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生》
作者:灿蓝
简介:
萧家云灼自幼被弃,亲人找上门,果断回京做个眼中钉。
生母说这女儿粗鄙、大字不识?可她转眼入了京城名师圈,谈词说赋、解天下运势。
白莲花说她恶毒凶悍?下一刻她善名远扬、气得旁人靠边站。
勇猛大哥觉得她这些年穷困潦倒十分可怜……她转手掏出金银珠宝亮瞎他眼。
妈宝二哥心恶歹毒?没关系,带着他瞧瞧报应见见鬼!
陌生小弟不认姐,绝对的武力之下必报大腿。
通算命、熟相术,占星辰、改风水。
听闻每一位神隐门门主都是短命鬼+穷鬼,所以云灼立志,一定要赚点小钱,安享晚年!
攒功德,了因果,务必要成功活到门主身份交接那一刻。
于是,她的摊儿爆火京城啦!
精彩节选:
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当年,她从万骨坡的棺材里钻出来,面对的是寂静的荒岭、满地的残叶还有数不清的阴气,她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却总也走不出去,险些困死在里头。
后来她看到了一个鬼魂,便是她的师父。
师父乃是神隐门门主,在前朝末年、战乱时期,下山入世救人,但最终死在了外头,尸骨沦落到了万骨坡,因生前修行的缘故,所以鬼魂虽没去投胎,但也没有散去,甚至吸收了阴气成了万骨坡中十分厉害的大鬼。
是师父引导她找到了神隐门门主令牌,帮她挡下了那些阴魂的蚕食,甚至护了她一路,让她找到神隐门旧址。
神隐门门徒也因战乱散尽,那地儿只剩下几户人家,做守山人。
她拿着令牌出现,守山人便认她为主,照料她数年。
而她也跟着学了师父的灵魂一身本领,等她有自保之力,不用操心之后,师父才放手,由她送入轮回。
这些年她满脑子都是学习、保命,从来就没想过成婚之事!
冬迟这一句话,她才反应过来,在姜氏眼里,她如一个物件差不多,如今不喜,将来便可随意打发了!
哪怕她有本事离开萧家,但这种身份上的居高临下,让她觉得有些厌恶。
而且,她可不想走。
她要在这里供奉老祖宗的香火,要受亲祖宗的牌位庇佑!
若想做个不被随便打发出去的可怜小家伙,要么靠宠爱,要么便要有自己的话语权,师父说过,实力决定了一切,像她这种被至亲所弃之人更是如此,所以前者不过镜花水月,后者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活得更长久。
“按我说的做便可,往后我这院子里的东西,即便是一草一木,只要我没点头,便不许我那母亲和表妹沾染半点。”云灼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姻缘乃是天定,若命中该有,应缘便是。
但强迫来的……那就是逆天而行,是造孽,没好报的。
“奴婢明白了。”冬迟连忙点头,只希望等老爷回家,能对大小姐好些,否则只凭着风烛残年的老太太和年纪轻轻的大少爷,怎么帮得了的大小姐啊!
冬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东西入库。
院子里剩下的几个丫鬟更忙了,而云灼则着手制作梅花香膏。
外头不远处,姜妧才从那一大堆礼物中缓过神来,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收拾东西,而她自己立马去了姜氏身边。
见了姜氏,她欲言又止。
姜氏一眼便瞧出不对来:“怎么了?”
“姑母,我刚才……瞧见布坊送来的东西……好几车,里头还有好几匹银月绫、流云锦,这些布匹可不便宜,表姐收了这些东西,会不会影响她的声誉?”姜妧小心翼翼的说道。
姜氏怔了一下:“竟不是寻常布料?”
“不是……只其中一件上等的白狐裘,就已经价值数千两了……”姜妧声音低了几分。
姜氏闻言也是一惊:“莫不是……这死丫头借着你姑父的名义,在外头收贿赂!?”
“不对、不对……”姜氏连忙又摇头,“你姑父是武将,管不着那外头商户的事儿,就算真要送礼,也轮不着咱们家……刚才那家管事说是传信大恩?虽礼有点大,但这高升布坊颇为富贵,给的多些,倒也能理解……”
“如果只是因为恩情,那我就放心了……”姜妧吐了口气,“定是我多心了……对了姑母,您和表姐这么多年没见了,若一会儿她让人送东西来,您可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你这丫头,是想要那件狐裘吧?”姜氏拍了她的手一下。
自己养大的孩子,多少也能猜到她几分想法。
阿妧最是喜欢美物,这一点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并不生气。
“不,那狐裘太贵重了,最能衬出姑母您的明艳大气,而我在姑母面前不过是小家碧玉而已,表姐随意赠我些布料,我都喜不自胜了!”姜妧娇俏地说道。
她当然也想要狐裘,但也知道,什么东西该要、什么不该要。
果然,姜氏听了之后,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和气:“我啊,自是愿意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的,云灼那丫头粗野之地长大,也不适合穿那精细的衣裳。”
既知道萧云灼得了礼,姜氏便也没急着去皇城寺了。
姑侄二人坐下来聊了一会儿。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瞅着都到了傍晚,竟还不见萧云灼派人送东西来,姜氏有些坐不住了。
“姑母您别生气,肯定是表姐不懂这些……”姜妧连忙道。
她也没想到萧云灼这么蠢啊?
