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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为给我买生日蛋糕在深夜离奇失踪。
于是每到生日这天我都会被爸爸关在仓库,逼着我吃蛋糕,吃到吐也要继续吃。
只因为他们认定是我害死了姐姐。
直到我十八岁生日这天被变态尾随,抖着手向他们求救时。
爸爸恶声恶气地嘲讽我说:
“今天是你的赎罪日,赶紧滚回来!一个女孩,小小年纪用这种借口骗人,记住,你姐都是因为你死不见尸的!”
通话被迅速挂断,我的后脑勺被变态用铁棍狠狠敲击。
一个小时不到,我的尸体被虐杀得惨不忍睹,最终丢进水库之中。
赶到现场的警察爸爸都没认出我。
后来,姐姐捧着孕肚衣锦还乡。
被通知那具腐尸是我。
他们都崩溃了。
······
爸爸穿着雨衣紧急赶往抛尸现场时,我已经被工作人员抬到地上。
冬雨噼里啪啦地下着,刮起阵阵寒风。
在场的警员带着警犬细细检查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罪犯的线索。
法医赶到爸爸身边,一脸愤怒:
“尸体的一百余处伤口已经初步呈现发白状态了,但不难看出受害者是名年轻女性,死前遭受了极其严重的虐待。”
爸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露出不忍又心疼的表情:
“天杀的,真是畜生!要是被我抓到,我肯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十年了,我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爸爸的怜惜。
虽然是以死尸的身份。
法医也是一脸义愤填膺,许诺一定会全力配合。
我的尸体被小心地运到解刨室,爸爸全程陪同,看着我的面容一点点变得洁净。
一具身无寸缕、面目全非、连指甲和耳朵都被处理掉的浮肿女尸静静地躺在台面上。
就算是资历很深的法医都没忍住干呕一声,顺便感叹:“这个罪犯的手法实在是太残暴了。”
爸爸搓了搓疲惫的脸,说:
“死者脸部皮肤被大面积割伤,无法辨别样貌,从牙齿磨损程度来看推断死者年龄在16到20岁之间。”
“死者的耳朵被割掉,很有可能在这里留有证明死者身份先天胎记或后天造成的手术痕迹。”
“凶手很谨慎,连指甲盖都处理了,没留下任何有关他的线索,很有可能水库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我们需要多找到一些线索。”
法医叹了口气,拍了拍爸爸的肩膀:
“我们会尽快检验出死者的真实身份的。”
“死者估计就和你女儿差不多大,真是可怜。”
像是想起了什么,法医一脸歉意:
“老夏,你之前都连续加班一个月了,今天你小女儿星星的生日,好不容易能陪陪家人,还把你叫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一提到我,爸爸下意识地嘲讽:
“她哪有脸过生日?”
“如果能换,我情愿是她死掉。”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而这句话,比凶手拿刀抵着我的脸一刀一刀划的时候还令我绝望。
我以为十年的辱骂、冷暴力、打压教育可以消解一点点爸爸对我的仇恨,可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法医抿了抿唇,劝:
“十年过去了,星星当年也才八岁,什么都不懂,怎么能怪她?她现在可是你唯一的孩子!”
爸爸的眼睛更红了,这次是愤怒的红:
“怎么不怪她?!如果不是她吵着想吃蛋糕,她姐姐会在大晚上出门吗?!”
这句话在这十年间我听了无数遍,足以深深地刻在我的骨子里。
但每一次提起,爸爸还是像第一次说的时候那么绝望、那么歇斯底里。
每当深夜,我总是想起爸爸在姐姐的衣冠冢前拽着我的头发,狠狠地拽着我往墓碑上磕,磕出鲜血,逼我说我错了不该吵着要吃生日蛋糕。
我也在想,要是八岁过生日那天,我也死掉就好了。
这样我就不用背上沉重的凶手枷锁,在扭曲的家庭里孤独成长。
法医深吸一口气,说:“老夏,你心中有股闷气我理解,但星星要是真的出事,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我看向爸爸,期待能得到一句软话。
“后悔个屁!她死的那天,我一定放鞭炮庆祝!”
我刚才还在悸动的心彻底凉了。
爸爸,我真的死了,你知道后可以不要再恨我了吗?
