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11月11日,经过四年多艰苦的鏖战,造成3000万人伤亡和数千亿美元损失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宣告结束。美国虽然在战争最后的一年多才参战,但也同样付出了32万余人伤亡的代价(阵亡11.5万人)。
巴顿在一战中的表现可圈可点,上司的赏识、同僚的赞许和下属的拥戴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在参战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从上尉晋升至上校,获得一枚“优异服务勋章”、一枚“优异服务十字勋章”。不仅如此,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远征军司令部里,一个还名不见经传的上校记住了他,并在多年之后成为巴顿的“第二个潘兴将军”,将他从军事生涯的终点重新拉回到战争的轨道上。他就是时任潘兴将军的副官——乔治·卡特利特·马歇尔。
1919年2月,巴顿率领第304坦克旅乘火车前往法国南部港口城市马赛,然后从那里乘船回国。3月中旬,船队抵达纽约,进驻马里兰州的米德堡军营,这是战后专门为坦克部队开设的兵营。与第304坦克旅一同进入这座兵营的,还有原本在宾夕法尼亚州科尔特兵营受训的坦克部队,他们的指挥官是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中校。
在回国最初的日子里,巴顿和他的坦克兵们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巴顿刚一下船,就被一群记者围住了,但他拒绝了一切采访要求,匆匆赶回家与亲人见面。
战后的美国处于一种混乱之中,在美国人看来,这场战争不过是正常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和平的生活才是常态。当军人们刚从欧洲回来的时候,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每个人都是抵抗侵略、保卫国家的英雄。可没过多久,那股热情就慢慢消散了,甚至有些人还遭到歧视和冷遇。
美国总统威尔逊原本有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他试图让美国参与甚至领导世界秩序,但政治手腕更老辣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给他上了一课,美国在随后的巴黎和会上,并没有获得领袖地位。不仅如此,当威尔逊返回美国后,他又失去了国会的支持。
1920年6月,国会出台《国防法案》,规定陆军编制缩减至28万人,两年后又减至12.5万人。令巴顿痛心的是,法案规定坦克兵不再作为独立兵种存在,仅仅以连为单位保留在陆军中,每年经费500美元。
法案之所以作出这样的规定,与巴顿在一战时的上司罗肯巴赫的主张有关,他认为“要么大量装备坦克,要不就干脆不用”。他的这个含糊不清的观点误导了决策层,也亲手埋葬了刚刚成长起来的美军装甲部队。
巴顿曾千方百计地寻求军界朋友帮忙,让坦克部队作为独立兵种留在军中,但是就连老上司潘兴将军也不同意。巴顿在米德堡结识的新朋友艾森豪威尔已经决定离开,另谋出路。他也不得不放弃心爱的坦克,回归骑兵部队。
在这场裁军大潮中,几千名军官退出了现役,留在部队的军官也恢复了和平时期的永久军衔,巴顿的军衔从上校降为上尉,但仅过了一天又晋升为少校,在之后的15年中,巴顿的军衔再也没有变动过。1920年9月28日,他在米德堡军营当着第304坦克旅官兵的面发表了一次告别演讲,然后转身离去。
巴顿又回到了华盛顿附近的迈尔堡军营,这里是他梦想起飞的地方。1912年冬,巴顿少尉从芝加哥的谢里登堡军营调到迈尔堡。八年之后,巴顿少校回到这里担任第3骑兵团的中队长(营级)。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中队平日负责葬礼勤务,具体任务是把全国各地运到华盛顿的阵亡军人遗体从火车站运到阿灵顿公墓安葬。
闲暇之余,巴顿又拾起以前的爱好,把大量时间用在读书、打猎和骑马上。他和妻子比阿特丽丝感情一直十分稳定且深厚,1923年圣诞节前夕,他们的儿子乔治·巴顿三世降生。