谁家小辈得了好东西,不先挪出大头来孝敬父母?
“来人!去将大姑娘叫过来!”姜氏对着外头喊道,也知道收敛了怒火,补充了一句:“让小厨房弄些点心,给大姑娘备着。”
不懂规矩,可以!她这个做母亲的,教一教就是了!
下人连忙去叫人。
然而没过多久,下人却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面对姜氏的质问,还有那准备好的点心,下人只能实话实说:“回夫人,大小姐她……正忙着做香膏,说是……没空来,还说您和表小姐应当也瞧不上她的东西,就不送过来献丑了……”
“她大胆!”姜氏震怒,拍着桌子道,那手都被镇麻了。
双眼通红,竟似要气哭了一般。
谁说萧云灼不懂!她明明懂得很,就是故意的!
姜妧默不作声,观察着姜氏的表情。
“去——去信给老爷,就说,这孩子,我管不了了,目中无人、忤逆长辈,我若再在这家里待一日,这身子骨扛不住!今日起,我与阿妧入皇城寺,给老太太祈福!家里的事儿,让他回来管吧!”姜氏憋了半天,最终咬牙道。
这混账女儿,绝对不能要了。
之前她还念及家里的名声,可现在想想,就该早点将这死丫头的恶名传出去!
如今才回家,即便有点恶名,那也是她自己在外头待野了的缘故,不是她萧家教得不好!
姜氏一想到自己生的女儿竟如此对待自己,便后悔不已,早知如此,这一胎还不如不生了!
姜氏也是个要脸面的,萧云灼不愿将那些礼物赠她,她也拉不下脸去要,出门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她便直接让人备车,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城寺而去。
姜妧一路随行。
只是心中有些不甘,姑母瞧着挺厉害,可压根没做成什么!
萧云灼扔了她赠的衣裳,姑母怒气冲冲地去训斥了一顿,还说要罚跪,可那萧云灼不知道在姑母耳边说了什么,这人便偃旗息鼓、没了下文。
这次的事情更是一样,气急败坏的叫了一通,结果却自己跑了!?
那萧云灼得了一大堆的好东西,又没有亲娘在耳边唠叨,日子反而过得更畅快吧!
“姑母,咱们在皇城寺待多久?”姜妧小心问道。
寺里闷得很,还要吃斋菜,太久她受不了。
“既然是出来给老太太祈福的,那要么等到老太太病情有所好转,要么……便等到老太太归天。”姜氏说道,“也用不了多久。”
老太太都病了那么久了,扛不到年关的。
“最近你也勤快些,每日早课一定要做的,多听听大师们讲佛,这皇城寺不比其他地方,寺中常有一些贵妇人前来礼佛,只要你表现得足够虔诚,必有人能瞧得见,一传十十传百的,以后多的是人家等着你挑。”姜氏提醒着说道。
这个侄女一向听话懂事,本就有贤名了。
若非家中没了爵位,家中还只有老爷一个人在职,她这侄女的前途会更好!
说来……她那公公生前贪色,家里过了明路的姨娘七八个,外头的红粉知己更是数不清,可就只有老太太一个人生了后嗣。
人人都说老太太是个贤良的,可她瞧却未必,若真贤良,老爷身边早有十几个庶兄弟姐妹帮衬了!
姜氏嗤笑了一声,一想到老太太命不久矣,这心里便没那么堵了!
姜氏虽然出了门,但家中还有管家处置事务,一切如常。
次日,管家派人往军营那边传了信。
萧镇关当年入京军大营时,年岁可不小了,他身无半点军功,若不是凭着萧家祖宗以及霍家那边的帮衬,即便入了军营也得从小兵做起。
磨砺多年,如今虽是个四品武官,但这官做的也不是很威风,他本是国公之后,该与那些世袭的二代官更亲近些,可偏偏,亲爹死得不光彩,难免就被那些荫封武官排斥,但那些凭靠着自己的本事爬上来的同袍,也同样瞧不上他这种靠着人脉升迁的子弟,所以他刚入军营时,位置十分尴尬。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萧镇关日益习惯了。
收到家信,萧镇关那张冷脸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打开内容之后,萧镇关眉头都要拧紧了。
母女不和?姜氏竟带着姜妧那丫头去了皇城寺?!
