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长江

明中晚期。这天，燕山脚下一个较偏僻的村庄边，来了三个收购药材的商贩。吆喝着 : “有灵芝，贝母，金莲花，佛手，陆安茶的卖……”

三个人来到靠村东边的一户人家。只见绿树红楼，高高的围墙中间，高大的门楼好不威严。明眼人一看便知，此户家境优渥，有权有势，阔气了得。

三人走进院中，说是饥渴难耐，奈何此村一带，走了大半天路程，也没有饭馆旅店，想打尖喝水却成了难事。

从屋里走出来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 “要饭请到别处去，我家中午都没饭吃，哪来的剩饭。”

“没饭吃，给口水喝也成，天气实在炎热如蒸，真的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好意思打扰您不是。”

漂亮女人看了几人一眼，只见他们个个蓬头垢面，哪里像是什么收药商贩，分明借做生意之虚，行沿街乞讨之实，搭理他们何益。于是说道:“我们这一带山青水秀，沿途溪水潺潺，随便趴到河边，只管喝个痛快，何须张嘴讨要，真也不懂顾及脸面。”

几人闻言，大失所望。其中一人道:“大姐，我们有钱，我们吃喝是给钱的。”

“给钱？就凭你们！”漂亮女人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人只好走出大门，只听“呸”地一声，随后便大门紧闭。

三人一连走了几户人家，不料处处碰壁，好不心灰意冷。

无奈走到村的西头，一户离村有一段距离的人家。只见这家篱笆院内，只有几间低矮的茅草房和两间厢房。院中的水灵灵菜蔬花卉正茂。听见有人进院，屋里走出一位女子，虽然衣衫褴褛，一脸菜色，却面带善意，口尊 :“几位先生来到寒舍，不知何事？”

“这位大姐，我们来贵乡收购珍稀草药，不料走了这大半天路程，不见有一处饭店茶馆，着实饥渴难耐，想在您这买口茶饭吃喝。恳请您千万行个方便，以解我们燃眉之急。

说话间，屋中突然传来小孩的哭声，女子道: “请先生们厢房内歇息，待我安置孩子睡下后，给先生们做饭充饥。”

女子进屋叫醒午睡中的丈夫，丈夫忙来到厢房与几位闲话。这时见妻子怀抱㓜儿，手提茶壶，过来张罗茶水。

丈夫忙拿来几只粗瓷大碗，放了饭桌板凳，招呼几人喝茶解渴。

“看大哥家的房屋院落，不像此村老户，莫非您是新分的家？”三人中，一位年岁略大些的人问道。

“唉，说来话长，我是逃荒至此，靠打工为生，经几年奋力拚搏，这不，在此买下了几亩薄田，又在此盖了这几间茅屋，一家人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处。”

“您家几口人？”

“老父己经过世，只老母和两个孩子，共五口之家。不怕诸位笑话，日子过得一直紧巴得很。看，就连招待各位的茶叶，也是我们从雾灵山上采来自己制做的。”

“哦，好茶呀，我说怎么也品不出是茉莉，还是毛尖呢！”其中一位说道。

“雾灵山上采的，有名字吗？”另一位顿感新奇地问道。

“还名字那，只是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而己，本地人都叫它棍茶。”

“真想不到，这山上除了名贵的中草药材，还有这等奇异仙草！”

“等过段时间，我们请您作向导，也上山采集一些解谗。”

说话间，女子抱来一个瓷瓮。打开封口，立即酒香四溢。

丈夫就用这喝茶的碗，给每人斟上满滿的一碗，也没什么菜，只是过年时省下来的一块腊肉，炖了蘑菇干下酒。女子又到菜畦里薅了生菜，小葱，油麦菜，又端上酱碗，大家开喝。

紫红色的果酒，散发着一股股浓郁诱人的香气。一口酒入㗋，顿感醇香沁肺，清爽怡人。

几个人乐不可支，赞不绝口。

“敢问大哥，这酒哪里买来？”

