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如故》作者:慕如初

冰悦谈小说 2024-08-15 15:50:50

《香如故》

作者:慕如初

简介:

(坚韧不屈商户女 VS 矜贵风流官二代、腹黑心机、醋王、情敌面前狠女主面前娇弱的绿茶大师)

祁瑾序初见单云华时,觉得此女子心机深沉且离经叛道,他哪哪也看不上。

后来,狠狠打脸了。

单云华是孤女。

世代制茶的单家到了她这一代没落得被吃绝户,从小与她定亲的未婚夫更是打算改妻聘妾。

上有懦弱阿姐要帮扶,下有年幼弟弟要拉扯,单云华韬光养晦。

解婚事,夺家财,广经商,凭借精湛的制茶手艺将单家茶业发扬光大,以一己之力撑起单家门庭。

她聪慧能干,明媚秀丽,娇小柔弱的外表下藏着副倔强坚毅的身骨。

眼看越来越多的爱慕者往她跟前凑,祁瑾序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出身侯府高门的祁瑾序才华横溢,光风霁月,被誉为天之骄子。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么位矜贵风流人物竟然栽在个江南商户女的身上。

他求而不得,发疯,癫狂,恨不得死在单云华手中。

精彩节选:

又是一年初春,雨雾萦绕在漫山遍野的茶园中,层层茶树如苍翠的海浪,沿着山岚起伏。

这里是江南闻名的茶叶之乡——建安郡。

“茶生云雾处,华为上品,云华即谓之好茶。我儿生得好,以后就叫单云华罢。”

单云华撑着伞站在江岸码头,望着对面连绵的茶山,不禁想起当初父亲为自己取名的含义。便是要她如这云雾之茶,做上品之人。

她落寞一笑,转头看向旁边的男子:“你刚才说什么?要我做妾?”

“不是做妾,是平妻。”男子解释。

平妻......

单云华咂摸这两个字,我朝从未有律法准许一男娶二妻,所谓平妻不过是地位比妾高些,但本质上就是妾。

她嘲讽:“姜廷玉,你好歹也是读书人,难道你也想学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享齐人之福?还是说,我单云华在你眼里是个傻的?平妻为何物你心知肚明。”

“我单家与你姜家的婚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我与你姜廷玉定下的是夫妻,而非妾。”

单云华目光冷厉地盯着眼前这个懦弱又无耻的人,此人正是从小就与她定了亲的姜家嫡长子姜廷玉。

她单家是建安郡首屈一指的茶叶世家,当初姜老爷厚着脸皮求这门亲,千般应许万般承诺,他父亲才同意。

二十年前姜家移迁建安人生地不熟,还是靠着他父亲才得以在建安郡站住脚。父亲帮姜家在建安郡打开商路,又走关系让姜家开铺子买茶山。这般经营多年,姜家才有如今的风光。

然而父亲去世才不过五年,姜家就翻脸不认人,嫌弃她单家没落便想另娶高门而要她单云华做妾。

“你回去问问你父亲,”单云华清瘦的身子站得笔直:“当初我父亲扶持他、信赖他,他这么做可对得起我父亲?”

这会儿已经雨停,岸边陆陆续续有船舶停靠,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被单云华这般数落,姜廷玉面子下不来。

“你扯这些做什么?”他压着些愠怒:“我现在是跟你商量婚事。”

他今日来本是想好生跟她商量平妻的事。在他看来,单家当年确实对他姜家有恩,可单家这些年逐渐落寞也是事实。整个建安郡,说起茶王魁首,哪个不想到他姜家?

姜家在建安郡的地位早不可同日而语,说句轻狂的,整个建安郡茶市,他姜家占据半壁江山。

许多人巴结他姜家都来不及,如今他姜家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无可厚非吧?况且,父亲也说了,愿意让单云华以平妻之位嫁入姜家。

“平妻有何不好?你怎么就一根筋?富贵人家娶平妻的多得去了,旁人不过得好好的?”姜廷玉继续道:“再说了,你这般执意解除婚事于你有何好处?你可知退亲的女子是什么下场?若与我退亲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云华,”他温声劝:“你父母早逝,姐姐也已嫁为人妇,下头还有个弟弟要拉扯。你如此一意孤行,难道连你弟弟的名声、连你单家的名声也不要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岸边,惹得路人远远地侧目。只见一身华丽衣袍的男子捂着半边发红的脸,又羞又怒又不敢置信。

单云华紧攥伞柄,袖中的手因打了姜廷玉而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

“为我好?”她冷笑:“为我好就让我做妾?是你姜家对不起我单家,我解除婚约缘何是我单家的错?错的分明是你姜家人。”

“姜廷玉你听好了,”她又道:“我单云华不会做你姜家的妾,我即叫云华,便不会做任何人的妾!”

姜廷玉见她冥顽不灵,又有许多人驻足看过来,不免尴尬。

“单云华,你不知好歹。”他低声怒斥了句,转身离去。

姜廷玉离去后,单云华继续在码头忙活。没多久,单云璋寻过来。

单云璋是单云华的胞弟,今年十四,整整小单云华三岁。老远,单云华就见他跑得着急。

“发生何事了?”到了近前,单云华问。

单云璋脸上残留愤慨:“阿姐,我听说姜廷玉来找你了?”