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两日才收到女儿安全回家的消息吧?这短短时间,为何姜氏态度忽变……
萧镇关又往下看了看。
管家将事情写的也挺清楚,说他那女儿一到家便扔了姜氏准备的东西,后又私自出门,胡乱报案还未曾与长辈商量……私收布坊重礼,目无长辈……最后一条……她要在家中做法治疗老太太之疾……
做法事!?
萧镇关手都抖了一下,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是真的没看错,他这个女儿,到家的时间虽然短,但很会搞事情,前头那些事儿最多是名声影响,但老太太那一件……
那可是他亲娘!做什么法!
萧镇关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准备告假去!
可他身上的琐事也不少,就算告假,也得先将手头的事情安排给别人处理才行,一时半会儿根本到不了家,而做法事的时间……
明日午时?完了,只怕难以赶的上!
自打萧镇关入军营以来,兢兢业业,一共告假过两次。
一次是生子大喜,还有一次便是两个月前老太太生病。
故而这次他一提出要回家,同僚心里都“咯噔”一下,脸上立即便冒出了哀色,心中已经琢磨好要给萧家送怎样的奠仪了……
军中其他人或许看不上萧镇关,但多年相处之下,多少也有几个关系凑合的同僚,此时,是颇为同情地看着他。
这要回家守丧了啊……
感受到众人的眼神,萧镇关有点难以启齿,难道他要说自己女儿要给老娘做法,他怕老娘当场饮恨西北,故而要快马加鞭回去阻止?能说出来才怪!
“我那流落在外的女儿回来了,孩子思父心切,所以末将要回去看看……”萧镇关硬着头皮对着上峰说道。
众人不信。
前两日他就收到家书了,萧家下人还给送来了些东西,当时便说是找回了孩子。
那时他可没想着立即回去……
“理解、理解……”上峰收着情绪,十分凝重:“你将职务移交好,明日便回吧,若还有不清楚的,过些日子去家中问你便是了。”
“……”过些日子?不,他很快就回来了。
萧镇关那张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无奈的样子。
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解释,等他回来销假,一切就明了了。
……
斋戒三日时间到了,云灼也做好了准备。
萧文越和萧文晏二人站在眼前,两人都一脸菜色没什么精神,但身上气质清雅了不少,让她觉得舒服几分。
“大师呢?”萧文晏也是有几分好奇的,“怎么做法?”
这院子里头很清静,连下人都退了出去,没见什么高僧或是道士过来啊?
“我就是。”云灼一脸认真,“这三日祖母的情况还好吧?”
这俩人每次瞧见她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所以她没过来看祖母,但心里还是有数的。
“你!?你该不会打算让我们三个一起坐在这里念经吧?若这样能治好祖母,那我都能当神仙了!”萧文晏震惊了。
“不,你们还不够资格念经,就算念了也没效果,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你们一左一右站在祖母门前守着就行。”云灼坚定的说道。
萧文晏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什么劳什子亲姐姐,而是个疯子。
自己疯也就算了,竟然还带着他们一起!
他年纪小,可他不傻啊!今儿这场面若是被旁人瞧见,他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而萧文越看着云灼的眼神,也从不屑和不喜变成了复杂。
犹豫了片刻,萧文越好似不在意地问道:“你……你这些年在外头是怎么生活的?莫非,是靠这些,养活自己的?”
“是啊。”云灼点了点头。
她不止能养活自己呢,还能赚不少银钱,一开始可能会被人误会、挨几句臭骂,但她跑得快武力也强,所以身体上从未吃过亏。
萧文越表情有些不自在,轻哼了一声。
本该是家中千金小姐,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可她倒好,不听劝,母亲不让她出门找祖母,她不仅不听,竟然还甩开了身边丫鬟一个人出去,落得这个下场,怎又不是她活该的?
“呵,现在知道外头的日子艰辛了?”萧文越讽刺了一声,随后站在了老太太的屋门口,双手环在胸前,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正形都没有。
“哎?二哥,你怎么听她的话了?!”萧文晏气哼哼的喊道。
萧文越白了他一眼:“她只懂这个,不做完会善罢甘休吗?难道你想在这院子里头斋戒一辈子?快点过来,早早了事,本少爷还要出门会友呢!”
