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玉郎》
作者:七杯酒
简介:
沈椿是承恩伯府从村里才找到的千金,大字不识几个,一本三字经都认不全,就是这么一个人,要嫁给学富五车,天纵之才的长安第一玉郎谢钰。
——这让谢钰成了全长安最大的笑话。
成婚当天,沈椿认出谢钰是那个曾跟她有一面之缘,让她倾慕不已的少年郎。
婚后夫妻二人感情淡漠, 沈椿为了报恩,要让他喜欢,便收敛性情,处处伏低做小。
她为他熬夜缝补的衣裳,被他转头丢掉,她弄伤了手做出来的羹汤,他略沾了沾唇,便冷着脸吐了出来。
直到某天,沈椿发现,自己竟找错了人,自己倾慕多年的少年郎不是谢钰,而是他的长兄!
发现真相的沈椿眼泪掉下来,扔下一封错字连篇的和离书,以火烧眉毛地速度跑了,去找自己真的白月光。
......
世人皆知,谢钰不喜妻子,还有好事者在京中设下赌局,赌他多久会休妻。
直到后来,下人捧着那封和离书,送来了沈椿跑路的消息,众人本以为会看到谢钰如释重负。
结果...却看到那位以清越自持著称的谢家玉郎,捏碎了手里的建窑茶盏,眼底戾色乍现。
他设下天罗地网,捉她回来。
(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少女X长安学富五车的风流矜贵玉郎)
精彩节选:
卯时的梆子刚过,承恩伯府已经忙碌了多时。
今日本是伯府长女沈椿和公府嫡子谢钰的大婚之喜,奈何昨夜狂风骤雨,将布置好的红灯彩绸打的疏落委顿,哪怕管事和下人奔忙着抢救了一夜,仍是透出几分潦草颓态。
伯府的管事匆匆行至内堂,面有难堪地对堂内女眷道:“诸位夫人,谢家那边方才派人传话…”她深吸了口气:“谢钰谢三郎无法前来迎亲了。”
堂内一静,大婚当日,新郎却不能亲至,这是何等扫脸,女眷们齐齐倒吸了口气。
还是承恩伯夫人万氏先站起身:“怎么回事?伯爷怎么说?”
管事面露苦色:“昭华公主在城郊国寺遇刺,圣上震怒,勒令彻查,谢郎君身为京兆尹,这会儿,这会儿已经去查案了。”她又道:“伯爷说,既然圣上有吩咐,那自然是公事要紧。”
公主遇刺是大事儿,但长安城里能办案的又不止谢钰一个,他会在大婚当日撂下新娘去查案,致使沈家和沈椿颜面有失,可见的确是没把沈椿放在心上的,这种高傲不屑他甚至懒得遮掩。
万氏神色不明,又问:“那谢府打算让谁来迎亲?”
管事道:“是谢三郎的长兄,谢无忌,等到吉时,他会来替弟迎亲。”
说起这个名字,内堂诸人均神色古怪,万氏点了点头,示意管事先回去。
不知是谁先第一个开的口:“…谢家怕是对这门婚事有所不满…诶,也难怪,谢家那样的顶级门阀,从商周起便是第一等的世家,传承千年不断,底蕴有多深厚可想而知。”
倒退三百年,家国动乱,民不聊生,谢家扶持过前后三任帝王登基,时人暗称朝里有两位天子,一位‘明天子’,一位‘夜天子’,这‘夜天子’,指的就是谢家。
便是如今,依然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仍能左右朝政,搅弄时局,沈家不过这辈儿才发迹的暴发人家,论及底蕴,远无法和谢家相较。
“谢家已是人才辈出了,大到王侯将相,小到奇淫工匠,谢钰更是这百年多来最出众的人物,十五岁时就敢单枪匹马去往突厥,又是游说又是分化,不过半月便解了突厥之困,救下边关数十万百姓,为咱们挣得了喘息之机,这世上再没有这样出众的人物了!”
“不光才干出众,谢三郎自小就是出了名的檀郎,俊逸无双,宫中还赐号‘长安第一玉郎’,诗书六艺无有不精,为人又素喜洁,是个吸风饮露的神仙人物,听说他就连公主都瞧不上的,咱们阿椿…”
“堂哥说三里村第一次见阿椿的时候,她骑在老大一只黑猪身上,提着刀要杀猪褪毛,问她姓甚名谁,她只说不识字,还叫人买猪,哎,这,哎…这怎么配得上啊!”
