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42年10月24日乘坐“奥古斯特”号重巡洋舰离开美国参加火炬行动,至1945年5月8日德国宣布无条件投降,巴顿度过了927天的战斗旅程。当战争宣布结束时,巴顿感到一阵可怕的孤独和惆怅。在给妻子的信中他写道:“我热爱战争。对于我来说和平将是一座坟墓。”
巴顿想要去远东参战。于是他利用美军航空兵司令阿诺德访问欧洲之际,希望好友可以替他在马歇尔面前游说。他还几次给马歇尔写信,表达赴远东参战的愿望,“哪怕让我指挥一个师也好”。
5月16日,巴顿似乎真的抓住了战争的尾巴。西线盟军司令部作战部长布尔将军打来电话,让他立即向艾森豪威尔报道。此时的巴顿正在英国度假,他于当天就返回法国,走进艾森豪威尔的办公室。艾克告诉他,铁托的势力正在巴尔干地区膨胀,有可能迅速蔓延到阿尔巴尼亚和意大利东北部地区。美军决定在意大利北部显示一下力量,马歇尔希望由巴顿去执行这项使命。
兴奋的巴顿立即准备行囊,可两天后他接到任务取消的消息。原来就像1944年2月安齐奥战役期间那样,驻意大利美军司令克拉克再次拒绝巴顿进入自己的战区,他出面制止了这次调动,而行动也在不久后取消。
6月,巴顿怀着严重的失落感回到美国。作为一名凯旋的英雄,他淹没在鲜花、掌声和欢呼的人群中,这一切让巴顿似乎找到了生活的乐趣,那颗伤感的心又被激活了。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和言论已经跟美国社会无法兼容。
巴顿多次作为战斗英雄被邀请到各地发表演讲,他谈到了自己经历的战争,那些英勇的战士。在芝加哥,他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绶带,然后深情地表示:“勇士们用鲜血换来的勋章,只不过由我佩戴而已。”说罢已经热泪盈眶。
不过在更多场合,他的演讲充满了癫狂的情绪和杀气腾腾的主张。“我们要继续备战,继续保持高昂的士气,放弃任何和平麻痹思想”。他的过激言论引起很多人的反感和厌恶,一些人尤其是曾经反对过他的人对他进行了尖锐批评,过去的一些丑事又被翻出来,使这位英雄的光环蒙上厚厚的阴影。
在国内的遭遇又一次让巴顿感觉心灰意冷,他想要离开,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他想重新置身于繁忙的工作中,忘掉那些烦恼的事情。
1945年8月6日,美国在日本广岛投下了一枚原子弹。9日,第二颗原子弹落在了日本长崎。200多万军队、10000多架飞机和1000多艘战舰准备登陆日本。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人们在欢呼战争终于结束了,可这对于巴顿来说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不久之后,巴顿被任命为巴伐利亚军事行政长官,尽管他厌恶这个职务,却不得不前往德国赴任。
在巴伐利亚,巴顿把战后工作搞得一团糟。他需要面对俄国人,可他内心讨厌他们。作为盟军著名将领,很多苏军将领都希望能拜会他,但每次巴顿都会离开司令部,找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临走前他还会让情报处长科克准备一张经过修改的地图,然后告诉参谋长加菲“尽量少给他们看”。
有些时候是躲不过去的。巴顿第一次跟苏军代表见面是在柏林的一次阅兵式上。苏联同行们都很敬仰巴顿,但他对此不屑一顾。一位苏联将军通过翻译提出要敬巴顿一杯酒,巴顿却对翻译说:“你去告诉那些俄国崽子,他们是我们的敌人,我宁愿掉脑袋也不同敌人喝酒。”那位翻译也够实在,原原本本地把话翻译给苏联将军听,后者倒也大方,他让翻译告诉巴顿:“我对你的看法恰好一样,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喝一杯呢?”