萧文晏愣了一下,想想……也对。
这个大姐的确就是个多事儿的,不达到目的,谁知道还会冒出什么坏心眼的想法?
二人站定,萧文越直接闭上了眼睛假寐起来,文弱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白,身体瘦弱的像是撑不起那身衣裳。
云灼没看他,做起了正事。
香燃。
那含着煞气的莲花灯也被云灼取了出来,摆好之后,笔墨沾着朱砂墨开始画符,她目色坚定,小脸微红。
冷风将那双手都冻得有些青白,穿着的新衣裳明明很厚实,可还是让人觉得她如同寒风中的一片微雪,不知归路,又轻又静,落在地上、冰入心尖。
她下笔飞快,干脆而利落,好似同样事情做过千万遍一般。
符出,咒起。
“……七政八灵,太上浩凶,长颅巨兽,手把帝钟,素枭三神……斩邪灭踪……紫炁乘天,丹霞赫冲……”云灼嘴中不停念着咒语,四周气氛诡异。
萧文越微微睁眼看去——
真不愧是养家糊口的本事,只瞧着这架势,真能唬人,尤其是那点燃的符咒,火焰飘散,好似真能去除一切污秽一般。
“不会真有什么脏东西吧?二哥,我总觉得这周边怪怪的……你有没有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萧文晏抖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在这儿吹寒风,不哆嗦才怪。”萧文越嘀咕了一声。
“也是。”萧文晏点了点头。
他就是觉得……这院子里头的气氛好像和刚才不一样了,阴沉了点。
“老太太——老太太吐了口黑血出来!”突然,惠嬷嬷从屋子里冲出来道。
萧文越和萧文晏齐齐转头。
不会这么巧吧?
吐黑血,这是……要死了吗?
萧文越皱着眉头看了云灼一眼,若老太太在这个时候出事,那就只能说他这妹妹命不好了……往后这名声能烂到泥地里去。
晦气除去,云灼转念超度经文,经从口出,好似身附金光,她神色虔诚,不被任何事情侵扰。
慢慢地,周边一片清明,恍惚多了几分暖意。
片刻之后,云灼起身,抬脚走到了老太太屋中,又将早配好的燃香放入香炉之中点燃,很快,烟气散开……
“你说了只做法的,这东西不能用!”萧文越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在院子里头胡言乱语念咒也就罢了,若是在老太太屋子里放了东西,回头让太医闻到了,难免要怀疑是她毒害老太太,到时候这小命别想要了!
“这是熏邪治病用的,燃一会儿便好,也经得起查。”云灼说道。
这香里头,用的也都是正经药材,鬼箭、鬼臼、地龙、茯神、白茯苓、乳香、雄黄还有艾草等物,本就有清热解毒、宁心安神之效……
“我说不行……”萧文越立即就要动手将东西搬出去。
然而还没碰到香炉,一道阴影从门外而来。
那宽大的身影让萧文越心头一紧。
转头一看,竟然父亲来了!
他面色一变,收了手,看了云灼一眼,然后低下了脑袋:“爹,您回来了……”
萧文晏也立即老实起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神都不敢乱看了。
云灼也顺着目光看了过去,瞧见了一个健硕伟岸的身躯,这是她爹,记忆中的长相已经模糊,直到这一次亲眼瞧见,才能慢慢的与过去的形象重叠。
她爹生得很好看,只是面上的胡子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粗犷,严肃的面容多了几分凶神恶煞、生人勿近的感觉。
她隐隐记得,小时候,她爹还是挺爱笑的,怎么现在跟煞神似的?
“灼儿?”萧镇关眉头轻皱,试探地叫了一声,那紧张的眉眼多了些放松,然后又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萧文越看了看那香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正要将香炉搬出去,怕熏着祖母。”
“这味道不像是你祖母从前用的那种。”萧镇关严肃又道。
萧文晏小脸煞白,不明白为什么二哥不说实话,这香炉里的东西明明是大姐搞出来的,她犯的错,自己担着去啊!
萧镇关不是不管儿女的人,他每月能回家的次数少,可每次回来,必要检查功课,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三个儿子身上,三人都还算聪明,时常能应付,可也有达不到要求的时候,这时,便要遭一顿打。
萧文越也记得亲爹没去军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还好说话,威武却也慈和。
可去了军营谋职之后,慢慢变了。
每次见都比从前严肃,越发没了笑脸,总是皱着眉头,让人看着生畏。
“这是药香。”云灼见过的人不少,也能看懂亲爹的脸色,他这是要发威。
怪吓人的。
这萧家该不会不能待了吧?生母对她那副德行已经很糟心了,再多一个,以后夫妻俩一起找她的麻烦,烦人的事情岂不是一茬接着一茬?
