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此物,也许你会说:这不就是一个竹片笔筒,而且还被虫蛀了,怎么看都是一个该淘汰的老物件。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笔筒价值十万元,你作何感想?是不是觉得花这么多钱买个烂笔筒的人简直疯了?
但这东西,真的被广东梅县的一位老中医买了,还如获至宝,见人就要拿出来“显摆”。
老人名叫谢波,已经七十多岁。
退休后平时除了跳跳广场舞,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古董。
他总能对自己收藏的东西侃侃而谈,最近老人的新宠是一个“烂笔筒”。
每次家中有人造访,谢波总会拿出这个竹片笔筒,看着对方露出“你被骗了吧,这东西怎么可能值这么多钱?”的质疑表情,再缓缓道出真相:
“其实这是一个紫砂笔筒。”
大多人会觉得他在信口胡说,但当自己亲手触碰到才知道,这触手生凉的材质和光滑细腻的内壁,绝对不是竹片那么简单。
拿在手上把玩,仔细观之,挺拔的竹节、光润的竹皮、稚嫩的竹芽、虫蛀“蚓痕”、竹子隔层的皴裂、锯鲜竹片时留下的“错位”痕迹,甚至连竹背面霉变的白斑都做得细腻逼真,活灵活现。
再看底部,中央的竹段上雕刻着“清西冷八家,觅凤年竹段,道光年杨记”的字样,彰显着这样的奇物出自谁之手。
当来人惊叹于笔筒的真实材质和仿真程度的时候,笔者更关注的,是制作出这笔筒的艺术家,清中期紫砂四大家之一——杨凤年。
以自然为灵感的女手艺人——杨凤年杨凤年是历来公认清代最有名望的制器女艺人,与哥哥杨彭年,冯彩霞,逸公并称为清中期紫砂四大家。
近代壶艺泰斗顾景舟大师,曾称杨凤年的竹段壶是“传世之器,非溢美之辞”。
杨凤年的制器之路是十分坎坷的。但她却像郑板桥笔下竹一样,“细细的叶,疏疏的节;雪压不倒,风吹不折。”
因着清代的封建思想和“艺不传女”的传统,尽管杨家的紫砂器具受众人追捧,但大家只知道哥哥杨彭年,从不知道杨家还有一个从小颇具天赋的妹妹。
小时候捏泥人,杨凤年的天赋初显,让父亲多次感叹,为何凤年没有生为男儿身,这样自家的技艺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幸而哥哥杨彭年也不负众望,担起了祖传的手艺。
杨凤年从小不被允许进入自家的作业坊。但她从不服输,也不认命,觉得女子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她每天把哥哥做废的泥料偷偷拿到花园中,从打泥片开始,一点一点钻研做紫砂器的方法。
终于,技艺日渐成熟的她打算做出有着自己标签的紫砂器具,却怎么也想不出样式。
井栏、秦权、周盘……都是男人常做的样式,佛手、莲花、梅段等又显得太柔婉。
杨凤年每天苦思冥想,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这天,在院中放空的她突遇暴雨天气。呼啸的大风和倾盆而来的雨,让她精心侍弄的花草被雨打风吹得七零八落。
正惋惜中,杨凤年定睛一看,园中几支翠竹屹立不倒。
“千磨万击仍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自己苦苦寻找的样式不就是它吗?
灵感来了的杨凤年废寝忘食,经过几十天的钻研,终于做出了竹段壶。
她拿着做好的壶,趁着哥哥不注意,偷偷放入窑中烧制。
一位客人等在窑边,看着杨彭年将窑中烧好的器具一件一件取出。突然看到一件竹段壶,造型精美,竹段与壶身衔接得干脆利落,可谓匠心独具。
听着客人不住地称赞,杨彭年心中知道,自己从未做过此造型的器具。扭头看到躲在角落的妹妹,心中了然。
自此之后,杨凤年和她的竹段壶一起声名远扬,之后又做出了笔者开头提到的紫砂竹段笔筒和凤卷葵壶,流芳于世。
像杨凤年这样的女手艺人还有很多。
女手艺人与紫砂器陶,出于土,炼就于生活。它需要甩,需要捏,需要烧。制作陶器像塑造人一样,在经历种种磨难之后,陶成了器,紫砂器应运而生。
紫砂器创始于宋代,兴于明清,经久不衰,名家辈出。其中,女艺人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紫砂器按造型手法,大体上可分为光货、花货。
光货是指造型单纯的,仅以简洁素雅的几何形体表现的紫砂器。
花货是指取法自然花卉、瓜果等植物及动物造型的紫砂壶。
《宜兴陶艺人物录》杨凤年篇中这样写道:所制茗壶,构思巧妙,浮雕精致,技艺卓越,可和其兄媲美。擅长花货造型,尤善制竹段壶,世称“杨氏竹段”。
杨凤年的作品整体艺术风格有别于男性艺人,既保留了紫砂器本有的厚重淳朴,又增添了几分清新灵秀,细腻精致。
作品透露出女性对自然、对生命的特殊关爱。
在那个封建的时代,像杨凤年这样的女手艺人,在创作的道路上往往不占优势。
但女性独有的柔和、感性、敏锐、细腻蕴藏于她们的作品中,使她们的作品展现出特有的魅力。
不仅透露着豁达、洒脱的气概,而且蕴含着女性的灵秀,温婉。
现当代紫砂领域的女性艺人为紫砂器工艺的精进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特别是在建国后由于新思潮的传播,越来越多的女性不再是仅仅辅佐自己兄长、丈夫制作紫砂器,许多女性艺人也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并成为业内享有一定声誉的紫砂名家。
她们像竹子一样,坚韧不拔,不认命,不信命。
世事如苍狗,生命终凋零。
几百年过去了,杨凤年早已不在人世,但她留下了不少传世名作,保留在我们的文化记忆里。
她也因此,永远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