大家想想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齐齐叹了口气,忽有人又叹了声:“要是今日出嫁的是咱们信芳就好了,本来就是她和谢三郎在议亲的…”
这话一出,堂内再次静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屋外的潇潇风雨,众人情不自禁地转向万氏。
是的,这桩亲事本来是万氏的亲女儿沈信芳的。
十七年前,承恩伯外放当差,一次兵祸让承恩伯当时的夫人惨死,在襁褓中不足月的女儿也丢失,承恩伯苦寻不得,悲恸半年才逐渐走出了阴影,正好万氏作为前夫人的堂妹,经常来承恩伯府上走动,承恩伯便顺理成章地娶她为续弦,又生下了一女二子,长女便是沈信芳。
沈信芳自幼便才名在外,今年更是在长公主举办的诗会上拔得头筹,得了个‘长安第一才女’的美名,这才有了和谢家议婚的资格,听说谢钰都对她的诗作赞不绝口,甚至因诗生情,两人当真称得上天造地设。
本来两家的婚事正在不急不慌地商议着,没想到沈椿第一次参加宫宴便不慎落水,衣衫不整爬上岸的时候正被谢钰瞧见,皇上便直接指婚,将沈椿许给了谢钰,甚至还直接订下了吉日,谁也推脱不得。
四十多天前,沈椿一回来,沈信芳便从嫡长女便为嫡次女,处处得礼让敬着长姐,就连承恩伯都对这个大女儿十分愧疚,许给她的嫁妆足比沈信芳多了一半,甚至还有几处极重要的田产铺面。
万氏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偏偏沈椿顽劣淘气,待万氏不恭不顺,还时不时向承恩伯说万氏坏话,处处找茬挑刺,到底是乡野长大的,真是不堪!
万氏笑着摇了摇头,十分豁达:“说来说去,还是信芳和谢三郎没缘分,也是阿椿这孩子有福气,她和谢三郎能成,也是家里的大喜事。”
旁人不免感叹:“你这继母当的,就是亲娘也不过如此了。”
万氏笑一笑:“行了,吉时快到了,我去看看阿椿。”
她扶着丫鬟的手走进撷芳居,恰巧刚沐浴完的沈椿起身,被嬷嬷服侍着擦拭身子。
时下以白为贵,只有贱民需要出门劳作才会被晒黑,故而长安贵人争先恐后地傅粉涂脂,生怕被人取笑了去。这孩子长于乡间,不光肌肤透着康健的蜜色,就连掌心和手指都覆了层茧子,肌肤也有些粗糙,一看便知底细。
她也不是如今流行的飘飘弱柳身量,约莫是在乡下时常干活的缘故,她身形饱满紧致,双腿修长匀称,肌肤像是浇了勺蜜糖,光致致得腻人,明晃晃得惹眼。
这孩子相貌极好,眉眼是捡着长姐和丈夫的优点长的,浓眉大眼,神采飞扬,五官秾艳明丽,只是搭配她的饱满身量,行止间透着几分浑然天成的媚态和野性,处处与女子标榜的妇容妇德相悖。
万氏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会儿,忽微微一叹:“真像,和我那长姐生的真是一模一样。”
她抬起手想要抚一抚沈椿的脸,偏沈椿一见到她,竟似受惊的小动物似的,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的手,惊惧警惕中带着几分抗拒,好像避开一条毒蛇。
万氏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温柔笑笑:“快些梳洗打扮吧,迎亲的人快要来了。”她扶了扶鬓边钗环:“对了,谢三郎因公不能来迎亲,是他兄长前来代迎。”
沈椿在她面前便似个锯嘴葫芦,闷头不说话,直到听说谢钰不来,她睫毛才轻轻动了动,眼神明显黯淡了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外面响起鼓乐唱词之声,侍婢为沈椿盖上盖头,扶着她走到门口。
代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谢无忌潇洒地翻身下马,极放肆地打量了眼沈椿,语调轻慢:“怎么挡的这么严实?我还想替三郎瞧瞧弟妹长什么样呢。”
谢无忌行事一贯是肆无忌惮,谢家人承恩伯府一个都得罪不起,承恩伯干笑了几声含糊过去,又让沈椿上前,和替弟迎亲的谢无忌全了夫妻之礼。
沈椿的脸一直被盖头盖的严严实实,也瞧不清谢无忌是何相貌,只听这人说话像个二流子,直到要上车辇的时候,脚下的小凳晃了晃,两个侍婢没能扶住,她歪歪扭扭地踉跄了几步,姿势实在不怎么好看。
旁边谢无忌‘噗嗤’一声笑:“跟只大鹅似的。”
沈椿大怒,心里过了一串脏话,虎着脸就要四肢并用地爬上去,谢无忌忽然良心发现,
伸手将她轻轻一托,送上了马车。
