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怕是要断后了吧，两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小叔子刘建国在我们家饭桌上说这句话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窗外北风呼啸，枯黄的树枝被吹得咯吱作响。我正忙着往桌上端菜，手里端着的一盆热气腾腾的酸菜炖肉，被这句话震得差点掉到地上。
饭桌上安静了一瞬，只听公公咳嗽了一声，试图打个圆场：“哪有的事，两个孙女多好，都是宝贝。”
他嘴里这么说，眼神却飘向一旁，带着几分敷衍。丈夫刘建军低着头扒饭，像是没听见一样，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饭粒。
我忍着心里的不快，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建国啊，这年头生男生女都一样，何况我们家两个丫头都乖巧懂事，将来能有多大出息呢。”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那股子委屈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好像有了两个女儿，我就低了人一头似的。
那年我才三十出头，二女儿刚满三岁，家里的经济条件不算宽裕。
丈夫刘建军是家里的大儿子，继承了父亲的老实敦厚，平日里跟着村里人跑运输，一年到头赚不了多少钱；我在家带孩子，偶尔帮人做些零工补贴家用。日子虽然清苦，但一家人还算其乐融融。
小叔子刘建国比我们小五岁，刚从外地打工回来，带了个女朋友回家，准备结婚。那时候，他年轻气盛，总爱在家里显摆一番。
他总是拿我们家两个女儿的事开玩笑，说什么“生儿子才是传宗接代”“两个闺女就是赔钱货”，每次说完还哈哈大笑。
一家人都当他是开玩笑，没人往心里去，公公甚至还笑着附和几句：“建国这孩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可我心里却觉得不是滋味。
尤其是看着丈夫刘建军低头不语的样子，我更加委屈。其实丈夫并不是重男轻女的人。
刚结婚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男孩女孩都好，咱们自己过日子，别听别人瞎说。”
可这些话一到了家族聚会，尤其是在小叔子面前，他就像哑巴了一样，从来不开口替我说一句话。
我常常觉得，嫁给他之后，我好像一直在和整个家族的“传统观念”斗争，而他，却站在一旁看热闹，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都吝于说出口。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女儿们渐渐长大了。大女儿刘悦从小聪明伶俐，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村里人提起她，都夸我是个会教孩子的妈。小女儿刘萌则调皮些，性格活泼开朗，总能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尽管如此，这些并没有改变小叔子对我们的态度。
小叔子每次回老家，总是带着一股“优越感”，尤其是在他儿子出生之后。他抱着孩子，满脸得意：“建军哥，你看看我家这小子，多壮实！这可是我们刘家的根啊。”
公公婆婆围着他们转，逗着孩子笑，整个屋子都充满了欢声笑语。而我的两个女儿，一个在屋里安静地看书，一个在院子里玩石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天晚上，我忍不住对刘建军发了火：“你就这么看着你弟弟一次次拿咱家孩子说事？你到底有没有骨气！”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你别听他瞎说，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可我怎么能不听呢？那些刺耳的话就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里，每次听到都忍不住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女儿们都上学了。为了供她们读书，刘建军辞掉了运输的工作，去了外地做工地上的活儿。我也开始在镇上的饭店做服务员。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给孩子们做早饭，送她们上学，然后骑着自行车去饭店忙活。晚上回来还要洗衣做饭，日子虽然辛苦，但看着两个孩子的成绩单，我们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大女儿刘悦争气，一路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后来又考上了省城的大学。那年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的时候，我激动得手都在抖。
公公婆婆见了，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女娃念这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
小叔子更是冷嘲热讽：“大学毕业能干啥？还不是得花钱嫁人？真是白瞎了那些学费。”
我当时气得眼圈都红了，可是又能说什么呢？在他们眼里，生女儿就是“赔本买卖”，再有出息也没用。
那晚，刘建军破天荒地和我说了一句：“别理他们，咱家悦悦有出息。”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那一刻，我心里既委屈又欣慰。
几年后，大女儿大学毕业，留在了省城工作，小女儿也考上了重点高中。那年冬天，我们一家人去省城看望大女儿。
她租了个小公寓，虽然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温馨，阳台上还摆着几盆绿萝。
晚上，她带着我们去吃了一顿火锅，饭桌上，她拉着我的手说：“妈，辛苦你和爸了，这几年你们受了不少委屈，以后我会好好赚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回家的路上，坐在火车上，刘建军握着我的手轻声说：“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咱家两个丫头，可比他们儿子强多了。”这句话像一团火，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的寒意。
再后来，小叔子的儿子渐渐长大了，可惜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出息”。
孩子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小叔子夫妻俩为这事没少操心，甚至还找过我们家，希望大女儿能帮忙在省城找个工作。
我当时一阵冷笑：“建国啊，你不是说过‘生儿子才是传宗接代’吗？怎么，现在儿子还要我们家丫头帮忙啊？”他讪讪地笑着，不再说话。
现在想想，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快过年了，大女儿刚刚通过了单位的晋升考试，小女儿也考上了大学。小叔子却变得沉默了许多，再也不提“传宗接代”的事了。
前几天，他在家族群里发消息，说今年过年想让我们一家人一起聚聚，还特别强调：“两个侄女也要回来啊，她们可真是咱们家的骄傲。”
看到这句话，我心里五味杂陈。那些曾经刺痛我的话语，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慢慢磨平。有些观念，终究会被现实击碎；有些人，也终究会被生活教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
窗外雪花飘落，我坐在窗前，看着远处村子的灯光。刘建军端来一杯热茶，轻声说：“今年过年，家里热闹了。”
我点点头，笑了。人生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只要我们用心去爱，去经营，总会有属于我们的幸福。
正如一句话所说：“孩子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无论是男是女，都是生命的奇迹。真正的幸福，不是传承什么，而是我们为孩子创造了一个怎样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