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当天,
初恋沈知婳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步入婚姻殿堂。
傅琛打了好几通电话没人接,直骂我不遵守诺言。
沈知婳冷漠∶「早在十年前就看清陆行屿的为人了,满嘴谎言,人品差劲。」
他们并不是真心邀请我参加婚礼,只是想在这风光的日子里羞辱我罢了。
但那都不重要了。
因为我已经死了。
没想到我死后,初恋沈知婳竟然疯了。
1
冰冷的海水冻得我骨头咯咯作响。
腿上绑了块大石头,身体不断下沉,意识消散。
记忆回到前几天沈知婳的订婚宴。
沈知婳当真是恨毒了我。
她故意邀请我参加她的订婚宴,目的只为羞辱我。
【陆行屿,过两天我就要和傅琛结婚了,你会参加我们的婚礼,送上祝福的对吧?】
沈知婳慵懒地挽着傅琛的手臂,笑得甜美。
我感到自己的指尖深陷进肉里。
我与沈知婳青梅竹马,相识二十八年,爱了她半个人生轨迹。
可到头来,成了一场虚妄。
订婚宴席觥筹交错,沈知婳像花蝴蝶穿梭人群。
傅琛搂着一袭红裙的她,两人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
亲友如织,偶尔有人抬头看到我,换来的是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男方还是女方的亲戚?】
【还能是谁,大名鼎鼎的陆行屿,当年上学那会儿在我们学校出了名的——】
那人停顿片刻,讥笑看着我。
【人品败坏。】
四个字,为我盖棺定论。
这段判词,也跟了我整个学生时代。
沈知婳远远望见我的窘迫,嘴角笑意更盛。
她挽着傅琛的手,朝我走来时,笑得像淬了毒的娇花。
沈知婳向傅琛介绍起了我。
言语间,她从善如流地抹去了我与她的曾经。
我变成了沈知婳口中的普通同学。
但当傅琛听到我的名字后,眼神忽然狠厉。
【知婳,他就是陆行屿?】
傅琛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恨意。
下一秒,一记重拳砸在我的脸上。
宴会哗然。
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
我的胸腔像压了块大石头,沉重疼痛。
尝试还手,却又被傅琛一拳打倒在地。
肺癌晚期,无数次化疗,已经让我几乎丧失了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还击能力。
傅琛见我如此不堪,下手又重了几分。
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似乎五脏六腑都要震碎。
好痛。
可我的心更痛。
血眼模糊间,我看到沈知婳站在我面前。
她表面在劝和,却暗自对我露出狠毒的笑容。
耳朵被打穿,听不见声音。
隐约读懂沈知婳的口型。
【陆行屿,你活该。】
【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2
咸湿的海水逐渐灌进我的口鼻。
挣扎间,我摸到一串珊瑚手链。
五年前。
当沈知婳落魄地叩响我的房门时,我承认,惊诧之余带着欣喜。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已经整整五年没有联系了。
沈知婳睫毛挂着泪珠,如小白兔般向我示弱。
【行屿,都是我不好。】
【行屿,我还爱着你。】
几声亲昵的称谓,便让我几乎忘记了,我们的关系曾破裂不堪。
她拿出了那串珊瑚手链。
【还记得这串手链吗。】
【高三那年,我亲手做的,你的那副刻着我的名字,我的这幅有你的字样。】
沈知婳眼角那滴欲落未落的泪,彻底将我击溃。
我紧紧抱着沈知婳,细嗅她颈间的香味。
一夜旖旎。
第二天,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床侧,以及被翻找过无数次凌乱的柜子。
保险柜轻而易举被打开了。
密码是沈知婳的生日。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可以轻松拿捏我的弱点。
保险柜中的手稿已经被盗窃,只剩一张纸条。
【陆行屿,这是你欠我的。】
我嘴角苦涩。
好,这是我欠你的。
几日后,沈知婳用我的设计稿,轻松在设计大赛中拔得头筹。
当沈知婳再次找上门时,我正在戴假发。
数次化疗,我的头发已经掉光了。
她冷冷看着我光秃秃的脑袋,言语讥讽。
【陆行屿,你还真是对自己没点数啊,什么发型都敢挑战,丑死了。】
【丑得我眼睛疼。】
我忽然笑了。
如果她再仔细看看,会发现我更丑。
长期病痛的折磨,让我早已形容枯槁,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知婳将报纸甩在我的脸上。
报纸滑落,傅氏二公子与设计圈新贵沈小姐在一起的消息,赫然印在头条。
沈知婳紧紧盯着我,想从我脸上捕捉到震惊与懊悔。
我缓缓抬起头。
【恭喜你啊,沈小姐。】
我笑得轻松,极力掩盖内心泛起的酸涩。
沈知婳没有从我的微表情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免有些失落。
临走前,她忽然看到了放置在桌角的那串珊瑚手链。
这一次,沈知婳那张娇美的脸,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果然忘不掉我。】