沈椿以为到了谢府就能见到谢钰了,没想等到吉时,谢钰仍是未归,谢公都按捺不住了:“罢了,吉时不能错过,让无忌先替三郎行礼吧。”
和她祭拜天地,叩拜堂前的,是谢无忌。
和她交换信物的,也是谢无忌。
牵着同心结将她送入洞房的,还是谢无忌。
可惜她没见这位替弟成亲的好心人一眼,他就有事离去了。
沈椿坐在偌大的喜床上,龙凤红烛烧了小半,谢钰仍是未归,四周出奇安静,她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
喧闹之声渐渐止歇,宾客也尽数散了,沈椿坐的腰酸,不得不自己掀了盖头。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屋里空无一人,自始至终也没人跟她交代什么。
为了这场婚礼,她三更天就被挖起来洗漱打扮,这会儿实在是困得狠了,把值夜的侍婢叫进来卸妆洗漱,又换上寝衣,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睡了半个时辰,她身上闷出了层薄汗,寝衣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衣料金贵,乡下人可没有穿寝衣的规矩,她也穿不惯这个。
哈欠连天地把寝衣和长裤拽下,她身上仅剩一件薄得遮不住什么的兜衣,又胡乱扯过一床丝绢薄被盖在身上,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此时此刻,谢钰一身官袍,堪堪踏出宫门。
谢家底蕴深厚,常随边帮谢钰罩上一件挡风的大氅,一边愤愤不平:“…小公爷,您瞧瞧昭华公主多大能耐,自称国寺遇刺,却连地点人数都说不清,一忽儿说在寺里,一忽儿说在林间,要我说,她分明就是故意搅合您的婚礼!这是在愚弄您!”
谢钰本不多话,见他聒噪不住,才微微抬眼:“今日搜了慈恩寺,就不算白来。”
随从一愣,继而反应过来,转怒为喜:“还是您棋高一着。”
谢钰手中有桩大案,线索隐隐指向这座千年古刹,只是碍于慈恩寺是国寺,不好公然搜查,今日昭华公主这么一闹,反倒成全了谢钰,难怪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若非他自己愿意,昭华也不可能留得住他。
谢钰点到为止,见他开悟,便不再多话。
说话间,一辆珠玉琳琅的马车裹挟着浓艳香风停在了主仆二人身前,车帘撩起,露出其中衣着华丽,口若含丹的明媚少女——正是下午‘遇刺’的昭华公主。
她冲谢钰嫣然一笑,邀他上车:“三郎,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府吧。”
她专挑谢钰大婚当日,用尽手段不让他回府成亲,又盛装打扮,深夜请他共乘一车,心思昭然若揭。
谢钰脚下不动,目光如穿林打叶,向她徐徐投去。
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昭华公主被晃得眼前一花,被冲击得微微眩晕,她甚至无暇分析起他这束目光的意义,下意识地开始整理起衣裳鬓角。
谁说男子好色?女人好色起来一样是神魂颠倒。
这可是谢钰,九州十五道,就只得这么一个谢钰,他是天上月,瑶台仙,每每出街必掷果盈车,无数贵女王姬为他费尽心思,却又都铩羽而归——她昭华就是其中一个。
就是这么一位天上仙人,竟落到不知道从哪个山沟子爬出来的村姑手里,真是让人意难平!
昭华公主本能地夹细了嗓音:“三郎,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谢钰沉默了会儿,轻声问:“殿下叫我什么?”
昭华公主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失了分寸,忙改口:“是我冒失了,谢府尹。”她顿了顿,仍让马车拦在他身上,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谢府尹,上车吧,我送你…”
“殿下…”谢钰不疾不徐打断她的话:“今日查案的卷宗我已交由陛下,陛下震怒,令殿下即刻起在琼华殿静心修德,无事不得外出。”
昭华的脸,绿了。
谢钰竟这般不给颜面,直接把她扯谎的事儿捅了上去,还让她被父皇禁足!
正巧谢府马车也行了过来,谢钰好整以暇地一拱手,抬步上了马车。
他向来惜字如金,一路无话地回了谢府,待推开门,他扫了眼衣架上挂着的未曾穿过的男子喜服,又看向屋里新添的妆奁镜台,这才有几分大婚的实感。
那么他的那位新嫁娘在哪儿?