可萧家的宅院住着着实是舒服的……
云灼想了想,祖母和大哥既然将她请回来了,那就绝不会发生自己灰溜溜逃跑的事儿,若亲爹也不喜她,那就……
熬死他们?
云灼内心百转千回,对这血脉至亲,却也不抱任何希望。
萧镇关看着这个瘦小的女儿,那着急上火的怒气却也不好发出来,只生硬道:“为父听闻你要做法事?你祖母身体不好,绝不可胡来!”
云灼擅长感知别人的喜恶。
就比如姜氏,她哪怕装得再是慈爱,可那眼中的厌恶和抗拒,她还是能发觉得到,甚至是肢体上的远离,言语上偏激和教训,都如同仇人一般。
不过萧镇关好像没那么讨厌她。
他很凶,也很冷漠,但并没有特地的与她保持距离,目光正视着她,严肃,但坚定。
“你来晚了,我已经做完法事了。”萧云灼并没有说谎,“二哥和小弟他们也参与了,帮我守门来着。”
一个都别想跑。
萧文晏瞬间抬头盯着她,眼中的小火苗都快遮不住了,气鼓鼓的样子像个小蛤蟆。
萧文越脸色也垮了。
“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灼儿初来乍到失了分寸,你们也什么都不懂吗!从前便不见你二人孝顺的老太太,这两日倒是勤快了,就是没安什么好心!”萧镇关冷言冷语,眼中压抑着愤怒,“滚去祠堂,跪着去!”
萧文越羸弱的身子显得更虚了些。
萧文晏也害怕得不敢反驳,心里更是厌恶萧云灼了。
父亲每次回家,一般超过三天,所以他们最多的时候,要连跪三日。
娘最心疼二哥,听二哥说,前几年罚跪的时候,娘会和爹哭闹,爹闹不过娘便也罢了,高高抬手轻轻放下,可次数一多,爹也烦了,谁劝都不好使。
为了不让二哥罚跪,娘使了不少法子,后来还让二哥装病。
装了好几回。
他身子骨原本是没那么文弱的,那接连几回将爹气狠了,有一次直接将二哥扔进了水塘里头泡了一个晚上。
爹的原话是:那么想病,就直接病死算了,早死早托生,省得累及父母操心!
自那以后,二哥的身体更弱了。
但也是那一次,娘没敢再让他和二哥装病了,甚至就算是真病了,也不太敢在爹爹面前诉苦。
他爹爹,就是这么不近人情、是世上最可怕最冷漠的人。
“祠堂?我也要去。”萧云灼眼神一亮,“我回家好几日了,还从来没去过,祖母身子骨应该要大好了,等她老人家想我了我再来看她。”
说完,萧云灼抬脚往外头走。
祠堂啊,那是重地,姜氏当然不会让她进的。
但她想看看老祖宗的牌位,看看那开国皇帝钦赐的牌匾,镇一镇身上的阴气!
“你站住!”萧镇关被这丫头一句话说得有些糊涂,“为父没罚你,你就不用去了,咱们父女俩很多年没见了,你陪我守着老太太,等大夫诊断完了再说。”
“……”萧云灼眉头皱了皱,再说?说什么……
她与所谓的亲人们……其实都没什么好说的。
她知道,祖母疼她,大哥也疼她,甚至眼前的亲生父亲对她或许也有些关怀,可她觉得维持简单的关心便好了,住在一个屋檐下,偶尔打声招呼,便足以。
远香近臭嘛。
“那行吧,我等会儿再去。”萧云灼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萧文越和萧文晏。
这二人,命可真好。
兄弟俩背影苍凉,但离开的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便从父女俩人面前消失了,而萧云灼坐在香炉面前,凑着闻闻味儿。
萧镇关则焦急的等着大夫来回话。
老太太刚才吐血的时候,惠嬷嬷便立马去叫了大夫,这会儿正在屋子里头忙成一团,萧镇关来了之后,也不敢进去掺和,生怕扰了大夫治病。
过了好一会儿,府医才出来,见到萧镇关,也有些诧异。
这位萧将军,可不常回家。
“陆大夫,家母现在如何了?”萧镇关十分紧张的问道。
他来得晚了,也不知道女儿和那两个混账对着老太太做了什么,之前每次见到陆大夫的时候,他都是忧心忡忡唉声叹气的样子,但今儿这态度却与之前不同了,也不知是何意。
“奇也!怪也!老太太刚才吐出一口淤血之后,气息竟比之前更顺畅了许多,前几日她老人家脉象虚弱,如枯灯一般,今日却有了生机,已无大碍了!”大夫说完,突然闻到一股熏香的味道。
他凑近吸了一口,然后又道:“这药香有理气之效,可每日熏上一个时辰,不过也莫要离得太近,以免老太太觉得太呛。”
“陆大夫的意思是,家母情况好转?问题不大了?”萧镇关连忙确定的问道。
“听闻这几日家中有喜,不仅大小姐回来了,且两位少爷也时常守护在老太太跟前照顾,这是好事!年纪大的人多喜欢儿孙绕膝,瞧着晚辈,心情畅快,这气自然便顺了,更多了些求生之意。大小姐做法之事看似荒唐,但若老太太心里信,那必然是有好的效果!”陆大夫立即又道。
说完,重新开药去了。
老太太情况好转,但药还得吃,且病情与之前有所不同,用药自然也不同了。
萧镇关听明白了。
陆大夫的意思是,老太太从前郁结于心,心中不畅快,所以病了,最近有喜事冲一冲,所以好转!