尴尬化解了,事情留在了双方的记忆中。沉默寡言、粗野无礼是苏联同行给他身上贴的标签。
9月7日,盟军举行庆祝对日战争胜利阅兵,这一次巴顿见到了苏军名将朱可夫元帅。事后他在写给妻子比阿特丽丝的信中说:“他身穿礼服,胸前挂满了勋章,多么像滑稽剧里的人物。他身材矮小,长着猴子一样的尖下巴,但是有一双好看的蓝眼睛。”
巴顿视“新式俄国人”为一群“刚刚开化的蒙古匪徒”。他蔑视苏维埃,极端保守的政治思想加上不愿妥协的个性,让他在处理跟苏联人的关系时犯了很多错误。他坚信“美英和苏联之间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盟军应该趁着苏联尚未做好准备之前向他们发动进攻”。
苏联很快就对巴顿表现出的敌意作出了回应。一次,苏方向艾森豪威尔告状,称巴顿在自己的辖区故意拖延遣散德国部队和拘禁工作。艾森豪威尔让自己的副手麦克纳尼过问此事,结果巴顿大发雷霆,他当着众人的面吼道:“他吗的,那些该死的俄国佬!我早晚要跟他们打一仗。就应该在这段时间里,为什么我们不趁着军队还没有解散,把这些俄国佬赶回俄国去呢?如果我们把德国军队武装起来,让他们与我们一同进攻俄国,我们就可以轻易取胜,他们可恨透了俄国人……给我30天,我就可以打进莫斯科,千万别让俄国人来打我们,那时我们已经没有战斗力了。”
短短几个月,巴顿已经敌我不分了。
巴顿对俄国人表现出来的厌恶和对德国人表现出来的宽容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经常对人说:“德国人已经不是‘德国鬼子’了,而是反苏维埃的坚强盟友。”他对自己的态度并不隐瞒,很快他就成为巴伐利亚受欢迎的人,当他的汽车出现在街头时,德国人会举着鲜花向他欢呼。在他们眼中,巴顿是自己的救星。
9月初,巴顿雇佣一名党卫队成员的事情曝光。而在更早些时候,他曾擅自带走1500名本应留在捷克斯洛伐克当地接受审判的纳粹战犯,激起捷克方面的强烈不满。
与巴顿不同,艾森豪威尔希望盟军与苏联能够保持彼此信赖的合作关系。他向朱可夫表示了钦佩,二人在短时间内就建立了非同寻常的友谊。艾森豪威尔一直坚守《波茨坦公告》的内容,为了避免再次爆发世界大战,他忠实地执行了对德国人的惩罚措施。所以在对德和对苏问题上,他与巴顿的分歧已经不可调和。
9月22日,巴顿出席了一次记者招待会。就在几天前,盟军取消了“将军级军官的谈话不得被媒体引用”的规定,所以这次记者招待会很多记者都提前做了精心准备,他们希望可以发掘一些有价值的新闻信息。
巴顿先是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的观点,在“盟军对待纳粹分子的态度”问题上,他抨击当下执行的政策,并坦言:“如果军管政府能雇佣更多的前纳粹分子参加管理,那么他们将取得更好的成绩。”记者抓住这个话题问道:“将军,许许多多普通的德国人参加了纳粹,这与美国人参加民主党或是共和党不是一样吗?”巴顿没有多想,就信口开河地说:“是的,差不多。”
第二天,巴顿的话出现在美国报纸上,标题是:一位美国将军说,纳粹党人就像共和党和民主党人一样。舆论顿时一片哗然。
巴顿看到新闻后很生气,可他并没有太担心。在他看来,自己无非是再被艾森豪威尔骂一顿。
这一次他估计错了,战争已经结束,艾森豪威尔在1944年春天就明确告诉过他:对你的使用,除了出于战争考虑没有其他任何因素。艾森豪威尔让巴顿召开一次记者招待会,当着媒体的面公开道歉。巴顿奉命行事,可他不但把自己的问题轻描淡写,还借机为自己的言论辩解。
9月28日,艾森豪威尔召见巴顿。会见结束后,艾森豪威尔对外宣布:解除巴顿第3集团军司令的职务。