“嗯。”

“他说了什么?是不是欺负阿姐了?”

单云华笑:“你阿姐的性子岂是受人欺负的,放心吧,阿姐好着呢。”

见她还能云淡风轻地笑,单云璋放下心来。同时也有些心酸,她阿姐本该是待在闺阁的千金,可自从父母去世后,单家无人。若非阿姐强硬,单家早被旁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单云璋看了眼她身后放着的竹筐,竹筐里全是凌晨新摘下来的茶叶。

他道:“阿姐,快午时了,咱们回去吧。”

姐弟俩招呼人把茶叶搬上车,之后一道回了单宅。

单宅就坐落在建安郡的城东,门前的路可驱两辆马车并行,高大的石狮子雄威地座列在两侧,依稀可窥见单家当年的风光。然而,随着家主去世,单家日渐败落下来,原来宾客如云的宅子如今门可罗雀。

姐弟俩到了门口,只一个瘸腿的老伯出来开门。瞧见他们回来,他扭头对里头喊人卸货。

单云华天未亮就上山采新茶,不料后来下起了雨,以至于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立即挑拣茶叶,”她吩咐:“拣好的送去作坊蒸,切莫耽搁,免得闷却了味儿。”

还未歇两口气,她又忙着吩咐人规整茶叶。单云璋也不好闲着,索性跟在姐姐身后。

单云华边说边查看采摘质量,走到一处竹筐前,她突然停下。

“这筐茶叶是何人采的?”

众人停下来,心里有些打鼓。因为他们清楚,别看单云华年纪轻,做事却很是严谨,那双秀气的眉压下来,莫名令人发憷。

一个婆子忐忑地站出来:“小姐,是我摘的。”

单云华虽压着眉,却并没对她发怒,只沉声道:“我与你们说过许多次,茶叶要做到八不采......”

“老叶不采,鱼叶不采;单叶不采、紫芽不采;瘦叶不采,虫叶不采; 焦边不采,雨水不采。”

她捡起一株茶叶,举在众人面前,继续道:“你们看这片叶,虽是一芽一叶,可其中一片已经发青,显然非惊蛰之芽。这样的茶叶算老叶,而老叶苦涩,影响茶汤口感。”

她转头看向那婆子:“记住了吗?”

“记住了。”婆子讪讪,心服口服点头。

“你们都检查一遍,把老叶、虫叶挑出来。”她道。

“是。”

待两人走到僻静处,单云璋笑她:“我看那筐茶叶采得也算鲜嫩,阿姐适才的模样太严肃了。”

闻言,单云华停脚。

“阿弟,”她眉心一敛:“我们单家三代做茶,然而建安世代做茶的不少,你可知为何独独单家的茶享有盛名?”

因着精湛的制茶工艺,单家的茶名声远扬,就连下江南微服私访的先帝都曾赞誉过。彼时,也是单家最辉煌的时期。可后来......

“我们单家在建安郡立足,靠的就是做茶的本事。”她说:“单家制茶手艺不能丢,到了我们这一代更应该发扬光大,这是传承。”

单云璋低头,被说得脸颊微红:“我知道啦,阿姐看起来有点凶。”

单云华一怔,许是今日上午被姜廷玉气的,到现在胸口里还闷着一股气。

她舒展眉眼笑起来,又摸了摸单云璋鬓发:“你是单家唯一的男儿,单家门庭还得靠你支撑,若不时刻提点着怎生是好。”

想到什么,单云璋说:“阿姐说的我都明白,可手艺再好又怎样?我们单家的铺子都在姜家手上,即便想使力也使不出啊。”

单云华没说话,默了会,转身进堂屋。

单家三代单传,父亲去世时,她才十二岁,弟弟也不过九岁,是以父亲只好把她们姐弟托付给姜家照顾。姜老爷一直跟着父亲经商,生意上的事便也交由姜老爷打理。两人签订契书,说好等单云华嫁进姜家,铺子便交还给单云璋。

可单云华已经及笄两年,姜家却迟迟未提成婚的事。

上个月,单云华主动提及婚事,没想到姜家突然翻脸,竟然委托人来劝说单云华入门当妾。

单云华当然不愿做妾,欲与姜家解除婚约,可姜家不愿。

她清楚姜家不愿的缘由,一来单家和姜家的婚事整个建安郡皆知,若是解除婚事,姜家会被人戳脊梁骨说欺负孤儿弱小。二来,单家有独特的制茶工艺,这门工艺就掌握在单云华手中,娶了单云华就等于得了单家的制茶手艺,可谓一举双得。

至于姜家为何不愿让单云华做妻的原因,单云华也清楚。姜家如今在建安郡有钱有名,野心大了便想跻身官宦。

姜老爷看中了建安郡知州家的庶女,以万金作聘,目的就是想让姜廷玉往后走仕途,改换姜家门庭。然而堂堂知州之女自然不会做一个商户的妾,便只能让单云华做妾。

想到这些,单云华觉得呕得慌。

“先用膳吧,”她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解除婚事,其他的阿姐一并讨回。”

“火不够,再添些柴。”