如此一想,萧镇关内心愧疚不已。
他这老母亲,一生憋闷着……
母亲年轻时,本也是京城各家都想求娶的姑娘,本可嫁个良人,但因萧霍两家长辈相熟,故而定下了婚约,她满怀期待嫁给他父亲,但结果,父亲却压根不喜欢母亲这样端庄的女子。
一开始有长辈压着,他那父亲还算老实,可待长辈一走,父亲便开始胡来。
霍家早有让母亲和离归家之心,母亲却放不下他,这才在萧家苦熬。
而这些年,他妻子姜氏对老太太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她养的那两个儿子就更是如此,视老太太如洪水猛兽,老太太身边,除了他的长子之外,就没有旁人了。
文愈快要科考了,连日苦读,也难以在老太太身边尽孝。
这偌大的院子,空荡荡的,难怪母亲会生病。
萧镇关面上冷漠,可内心已经想了很多。
等大夫离开,他立马进屋子瞧了瞧老太太,只见老太太比前些日子更瘦了许多,不过这会儿竟是有些神智的,半睡半醒,瞧见他之后,还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莫要吓着……灼、灼丫头了。”
“母亲,都是儿子不好……”萧镇关语气哀伤。
老太太摇了摇头。
他儿子已经做得够好了。
因为丈夫贪色,所以她对儿子管教严苛,从他幼时便教导他,若将来娶妻,当对妻子维护、忠诚,一生相伴,不可辜负。
他学得很好,所以这些年身边只有姜氏,他们夫妻只要过得开心,她这做母亲的便也高兴,没什么遗憾,而且儿子无人帮衬,也是为了这个家,才这么忙碌、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
他是个人,不是神仙,分身乏术,顾得了事业,这家中便无法多管。
只怪她身子骨不争气,让儿子操心了。
“灼丫头呢……”老太太看不到,又问。
“这丫头瞧着傻乎乎的,坐在外头的香炉边玩呢!儿子这就将她叫过来!”萧镇关连忙道。
“不用、不用……让她玩吧……前两日见她,没说两句话便睡去了,你去我那箱子里,将你……外祖父给我的玉佩,传给她,等我走后,其他物件,让他们四个,分一分……你来安排吧……”老太太面色慈祥。
儿子都回家了,那她应该是要死了。
“母亲您莫要说这丧气话,刚刚大夫还说您有好转!”萧镇关心里一惊,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到来可能让母亲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的身体我知道……”
萧镇关眼皮一跳:您知道什么!
“大夫刚刚才说了,是好了,真的是好了!”萧镇关非常严肃道。
“你不用为我操心,人早晚有一死,能看到灼丫头安然无恙的回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老太太说着,又有些飘忽的说道:“当年你祖父祖母临死前,都说愧疚于我,让我嫁给你爹这样的人,这些年我也一直是怨的,但如今老了,反而还想通了,有你们这些儿孙,吃多少苦也是值得的……”
“……”萧镇关真的不想听母亲交代遗言。
老太太许久没说这么多话,本以为说几句便没劲儿了。
可谁知道,这话匣子一开,竟还越说越多!
