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后一场雨下得很大，雨水顺着天窗砸在老旧的餐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翻出压箱底的存折，一遍遍数着那些准备了二十多年的数字。餐桌上摆着儿子从北京寄来的购房合同，纸页已经被我翻得起了毛边。
1我和老伴商量着买房的事，他说：“咱俩的手术先不做，能帮就帮儿子一把。”我看着他因类风湿而红肿的手指，默默地抹了把眼泪。儿子小凡打电话说，北京五环外的两居室，首付150万，月供两万多，他和女友小月各还一半。
柜子里的药盒东倒西歪，我收拾出一个旧纸箱，小心地把它们分类整理。这是老伴的降压药，那是我的胃药。把这些药停掉，每个月能省下2000多。2000乘以12个月，乘以好多年，我在本子上快速地计算。
放在后院的三轮车是去年买的，骑着它去早市批发些蔬菜零售。现在可以卖掉了， 就当从来没想过退休后还要靠它赚点零花钱。
2开发商打来电话，说首付必须这周付清。我和老伴连夜坐火车去北京，带着卖房的钱和这些年的全部积蓄。站台上，小凡和小月来接我们。小月穿着香奈儿的套装，妆容精致。
“叔叔阿姨好。”小月甜甜地叫着，我注意到她手上的卡地亚手镯在夕阳下闪着光。这个手镯我认识，之前在电视里看到过，好像要七八万。
签合同那天，我们坐在售楼处的沙发上，销售笑着递来一杯温水。我看着老伴佝偻的背影，想起前两天他去医院开药，却被告知医保卡余额不足。
3房产证下来那天，小月在业主群里发了一张照片，配文：“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这两年省吃俭用总算有了结果。” 我的手机屏幕突然变得模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老花。
晚上，小凡回来吃饭，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两个真的平摊房贷吗？”他支支吾吾地说：“妈，小月一共只出10万，说她要买个包和首饰补补心。”
饭桌上的鱼香肉丝突然就不香了。我想起去年夏天，老伴因为省钱没开空调，中暑住了三天院。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们的省吃俭用，到底是为了谁？
4昨天，小月在朋友圈晒了她的新包，写着：“送自己的开房礼物，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评论区里有人问首付的事，她回复：“还不是未来公婆疼我，心疼儿媳妇不容易。”
我关掉了手机，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树下有个老人在收废品，那是我前几天见过的张大爷，听说他儿子也在北京买了房。
二十年前栽下的梧桐树现在长得很高，但再高的树，也终究是要落叶的。老伴摸着我的手说：“别想太多，儿子有出息就好。”我点点头，却在心里默默加上一句：但愿他将来对我们，也像我们对他一样好。
人们常说，父母的爱是无私的。但无私到却不知道是成全了儿女，还是成全了他们的自私。看着墙上全家福里儿子灿烂的笑容，我突然很想回到他还小的时候，那时候的爱，简单又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