。慢慢地,村子里也有些人反应过来,纷纷加入到丧事的准备工作中来。

傍晚时分,老王的出殡队伍准备就绪。中年妇女拉着老祖师爷的手,说:"实在是太感谢您老了,要不是您老远人,恐怕我和女儿真的就无家可归了。您老这一番话,不但唤醒了村里人的人性,也让我对故乡有了依恋。"

老祖师爷笑着说:"你可别说得那么重,我也只不过做做应该做的事而已。你们老王一家就是我们村里人,从小看着你们长大,是我们理应关照的。只可惜之前大伙儿都是死脑筋,不通人性而已,看在老祖宗的分上,今天算是弥补了一桩心病。"

丧事就这样办完了,老王也得到了一个体面的终点。安葬老王的那天,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主动到场,小伙子们争先恐后地给棺材送行,老年人拉着中年妇女和她的女儿的手说着慰问的话。

这一天,中年妇女和她的女儿们都哭红了双眼,她们再也想不到早上还那么冷漠排挤的村里人,到了晚上竟都真心诚意地参与到了老王的后事中来。村民们安慰她们说,老王一家就是他们的亲人,尽管中间有些小小的隔阂,但他们对老王一家的好处却从未忘怀。如今,他们也算是尽了人伦之分,弥补了当年的疏忽。

人活一世,总会有挣扎,总会有颠簸。但只要人之初性存在着,善良就永远不会凋零。中年妇女握着下人那只干燥而又温暖的手,心中的那份孤单和伤痛也烟消云散了。她想着,也许这就是老天在最后时刻对她和她父亲的安排吧,让父女俩能够领会人间最后的温情。

就在中年妇女几个女儿收拾剩余的丧事用品时,一辆崭新的越野车开进了村子。车上走下来一家老小,模样儿打扮都很是体面富贵。

为首的中年人大步流星地走向中年妇女,拥抱住她说:"真是太对不住你们一家了!我听说你老王去世的消息时就立马回来了,谁知道你们已经把后事办完了。如果当初我们一家没走,你们也不至于这么艰难。是我亲手把你们亲娘给推出去的,现在看着你们过这种日子,我真的太自责了!"

原来,这中年人竟然是中年妇女的姐夫,也就是老王的妹夫。当年,老王因为意外导致妻子去世,精神失常无法工作。姐夫一家就把老王和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遗弃在了村子里,自己带着妻子和儿子离开了村子,前往城里打拼。

这些年来,他们生意红火,小日子过得也是红红火火。只是老王和他女儿的处境,他心中总是罪疚难安。如今听说老王去世,姐夫一家才急急忙忙赶回来,希望能够补救自己当年的过错。

姐夫痛哭流涕地对中年妇女说:"当年我们走的时候,实在是不负责任到了极点!离开家乡后日子越过越好,我竟然渐渐地就忘记了老王和我侄女的存在。直到最近有人提醒,我才想起当初我们是怎样把老王和你们母女扔下的。你们能原谅我们吗?我会尽我所能好好孝敬你们的!"

中年妇女看着姐夫一家的真诚忏悔,心中的怨恨也慢慢化解了。她说:"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们了,也不怪你们当初的决定。你们能过上好日子,也是很不容易的。我和女儿们只是经过了一番磨难罢了,倒也锻炼出一番韧劲。"

"现在女儿们也都长大成人,我们母女三人也曾经在城里同甘共苦。只不过今天办完丧事,我总算把父亲最后一程送走了。接下来,我们就准备改头换面,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听了中年妇女的这番话,姐夫一家才松了一口气。他们又一次拥抱在了一起,似乎在互相祝福着今后的生活。当天晚上,中年妇女就搬到了姐夫的大房子里,安身立命。

第二天,村里人们得知了中年妇女和姐夫和解的消息。大家也都由衷地为他们高兴,觉得这一家人终于能够重新走到一起了。而那个曾经无人问津的老王之女,如今也有了一个家可以安身立命。老祖师爷高兴地说:"哎,真是太好了!我就说,他们是我们村里的人,总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我们的怀抱。"

PS:相濡以沫的亲情最是宝贵,即便偶有隔阂,也终会在某一个时刻醍醐灌顶。只要人心不死,就永远有重新团聚的一天。中年妇女历尽沧桑,但她最后却收获了来自亲人乃至乡亲们的深深的温暖,她的一生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