交代完了物件,又让萧镇关将来将她和那个被赐死的混蛋丈夫分开埋,又说要将坟头立得高一些,这样风景好,她一生困在内宅,希望死后眼前开阔。
说着,又提到了萧文愈。
只恨自己死得不是时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开年还要春闱,错过这次春闱,孙子又要等三年,真是可惜……
嘀嘀咕咕,好半天。
萧镇关一开始还着急,后头干脆镇定地伺候亲娘吃药喝粥。
萧云灼一直在外头等着,她也不觉得无聊,闻完了药香味儿后,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坐在门前,十分认真地读书。
这小册子,是神隐门的藏书。
出门在外的时候,她会贴身带着两本,用心钻研,只可惜这次回京路途遥远,下一本藏书还要等几个月后,才能送过来。
她要珍惜一点,慢慢读。
过了许久,萧镇关才出来,神色有点复杂。
老太太这会儿……还醒着呢。
吃了粥之后甚至还多了力气,让惠嬷嬷拿了纸笔,打算亲自写个帖子送去霍家,趁着还有精力的时候,让霍家那边来个人,“送她一程”。
老太太只想着自己是回光返照,活不到明日,所以才这么安排,惠嬷嬷也在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准备写了这拜帖,但是不送,万一传达错了意思,霍家小辈一路哀色而来,岂不是人还没死便已经哭丧了。
等到明早,老太太发现自己还好好的,自然就不会再交代后事了!
萧镇关扫了一眼萧云灼手里的东西,发现这小册子上的字竟是看不明白。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萧镇关有些好奇,试图想要了解一下这个分隔多年的女儿。
“这是本门秘文。”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她腰杆纤瘦,怀里塞了许多东西,却也瞧不出臃肿来。
萧镇关难得没再冷脸,僵硬地笑了一声:“你还有门派?那你在门派之后处于何等位置,派中有多少人?”
他压根没将这话当真。
女儿十六七岁,多年来流落外头,应该连吃饱穿暖都是难事儿,她一直漂泊,或许也见过些江湖儿女,向往人家的厉害本事,所以才这些天真的胡话。
“我是门主。”萧云灼立即说道,但又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本门如今除了守山人之外,没有门徒了。”
“守山人是做什么的?”萧镇关继续哄闺女。
“守护本门不让外人进入,更要守护藏书,另外……照顾我,我小时候不会做饭、无法养活自己的时候,就全靠守山人了。”能说的事情,萧云灼没有隐瞒。
萧镇关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女儿提到的守山人,实际上应该是养父养母吧?她四岁就丢了,若没有大人照顾,怎么活着?
“将来你可以将……守山人,请到京城来,为父一定好好招待。”萧镇关尽量耐心道。
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小时候还总围着他转,不是爬在他肩膀薅头发,便是闹着要养一匹小马,他书房的书籍都被她画了个遍,明明看不懂几个字,却敢将书拿出去烧了,非说那本书太难了,所以要吃到肚子里,这样就能人书合一了!
“他们要世代守山,不可走动的。”萧云灼说了一句,然后又问他:“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去祠堂了。”
“……”萧镇关有些哑然。
女儿现在竟变得这么沉默寡言吗?从前明明是个小话匣子。
他心中有些失落,可依旧端着长辈的严肃态度,认真道:“刚才大夫也说了,老太太病情好转,应该是你们几个在身旁侍疾的缘故,既如此,你们要多多过来尽孝,但那些做法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另外,为父还听说,你还用我与你大哥的名义,去刑部找李大人了,甚至还收了商户送来的重礼?”
那家信里头,写得不明不白的,他一开始瞧着是极为震惊。
但如今见了女儿,发现她小小一个,乖巧地蹲在这里,十分无害,如何也不信她能做出信中所说的猖狂事儿来。
萧镇关希望一切事情都只是误会。
在他眼里,眼前的女儿与儿子们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一是这孩子从小就很聪明有主见,二是她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如今刚刚回家,他这做父亲的也不想满嘴都是教训之言。
萧云灼听着父亲所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怪不得亲爹这么急切地回来,原来是有人在背后说了闲话?
“我做法没错,此事大哥也点了头,至于另外两件事也是真的,路见不平自然要助,何况那假和尚还将杀人凶器卖给了祖母,我更不能不管,若我不借萧家身份,总要多费一番工夫才能如愿,为了节省些时间,便借了父兄名头一用,若父亲不喜,那下回,我只借大哥的就是了。”萧云灼坚持自己的想法,并未低头,甚至还理直气壮。
“还有收礼一事……”萧云灼想了想,也没发现自己有问题,便依旧认真道:“我不远万里帮其亲人收尸、传话,这等大恩,送些物件来,我想我还是收得起的,何况,我还卖了好多符呢,公平交易,何错之有?”
萧云灼并不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若遇上能聊的鬼魂,彻夜长谈也是有的。
这几日她做得事情,都是她的本职!
她必须要说明白才行的。
所以此刻,她该说的没少说,当年丢了她的人不是眼前的亲生父亲,而父亲既然肯问,那她就愿意如实相告。
萧云灼一番话并不难以理解,但萧镇关却发现了许多自己压根不知道的事情。
那家信上,只知道添油加醋写了这丫头如何不懂事,如何让她母亲生气,但前因却一点没写清楚!