丈夫一笑:“是用山上的山葡萄，桑葚，野托盘为原料，加冰糖，自己酿制而成。”

“啊，好酒，好酒！”

“真没想到，这穷乡辟壤之中，竞有这等能人高手，釀出这般稀世佳醪。”

酒罢，女人端上来的是金黄色玉米面饽饽:“先生们慢用，只可惜我们这没有细粮，真委屈几位先生了。”

“哪里，哪里，这顿饭实在太棒，太美味了。”

正当女人抬脚欲出门去，年岁略长些的那位突然将女人叫住 : “大姐请留步，我们有话要对您讲。”

女人笑道:“先生请讲。”

“今天是农历四月二十九，再过六天便是五月初五端阳节。五月十三那天午夜，关公老爷磨刀。将有一场特大暴雨降临，并有山洪经此流过。我们这有一个红色葫芦，明天四月三十，您折来新鲜桃枝，将葫芦绑在枝头，挂在大门门楣之上可解洪灾，千万！千万！”言罢，从上马子袋中掏出一个红色葫芦和两根金条放在桌上。

老实厚道的夫妻俩哪里肯收:“葫芦我们留下足矣，简单的一顿茶饭，怎么能破费先生们的钱财。”

“这钱您收下，留做将来供两个孩子读书，也好出人头地，改换门庭。”

说着话，两只眼睛便上下眼皮不听使唤:“多谢您夫妻恩情，哎呀，您这酒太烈，加上我们实在乏累，就在您这儿小憩一下再动身赶路吧。”这时那身旁二位，早己是鼾声如雷。

眼见日头西坠，几个人仍不见走出门来。夫妻俩小心打开厢房屋门，啊，硕大的，金光闪闪的三只乌龟睡得正香。

夫妻俩未动声色，悄悄退回房中。二人商定，为三位不速之客做了干粮，备了茶叶和果酒。

直到夜幕降临，几个人才从厢房里出来告辞。

夫妻二人深知挽留不下，便让他们带上干粮等物。几人千恩万谢，作辑告别。

第二天， 夫妻二人忙将消息告知村里人，并拿出葫芦让大家效仿制作，折鲜桃枝挂在大门的门楣之上。

五月十三这天，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的天气怎么会发洪水呢？

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折一个小小的桃枝，做个红纸葫芦，少呆一会儿的事儿，伤不了筋，也动不着骨，根本算不了什么。

谁知刚到半夜，天阴得像锅底，一阵山风掠过，滂沱大雨如倾似倒。夫妻俩背起老母，抱起㓜儿，跑到山顶事先准备好的临时避难处避雨。村里许多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往高处躲避。

约摸也就凌晨三点左右，许多地方山体滑坡，泥石流伴着洪水的隆隆声，咆哮着顺着溪流直冲而下。

这时，就听见有人高喊: “前边的老三请注意，前边的老三请注意，杠住分寸，把好改道前关口，将好土留在庄西头的那块薄地里。”

“老三收到，老三收到。”

“还有，老三老二清注意，请将挂红葫芦的那家留下。听到请回答，”

“老三听到，老二听到。”

渐渐地，雨小了下来。撕心裂肺的洪水声，也逐渐地远去了。

天己大亮，放晴，太阳出来了。

人们，从山上奔向自己的家园。人们发现，除了雨太大，有许多户漏雨之外，几乎没什么经济损失。

只是好多人家的山场梯田出现滑坡，一些土地被冲毁。

住村西头的夫妻俩回到家里一看，一切完好，茅屋西边的那几亩薄田，於土近一米多厚。原来低于茅屋近两米，这下，几乎没了多少坡度。

再看那家绿树红楼的大宅院，愣就在人们的眼前消失了，只剩下一段院墙，和那还插着红葫芦的高大的门楼，像为全村站岗的哨兵般屹立在那里。

那座大宅院和楼东的几十亩良田，被硬生生冲刷成了一条七八米宽，四五米深的烂河道，滚滚浑浊的河水，正争先恐后地向东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