【陆行屿,你就是贱啊。】
她得意洋洋地拿起那串手链,
阳光照耀下,手链闪着刺眼的光。
【事已至此,不妨告诉你。】
【和这条配对的另一条手链,早在五年前我就扔了。】
沈知婳露出白皙的左手腕,一副名贵的镯子映入眼帘。
那是傅琛送给她的。
【关于你的东西,留着只会让我——】
她微微停顿,缓缓吐出。
【恶心。】
最后两个字落下,我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沈知婳看着从座椅上跌落的我,眼神中满是畅快。
【陆行屿,看看你,现在活成了什么样子。】
【像狗一样,可怜。】
沈知婳走后,我尝试着站起身来,
徒劳无功。
那串被沈知婳随手扔掷的手链,静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剧烈的背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强撑着病弱的身体,缓缓爬过去。
手链碎了一角,拼不回去了。
就像我与沈知婳的曾经,
回不去了。
3.
嗓子充斥着咸涩。
好痛。
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我。
十年前。
彼时,我和沈知婳只是江清中学的,普通学生。
沈知婳将一杯热饮,放在我的面前。
「行屿,我进了少华设计赛的决赛,下周就要去北京。」
阳光下,她笑靥如花。
真为她高兴。
我和沈知婳自小相识,又在同一条街巷长大,放学后走过的路都是重叠的。
那时候,她跟我聊起梦想,眼睛里闪着光。
「行屿,我长大后想成为一名设计师,设计好多好多漂亮的裙子。」
我比任何人都想让她美梦成真。
沈知婳参加比赛的前一天,她将珊瑚手链放在我的书桌。
「行屿,我要去参加比赛了,等高考完,我们就在一起。」
她还是那么热情大方,听着沈知婳的告白,我的耳朵早已红透。
如果时间不再往前走,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就是在那天,放学后,我听到了颜妍与校外几个混混的谈话。
「沈知婳这个小贱人,勾引我的行屿哥哥,还在初赛把我挤掉下去,必须给她点颜色尝尝。」
夕阳下,颜妍那张美丽的脸扭曲无比。
「这些钱你们先拿着,不够再问我要,只要明天沈知婳踏上去北京的火车,你们就把她那张脸刮花。」
「我看她怎么得意,怎么勾引陆行屿。」
颜妍的父亲在江清市很有势力,不是普通人能撼动的。
我急忙给沈知婳拨去电话。
传来几声忙音。
再次拨打,仍旧无人接听。
我忽然想起,沈知婳跟我说,今天她要参加最后一次集训,手机关机。
一想到明早六点,沈知婳就要踏上去北京的火车,情急之下,我想起沈知婳曾经登录过我的账号买火车票。
看着手机屏幕显示出的车票,我手指颤抖两下,还是按下了「取消行程」。
事后,我找班主任补救。
班主任以自己的名义,帮沈知婳买了第二天的机票。
沈知婳还是顺利参加比赛了。
但我和她之间的隔阂,却也因此产生。
沈知婳有些难受。
她不敢相信,那个曾经在她身边无数次为她加油打气的陆行屿,会故意在比赛前一天,退掉车票,得她差点无法参加比赛。
沈知婳哭着找我。
但却无意撞见了放学后我和颜妍的对话。
为了不再让颜妍继续害沈知婳,我对颜妍说。
「我并不喜欢沈知婳。」
「和她走得近,不过是因为我们两家住的近罢了。」
「从始至终,我对沈知婳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砰。
沈知婳手中的两杯饮料掉落。
我急忙回头,看到的却是沈知婳受伤的眼神。
她双眼通红地问我。
「陆行屿,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旁边的颜妍露出玩味的笑,也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太清楚颜妍的心狠手辣了。
上次没有报复成功,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此刻我的答案,决定着沈知婳的命运。
见我不说话,沈知婳疯了般想抓我的手。
我挣脱。
也许是因为用力过大,沈知婳被甩在地上。
粗糙的沙砾磨破她柔嫩的掌心。
血流不止。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沈知婳。
一字一顿。
「沈知婳,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请你以后不要自作多情纠缠我了。」
下午四点的阳光,残缺又热烈。
那一刻,我从沈知婳眼睛里,
读出了恨。
……
从那天起,我们形同陌路。
后来,我曾数次找机会跟她解释。
但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神淡漠疏离。
「陆行屿,你会遭雷劈的。」
我的心脏猛颤。
可裂痕一旦产生,就再难重圆了。
寒来暑往,我们终究殊途。
我没考上理想的院校。
沈知婳为了报复,高考那天,在我的水杯里下了药。
考场上,我腹痛难耐,眼前的试题都是模糊的。
走出考场,沈知婳怨毒地看着我。
「陆行屿,这才哪到哪,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呢。」
沈知婳真的做到了,往后十年,我生不如死。
4.
