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啊，”二舅的声音有些虚弱，“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他顿了顿，眼角泛起了泪光，“……没听爸的话，娶了你二舅妈。”
我一愣，从小到大，二舅和二舅妈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模范夫妻。二舅妈性格温婉，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二舅更是体贴入微。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二舅继续说道：“当年我和你二舅妈结婚，你外公其实并不同意。他觉得你二舅妈没文化，配不上我这个高中毕业生。他更中意的是隔壁村的小玲，知书达理，人也漂亮。”
“那您为什么……”
“唉，年轻气盛啊！”二舅叹了口气，“觉得你外公棒打鸳鸯，故意拆散我们。一赌气，就和你二舅妈领了证。结婚那天，我让玉凤，就是你二舅妈，在民政局等了三个小时，自己跑去村口的大沟边坐着，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我默默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结婚后，我开货车，经常不着家。你二舅妈一个人照顾孩子，伺候老人，什么苦都吃过。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值夜班回来，看见她天还没亮就起来给我熨制服。那件旧制服被她熨得笔挺，像新的一样。”二舅说着，声音哽咽了。
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瘦弱的女人，拿着熨斗，仔细地熨烫着丈夫的制服，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去年，我答应她，退休后带她去云南看花，去长沙吃小吃，去四川爬山。我们七八年之前在海南买了房子，就去过两次。我说今年冬天要陪她在那儿住上一个月。还想把老家的院子重新收拾一下，给她弄个小菜园，我自己喜欢花，就在院子里种满花。夏天在老家种菜养花，冬天去海南过冬……”
说到这里，二舅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可我现在这样……成了她的累赘……”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二舅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走了进来。“老李，该吃午饭了。”她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仿佛没看到二舅脸上的泪水。
“玉凤……”二舅看着妻子，泣不成声。
“怎么又哭了？”二舅妈放下粥碗，用袖子轻轻擦去二舅脸上的泪水，“好好的，哭什么。”
“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二舅妈坐在床边，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医生说你现在吃流质好消化。”
阳光照在二舅妈略显苍老的脸上，我突然想起二舅刚才说的话，那个在民政局等了他三个小时的年轻姑娘。
二舅握着二舅妈的手，哽咽着说：“玉凤，这些年，委屈你了……”
“有什么委屈的。”二舅妈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跟着你，吃穿不愁，儿女孝顺，比村里多少人都强。”
一个月后，二舅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虽然左手还不太灵活，但已经能扶着拐杖慢慢走路了。
那天下午，二舅妈推着轮椅带他去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春风拂面，花香四溢。
“玉凤，等我能走得更好了，我们就回老家住一段时间。”二舅说，“我让儿子帮忙，把院子收拾收拾。”
“好啊。”二舅妈笑着说，“到时候我种点青菜豆角，你养你的花。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你说得对，慢慢来。”二舅握着妻子的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一阵微风吹过，花园里的玫瑰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一场温柔的雨。
看着二舅和二舅妈脸上幸福的笑容，我突然明白，人生最珍贵的，不是宏伟的计划，而是身边的爱人，和那些平凡而美好的日子。我们总是追逐远方的风景，却常常忽略了近在咫尺的温暖。与其规划遥远的未来，不如珍惜眼前的人。因为，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