“杀人凶器?何物?”萧镇关连忙问道。
“琉璃莲花灯。”萧云灼道。
萧镇关眸光一沉,这物件他知道。
之前休沐回家,老太太还在他面前说呢,说姜氏对她不错,还特地去求来了一对佛前灯,让他安心公务,不要担心家里……
而姜氏,也没少在他面前说这灯有多么难求。
结果,是个凶器?!
萧镇关并不信凶器冲撞之说,但他也不喜母亲跟前被人放了这等脏东西。
如此说来,女儿报案皆因孝心而起,不管这凶器之说是不是误会,姜氏都不该因此责怪女儿冒失!
再说她既然是萧家的女儿,用血缘至亲的名头在外行方便,确实是无错的!
他这个做父亲的本就无能,至今也只是个军中小将罢了,若是祖父在世,那刑部李大人见了他家姑娘,都要更客气几分!
他如此兢兢业业,为的就是子女后代,只要她办的不是压迫百姓的恶事,不论是什么名头,用便用了,妻子若因此生气,实属不该。
而那收礼之事,女儿也解释的清清楚楚的。
为人收尸传信,这等好事,怎么道谢都不为过。
萧云灼说的“卖符”事情,萧镇关只当是没听见,觉得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
“为父知道,你从前一个人在外头,习惯了自己做主,但如今既然回了家,再有琐事,定要告诉你母亲、与她说清楚才行。”萧镇关叹了口气,只无奈道。
姜氏一向有个毛病。
从不许身边他和孩子们与她生疏,总喜欢将他们留在身边瞧着看着,才能踏实。
想必对女儿的心思也是一样,觉得这孩子不够亲近,故而生了怒。
“父亲可想过,母亲有一事做得怪?”萧云灼笑着看他。
萧镇关眉头轻皱。
“大哥得知我要做法时,先是拦着,后我再三保证不会叨扰祖母,他才放手;您知道我做法,也着急忙慌地从军营赶回来,生怕我害了祖母……那母亲呢?”萧云灼毫不客气的挑拨,“她明知我要做这等‘荒唐’的事情,却不闻不问,如此表现怎是担心祖母的样子?可她偏偏又给你去了信,责怪我乱来……如此行径,我看得通,父亲看得通吗?”
萧镇关心头一震。
女儿的意思是,姜氏孝顺老太太是假,所以没拦着她动手,甚至没准还等着她将老太太折腾死?
而姜氏对女儿的厌恶也是真,所以才巴巴地送信谴责?
“我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信您也能通一点,通了,就不要要求我做个孝顺女儿,若凡事都要与她说明白,我怕自己的嘴皮子能磨出火星子来。”萧云灼冷笑了一声。
说完,她站了起来,不想与父亲多言。
父亲对她就算有关怀又如何?他们夫妻恩爱多年,姜氏还是她生身母亲,他可会相信,姜氏会亲手扔掉亲生孩子?
就算信了,下一步呢?
撕破了脸皮,萧镇关是怪姜氏狠毒,还是怪她这个女儿记恨往事?就算不责怪她揭开真相,只怕也要让她退让一步,训斥姜氏几句,再让她不要计较!
为人子女的,从来都只有退让的份儿!
他们是一家子,而她,终归是半道上回来的,自是不能妄图凭借三言两语,便让这家中坚固的关系分崩离析!
当然,她这人,从不愿意自己吞下委屈,有些事儿,她必然要提起来的,只是时机未到。
萧云灼的冷漠来得很快,萧镇关都心中一凉。
“女儿言母亲不是,在旁人看来,应是有错的,所以自请去祠堂跪着,爹,没问题吧?”萧云灼回头又问了一声。
她这爹爹是个看似冷漠,却有些心软的人。
有才却志气难疏。
这世上的多数人,想要扬名立万、想要功名利禄,就要有一颗足够坚硬的心,非是对自己够硬,而是对所有人,她爹过于重情,被妻儿责任禁锢在京城,便不能再妄想前途光明。
若这一生都不能放手一搏,那想要恢复曾祖时的荣耀,如同白日做梦。
萧镇关这回没拦着她:“看你瘦得厉害,就不要跪太久了,戌时之前,与那二人一道回来,陪为父吃顿晚膳。”
萧云灼并未拒绝,高高兴兴地走了。
看着她轻松的背影,萧镇关却无比沉重。
女儿有些话说得古怪,但无疑是个聪明的,对姜氏的评价,也不算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