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08年开始,人类社会就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货币实验,我们经历了货币大放水,最近两年也经历了严厉的紧缩。美联储和世界各国一起做了一次波澜壮阔的社会实验,现在实验已经接近结束,各种数据已经出来了,已经可以盘点这场货币实验的利弊得失了。
我们知道经济学属于社会科学,和巫术和大神的问天打卦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经济学家的预测几乎没准过),研究经济学还是需要用数据做实证分析的。
问题是社会科学虽然也是科学,它的研究数据却非常难以获取,不像自然科学一样可以做实验。比如想知道新型节能灯泡的使用寿命,一直让它亮着不就行了,什么时候烧坏了,它的寿命就到了。新型炮弹能打多远?实弹打几发不就行了,多打几发数据就出来了。
请问社会科学到底该怎么做实验?各种理论都告诉我们,货币超发会导致通货膨胀,那该怎么验证呢。
如果你是个大经济学家,你的朋友是个大国总统,你能跟他说,咱们能不能把明年的货币供应量增加一倍,看一下通货膨胀到底会上涨多少吗?估计不会有正常的总统听你的建议。
数据的缺乏,让经济学理论有时候变成空对空的玄学和寺庙里大和尚念的经一样,没有办法证实它是真的,当然也没有办法证实它是假的。
为了让经济学研究更像那么回事儿,经济学家往往要设定各种假设,再按照逻辑去严密推导结论,之后再放开严格的假设让它逐渐符合社会现实。
如果不这么干,经济学永远是零散不成体系的。几何的直线,物理的匀速直线运动和无摩擦的环境都是不存在的,却是我们进行理论研究的基础。
一、最近十几年全球经历了一场波澜壮阔的社会实验
1.这一轮货币实验已经接近尾声
美联储最近几期议息会议都作了暂缓加息的决定,2023年12月的会议意外出现了鸽派言论,表示24年很可能降息。
市场早已清楚美联储加息已是强弩之末,目前美国国债余额已经突破34万亿美元,每年光国债利息都要支付一万亿美元,长时间保持高利率美国财政迟早会破产,持续了将近两年的猛烈紧缩已经接近尾声。
2.人类对经济规律的认识主要来自于金属货币时期
在人类社会长期的经济实践中,金属货币(黄金白银或铜钱乃至铁钱)的发行规模和流通速度对经济的影响有很多案例,中外先贤也做了很多总结。
比如在中国,由于缺铜和地主老财喜欢把金银埋进地里作为陪葬会让市面上资金流通不足,导致经济发展都会出问题,严重的话有可能导致社会危机。
西方长达1000多年的中世纪其实也是货币紧缩导致的,不论西方开启的大航海进行殖民掠夺,还是发明股票、债券和各种票据,其实都是钱荒给闹的。
3.人类早已进入无锚货币时期
直到今天很多人的思路仍停留在金属货币时代,完全没想到现在的世界早已进入了无锚货币时期。自从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美元就脱离了黄金的辖制,不再承担35美元保证兑付一盎司黄金的法定承诺。
从理论上讲,美元可以毫无节制的发行,但毕竟当时苏联还在,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到08年金融危机之前,美元的发行还是非常有节制的。美联储的独立性得到了很好的尊重,美元币值长期稳定,虽然已经和黄金脱钩,但大家仍然管美元叫美金。
4.08年之后美元发行逐渐失控
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开启了放水救市进程,天量的货币洪水冲向了全世界,推高了全球资产价格,尤其是中国的房价几乎翻了十倍。
放出去的货币之水,迟早得收回来,为了回归正常的货币政策15年底美联储开始搞紧缩,但加息不利于特朗普连任就被他叫停了,这轮加息可以说是虎头蛇尾。即使这样也对中国经济造成巨大影响,15年中国出现了股灾,之后又持续不断的出现理财产品暴雷。
5.通胀只会迟到不会缺席
2020年为应对新冠疫情,美联储和美国财政部联手放了天量的水,美国财政部直接给美国人民发钱导致了全球通货膨胀。08年美国放水没有引起明显的通货膨胀,是因为有中国的产能在支撑,但大家从此有个错觉,那就是货币放水不一定导致通货膨胀。
2020年之后的这一轮放水,明显验证了经济学理论的正确性,那就是通货膨胀只是货币现象,钱印多了通货膨胀自然就上来。
为了应对通货膨胀,必须采取紧缩性政策,美联储这两年的强力紧缩,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经典的加息缩表应对通货膨胀的案例。
正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不断的放水和紧缩,会使作为微观主体的企业长期处于不确定的环境中。
但对于财经自媒体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因为各种数据已经非常齐全。大家可以非常清楚的知道放水影响到底有多大,紧缩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传统的紧缩性政策实际效果到底怎么样?