谢钰看向八柱鼎力的拔步床,床幔层叠放下,朦胧一线月光透过窗棂,隐约可见绣被间躺着一个人影。
他难得晃了晃神,才向着床幔间走过去,探手拨开床帘。
她身上没有穿寝衣,只有一件赤色鸳鸯肚兜,胸口处绣着莲枝,莲芯绽开,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向这里瞧去。
起伏的圆,弯曲的线,挺巧的丘在朦胧的月光中一览无余,肌肤泛着水濛濛的一层蜜光,带着鲜活的温度。
她身上还缠了条丝绢薄被——那是他惯常盖的那条。
应对这样的场景,谢钰并无经验,微微拧起眉,用往常做学问的考究态度仔细分析了一时。
下一刻,他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把她罩了个严实。
天才蒙蒙亮,沈椿再次被热醒,稀里糊涂地伸出手摸索,才发现身上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盖了件衣服。
在张嘴骂人之前,她眼睛扫到了床边已经烧干净的龙凤烛,终于一点点回过味儿来——她,沈椿,成亲了!
所以身上这件衣服是她男人谢钰的!!
沈椿抱着衣服,两只脚丫子无声地在半空中乱蹬。
她认识谢钰还是八九年前的事儿了。
那时候她去山里采菌子换钱,无意中跌到了猎人挖下的陷阱里,小腿被捕兽夹夹伤,她只能躺在原处等死,没人会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小丫头冒险进山。
没想到她命不该绝,有个俊美少年在大山里迷了路,他恰好路过此地救下了她,他不光把她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还帮她上药管她吃喝。
作为回报,沈椿给他指了路,他就背着她一路出了山,等到将要分别的时候,他才报出了他的名字——谢钰,他笑眯眯地告诉她,他叫谢钰。
她以为俩人这辈子不会再见了,没想到一晃几年过去,沈椿被伯府寻回,半个月前一场宫宴,她不慎落水,正昏蒙浮沉的时候,一双洁白如玉的手破开水面,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皇帝大老爷就势给俩人定了亲。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沈信芳和谢钰议婚的事儿,但两家彼此相看的同时,也在挑拣着其他适龄的人家,她并不觉着自己是抢了谁的丈夫,要她说,这就是她和谢钰的缘法儿啊!
她居然嫁给了年少时最喜欢的人,她有机会报答他的恩情了!
她靠在床上咧嘴傻笑,嬷嬷就轻声提醒:“娘子,小公爷在堂厅准备用膳,按照规矩,新婚第二日,您得下厨为夫婿准备早膳。”
等沈椿煮好辣汤,谢钰已经跪坐在案几边,堪堪提箸,挟了块醋芹入口,姿态风雅,几可入画。
他穿了身银灰松鹤纹的氅衣,衣裳宽大,个儿矮的人穿这个不是没身形就是没个子,他却全靠高挑身量撑起衣裳,硬是穿出一身薄雪孤刃的风骨,明明不是艳丽挂的长相,却霜刃似的扎进了人的眼球,只要他在那儿,旁人眼里就容不下其他了。
这还是俩人订婚之后,沈椿第一次看清他的相貌,神色晃了晃,眼珠子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谢钰小时候也好看,但绝对没现在美的出尘脱俗,她可真是赚大发了!
沈椿短暂地局促了一下之后,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直直地在谢钰旁边坐下。两人一下挨得极近,袍袂层叠交缠。
谢钰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下,广袖稍敛,让两人交缠的衣袂错开,隔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身后伺候的秋娘一惊。
谢家规矩森严,除非谢钰这个做丈夫的允许,否则他的妻子是不可以和他同桌用膳的,何况为人妻者,应当在一旁跪坐服侍丈夫用膳,等到丈夫吃完之后,妻子才能进食。
谢钰身份尊贵,性子又冷僻,一向是独自用膳的,更无人敢这般近他的身。秋娘嘴巴动了动,想要提醒,但主人没开口,她也不敢张嘴,只等着谢钰发作。
短暂的停顿之后,谢钰看向秋娘:“再备一双碗筷。”
说完之后,他目光终于落到了沈椿身上。
秾桃夭李,妍若春花,一双眼睛尤其黑亮有神,透着蓬勃的生机和野性,和他曾见过的长安淑女迥异。
就连身量都是饱满圆润的,她又是少见的蜜色肌肤,就像是一颗淋了糖酥的鲜润樱桃,在舌尖微微一吮便会融了似的,这倒让谢钰想起昨晚上那猝不及防的一幕。
所以谢钰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指尖轻敲案几,单刀直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个道理你当知晓,如今你我既已成婚,你自该遵循我的规矩,谢家的大小规矩你可以慢慢学,只是有一样,安分,不论你是何性情,入谢家之后,也当知安分守己。”
他淡淡道:“我不喜人纠缠生事,你只管安于内宅,这点能做到吗?”