1945年11月11日是巴顿60岁生日。此时的他已经告别第3集团军,担任由后勤部队组成的第15集团军司令。
家人和友人没有忘记他的生日,他们寄来了礼物。比利时人为了感谢巴顿,授予他一枚“战争服务勋章”和一枚“利奥波德最高荣誉勋章”。卢森堡政府授予他一枚“骑士大十字勋章”和一枚“战争服务勋章”。此外,很多城市都想要授予巴顿“荣誉市民”称号。国内的报纸也纷纷撰文,向这位美国英雄表示祝贺。当他远离纷繁复杂的政务后,生活反而变得惬意。
6月回美国时,他见到了阔别2年多的妻子比阿特丽丝和家人们。他和妻子的感情一直很深厚,即便年近六旬,他依旧会牵着比阿特丽丝的手,肩并肩站在阳台上,一同度过宁静的时光。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那是自己跟妻子最后的温情时刻。
12月9日是一个星期天,巴顿和盖伊相约到郊外打猎。11时45分,二人乘坐伍德林驾驶的小汽车开上了公路,身后是斯普鲁斯中士开的一辆小卡车。穿过一段铁路路轨时,伍德林把车速降到16公里/小时。等驶上宽阔公路后,他又把车速提升到48公里。
公路上的汽车并不多,斯普鲁斯开着小卡车超了上来。这时对面开来了一辆大卡车,速度并不快,就在小卡车开过去而伍德林的小汽车即将和大卡车交汇时,大卡车来了一个九十度大转弯,对方应该是要左转,驶向路旁的一座部队营房。
伍德林没有料到对方会转弯,待反应过来时急忙打方向盘并踩了急刹车。对方也采取了同样措施,但两辆车还是不可避免地相撞了。小汽车撞到了卡车的油箱,车头撞瘪了。伍德林、盖伊和一名随从的伤势都不严重,只是有些擦伤。但坐在后座右侧的巴顿先是被抛向前方,然后又猛烈地甩向后座,他的头向左歪倒,全身无力地躺在盖伊的怀里。巴顿的头部有鲜血,但他还是坐了起来,神志很清醒,还不忘问了一句盖伊:“你没受伤吧?”
当他发现盖伊没事后,又对他说:“我觉得我瘫痪了,我感到呼吸困难,帮我活动一下手指。”
一个宪兵小分队把巴顿紧急送到海德尔堡的一所医院,医生立即给他做了外科手术。从X光照片上看,巴顿的第三颈椎骨折,第四颈椎错位。医生最后的结论是:颈部折断,颈椎以下完全瘫痪,病危,预后不定。
比阿特丽丝被紧急送到海德尔堡,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美国陆军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罗伊·斯帕林上校。12月11日,当比阿特丽丝冲进病房时,巴顿轻轻地对妻子说:“亲爱的,恐怕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12月13日,巴顿的病情有些好转,斯帕林已经考虑是否能把巴顿送回美国波士顿继续接受治疗。12月19日,巴顿的病情突然恶化,积存在血管里的一个血块受到颈椎骨碎片的挤压,开始造成他咳痰困难,进而让他的颈椎压力更大了。
12月20日14时,巴顿突然感到呼吸困难,脸色也变得灰白。血液循环的问题已经让巴顿患上了肺栓塞,他在跟生命做最后的斗争。
12月21日14时,巴顿睡着了。比阿特丽丝轻轻走出病房。15时,斯帕林走进病房,发现巴顿已经睡醒,而且感觉自己好些了,接着他又睡着了。
17时49分,护士发现昏睡的巴顿有异常反应,他赶紧叫来医生和比阿特丽丝。当他们赶过来时,巴顿已经停止了呼吸。一代战将就此陨落。
几天后,巴顿的葬礼在海德尔堡举行,随后遗体被安葬在卢森堡的美军烈士公墓,那里长眠着6000多名第3集团军阵亡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