不会有任何一个总统帮助经济学家有意的搞货币实验,但阴错阳差之下,美联储帮大家做了这场货币实验,实验结果值得认真总结。
无锚货币总共才出现了50多年,在贵金属时代的经验不一定在这个时代适用,有了新的经济实践,才能出现新的理论来指导日后的经济建设。
二、全球化加上货币放水可以解放生产力
在2008年之后,尽管全球货币供应增加,但通货膨胀并未随之上升。这一现象的出现可以归因于全球化带来的生产力的极大解放和发展。而到了2020年,美联储和西方国家联合采取的货币宽松政策引发了全球通胀。
这主要是因为特朗普在任期间发动了贸易战,而拜登政府也未与中国达成和解,导致原本运作顺畅的全球分工体系受到破坏。
中国当时融入全球体系付出了巨大代价,也为现行的体系贡献了很多力量,绝不是像有些人说的一样,只要放开管制,就能直接拥抱全球化获得红利
1.必须利用国内国外两个市场
1978年12月13日可口可乐公司与中国粮油食品进出口总公司在北京饭店签订协议。
协议规定,美国采用补偿贸易方式或其他支付方法,向中国主要城市和游览区提供可口可乐制罐及装罐、装瓶设备,在中国开设专厂灌装并销售。在可口可乐装瓶厂建立起来之前,从1979年起,用寄售方式由中粮总公司安排销售。
为了平息当时社会的争议中粮公司专门写了报告,阐述5点理由:
一、可口可乐是饮料,之所以有名气是因为销售成功。美国人到世界各地都喝这种东西,改革开放之后,外国人来得多了,成为一种必备饮料,我们应该满足这种需要。
二、可口可乐配方用了有中国的成分在里面。
三、我们尚未掌握饮料罐装瓶装技术,引进这套设施,有助于技术进步。
四、我们每年花30万美元买浓缩汁,但是我们的利润要比30万美元多出2到3倍。
五、我们仅限在北京设厂,不在其他地方设厂。另外,北京设厂也是有控制的,国家在政策上规定,可口可乐生产量不超过我国饮料总产量的5%,建厂前办理审批手续等。
现在看来前辈们当时的做法有点保守,但要想到当时国民经济的盘子非常小,可口可乐这个庞然大物一旦进来,确实会对全国的饮料市场构成巨大冲击,所以限制了它的产量。
我们当时的经济太脆弱了,如果不加限制的引进外资,会对当时脆弱的民族工业造成毁灭性打击。但如果不引进外资,又不能利用国外的先进技术,也不能占领国外广阔的市场,光依靠自己搞建设会更加困难重重。
时间到了90年代让我们再看一个非常经典的案例,那就是关于三峡大坝的争议。1992年全国人大三峡大坝表决结果:赞成:1767票,反对:177票,弃权:664票,还有25人未按表决器。
我们现在已经很难想象为什么修建三峡大坝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工程,竟然有接近1/3的人大代表不赞成。道理很简单,当时的经济规模实在是太小了,上马三峡大坝这种大工程会带来巨大的投资性需求,不管是机器设备,移民安置,还是物料人工,都花费巨大,完全有可能把当时的通货膨胀都给拉起来。
以上的例子告诉大家,对外开放是发展经济所必须的,关起门来自己搞建设肯定不行,但国民经济是一个复杂的系统,绝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一旦放开了不去管制,经济自然而然就会变好,从相对封闭的经济体转向开放的经济体,这个过程绝不可能那么顺利。
如果完全靠自己搞建设只利用本国的资源,会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为了治理通胀只能搞紧缩,这么一松一紧的折腾经济就会大起大落。
如果过度依靠外部资金来搞建设,又有可能陷入拉美那样的债务陷阱,怎么都爬不出来。
这个平衡并不是那么容易把握的,前辈们也是反复摸索才带领我们走到今天。
2.拥抱全球化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1998年岷王十七世孙主导机构改革,将部委由40个精简到29个,尽管那些被裁掉的部委号称在市场经济的情况下也有必须存在的必要。
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东南亚金融危机正在持续扩大,泰国、马来西亚、印尼这些小国的货币竞相贬值,连韩元都暴跌,韩国政府不得不号召人民献出家庭的黄金帮助国家渡过难关。
那时国企效率低下,人浮于事,又长期亏损不得不减员增效,几千万工人被迫下岗,与此同时全国又面临基础设施落后电力供应紧张制约经济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政府顶住压力,继续进行国企改革释放出经济资源,并实行积极财政政策大搞基础设施建设,1998年-2002年发行了5000多亿长期建设国债。
在现行的国际秩序之下,如果哪个国家陷入金融危机自己应对不了,就会求助IMF也就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发生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给各国开出的“药方”就是“紧缩+开放”,并将此作为获得其贷款的条件。