他说话犹如在衙署里给下属训话,沈椿本来还在期待他能认出自己,没想到迎头给泼了一盆冷水,更让她有点小伤心的是,谢钰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
谢钰见她不开口,屈指又叩案几,嗓音放沉:“嗯?”
沈椿舔了舔嘴巴,慢吞吞的:“…哦。”
短暂的失落之后,她很快振奋起来,都过去八九年了,谢钰不认得她也很正常,再怎么说,他也两次救了她的命,感情都是慢慢处出来的啦!
谢钰瞧见她舔唇的动作,竭力忍下了制止的冲动。
用完早膳,俩人还得去拜见父母,沈椿跟着谢钰出了堂屋,昨天几乎下了一日的雨,廊下积水环绕,穿寻常鞋子只怕一踩一脚水泥,很快有侍婢女拿着一大一小两双木屐,躬身放在两人脚边。
这木屐厚约两寸,中间只有一根屐带,以沈椿浅薄的见识一时都没认出这是什么玩意,她正傻眼,那边谢钰已经从从容容套上了木屐,这般高的屐底,他落地时竟连一丝响声也无,一派潇潇飒飒林下风姿。
沈椿也不敢再耽搁,又学着他的样子,把木屐套到脚上,匆匆跟在他身后。她第一次穿这么折腾人的鞋,穿上之后两条腿就跟才安上似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哒哒哒哒’声音也跟打仗似的。
她实在控制不好力道,踉踉跄跄往前走,居然一头撞到了谢钰身上。
谢钰一顿,抬手把她的身子扶正。
她有点窘迫地绞着手:“我,我第一次穿这种鞋…”
他目光扫过沈椿脚上的那双木屐,很快收回视线:“罢了,换一双硬底牛皮鞋吧。”
正院是谢国公和长公主的居所,谢国公如今只挂了个国公的虚名,家中一应实权均已移交到谢钰手里,长公主是正宫所出,也是上一代皇子皇女中年纪最长的,论及长幼,就连当今陛下也得称她一声‘长姐’,说句冒犯的,除了帝后之外,这俩人称得上世间最尊贵的夫妻了。
俩人住的地方也是华美无比,院中奇花异草葱郁,檐下八角风铃长响,廊庑间充斥着阵阵妙音,一踏入说不出的身心舒畅。
顺着廊庑望过去,两排仆婢垂手恭立,都是屏气凝神,无半点声息。
按理来说,新妇第二日应当认一认谢家所有亲戚,但等沈椿走进正堂,却只有谢国公和长公主二人端坐堂上,旁人连个人影也未瞧见。
沈椿留心看了眼,那位代弟迎亲的好心人谢无忌居然也不在。
谢钰问出了她心中疑惑:“长兄呢?”
不知为何,长公主似乎对‘长兄’二字十分不以为然,顿了顿才冷淡道:“昨日他替你行完迎亲礼便赶着去边关当差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潼关。”
她又扫了眼沈椿,见她面有疑惑地四下张望,长公主微微皱了下眉,不咸不淡地开口解释:“别看了,今日有旁的事儿,等过几日我再带你见过家中亲眷。”
沈椿开小差被抓,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冲她咧嘴笑了笑。
长公主:“…”
她实在见不得这幅没规矩的样子,皱眉侧过头。
谢国公倒是脾气挺好,见着沈椿也是脸上含笑,难得的是长公主除了面色冷淡些,居然也没多说什么,沈椿按照之前学的规矩给俩人行过礼敬了茶,谢国公夫妇也照常给了赏赐。
成婚之前,万氏耳提面命地告诉她这位长公主脾气有多厉害,沈椿来拜见之前难免提心吊胆的,没想到这么痛快就过关了,她还没回过味呢!
长公主不欲多言,偏头看了眼更漏:“三郎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她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令侍婢递给沈椿:“这是家里一些简单的日常规矩,在见亲眷之前,你须得先把这几条日常规矩学会了。”
谢家的正经规矩足有四大本,她给沈椿的已经是基础中的基础,最起码让她这几天人前不至于失礼。
她想了想:“就在隔间看吧,等会儿给我背一遍。”
沈椿看着那本仅有三四页的小册,傻了。
她,她不认字啊!!
笔墨纸书皆是金贵之物,她当初住的不过小小村镇,放眼整个镇子都不一定能找出几个认识字的,谁会教一个孤女识字?
长恩伯府接她回来的时候,伯府就知道她不认字,奈何本朝文风昌盛,就连寻常官宦小姐家的三等丫头都能识文断字,更何况是伯府的嫡出女儿。
长恩伯为了家里颜面,对外称她在边关小镇长大,但也知书识礼,能舞文弄墨的——除了长恩伯夫妇之外,没人知道她不识字的事儿。
本来伯府想让她在家中慢慢读书认字,没想到阴差阳错和谢钰有了婚约,只有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又要学规矩又要读书识字,便是怎么学也学不尽的,到现在她也只勉强认了一本三字经和半本千字文。
出嫁之前,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务必把这事儿瞒好,否则谢家绝对容不下一个大字不识的宗妇!