翌日,单云华来到作坊里巡查。作坊正在蒸制昨日从茶山上采摘下来的茶芽,蒸笼里腾腾跃起的水雾氤氲着她清秀的面庞。

她揭开一座蒸笼观察茶色,继续道:“蒸茶讲究火候工夫,蒸太生则芽滑,色清而味烈。也不宜过熟,熟则芽烂。”

“是,小姐。”婆子们应声。

单云华直起身,放眼望向整个作坊。

此时,到处堆满了蒸好的茶叶。茶叶用簸箕装着,一层层叠起,晨光透过簸箕缝隙露出勃勃生机。

每年惊蛰都是最忙的时候,茶叶得赶在惊蛰前后采摘,不然再过些日茶芽变老,便不值钱了。

是以这些天都不能懈怠,她每日早起,或上山查看茶农采摘的情况,或回作坊监督茶娘们做事。

这家作坊是单家传下来的老作坊,传到她这一辈刚好是第四代。以前父亲嫌弃这家作坊太旧闲置多年,后来,单云华雇人修缮了遍,每年自家茶山采摘下来的茶便在这里制作。尽管作坊不大,产量不多,但对于单家姐弟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营收。

待忙活结束,单云华又赶去码头接船。山上采摘下来的茶以船舶运送,需得第一时间拿回来摊晾。

只是没想到,她前脚刚到码头,单云璋后脚就跑过来寻她。

“阿姐?阿姐?”

单云华从茶叶里抬头,见他面色着急,问:“怎么了?”

“阿姐快去看看,”单云璋道:“咱们家的作坊被人砸了。”

“什么人砸的?是何缘由?”

“我也不清楚什么人,徐叔派人来请阿姐过去,说是有人吃了咱们的茶叶上吐下泻,要咱们赔钱呢。”

一听,小厮们惊慌起来。

单云华面色镇定,只沉声道:“安心做你们的事,作坊的事不必担忧。”

“是。”小厮们又继续忙活。

单云华放下东西,三两步下船,上了马车朝作坊赶去。

马车到了街口,老远就听见吵嚷的声音。

单云华下马车后挤开围观的人群走上前:“怎么回事?”

徐叔见她来,赶紧道:“小姐,你总算来了,这些人一大早来咱们这闹事。”

单云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大堂里站着三个男人,一人叉腰站在堂中央,另外二人则贼眉鼠眼地看她。而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茶叶,还有推倒的桌椅板凳,茶盏、茶瓮也碎了一地。

单云华沉下脸来,一步步走进去:“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我的作坊捣乱?”

“嘿!”领头的见她是个十六七的姑娘,不掩嚣张:“老子是来讨公道的。”

单云华不跟他啰嗦,径直吩咐:“徐叔,去报官,请官府的人来。”

那人一听,当即跳起来:“你们还敢报官?我家老父吃了你们的茶,拉了一天茅厕要去半条命,我今日来就是找你们赔偿的。”

“你怎么就确定是我们作坊的茶?”单云华盯着他问。

“当、当然......”男子说:“我老父买的茶上头还有你们作坊的标记。”

他从袖中掏出香蒲叶,展示在众人面前:“你们看,这叶上的标记是不是单家作坊?”

围观的人群皆看见了,有人说:“是啊,这的确是单家作坊的标记。”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看向单云华的目光不善。

单云华接过这人手上的香蒲叶打量。时下制茶,惯以香蒲叶包茶饼而出售,从哪个作坊出来的茶便要印上作坊的名称。

而叶上的标记确实是她单家作坊不假。

单云璋也瞧见了,忧心忡忡地看向单云华:“阿姐,该怎么办?”

“看清楚了?”男子得意说:“这下你们耍赖不得了吧?快赔钱!”

与此同时,作坊里的婆子们也个个忧愁。她们清楚,制茶口碑在建安郡有多重要,若是出现品质低劣或品行不端,那这家作坊的茶基本上就卖不出去了。她们在单家作坊制茶多年,全靠着这份活计谋生,若单家作坊就此倒闭,以后可怎么办?

单云华当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面色沉吟,耳边是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

过了会,她把香蒲叶放在鼻尖嗅了嗅,忽地停下。

“这香蒲叶的确出自我单家作坊。”她说。

话落,所有人都看着她。

这是承认了?承认制的茶有问题?

连徐叔、单云璋以及婆子们都不可思议,提着一口气在喉咙里,神色震惊。

片刻,单云华展眉温和问:“你父亲的症状可是呕吐腹泻、腿软无力?”

那男子一愣,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地就承认了,琢磨不准是个什么情况,只顺着点头:“的确是这样。”

“那我明白了,”单云华继续道:“你父亲买的应该是青团,对不对?”