脸部传来猛烈的疼痛。
一只丑陋的食人鱼,正在啃食我的脸。
回忆逐渐模糊。
高中毕业后,沈知婳去了南方,我留在北方。
她结识了大学同专业的学长傅琛,两人坠入爱河。
这也是噩梦的开始。
很快,我的「光荣事迹」在我的学校内传开。
「陆行屿,嫉妒成性,故意设套让同班同学失去比赛资格;偷窃成瘾,入学作品盗取别人的创意;撒谎成精,欺骗十几个女孩的感情,是个烂裤裆的脏男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太多莫须有的谣言,如洪水般涌来。
那段时间,我患上重度抑郁。
我怎么也没想到,即使已经逃到了距离沈知婳很远的城市读大学,她仍旧不肯放过我。
老师找我谈话。
「陆行屿,你的个人事迹对学校造成了很大的舆论影响,经过学院商讨决定,你先休学一段时间吧。」
我缓缓抬起头。
老师似乎被我死人般无澜的眼睛吓到了。
「老师,你也相信那些传言吗?」
我的声音很轻,如果老师仔细些,应该能看到我手腕上割腕的痕迹。
老师摇了摇头。
「这是学校的决定。」
我没有说话,转身默默收拾行李。
老师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说什么。
忽然,我的手机屏幕亮了。
一条短信映入眼帘。
「陆行屿,你怎么还不去死。」
发消息的人是一串号码。
「别以为你离开学校就能好过了,我有千百种方式折磨你。」
「我会把你的光荣事迹告诉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忽然笑了。
老师以为我伤心过度疯了,急忙拨打电话。
我按住老师的手,露出这么多天来久违的笑容。
沈知婳自然有千百种方式折磨我,她背靠傅氏这座大山,而我就像一只蝼蚁,翻越永无望。
从学校离开后,我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母亲。
在一个阴冷的下午,我独自背着行囊,去往其他城市闯荡。
事实证明,麻绳专挑细处断。
无论我走到哪里,谣言总是如影随形。
在被第十二个工地负责人拒绝后,我坐在人潮熙攘的马路边,感到恐惧与无助。
沈知婳就是在那时出现在我眼前。
她画着美丽的妆容,就连头发丝都是精致的。
而我饥一顿饱一顿,如同流浪汉般蜷缩在城市的角落。
「陆行屿,你知道自己有多贱吗。」
沈知婳仰着骄傲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我。
「多年前,你害我无法参加比赛,现在我要让你加倍奉还。」
小城的冬季格外冷,我打了两个寒颤,脸色更差了。
沈知婳似乎格外享受这一刻,像给流浪狗施舍骨头般,将两张陈旧的纸钞扔在我的脚边。
待沈知婳远去,我颤抖着捡起那两张钞票,买了一瓶矿泉水,一个面包。
狼吞虎咽中,感到嘴里咸涩。
泪水就这样划进我的嘴角。
后来几年,我干过工地,捡过垃圾,做过无数苦工。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谣言的力量超出我的想象。
为了能被接纳,我不得不将工钱一压再压。
夏天的热疹,冬天的冻疮,漏风的窗户,吱呀摇坠的床,构成了我的二十岁。
工地挥汗如雨,我接到了学校的劝退通知。
出租屋忍饥挨饿,我收到了工头跑路的消息。
我在凄风苦雨中夜不能寐,沈知婳躺在傅琛怀里,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有青春记忆的所有人,唯独没有我。
那个被她厌恶嫌弃,站在角落里局促无措的我。
记忆在此刻中断。
回到现在。
最后望向岸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屏正在直播傅氏公子与沈小姐的婚礼。
屏幕里,沈知婳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但脸色并不好看。
她低头拨弄着手机,几秒后,我听到放在岸边的手机,响了。