在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应对策略并未如预期般稳定地区经济,反而产生了负面影响。那些遵循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建议的国家,如泰国和印度尼西亚,经历了货币大幅贬值、资本外流加剧、经济崩溃和社会动荡。在极端的经济环境下,恐怖主义势力开始抬头。
好在中国当时没有完全采纳IMF的药方,在进行国企改革和机构改革的同时,也在发行国债大搞基础设施建设,历史证明,IMF的药方只是在理论上正确,在执行中会出现很多问题。完全采取紧缩加上开放的路子,只会让经济越来越恶化,让陷入危机的国家丧失更多的主权。
08年金融危机之后,欧洲各国也陷入了困境,也求助了IMF,但是IMF并不像之前面对发展中国家一样开出紧缩性药方,反而放任了欧盟各国继续宽松去救市。
当然我们也不能说IMF的药方就一定是错的,因为并不是每个国家都是中国,如果不搞紧缩政策,陷入危机的国家政府开支一直降不下来,他们的国际收支会一直恶化下去,如果不对外开放,他们本国的利益集团盘根错节,根本就没有办法推动改革。
至于中国行之有效的发行国债搞基础设施建设,在其他国家也很可能执行不下去。
首先就是基建的效率,有可能钱也花了经过很久工程还没有建完,反而又增加了一笔负债。
其次就是兴建大型工程对政府的组织能力要求很高,征地拆迁居民安置都很麻烦,很有可能干到一半就干不下去了。
最后就是大型工程投入大,各种利益集团都有可能伸手,怎么预防腐败,怎么保证工程质量都是大问题。
中国当时实行的是国债项目终身负责制,监察部门也全程跟进,再加上中国当时的一举一动都被西方社会拿着放大镜去拷问。在各种因素作用下资金被用到了实处,不仅拉动了经济增长,也为日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提供了良好的基础设施。
没有98年那一波基础设施建设,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中国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产能去承接西方转移来的制造业。
我们很难想象,80后小时候还经常停电也不是24小时都能供水,铁路设施极其破烂,通过铁路出行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生活体验,全国高速公路也非常少。
当时项目建设高峰时期,各省的储备项目都已经不足了,他们只能组织工程技术人员集体来到北京,包下宾馆现场画图纸去申请项目。
3.08年的大放水其实是在拆除贸易壁垒
很多人都有个疑问,那就是08年之后长达十几年的大放水,为什么没有带来严重的通货膨胀,甚至在某些年份竟然出现了通货紧缩?传统的货币理论是不是失效了,是不是增发货币不一定导致通货膨胀?
2020年之后的教训告诉我们,传统的货币理论并没有失效,08年到20年,之所以没有出现严重的通货膨胀,可以用另外一个理论——国际贸易理论来解释。
按照现行的国际贸易理论,如果各种生产要素自由流动,贸易壁垒被拆除,各国都能从事自己擅长的领域再进行公平合理的交换对各方都是有利的,公平的贸易是双赢而不是你死我活。
08年金融危机是美国自己搞出来的,所以他急于和其他国家合作,这个时候西方国家在一定程度上放松了对中国的技术管制,在各领域的合作对中国的限制也比较少。
中国也能比较顺畅的和非洲等发展中国家合作去获取资源,当时中国能够进入的非洲国家不是之前的英国殖民地,就是前苏联的势力范围,至于法国的殖民地是根本进不去的。
这就说明当时英美跟中国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有求于中国,中美两国高层互访不断,英国跟中国的合作也比较多。
西方有技术,有市场,又有资本,中国有高效的政府,健全的基础设施和好几亿廉价优质的劳动力,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全球生产力大爆发新增的商品和服务完全能够吸纳增发的货币。
货币只是一种流通媒介,增发的美元通过全球化的机制变成了现实的生产力,有了相对应的生产力就不属于滥发货币,而是为了经济流通提供必需的货币支持。
在纸币时代,通货膨胀已经是一种正常的现象,因为通货膨胀的存在,每年新增的货币供应量要比实际的产出多1.5到2个百分点,否则就会出现通货紧缩。比如经济增长了8%,货币增长达到10%左右就是正常的。
综上所述,全球化的成功是中西方共同努力的结果,中国进行了痛苦的改革,西方也愿意放开市场和技术,才最终促成了全球生产力的大爆发。
08年货币大放水,充足的资金支持使生产力各要素能够结合在一起发挥作用,如果没有资金这个纽带各种生产要素很难自行组织到一起。
生产力大爆发是全球共同努力的结果,而不是西方对中国的施舍,也没有必要对别人感恩戴德,西方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搞全球化。
一旦西方破坏了全球化,他们自己也会遭到反噬,2020年再次大放水,就引发了全球通胀,因为之前的全球化已经被严重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