她态度良好,像是有心道歉赔偿似的。

“对对对!还是东家讲理,既然你承认了......”男子伸手:“快赔钱,我老父吃药养身子误工加起来少不得二十两。”

众人一听,倒抽口凉气。二十两可不少,在建安郡都能买两亩田了。

这人一伸手就狮子大开口,好不要脸。单云璋以及铺子里的伙计皆不服气地看向单云华,生怕她答应这人的要求。

“阿姐,”单云璋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分明是敲诈。”

“云璋,”单云华笑了笑:“不必急。”

她脚尖挪开地上的一片碎瓷,缓缓转身:“我话还没说完。”

男子面色微诧。

“香蒲叶是我单家作坊的不假,可茶却非我单家所制。”单云华走到门口,对外头围观的百姓道:“街坊邻居们都听清了,适才这人说他父亲是吃了青团病的,可众所周知我单家的作坊并无青团。此人无故来我的作坊闹事,分明居心不良想败坏我单家的名声。”

她气势陡然凌厉起来,侧头盯着男子:“你随意弄来香蒲叶,就想给我单家泼脏水?”

“徐叔,”她吩咐:“速速去请官府的人来,待官府的人到,还请诸位街坊为我做个证人。”

男子听她如此一说,当即明白自己上当了,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这么狡猾。今日他本来只是想毁了单家作坊的名声,让单家姐弟在建安郡做不下去,不料三两下就被这小姑娘揭穿。

此刻,百姓们的愤慨从适才单云华的身上转移到了这个男子。

“原来他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好黑的心!”

“还好单家娘子聪明,不然平白被讹二十两。”

“是啊,快去报官,让官府把这人抓起来!”

男子在百姓们的唾沫讨伐中下不来台,更清楚不能让单云华去报官。不然官府真查出来,先不说他吃不了兜着走,还会坏了老爷的事。

于是,他迅速给其余两人打眼色,瞅准机会,朝人群稀少的地方冲了出去。

“哎!你们别跑!”单云璋欲去追,却被单云华拦下了。

单云华对街坊们道:“今日多谢各位帮我,往后若听到类似谣言还请为我单家姐弟澄清一二,多谢了!”

她福了福,然后拉着单云璋进堂内。

“阿姐为何不让我追?”单云璋气咻咻说:“这些人砸了我们的作坊,还没赔钱呢。”

“他们不可能赔钱,追了也白追。”

“怎么会白追?抓住那些人等官府的人来了让他们赔钱。”

单云华道:“阿弟,今日的事并非你看到的这般简单,即便官府来了也不会为我们做主。”

单云璋不解:“为何?”

为何?

单云华苦笑,她这个弟弟未免太单纯了些,好些事未能看透彻。

谁人都清楚她单云华跟姜家定了亲,在建安郡,又有谁敢得罪姜家呢?今日之事,无非是姜家想逼她知难而退罢了。姜家跟官府关系密切,即便报了官,官府也未必会因这等小事为她做主。

门外,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却露出了对面食馆楼上栏杆旁站着的两人。

一人靛蓝锦袍,腰坠白玉,分明样貌俊逸却给人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一双长眉犀利英朗,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心。

另一人则白衣翩翩,手执逍遥扇,软锦云纱绣工精致,俊美的眉宇间透出几分潇洒不羁和稚气。

“啧......没想到建安郡的小娘子这般彪悍。”

说话的是白衣男子,名叫蔺琰。

他见同伴的目光仍落在铺子里,抬手晃了晃:“喂,祁瑾序,你该不会看上那小娘子了吧?”

祁瑾序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转身进屋。

蔺琰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要不是看上,你盯着人家姑娘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盯着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蔺琰夸张地戳自己的双眼。

祁瑾序懒得理他,坐下后,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我只是在想,她为何不抓那三人送官。”

“为何?”蔺琰也疑惑:“看那小娘子的架势应该不是个好惹的,作坊被砸成那样怎么说都得让那三人脱一层皮。”

“她有所顾虑罢了。”祁瑾序淡淡道。

“......”说了跟没说一样,蔺琰“嘁”了声,坐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他见不得祁瑾序这副故作高深的模样,调侃道:“那小娘子与你倒挺配。”

祁瑾序蹙眉,就听他说:“一个彪悍,一个腹黑,很配啊哈哈哈哈......”

“......”

很快,跑堂端着早膳进包房:“客官久等了,这是我们建安的特色菜品煿金煮玉,请慢用。”

蔺琰点头,捡箸夹了块放进嘴里,眼底忍不住惊艳了下。

“建安的小娘子好看,建安的美食也好吃,我跟着你来建安郡果然是对的。”他说。

“对了,”须臾,他又问:“你来建安郡也两天了,何时就任?”

祁瑾序是来建安赴任的,上一任提举常平茶盐司莫名离职,建安茶盐司便缺了人,盐铁司索性派祁瑾序过来。

“不过建安郡虽好,却离京城千里远。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罢了,也值当你从京城赶来?”蔺琰继续道:“你好歹也是承德侯府的嫡子,侯爷 就忍心让你来这种小地方任官?”

京城簪缨世家承德侯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祁瑾序是侯府嫡子,才华名气在京城屈指可数,人人都以为他会蒙荫入户部,没想到被差遣来这么个地方任官,实在匪夷所思。

他说了半天没听祁瑾序应声,抬眼看去,见他脸黑这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

赶忙讪笑:“哥,我错了我错了。来来来,这煿金煮玉滋味极好,你也尝尝。”

祁瑾序盯着放在碗中的煎笋,顿时没了胃口。

“你要是觉得无聊,大可回京城去。”他道:“你堂堂卫国公府小公爷,跟着我这个五品官不着调地跑,不觉得丢人?”