1924年,巴顿被调往参谋部工作,之后又以参谋团军官的身份多次赴夏威夷军区,先后担任人事处长、情报处长等职。当听说在米德堡认识的艾森豪威尔进入指挥与参谋学院就读的消息后,他把自己在校学习的笔记寄给了他。巴顿坚信,艾森豪威尔能在学院毕业考试时取得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自己的笔记一定起到了作用。二人时常通信,关系也越来越深。
在夏威夷任职期间,巴顿的父母先后过世。他们将大部分遗产留给了自己的儿子,但巴顿主动放弃了继承权,把遗产留给了妹妹妮塔。几年之后,儿时最疼爱他的姑姑安妮也去世了。而早在1918年,巴顿正在欧洲参加一战时,他的岳父艾尔也已经去世。
1928年,巴顿回到华盛顿,担任骑兵司令部参谋。妻子比阿特丽丝在马萨诸塞州的南汉密尔顿买下了一座农场作为新家。这里有一座19世纪初建造的新英格兰风格的建筑,院子里有马厩、谷仓、车库,还有两个宽大的赛马场。空闲时间,夫妇会邀请华盛顿上层人物作客,包括国务卿史汀生(二战时担任陆军部部长,“纳兹福德事件”帮了巴顿大忙)、副总统查尔斯·道斯,以及军界中的艾森豪威尔和麦克阿瑟。
1931年夏,巴顿进入美国陆军最高学府——华盛顿陆军大学深造。在校期间他以一篇《未来战争的可能特点以及它们所需要的组织、战术和装备》受到了校方的极大关注。军事专家们认为,这篇文章论述全面、见解深刻,值得推广研究。后来它被陆军大学选送到陆军总参谋部作为正式参考材料存档。
1932年从陆军大学毕业后,巴顿第三次回到迈尔堡,担任骑兵团副团长。此时美国仍然处于大萧条时期,在他履新后不久,就遇到了一件棘手的问题——数万名美国一战退伍老兵和家属因政府拖欠退伍补助金,纷纷来到华盛顿举行示威游行,其中就包括一战阿拉贡战役期间救过自己命的传令兵安吉洛。
总统胡佛不打算妥协,他命令驻扎在迈尔堡的骑兵团出动,将请愿的老兵们赶出华盛顿。7月28日,巴顿率领部队开进市区。下午4时,军队挥舞着“巴顿剑”冲进示威人群,血腥平息了一场危机。
1935年,已经晋升中校的巴顿再度到夏威夷担任情报处长。任职期间,他写过几篇论文,在其中一篇文章中,他强调了夏威夷群岛在未来战争中的地位,结论是日本人有可能对这里发动袭击,而且预言那将给美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当时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基地还不在夏威夷,巴顿的这篇文章也没有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结果几年后他的预言成真。
令巴顿意想不到的是,他提前在这里也遇到一场灾难。时任夏威夷军区司令德拉姆少将与巴顿是旧相识,他们都曾在一战期间服役于潘兴将军麾下。但德拉姆比巴顿更有野心,当时的陆军总长马林·克雷格在任期结束后已经不可能连任,所以德拉姆已经提前将目光锁定在陆军最高职务的宝座上。
在陆军内部,支持德拉姆和反对德拉姆逐渐分为两派。在夏威夷这个远离美国本土的地方,德拉姆也极力网罗拥护自己的人。巴顿对这类事情从不关心,他只明白要忠于上级,完成好上司交给自己的任务。德拉姆曾让巴顿准备一个计划,即“一旦日本侨民在夏威夷从事破坏或颠覆活动,美军将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巴顿为此撰写了《确保内部安全与审查》的报告,其中建议“即便已经加入美国国籍,也应该永远把日本人视为外族。一旦有事,应采取强硬手段”。
巴顿和德拉姆本来相处得不错,毕竟他们都是潘兴将军带出来的人,后者虽然早已退出现役,但在军中仍然有崇高的声望和影响力。但是德拉姆逐渐改变了想法,巴顿曾多次在夏威夷任职,与当地最上层的家族,比如迪林海姆家族、卡斯尔家族、鲍德温家族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德拉姆很嫉妒巴顿在夏威夷享受的待遇,于是决心找机会杀杀巴顿的威风。
夏威夷马球锦标赛是这里的一项体育和社交盛事,每年都会吸引全岛最有权势、最有影响力的家族参与。比赛期间,各岛都会派出自己的代表队,队员全部来自夏威夷上流社会家庭中的子弟,夏威夷军区也会派出代表队参加比赛。这原本是年轻人的运动,可巴顿不服老又酷爱马球,所以在1936年举行的第四届锦标赛中担任陆军马球队队长。
在一场比赛中,陆军马球队与瓦胡岛四队对垒。比赛最激烈时,巴顿遇到迪林海姆的阻拦,他想摆脱对手,于是大声对迪林海姆说:“该死的沃尔特,你个狗东西,我要把你撵到大街上去!”
德拉姆这时就在观众席上,听到巴顿“爆粗口”后他打算给巴顿一个难堪。当比赛结束后,德拉姆把巴顿叫到跟前,然后冷冷地训斥他说:“我取消你陆军队长的资格,因为你在女士们面前说了不堪入耳的脏话,侮辱比赛对手,你现在立刻离开运动场!”
