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流传甚广的童话故事《快乐王子》,同样创作于1888年。
快乐王子为了爱与美好,甘愿“献祭”掉自己的眼睛,然而,故事的末尾,面对小燕子的死,王子的铅心崩裂成两半,而失去了任何装饰的王子雕像则被市民丢进熔炉。
这个被称为“近代英国文学的一大伟观”,好像就是王尔德最后被众人抛弃的“预言”。
1890年,王尔德创作了《道林格雷的肖像》。
这个故事大致是说:俊美的贵族少年道林·格雷与自己的肖像画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自己将永葆青春,而岁月的痕迹和罪恶将由画像承担。
在18年间,他无限放纵自己的欲望,将人性的邪恶展现到极致。终于,在他无法克制对自己的厌恶,举刀试图破坏丑陋的画像时,自己却离奇死亡。倒在地上的他,面容变得丑恶苍老,而画像却年轻如初。
道格拉斯(“波西”)就是因为着迷于这本《道林格雷的肖像》,怀着崇拜偶像的心情接近王尔德,而王尔德则是震惊于这位宛如真人版的道林格雷的颜值与性格。
两人迅速陷入坠入欲海,相爱相杀。
在道格拉斯的各种堪称极品脑残的连环操作下,王尔德因为同性恋的罪名入狱2年。
这场牢狱之灾是王尔德一生的转折点,让他从人生的巅峰直接摔落到谷底的下水道,再也没能爬起来。
王尔德曾说:“我的一生有两大关键点:一是父亲把我送入牛津大学,一是社会把我送进监狱。”
用今天的眼光看,王尔德被判有罪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彻底底的“社会性死亡”了。
在这段牢狱生活的最后几个月里,王尔德给他的情人道格拉斯写了一封长信,这就是王尔德的书信集《De Profundis》,它被译作很多名字,比如有《狱中记》、《深渊书简》、《我的前任是极品》(网络戏称版),台版曾译为《来自深渊的呐喊》。当然,它为人所知的另一个名字,则是朱纯深教授的《自深深处》。
王尔德用他那种独有的、带着唯美的颓废感,不仅表达了对道格拉斯爱恨交织的情绪,而且还集中阐述了他的爱情观、艺术观和生活观。
王尔德曾说“生活中只有两个悲剧:一个是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另外一个是得到了你想要的”,化用这个结构,我们似乎也可以说——
“读不懂王尔德,你会不快乐,因为你还没明白生活是怎么一回事,读懂了王尔德,你依旧会不快乐,因为你已经明白了生活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王尔德有这样的金句“活在世上,是非常罕见的一件事情,大多数人只是在世上,但并没有活过”,王尔德为自己而活,率性到赔上了自己的所有,这算是“活过”吗?
我想,如果真的看透世事,揣着明白装糊涂,扮猪吃老虎,闷声发大财,难道不是一种生存之道吗?难道这样就不算是“活过”吗?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命运宠幸的有恃无恐。
这就是为什么我读懂了王尔德,却陷入一种莫名的悲伤。
王尔德的墓位于著名的拉雪兹神父公墓,墓碑是一座负重的斯芬克斯雕像,它源于王尔德那首《斯芬克斯》的长诗。
斯芬克斯代表着神的惩罚,这到底是暗指对王尔德道破人生真相的天谴?还是对王尔德过于自恋迷失自我的神罚?
墓碑的背面刻着这样的诗句——
“异乡异人泪,余哀为残瓮,悼者身孑然,悲歌长久远”
“And alien tears will fill for him
Pity's long-broken urn
For his mourners will be outcast men
And outcasts always mourn”
在没有被政府安置玻璃框前,无数慕名而来的男男女女都会留下鲜艳的红唇印记,据说,这是因为王尔德生前曾说“少女的红唇是最好的墓志铭”。
象征了“爱与死亡”的唇印与四行诗,一个热情,一个冰冷,一个暂时,一个永恒,那么,到底是谁在“破碎诗人水晶般的心”?(出自《济慈情书被拍卖有感》)
读王尔德的作品,你很少会遇见虎躯一震的鸡汤,更多的是让你慨叹“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会以貌取人”这般的毒舌妙句,没有一定的阅历,没有被社会和现实扇过一耳光,恐怕你不会对王尔德字里行间透出的阴森、危险、恐怖着迷,不会对字里行间揭露的冰冷、尖锐、淡漠产生认同,不会对字里行间藏着的不真诚、不和谐和抖机灵拍案叫绝。
这就是王尔德,他绝对不会只是去讴歌人生、爱情的美好和幸福的那一面。汝之蜜糖、彼之Pi霜,人生和爱情有甜和酸,更多的是苦与涩。夜莺用血染红了玫瑰,血色玫瑰却沦为街边的垃圾。
奥斯卡·王尔德生于1854年,逝于1900年,在短短46年的传奇人生里,他经历过富裕与贫苦,起于名望和掌声,纵情于豪奢与浮华,却在忧郁与自傲,零落与破败中黯然离场。
(他)为后人留下的不仅仅是长篇小说、诗集、童话集、散文等文学作品,还有无数经典语句透出的超凡观念,以及在那个保守的维多利亚时代,敢于冲破世俗围绕的爱情故事。
无论如何,像王尔德这样的人物在那个时代注定只能成为异类。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当我们再读起“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这样的诗句,就不难理解王尔德说出"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一些人还在仰望星空"这话时,内心的无限哀愁。
最后,提一些可能毫不相关的内容。
王尔德1900年11月死于法国巴黎的一家旅馆。同样是1900年,呼喊着“上帝已死”的尼采,在8月死于家中;43年后,一位天才科学家一个人在旅馆幽幽地去世。
我想,无论是否仰望星空,他们都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