这时,有警员送来一个染血的手帕。
洗得发白的布料上绣着一颗颗嫩黄的星星,却浸满了刺眼的鲜血。
爸爸只是扫了一眼,叫来助手:“没有什么个人特征的东西而已,直接送到检验科看看上面的血迹是否属于死者吧。”
我睁大双眼,随后心碎地看向爸爸。
原来他早就忘了,这是他送给我进入小学的入学礼物。
那个时候,爸爸因为工作太忙,和妈妈感情破裂离婚了。
妈妈有了新欢,把姐姐和我都抛给了爸爸。
我因为出生的时候被闷在子宫里太久,身体发育得比别人都慢,小学的时候还会忍不住流口水,被其他小孩子耻笑。
又因为从小缺少母爱,缺乏安全感,不敢一个人去上学。
爸爸一个大男人养两个孩子,没有什么余钱给我治,就自己拿了块布缝了个手帕给我,绣了一大片星星,象征我的本名夏星星。
那时的爸爸会亲我的脸颊,温柔地告诉我:
“星星,这是你的手帕,每次流口水的时候擦一擦就好了,没有关系的,如果谁笑你,就告诉爸爸。”
“这上面有爸爸的气息,你怕一个人的时候就闻一闻,就当爸爸在你身边。”
“爸爸是警察,会永远守护你的。”
现在,曾经送我礼物的那个人却已经忘了,直言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东西。
爸爸啊爸爸,你错过了认出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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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工作,爸爸终于有空看手机,发现我的求救短信。
职业病发作的爸爸朝妈妈打去电话。
我以为,他们终于发现我出了事。
但爸爸一开口就是质疑我:
“夏星星又来跟你装可怜没有?这次她还敢发被变态跟踪的短信给我,非要拿这种事来学她姐姐是不是!”
我没有!爸爸,我是真的出事了,你刚刚还感到惋惜的尸体就是我啊!我没有说谎,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的眉头只是紧紧蹙着,烦躁得厉害。
我期待妈妈会担心我,劝说几句。
毕竟自从十年前姐姐失踪以后,我再也不敢和他们发这种奢求关怀的消息。
妈妈冷漠地附和:
“她从小就爱撒谎,你不知道?”
“为了不去幼儿园,还装肚子痛,不知道学的谁!”
“孩子我都给你了,你自己的女儿,别来找我!”
“上次她拿着生日礼物说要给我过母亲节,搞得我尴尬死了,我老公就在旁边!”
因为难产的原因,妈妈从我出生开始就不喜欢我。
姐姐死后,这种怨恨更加理所当然。
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我的各种不好,爸爸骂了一声:“生下来真是讨债的!”
到最后,他们都没想过把我留在外面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我委屈地靠坐在墙角,心口涩涩发疼,我的死根本没人在意。
“我要报案!”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的朋友夏星星突然失联,她肯定是出事了!”
警局柜台前,我唯一的朋友张盼娣神色紧张地和警员说明情况。
她说我突然不回复消息,说好在晚上送礼物的约会也没有出现。
看着她急得话都说不顺的样子,我的心也像是缺了一块一样,阵阵发疼。
多想告诉她不要难过,可我只能站在一旁,默默流泪。
谢谢你担心我,盼盼。
在警员问她有没有和家属联系的时候,爸爸走进大厅挑剔地看了一眼张盼娣,说:
“不用联系,我就是夏星星的爸爸。”
“她没有失踪,她就是犯了错,被我们惩罚关了起来,我是不会允许她和不三不四的人出去玩的。”
不三不四这几个字被有意拉长地念,我看见张盼娣的脸色明显局促起来,不自觉地揪起衣角。
她会在我没有生活费吃不上饭的时候,偷家里给弟弟吃的肉包给我。
她在发现我生理期的时候只垫得上厕纸时,拿出攒的零花钱给我买卫生巾。
别人瞧不起她又穷又笨,却是我夏星星的大救星。
作为刑侦一把手,爸爸的话一说,没有人敢继续追问下去。
我的异常因为家长的信誓旦旦被无人问津。
我看着张盼娣无可奈何地离开,情不自禁地想跟她走。
但我的灵魂却被死死钉在爸爸周围,跟着他一起下班回家。
餐桌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鲜花已经枯萎。
爸爸从门口把外卖提进来,一盒一盒摆好。
姐姐失踪一年后,也在这一天,我以为这些久违的大餐是爸爸给我庆祝生日用的,在他上洗手间的时候忍不住偷吃了一块最爱的酸菜鱼。
结果被爸爸看见,他大步朝我走过来,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咙:
“你为什么这么贪吃?这是给你吃的吗?你这个畜生也配!”