要知道巴顿当时已经51岁了,无论如何在这样的场合被上司训斥都是很丢脸的。巴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只说了一句:“是,长官!”然后牵着马离开了赛场。迪林海姆听到消息后,马上跑过去质问迪林海姆:“将军,你刚才要求巴顿退出比赛了吗?”在得到对方肯定答复后,他把马球棍扔在地上,对旁边的鲍德温说:“今年的比赛到此为止了!”鲍德温也补充道:“当然,我没有听到巴顿说过什么下流的话。”然后也下马,跟着迪林海姆去追赶巴顿了。
现在难堪的是德拉姆了,一场当地的盛事如果就这样草草结束,那他会得罪所有夏威夷的权贵。无奈之下,他命人把巴顿找回来,恢复了他队长的职务,比赛才得以继续。
这件事成了巴顿和德拉姆关系的分水岭,从此之后德拉姆就一直找机会搞掉巴顿。其实在军中反感巴顿的人还有很多,尤其是在陆军高级军官中。这跟巴顿本人的性格有关,他总是直来直去,不懂得变通。有一个将军就曾这样评价他:“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讨厌那个X娘养的!”
1938年7月,53岁的巴顿晋升为上校,改任驻得克萨斯州布拉克特维尔要塞的第5骑兵团团长。看似高升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布拉克特维尔是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地方,每一个被调到那里的军官都会得到一次晋升,然后等着退休,上级对巴顿的任命也同样如此。
巴顿也在考虑退役,就在一年前从夏威夷的任期期满后,他在一次旅行中被马踢伤了,血管里形成了一个血块,并开始向心脏移动。巴顿被送到医院,接受了三个月的治疗,这才保住性命。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已到暮年,到了隐退的年龄。
可他有些不甘心,与美国人习以为常的和平生活相比,在欧洲和亚洲爆发的危机不仅没有消退的迹象,而且越来越尖锐。随着一场场冲突和战争的爆发,各种新的作战样式也呈现给世人。其中最让巴顿着迷的是德国国防军将领古德里安倡导的机械化作战思想。
巴顿很快意识到德国人采用的战术思想将在未来战争中起到决定性作用,于是即便知道自己即将退役,仍然以极大的热情为军队设计着新的进攻战术。他首先拿自己所在的骑兵开刀,预言在未来的战争中“不会有几匹马的”!陆军高层很反感巴顿的言论,当然那些老朽的高级军官们不是针对巴顿,他们对试图改革军队的主张都表示反对。
事情的转折就出现在巴顿刚刚调往第5骑兵团担任团长的那段时间。此前跟巴顿一样长期遭到排挤的乔治·马歇尔重新被启用,担任陆军总参谋部作战计划处处长,晋升准将军衔。这仅仅是个过渡,在陆军部助理部长路易斯·约翰逊的举荐下,马歇尔已经进入罗斯福总统的视线,准备在陆军总参谋长马林·克雷格卸任后,继任陆军总长一职。除了约翰逊的举荐,陆军部部长伍德林也支持这项任命。马歇尔昔日的老上司潘兴抛弃了德拉姆,转而支持自己昔日的副官。
此时远在得克萨斯的巴顿还不知道,德拉姆等人为他挖的陷阱在无形中被化解了。因为德拉姆计划原打算就任陆军总长后找机会勒令巴顿退役。
马歇尔在担任作战计划处处长后,就开始酝酿一次对军队内部的“清洗”,同时启用一批能在战场上打胜仗的指挥官,他的主张也得到了罗斯福的支持。在他考虑的众多问题中,重新组建装甲部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在他的心中,巴顿一直是美军“第一坦克手”,其能力在一战时就已经给马歇尔留下了深刻印象。
巴顿遇到的困境在马歇尔那里并非难事,在一次跟作战计划处副处长的交谈中他说:“我要把他调到离华盛顿近一点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1938年10月16日,就在马歇尔升任陆军副总参谋长的第一天,他决定把巴顿调回位于华盛顿附近的迈尔堡兵营。不过他采用的手段倒是把巴顿吓了一跳。11月27日,巴顿正在检阅一场演习,一纸调令摆在他面前:“解除巴顿的职务,立即到华盛顿报到!”
巴顿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要被“解甲归田”了,到了华盛顿才知道自己被任命为迈尔堡军营的司令官。最初的几个月依旧什么也没发生,他每天带着自己的骑兵团忙于例行科目训练,或是执行上级下达的仪仗任务。其间德国人对波兰发动了闪击,次年5月,德军的飞机和坦克闪击西欧,其强大火力、机动性彻底改变了以往的战争模式。
巴顿坐不住了,他请求分配给自己一个“接近战争”的工作。就像一战爆发时那样,他托人给驻英国的加拿大第1集团军司令麦克诺顿送去了一封信,希望可以让他参战,后者很快就答应给巴顿一个指挥部队机会。
一战时阻止巴顿的是陆军总长伍德,这次阻止他的依旧是陆军总长,只是换成了乔治·马歇尔。两人用的方式不同。1940年7月,马歇尔下令组建装甲部队,由布鲁斯格鲁德少将担任第1装甲师师长,由巴顿出任第2装甲师师长。不久之后,巴顿晋升陆军准将。
天生为战争而生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