一旦骗婚的事儿被发现,轻则和离,重则以送进庙里监禁思过——为了瞒天过海,家里还特意给了她一个颇有才气的丫鬟帮沈椿代笔,但谢家规矩大,来叩拜父母的时候不许下人跟着,谁想到就是这么赶巧。
沈椿一直觉着这事儿不靠谱,可惜她在家里说不上话,伯府把话都传出去了,她能怎么着?只能自己抓紧念书认字,结果刚嫁来第二天就露馅了,你说这事儿闹的!
沈椿站在原处,脑中叮当作响,冷汗先出了一身。
长公主见她不动,轻轻挑起一边细眉,极有气势地问:“怎么?”
沈椿真是有苦说不出:“没,没事,我这就去背。”
她神色僵硬地往隔壁房走,谢钰眼风从她身上一掠而过。
待沈椿一走,长公主直截了当地开口:“你知道皇上为你指这桩婚事是什么意思?”
谢钰神色淡然,眼底却是淡淡嘲讽:“一是为了防止我择高门女子联姻,二是为了羞辱我,羞辱谢家门楣。”
皇上这手玩的颇损,你谢家不一向是最金尊玉贵,绵延千年的吗?你谢钰不是最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吗?他偏偏就指了个最土最俗的乡下姑娘嫁进谢家,真是添得一手好堵!
“你知道便好,皇上和我并非一母同胞,一向不够亲厚,他又忌惮谢家多年…”长公主细长的手指轻揉额头,冷哼了声:“不光是朝里,就是那些市井小人,也敢来议论咱们谢家,议论你!咱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如今你竟沦落成了长安城的笑柄,真是可憎!”
长公主深吸口气:“那些糟心事儿暂且不提,再说她这个人,我这些日子隐隐听到些风闻,她被找回伯府之后,非但不感激家里,还常常不孝忤逆,顶撞悉心照料她的继母,与家中襄助她的亲眷也十分不睦,若传言为真,谢家断断容不下这样的轻狂人!”
皇上为了给谢氏添堵强行赐婚,长公主再不愿意也只能认下这个儿媳,但沈椿这些日子常有不孝不敬的传言在外,作为长辈,这条绝不能容!
所以她才一见面就让沈椿先去学规矩。
她摇了摇头道:“咱们家最重规矩,由以孝道为重,那小丫头和你不是一路人,硬凑在一起也过不下去,既是耽误她,也更是耽误你。”
她素手向隔壁房一指:“日后寻个合适的由头,同她和离了吧?”
“大抵为人…先要身体端正,自冠巾,衣服,鞋袜…皆须爱护收拾,常令,常令…”
沈椿捧着册子坐在床边,面目狰狞,背的咬牙切齿。
她那位婆母长公主犯不着故意为难她,册子上也的确是一些基础规矩,字也不难辨认,她差不多能认得六成,剩下的连蒙带猜也能应付。
只是认得归认得,理解起来就有些勉强了,更何况长公主还要求她短时间内背过,沈椿一下子抓瞎了。
她不认字这事儿到底怎么瞒啊!!!
她捧着脑袋:“常令洁净整齐,我先人常训子弟云,云,云…”
“我先人常训子弟云:男子有三紧,谓头紧,腰紧,脚紧,此三者要紧束,不可宽慢,宽慢则身体放肆,不端严,为人所轻贱矣。”
随着这行云流水的诵读声,谢钰掀帘而入,目光从她脸上一掠而过,神色平淡:“这是幼童启蒙必学,并不难背。”
他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承恩伯府说你能识文断字,也通晓诗书,难道你开蒙时没背过这些吗?”
沈椿支吾了声:“我,我,我小时候背过,现在忘得差不多了。”
“也罢了。”谢钰轻轻颔首,居然没有盘根问底。
他修长手指掠过笔架,选中一只适合女子用的细支紫豪:“眼过千遍不若手过一遍,既然记不住,抄上一遍也就是了。”
沈椿现在还停留在认字阶段,连握笔姿势都不熟练,她心如擂鼓,眼神慌乱地看着谢钰。
谢钰横笔,不动声色地递到她面前。
她硬着头皮抓过他掌心的毛笔,歪七扭八地写下一个‘大’,因为运力不对,墨水洇成一团。
谢钰在一旁静静看着,虽一语不发,却气势极盛。
沈椿抵受不住撒谎带来的巨大压力,一把撂下笔,垂头丧气地说了实话:“我骗人了,其实我不认字,就连三字经都是刚学的。”
她既窘迫又慌乱,既窘迫大字不识又谎话连篇的事儿被倾慕之人逮了个正着,又慌乱骗婚被发现之后的下场:“你会把我送进庙里吗?”