我的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呼吸道:
“对不起爸爸,我以为是给我过生日用的,我吐出来,我马上吐出来呜呜呜呜···”
鱼刺也突然卡在我的喉咙里,我努力地吞咽着,眼泪都疼出来了。
在濒临极限的时候,爸爸终于放开了我,指着我骂道:“爱吃是吧,我一次性让你吃个够!”
于是在他要杀人一般的目光下,我被迫吃下三个八寸奶油蛋糕,吐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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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虚弱地跪倒在地,爸爸扯着我的头发到卫生间,说:
“夏星星你给我记住,就是因为你贪吃,要吃这该死的生日蛋糕,你姐姐才失踪不见的!”
“别给我装可怜,赶紧拿拖把把地拖干净!”
爸爸,我没有装可怜,我真的好痛,浑身上下连同我的一颗心,都痛得生不欲死。
我抹干自己的眼泪,拿着抹布拖把去打扫卫生。
我努力支撑自己干活,看着爸爸把那些美食摆在姐姐的房间里,念念有词:
“月月,你妹妹真不是个好东西,当初就不应该这么疼她!以前爸爸老是骂你吃垃圾食品,现在爸爸都给你买过来了,要是还有想吃的,托梦告诉爸爸,爸爸想你!”
我不忍再听,缩到卫生间平复心情。
楼下父女的嬉笑声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的娇娇公主啊,你做什么家务,爸爸来!”
“哎呀,我这次不小心睡过头迟到了,卖卖乖啦,省的妈妈念叨我!”
“妈妈要是说你,爸爸拦着!快点洗手吃饭,厨房里给你偷偷留了五个炸鸡腿,别都被你哥抢了!”
我趴在小窗上,试图听得更加清楚,就好像自己就是那个主人公一样,享受童话书里写的那种完美亲情。
但我是害死姐姐的讨债鬼,没有幸运会降临在我身上。
可是爸爸,你教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好不好,我一定会乖的···
第二天我就发烧了,九岁的我不知道怎么去医院,也没钱。
最后忍着害怕拿了爸爸床头柜的钱,浑浑噩噩地走去最近的药店买药吃。
药店阿姨摸了一把我的额头烫得惊人,连忙把我送去社区诊所挂点滴,问我家长的电话。
我看着手臂上的针,想着这次爸爸不会说我是装可怜了吧。
果然,爸爸搂着公文包,急切地赶过来。
我心中的期待被一瞬间点燃,甜甜地喊了一句:“爸爸!”
偷偷想着,如果这次爸爸能摸下我的头,给我吹吹针孔,我就什么都不恨了。
但爸爸回应我的,是重重的一巴掌。
“真是个坏孩子!竟然偷偷拿我的钱,怕被我发现心虚,这次还学会故意生病了是吧,你爸爸我可是警察,没想到教出你这样一个五毒俱全的女儿!”
输液针被扯开,我抱着脑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没有、我不是。
旁边的人一听爸爸的职业,本来还在劝说的声音弱下来,看我的眼神顿时充满鄙视和不满。
旁边带孩子的家长吓唬他们,千万不要学我。
我没有偷拿钱,我不是坏孩子,我只是渴望爱。
但是我到死,都没有重新成为爸爸爱的孩子。
我看着爸爸给姐姐的空碗盛满饭,沉默着给姐姐的衣柜塞满最新的衣服。
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重复了十年。
我沉湎在记忆中,无法自拔。
此时敲门声传来,记忆里的声音传来。
“爸爸,开门,我带着你的外孙回来啦!”
我看见一向沉稳的爸爸仓皇起身,弄倒了凳子。
他几乎同手同脚走到门边,握着把手良久才拧开。
大开的门扉露出外面站立的女人,我看见了,她正是我害死了十年的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