“丢什么人?”蔺琰品了口茶,却不慎被烫着,嘶了声:“我从小就这么跟着你,咱俩谁跟谁呢。再说了,我就是在京城玩腻了才跑出来的。”

“我说......”他一脸认真:“我来建安的事你可别对我祖母提,不然咱们兄弟友尽。”

祁瑾序无奈摇头,继续用膳。

“建安郡的事不简单,”他说:“你不适合淌这趟浑水。”

“小爷我就喜欢淌浑水。”蔺琰撂下筷子,随即眨眨眼问:“你查到什么了?”

“没查到,但看出些问题。”

“什么问题?”

“你可知,适才那位姑娘为何不报官?”

“你倒是说呀,为何?”

“因为建安郡有黑幕,官商勾结盘根错节。”沉吟片刻,祁瑾序正色道:“我这个茶盐司也未必好当。”

单云华从库房出来,就见徐叔捧着账本脸色悲苦。

“小姐,算好了。”他说:“一共损失了二百两,他们砸的茶好些都是今年的芽头茶,那可是千亩茶园才采一斤的。”

徐叔心痛,一砸就砸去了百两银子,这可是作坊半年的利润,也就等于他们辛辛苦苦半年白干了。

单云华接过账本,翻看了两页:“我知道了。”

“小姐,这么多钱上哪找补?”

单云华没说话,她四下扫了眼,作坊已经被打扫干净,之前砸坏桌椅板凳搬走了,眼下堂内空空荡荡。

“后院晾好的茶尽快焙出来,”她吩咐:“不要误了春饼。”

闻言,徐叔长长叹了口气。

出了铺子,单云华正欲上马车,那头就见姜家的马车姗姗来迟。

她驻足停下,很快,就看见姜廷玉下马车。

“云华,”他看起来颇为担忧:“我听说你家作坊有人闹事?”

单云华似笑非笑:“姜公子消息这般滞后吗?作坊都砸完了你才听说?”

姜廷玉脸上闪过几许尴尬,眼神躲闪不大敢看单云华。

单云华继续道:“如果你是来劝我的就不必说了,我与你没什么好谈。”

“云华,”姜廷玉有点难过:“你为何要执意如此?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即便刘小姐入门我也只对你......”

“姜廷玉!”单云华斥责:“这里是大街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她声音不小,倒是惹来了些瞧热闹的目光。

姜廷玉压下愠怒,低声道:“你今日也看到了,无缘无故就有人来砸你的作坊,若是你以后跟我解除婚约,你们姐弟在建安郡如何立足?”

“云华,我知你性子高傲不甘与人平妻。可你也不想想,我根本没法子,婚约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能.......”

“我姐弟如何立足?”单云华气笑:“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做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姜廷玉,你怎么有脸跟我说这话?”

被她揭穿,姜廷玉难堪,低低解释道:“我发誓我此前真的不清楚,这些都是.......”

“总之,”他好生劝道:“你别闹了好吗?你若乖乖的,我父亲也不会针对你。今日这般不皆是你引起的吗?若你不闹着解除婚事,我父亲也不至于如此。”

单云华看他像不认得似的,愣是仔细打量了好一会。

姜廷玉不解其意。

须臾,听得她说:“姜廷玉,我发现你并非一无所长。至少在无耻上,你做到了登峰造极。”

“噗——”

这时,不远处有人低笑出声。

姜廷玉哑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单云华不欲再纠缠,没理会姜廷玉的脸色,绕过他径直上马车。

转身时,不经意瞥见对面站在食馆门口看热闹的两人,适才的那声笑似乎也是从这传过来的。

祁瑾序和蔺琰也没想到,刚出门就瞧见这一幕。祁瑾序对此不感兴趣,但蔺琰八卦,非拉着他站在这看。偏他耳力好,她骂人的话一句不落入了耳中,这会儿被当事人抓包,他面子有些下不来。

蔺琰却浑然不知,笑完仍自以为小声地说:“哎呀,没想到建安郡的小娘子这般泼辣。”

单云华已经躬身进车里,听见此话,她冷眼掀帘看过去。

蔺琰立即站直,碰了碰祁瑾序胳膊:“你说你,非要拉我看人家姑娘热闹做什么。”

祁瑾序:“......”

见单云华的马车离去,蔺琰嘴角一咧,转头看祁瑾序面无表情的脸。

“哥,接下来咱们去哪?”他笑嘻嘻地帮祁瑾序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

祁瑾序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哎哎哎到底去哪?”

“睡觉。”

蔺琰脚步一顿,看了看天色,纳闷:“青天白日你回去睡觉?”

他三两步追上去:“啊,你该不会是想白日养足精力,晚上去鬼混吧。”

祁瑾序面色一敛。

“嘿,看来我猜对了。”蔺琰一脸“都是男人我懂你”的表情,搭着他肩:“听闻建安人杰地灵,人美茶香,花楼娘子更是才艺双绝。我早就想去看看了,正好,今晚一起啊。”

祁瑾序停下:“我是去办正事。”

“明白!”蔺琰点头:“去那种地方,谁不是办正事?”