谢钰低头看了她片刻,神色泛着冷。
方才母亲问他日后是否会同她和离的时候,他其实更倾向于不和离——因为这不合礼法,长公主说她不孝不悌的那些事儿,到底也只是捕风捉影,没有实证便做不得数。
只要沈椿没犯七出三不去的大过,他并不欲做个抛弃妻子的无义之人,但沈椿的人品和性情还有待考察,所以他并没有把话说死。
沈椿出身乡野,不通高门大户的规矩,这些在他看来并不是很大的问题。谢家固然规矩大,条条框框多,这也意味着不需要宗妇多么机巧灵便,一切按照章程来就是了,死记硬背个三年五载,她只要肯用心,总能学会,他也有耐心等妻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助手。
——他素来高傲,可以忍受妻子的缺点,但这并不意味着承恩伯府和沈椿可以欺瞒愚弄他。
便是昭华公主之尊,这会儿也被他整饬的禁足了三个月,沈家一家胆子倒是不小。
那日沈椿落水,他信手把人捞上来,皇帝先问承恩伯沈椿性情如何,是否读书习字,明显是有保媒之意,众目睽睽之下,沈椿衣衫不整地被谢钰救起,这名声儿已经毁了,沈椿若不嫁谢钰,便只能去庙里当姑子,承恩伯亦是无法,当着圣上的面儿便说沈椿知书达理,天赋不在沈信芳之下,假以时日必能学有所成。
皇帝听完果然龙颜大悦,当即把沈椿指婚给了谢钰——想想也知,若当日承恩伯实话实说,皇帝就算再想下谢家颜面,也不会指个大字不识的女子。
指婚之后,谢家便按三书六礼走着婚礼流程,谢钰亲写了求婚启让媒人送来沈家,沈椿也回了一封应答帖子——字迹清丽娟秀,对仗工整,明显也是找人代笔的。
好好好,好一个沈家,好一个沈椿。
说出去谁敢相信,号称长安第一玉郎的谢钰,居然被愚弄着娶了一个大字不识的女子。
谢钰一语不发,神色却冷极,已然动了真怒。
屋内一时静默下来,只有纱窗被风吹弄的沙沙声刺挠着耳朵。
沈椿自己做了亏心事,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低着头等他发落。
轻轻的叩门声忽的传来,长公主身边服侍的女官在外询问:“三郎君,长公主让娘子去堂前把方才的家规背诵一遍。”
沈椿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长公主的厉害脾气她早就听说过不止一回,谢钰一般把她大字不识还骗婚的事儿告知她,这位公主估计当场就要把她给休了,这对沈家可是天大羞辱,他们会不会直接把她浸猪笼?
谢钰冷冷扫了她一眼:“我来查验便是,不劳母亲费神了。”
女官在外迟疑了下,到底没敢说什么,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沈椿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帮自己圆场,这时候她大气儿也不敢出,两只手紧紧捏着衣角,悄悄抬眼看着她。
良久,谢钰终于开了口,再说话时俨然是一副审犯人的口吻:“对外宣称自己识文断字,是你提出的,还是沈家?”
“是我爹娘…他们说长安城里的丫鬟都能识字,我身为沈家嫡长女却大字不识,家里丢不起这个人,后面皇帝老爷把我指婚给你,他们为了我能顺利嫁进谢家,更加不敢走漏风声…”沈椿小声嗫喏,又道:“但是我也不好,我也帮着他们骗人了…”
她三言两语就全招供了,肩膀一垮:“你打算怎么办?”
听她这般说,谢钰面上的冷淡终于消融了些许,长睫低垂,思索了一下量刑。
长恩伯府是主犯,他自不会轻纵,但沈椿…他难得有些头疼。
谢钰忽的提笔悬腕,写了一篇格式极标准的文章,哪怕沈椿不怎么识字,也能感受到他落笔生花,写出来的字极有风骨。
沈椿却直觉不好:“这是…什么?”