无人接听。
听着手机那端传来的忙音,沈知婳觉得很没面子。
她愤愤地电话挂断,直播大屏将沈知婳有些难看的脸色放大。
「早在十年前就知道陆行屿的为人了,满嘴谎言,人品极差。」
屏幕里的声音,传来我的耳朵中。
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将我淹没。
晚霞蔓延天际。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残阳如血,如同盛大的锦绣华章。
我死了。
5
岸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我的魂灵脱壳而出。
我看到无数人围在海边,无数张脸写满震惊与惶恐。
这是我人生中最热烈的时刻。
十分钟后,警戒线将海岸围住。
警察在岸边捡到了我的手机。
开锁,警察看到了最近的通话记录。
电话拨通。
警察与大屏幕中沈知婳的声音同时响起。
「请问你与陆行屿什么关系?」
「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沈知婳似乎很不喜欢别人提及我,屏幕中,她的脸上写满愠色。
「我们在死者的通话记录里发现了这个号码。」
「请问你认识死者陆行屿吗,他在半小时前坠海了……」
对面忽然沉默了。
我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大屏中沈知婳的表情。
每当被病痛与生活折磨得绝望时,我都会默默地想。
如果我死了,沈知婳会是什么反应。
答案在这一刻揭晓了。
沈知婳淡淡地说了句「哦」,果断挂掉电话。
即使已经变成一抹魂灵,但我不存在的心脏会痛。
是啊,不过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沈知婳恨我入骨,又怎会有一丝怜悯?
她巴不得我早点去死。
警察又回拨两遍,沈知婳都挂掉了。
她转身对傅琛说。
「陆行屿为了不参加我的婚礼,竟然想出雇人撒谎这一招。」
「果然,他一点也没变,跟上学那会儿一样——」
「人品差。」
沈知婳眯起眼睛,似乎觉得这样说不解恨。
她拿出手机,将我从微信里删掉。
我临死前,给她发的那些自白与视频,她没有看见。
不过没关系,很快沈知婳就会知道了。
6.
我看到自己的尸体盖了一层白布,被众人抬到救护车上。
期间白布滑落,围观人群中发出惊呼。
小孩吓得哇哇直哭。
「妈妈,他的脸怎么……」
那位妈妈立马嘘声。
「晦气,别说了。」
我看到自己的肉身躺在冰冷的殡仪馆,了无生息。
警察尝试联系我的母亲,却得知她早已移居国外。
是啊,赵金芳早就成立了新的家庭,怎么会顾及我呢。
警察联系不上我的任何一位家属好友,不免有些烦躁。
「死者生前,就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吗?」
我苦笑。
曾经是有的,但都被沈知婳和傅琛毁了。
忽然,警察在我的微信中发现了我给沈知婳发的那些东西。
良久,警察再次拨通了沈知婳的电话。
半小时后,殡仪馆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种骗小孩的拙劣把戏,陆行屿要玩到什么时候?」
「我今天必须来一趟,亲自戳破他的谎言。」
沈知婳还未换下敬酒的晚礼服,她姣好的面容扭曲在一起,恨不得把我揪起来打一顿。
待沈知婳走到我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时,她愣住了。
紧接着,她绽放出一抹嘲讽般的笑。
「陆行屿做戏真全套啊。」
说着,伸手去掀白布。
警察拦住她。
「小姐,死者的尊容很不雅观,我怕吓到你。」
沈知婳冷笑一声。
「事到如今,还在演戏。」
她一秒也没有犹豫,掀开了我尸体上的白布。
我那张恐怖的脸暴露在鲜活的空气中。
沈知婳忽然愣住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