“......”

单云华回到家中,站在廊下望着新开的月季愣了会神。

婢女捧着斗篷过来:“小姐,还去码头吗?”

“不了。”单云华摇头:“云璋已经代我去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倒不是作坊被砸,而是姜廷玉的态度。

单、姜两家关系要好人人皆知。姜老爷跟着父亲做买卖这些年两人亲如兄弟,姜夫人更是与母亲结为手帕交。正因此,也便使得她跟姜廷玉从小就定下儿女婚事。

可没想到人心易变。

父亲去世才几年光景,姜家就翻脸无情。而姜廷玉,与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成天读书之乎者也的人,竟在她面前说出那样的话。

她虽对姜廷玉无男女之情,可也曾幻想过嫁与他好生相夫教子的。疲惫孤独之时,也曾将他当成依靠和归宿。

但如今......

过了会,她视线中月季花上收回,吩咐婢女:“去取茶具来。”

“小姐要在这饮茶?”

“有什么不好吗?”她说:“对着这株月季饮茶,倒是我攀了它的风光。”

“是。”婢女赶紧去了。

没多久,婢女提着都篮过来,又搬来矮几和蒲团。单云华在蒲团坐下,从都篮里取出茶具,然后掏出巴掌大的一块茶饼放在碳炉上炙烤。

她烤得缓慢而细致,捏着火策轻轻翻动,以便茶饼均匀烤干。

单云华闻着茶饼炙烤出的香味,心中渐渐安宁下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平心静气地思考一切。

解除婚约是必须的,无论多艰难,她都不能退缩。

过了会,茶饼烤好。她把茶饼放入纸囊捣碎,又将碎茶倒入银茶碾中碾磨成茶末,最后把碾好的茶末拨入罗中筛细备用。

做好这些,银壶中的水也沸了。

她提壶温盏,令滚烫的水柱沿着盏沿缓冲。

这时,余光里出现个身影匆匆进门。

“云华。”

来人是单家已嫁做人妇的长女,也正是单云华的姐姐,单云慧。

进得门,单云慧怔了怔,担忧的脚步因着眼前的一幕而缓下来。

她落座于对面,打量了会单云华的神色,轻声问:“我听说咱们家的作坊被人砸了?”

“阿姐怎么来了?家中不必忙吗?”

单云慧就嫁在建安郡姚家。姚家离单家不算远,拐几条街就到,但平日单云慧要操持家务鲜少得闲回来。

听得这般问,她惭愧低头。

单云华抬眼看去,就见她双手揣在袖中,面色愁苦。

“怎么了?莫不是姚家又给你气受了?”她问。

“没、没......”单云慧摇头,尽量避开这个话题,只道:“我听说有人找你们麻烦,心中担忧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官府抓着了吗?”

“并未抓着,跑了。”单云华道。

一听,单云慧又愁苦起来。

“云华,”她问:“你还想跟姜家解除婚事吗?”

单云华正在击拂茶末,闻言,动作一顿。

就听得单云慧小心翼翼劝道:“我知你性子倔强受不得委屈,可今日之事实在令我忧心,估计是外头的人听说你要跟姜家解除婚事故意上门欺负。”

“你看......”她说:“婚事还未解除就来了这些麻烦,若是以后解除了如何是好?”

单云华不说话,见因为停下来而盏中的茶末沉水,微微蹙眉。

“你要是解除姜家婚事,以后想再嫁可就难了。旁人定会对你指指点点,也会说咱们单家不好。”单云慧道。

单云华胸口蓦地腾起股怒气,茶筅也击得重了些。她继续往盏中添水,想尽量挽救这盏茶,可最后还是没能挽回,沫饽褪去,如云而散,潦草难看。

单云慧瞧见了,手中的帕子揪紧了紧,深知这些话惹得阿妹生气了。

果然,单云华撂下茶筅,唇角勾出抹冷笑。

“阿姐,你素来忍得。可我不是你,不论外头将平妻说得多冠冕堂皇,可妾就是妾,你难道要我去当妾吗?”

“我.....我并非此意......”单云慧急得眼眶发红:“都怪我没本事护你们,这些年我忍着也只是想借姚家的势护咱们单家,可总归是没能护着,反而还要你为我担心。我哪里舍得你去当妾,我是怕你真退了婚事往后该怎么活?”

“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单云华道:“曾记得爹爹说过,当年单家在建安郡一无所有,单家祖先凭一双手令单家兴盛。我为何不可以?我单云华有手有脚,不仅要活得好,还要重振咱们单家门楣。外头的闲言碎语与我有何干系?错的是他姜家,我为何就不能活了?”

说完,单云华眼角也不禁有些红。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清楚。这世道对女子多严苛,退了亲,男子照样升官加爵,而女子却要承受诸多猜疑和非议。

单云慧见她这模样,心疼不已,夺过她手中的茶盏:“我来吧,你莫气,是我说错话了。这些年要不是有你,我们单家恐怕撑不住。你以后想如何便如何,阿姐都站在你这边。”

闻言,单云华鼻尖涌起阵酸意,盯着盏中的茶汤道:“不必了,这盏茶已废,喝了反而寡喉无味。”

她将盏中的茶倒掉,重新注水温盏点茶。

单云慧问:“若那些人再来闹事该怎么办?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听徐叔说作坊里损失了近百两银子。”

“阿姐别担心,”单云华以茶匙舀了些茶末入盏中,注水调膏:“我已有对策,他们不敢再闹,损失的银子必定加倍讨回来。”

“什么对策?”