谢钰徐徐收完最后一笔,波澜不兴地道:“和离书。”
沈椿一下白了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谢钰瞧见她的慌乱神色,却仍面不改色地道:“我还未曾落款。”
他随手把和离书折好:“你我本是阴差阳错才成婚的,日后若实在不能成为夫妻,大可在这份和离书上签下名字,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神色平静:“当然,若你对我有何不满,也可在这封和离书上落款,一走了之,届时我必不会阻拦。”
他又道:“即便你我和离,我也会寻一宅子将你妥善安置,你若不再嫁,我便按月给你份例,负责你的生老病死,你若再嫁,我也会为你出上一笔嫁妆,令你在夫家有靠。”
作为被骗婚的一方,谢钰这事儿处理得堪称光风霁月,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错儿来——但实际上,无论这件事他如何处理,他人都没有反抗的权利,自始至终他都占据主导地位。
如此淡漠,清醒,高高在上,这便是谢钰。
沈椿从他的话里挑不出半点毛病,更何况本来就是她有错在先,她垂头闷闷地道:“我知道了。”
见她应答痛快,谢钰轻嗯了声,略缓了缓神色,淡道:“今日的事我会当没有发生过,母亲那里我也会为你遮掩,你照常读书识字便是。只是还有一事…”
他折腰坐下:“之前承恩伯府对外宣称你走失之后,被县城一户秀才人家收养,所以略通诗文,既然你不识字,想必这段身世也是编造得了。”
他眸光清明,洞若观火:“既然如此,你在被沈家找回来之前,究竟长于何地?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是什么身份?有哪些经历?”
谢钰并无意窥探他人的隐私,但沈椿之前的经历都是承恩伯府编造的,谢钰对这位枕边人的了解可谓一片空白,他断不能让这种隐患一直留存,最起码也该知道些基本经历。
问完这些,他微抬眼,双目定定地看向沈椿。
很快,沈椿的身姿就像是绷紧的弓弦一样,双拳紧握,她似乎很抗拒跟人说起过往。
她在被沈府找回来之前,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吗?
她有些僵硬地别过头:“我,我之前在村里长大,做的都是杀猪种地的活儿,没什么好说的。”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自然,肢体却有些僵硬,这说明她没有撒谎,只是没有说全。
作为京兆尹,谢钰当然不会被这两句话打发过去,他单手托腮:“然后呢?你总不能一生下来就会杀猪种地,在你能干弄活儿之前,是哪家在养着你?你那时又姓甚名谁。”
沈椿实在不会撒谎,半晌才憋出一句:“我不想说。”
谢钰:“…”
沈椿如果撒谎或者隐瞒,他总有法子能把话套出来,但没想到她这么实在地就是不说,谢钰反而不好追问。
他心里隐隐转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动用审案的询问技巧来询问,但她总归是他的妻子,而非堂下犯人。
谢钰敛了敛神色,轻唔了声,未置可否。
明日便是回门,她不想说,他找沈家问话也是一样的。
他主动起身:“母亲那里我去回话,你回去习字吧。”
谢钰跟长公主说完话,又回到前院处理公事的地方,常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您所料不差,明光寺里果然藏污纳垢,是代王用来取乐的淫窝。”
他神色不屑:“代王是皇上最为倚重的亲弟,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非得去掳那良家女子,又藏于山间国寺用来淫乐,真是下作!多亏您及时出手,那些走失的女子才免得遭人毒害,现在已经安然送回原籍了。”
谢钰翻过一页书信,暂未接话。
常随却是个话多的,忽又兴奋起来:“小公爷,咱们是不是可以借此事扳倒代王?也好给宗室一个教训!”
谢钰抬眸:“你有实证?”
代王行事谨慎,那些女子不过平民出身,要是叫她们出来指证,能否一举扳倒代王不说,反而打草惊蛇,那些女子日后必会遭代王毒害,从头到尾,谢钰就没把希望寄托在那些女子身上。
常随一下哑了火。
谢钰指尖夹着两页信纸凑到烛火边,火苗舔舐而上,一路将信纸吞噬干净。
他将灰烬轻轻从指尖弹开:“去查查陈侍郎一家。”
陈侍郎一家是代王一位得宠侧妃的母家,暗里会帮代王做些阴私之事,因此很得代王看重。
常随精神一振,迅速调出相关八卦:“我听说陈侍郎新接了一位外室所出的私生子回家,极得他喜欢,还要把这私生子寄在陈夫人名下,陈夫人为此颇是不快,说不准这是个突破口!”
谢钰轻嗯了声。
他大婚本有五日婚假,不过他是半刻也没闲着,等处理完这些琐事,已经是深夜了。
刚踏入寝居,他蓦地想起一事——昨天他因公晚归,两人未能同床,今晚…是否要同床?
他对新婚妻子并不了解,更不知她性情品行如何,日后若真要和离,现在和她同床,难保以后后患无穷。
谢钰微微拧了下眉。