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7月29日夜,北京城突降雷阵雨。钓鱼台一号楼的窗灯一直亮着,周恩来总理在庭院里慢慢踱步,忽然停下脚步,吩咐秘书周家鼎把沈阳的加密线路接通。几分钟后,电话那端响起清脆军礼声,曾思玉的嗓音透过电流传来,洪亮而沉稳。周恩来开口只一句:“雨停就起飞,北京见。”交代干脆,没有客套,旋即挂断。──短短十几个字,却把一场关乎武汉安危、关乎局势稳定的重任,压在了这位52岁中将肩头。 机遇与重担常常并生。沈阳军区的小楼里,窗外电闪雷鸣,屋内气氛凝重。几个师以上干部围着简单地图听曾思玉交代工作。唐子安、李震、江拥辉,都是他多年战友,大家明知此行凶险,却没人多劝一句。电话再响,是空军司令员告知:北京来的专机已降东陵机场,云缝出现,随时可起飞。窗外雨声一歇,曾思玉披上大衣,握手时只留下一句:“沈阳的摊子拜托诸位。” 距离北京不过一小时航程,他却想起三十二年前那条更险的空中“航线”——1935年9月,腊子口突破后,他奉命率红二师侦察连化装成“中央军”潜入哈达铺。夕阳下,缴获的胡宗南部崭新军装在身,他与梁兴初、罗炳辉等人大摇大摆走进镇口,哄得守军主动献出骡马补给。更意外的,是那捆《大公报》与《申报》。报纸里的一条短讯提到“陕北赤区仍存红军”,瞬间点燃中央高层的希望,也为红军北上指明方向。正因那一役,毛泽东夸他“耳聪目明”。 八年抗战、三年解放战争,曾思玉在步炮、侦察、通信等岗位辗转。1949年,他已是64军军长,指挥部队横扫晋中、挺进西北。太原第二次战役中,汾河以西的外围阵地不过七日便被64军拔掉,彭德怀评价:“打得干净、利落。”战功打下名声,也让中央对他“能打硬仗、能打巧仗”的印象愈发深刻。 建国初期,新中国百废待兴,枪炮声刚落,就轮到修路架桥。1950年春,宝鸡—天水铁路开工,153公里、土石方810万立方米,被称作“陇海盲肠”。中央把这项硬仗交给了64军。曾思玉没做半秒迟疑:军事命令照办就是。四万大军扛起镐头铁锹,半年多愣是把秦岭炸开通道。铁路刚铺到最后一节钢轨,朝鲜战场烽烟骤起,他又带着64军挥师鸭绿江。 1951年2月,64军成志愿军序列。入朝第一项规定很简单——“每团每月至少打下一架低空敌机”。不少人起初觉得口气大,可191师571团真用高射机枪撂下一架B-26,连机组都俘了。曾思玉当晚通令嘉奖,还添上一句“立功照办,决不食言”。三个月后第五次战役打响,他抓住浓雾掩护,从石浦徒涉临津江。水中敌方电话线把坐骑绊倒,他干脆弃马泅渡,一口气爬上对岸指挥所。同行警卫事后感叹:“这位军长怕是忘了自己不会游泳。” 1953年春,前线高级将领回国开会。毛泽东在书房里接见曾思玉、邓华、曾绍山,笑着说:“你们都是最可爱的人。”那是对志愿军将士最高级的肯定。随后,曾思玉获授中将,进入沈阳军区任职,十年间先后当过参谋长、副司令。正因熟悉东北三省,他对“乱云飞渡仍从容”这句诗有切身体会:天气恶劣,反而能成为转机。周恩来凌晨来电选择在大暴雨里下达,显然也是看重他这份经验。 1967年7月30日上午十点,北京西郊机场。周总理双手紧握曾思玉,开门见山:“调你去武汉军区任司令员,空军刘丰同志任政委。主要任务:掌握部队,调整部署,稳定局势,推动大联合。飞机马上回飞,余立金和李真已在王家墩机场等你。”数小时后,专机再度滑行起飞,一行人午后抵汉。 武汉此刻局面复杂,军地矛盾交织,全国目光聚焦长江两岸。曾思玉下机第一句话:“先听情况,再定措施。”余立金简单汇报后,他决定把军区作战室搬进机场指挥塔楼,方便直接调度空军与陆军。当天夜里,他把各要害单位的部队番号、兵力分布、武器状态一张表列清,连同通讯暗语全数更新。整整三天,王家墩灯火不熄。 9月24日清晨,毛泽东自长沙乘专列抵达武昌。列车会客室里,主席询问:“思玉同志,工作进展如何?”曾思玉简要答:“指挥班子已组建,分区防务调整完毕,正在协调大联合。”一句“正在协调”含义深——部队既要稳,还得让地方群众相信解放军始终是人民子弟兵。为此,他抽调政治工作骨干进驻各大院校,夜以继日做思想说服;另一边,下令各部清点弹药归仓,单兵不得私携手榴弹。 外界或许只看到电话接令、专机赴任的传奇,却不知琐碎细节更考验一名老将。举例来说,汉口江防旅原配属炮兵阵地距离城区仅七公里,火炮射界覆盖主城区。有人建议火炮后撤十公里,以策万全。曾思玉否决:“后撤等于示弱,关键是管住扳机。”于是他给旅长下死命令:火炮原地固守,炮闩抽出单独封存,连夜用铅封铆死。旅长一愣,却也立正领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