.

当晚,建安郡城西的一家青楼里灯火辉煌光影绚丽,丝竹之音悠扬缠绵。

祁瑾序慵懒地坐在圈椅上,一只胳膊搭着扶手,手里捏着酒盏轻晃。他目光落在青烟袅袅的香炉上,像是在听琴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对面,蔺琰捧着脸坐着,折扇随着琴音轻点。突然,一个细微的错音露出,他皱起眉。

“停。”

帘子内的歌伎忐忑地停下来,就听得他说:“可惜了啊,酒美人美,但这首曲还是差强人意了些。”

“算了,不必弹了,出来陪小爷说说话。”

“是。”歌伎抱着琵琶缓缓走出来:“两位爷想聊些什么?”

蔺琰看向祁瑾序。

“问你些事,若回答得好......”祁瑾序开口,从钱袋中掏出张银票放桌上:“这些就是你的。”

歌伎瞧见五十两的银票面额顿时高兴起来,忙道:“爷您只管问,芸娘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青楼出来,已经是戌时末。

祁瑾序站在门口等候马车,不经意瞥向对面的巷子,他视线顿住。

隔着朦胧夜色,一个身姿高挑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那女子下车后左右望了望,悄悄走进了一处宅院后门。

他蹙眉,夜深人静,此地偏僻,她来这做什么?

忖了忖,抬脚跟上去。

走到宅院后门,祁瑾序站在矮墙外,没多久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

“明日你们就带着人去作坊,不必隐秘,只管张扬。”

“小姐,可小的们不敢下手啊,怕下手重了茶叶砸坏了岂不是得赔钱?”

“无须你们赔,都是些不值几个钱的茶叶,你们只管砸就是。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路过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好,何时去?”

“辰时正是晨市热闹之际,届时你们便可动手......”

宅子的小院里,单云华披着黑色斗篷站在那,她沉着冷静道:“切忌,你们只管张扬,无须顾及我,闹了事就及时离去不要在街上逗留。”

“好,我们知道了。”为首的人应声。

单云华点头,又嘱咐了些旁的,确认无不妥,这才戴上帷帽出门。

哪承想,才抬脚跨出门槛,就对上一双审视的眼睛。

那人立在墙下,神色漫不经心,一点也没有偷听人说话被抓包的窘促和羞愧。

单云华认得这人,正是那日在作坊门口看她笑话的男子。

她抿了抿唇,觉得有些脸热。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想到被人听到了。但转念一想,她的事与这人无关,倒是此人连着两次唐突无状,颇为讨厌。

也不知这人偷听了多少,她今日所行之举保密,可不能被这人泄露出去。

迟疑片刻,她镇定上前:“公子这般梁上君子之举,不觉得不妥吗?”

祁瑾序唇角始终挂着点笑,但笑不达眼底。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他目光并不犀利反而柔和,这般笑而不语的模样倒有些捉弄之意。

见他不说话,单云华有点恼:“公子为何偷听?”

祁瑾序:“你为何笃定我偷听而不是路过不小心听到?”

单云华冷笑,这条巷子僻静,而且是死胡同,越往里住的人家越落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位富贵的公子爷从这路过?

不过此时听他说话的口音,单云华略微安心了些。此人并非建安人士,或许对她所谋的对象并不熟识。

可尽管如此,单云华对这人的态度和言行皆不喜。

尤其是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心中越加鄙夷。

这附近没有酒肆,也无酒楼,唯一有的便是对面街上的一家青楼。这人满身酒气出现在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好好的皮囊算长残了。

单云华如是想。

她不欲再与醉鬼纠缠,叮嘱道:“是小女子冒昧了,还请公子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说完,她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她离去,祁瑾序缓缓走出巷子。

没过多久,蔺琰跑过来:“我出恭回来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先走了。”

他视线到处看了看,奇怪问:“你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祁瑾序被夜风吹了片刻,酒意散了些许:“随便走走。”

蔺琰点头,想到什么,他正色问:“你明天还来不来?不问不知道,一问这建安郡乾坤大得很呐。”

刚才他们只是询问了个歌姬,没想到连歌姬都清楚这建安郡的官场和商场错综复杂,可见官商勾结有多明目张胆。若明日再来,说不定还能挖出更多东西。

“不了。”祁瑾序摇头:“我明日去看戏。”

“看戏?”蔺琰摸不着头脑:“你何时喜欢看戏我怎么不知道?”

祁瑾序笑了笑,没说话。

阳楼街是建安郡西市最热闹的街,每天辰时起就聚集了许多采买的人,只因这里物价便宜且货品琳琅,有些人家甚至架马车从城东跑来城西。

天光才将将透出云层,街上就开始喧闹起来。以菜市场为中心分别向东、西延伸着一条长长的集市。街边摆满了小摊,有推车卖糖饮子的,有挑担卖针线杂货的,也有背着竹篓卖自家田地里蔬果的。

走在街上,不仅能听见各样的叫卖声,还能闻见从食店里传出来的香味,有肉包,有饽饦面汤,还有西域胡饼等等,丰富繁多的早膳应有尽有。

然而阳楼街上有一处特别又约定俗成的交易市场,便是单家作坊门前的一条道。这里摆满了竹筐,竹筐里是今天早上天未亮就采摘下来的茶叶。茶农们赶在惊蛰前后把自家茶园的茶摘下来卖个好价钱,所有的散茶都可在这待价而沽。

若找到买主的,则能早早收摊归家去用膳。若实在找不到买主的,为了能给家里添补花销,也可把茶叶放低些价钱卖给单家的作坊。

所以,凡是卖茶的都喜欢围在单家作坊门前,因为不论你的茶叶品质如何,单家作坊都会量价而收,茶农们不愁卖不出去。

只不过,今日茶农们却很不顺利。原因无他,单家作坊被人砸了。

市场正热闹的时候,街上突然来了伙人,这些人气势汹汹地奔向单家作坊,一进门就随意打砸。茶叶散乱在地上,簸箕掀得到处都是,还有好几个茶缸被砸坏,作坊里的茶娘们个个惊慌乱串。

作坊的动静引来了许多人围观,里三层外三层,个个伸长脖颈看。

“怎么回事?单家的作坊怎么又有人来砸了?”

“是啊,上回有三个人来捣乱说什么茶叶吃坏肚子,结果单家二小姐当场揭穿了。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都狐疑张望时,只听得砸东西的人口里嚷嚷着:“我们老爷说了,要让你们单家的作坊做不下去。”

说完,那些人继续掀桌椅。

众人面面相觑,老爷?什么老爷?

渐渐地,人群里有个声音传出来,说是姜家与单家出了些龃龉,姜老爷这是要逼死单家姐弟呢。

此等传言再结合那些凶神恶煞砸东西的人口中的“老爷”,众人顿时了然。

“姜家不是跟单家有亲吗?怎么闹起来了?”

“姜家这么做实在不厚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粗野蛮横,不论是什么龃龉,也不能这般啊。”

“是啊,单家就只剩孤寡伶仃了,这作坊要是砸了,单家姐弟拿什么谋生......”

围观群众你一句我一句,众口铄金,没多久传得整个市场都知道了。同时,随着单云华的马车出现在街头,那些打砸的人一阵风地跑远。

对面的酒楼雅间,透过半敞开的窗户,祁瑾序目睹这一切。

他目光几分兴味地落在刚下马车的女子身上。

约莫十六七年纪,听了旁人讲述后,作出一番委屈又可怜的神色来。

“他们欺人太甚,可我单家已无长辈又能如何呢?多谢父老乡亲们打抱不平,今日之事,云华在此谢过。”

她对众人福了福身,然后提着裙摆进门。

祁瑾序轻笑出声。

倒是坐在对面的蔺琰脸上颇有几分同情:“这小娘子着实可怜了些。”

“原来你说的看戏就是看这个?”他道:“这姜家看来也是个目无法纪的,上回还算收敛,这回却不管不顾了。”

“你真以为是姜家做的?”祁瑾序道。

“难道不是?”

“错了。”祁瑾序视线盯着街上,见人群的情绪充分地被刚才那女子委屈的表情调动起来,他勾了勾唇:“这年头,无论是商人还是官宦都重名声,越是有头有脸的越是看重清誉。姜家若想逼迫单家有的是手段,又何必用这种自毁清誉的法子?”

“依你之言......”蔺琰放下茶盏:“姜家根本就没砸过单家作坊?”

“也不对。”

“嘶......”

蔺琰正想对祁瑾序这说一半留一半的故作高深姿态骂两句,就听得他继续道:“头一回砸的确实是姜家,这一回却是单家二小姐自导自演。”

“诶?”蔺琰诧异了瞬,随即明白过来,笑道:“这么一来,姜家不敢再来找作坊的麻烦,而且单家还能掌控对自己有利的舆论。”

“这小娘子果真聪明,”他突然高兴:“我就说吧,她与你绝配!”

“........”

这厢,单云华到作坊后查看了下现场的情况,又问了问适才人群的反应。待听到众人反应激烈,她满意地点头。

没多久,徐叔愁眉苦脸地捧着账本过来:“小姐,这是第二回了,这回砸去的更多。”

他耷拉着眉眼,心痛地比了个数:“整整损失了三百两啊。”

单云华听了不以为意。

她收起账本,吩咐道:“徐叔,你派人去报官吧。”

“人都跑了还怎么报官?”徐叔不解:“况且上回小姐也说了,官府不会为咱们做主的,报官了有什么用?”

他难过地叹气:“人善被人欺,小姐,往后咱们作坊该怎么办?”

“徐叔只管听我的去做就是。”单云华道:“到了官府,你就说单家作坊损失了一千两。”

“咦?”徐叔抬头,脸上的神色由难过变成茫然。

单云华道:“徐叔放心,这回不必官府给我们做主,损失的银子自然有人双倍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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